“何故叹气?订婚是好事呀。”
“你真这么想?”
这倒把宝诺问住,娶妻生子乃人生大喜,几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若仔细想想,也许未必适用于所有人。
“好吧,我也不太希望你定亲。”
裴度:“怎么说?”
“老觉得我们还没长大,还没玩够呢。”宝诺吓唬他:“到时甄姝华必定严厉管教你,再想跑出来看戏都难。”
裴度瞥她:“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及笄了,搞不好你大哥也在替你物色佳婿,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上门提亲。”
“呸呸呸!乌鸦嘴,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宝诺皱眉,心中冒出一丝恐慌和焦虑,无可避免的婚姻仿佛会剥夺她的天真自由,会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宝诺害怕那种未知且陌生的转变,于是愈发坚定要去惊鸿司,只要通过选拔,今后便有了吃饭的本领,不靠家里,他们自然不能干涉自己的婚姻大事。
宝诺迫切地想要主导人生的权力。
否则便如裴度这般,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乖乖投降罢了。
忽然间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感到被迫长大的压力,忧心忡忡。
“不是出来看戏么,说这些做甚?快走,一会儿没好位子了。”
裴度拉她跑起来。
到戏楼一看,果真门庭若市,票友们不排队,秩序混乱,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也得挤进去。”裴度严阵以待:“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宝诺便死死勾住他的胳膊,两人的肘窝牢牢嵌住,深吸两口气,拼命往人堆里扎。
“哎哟,我的脚!谁踩我?!”
宝诺压根看不见路,她的糖葫芦还没吃完,怕被弄脏,于是高高举过头顶,裴度在前边开道,挨了好多骂。
等他们终于挤到门前,宝诺突然发现手里的糖葫芦不翼而飞,回头张望,看见它插在别人的发髻里,那位大叔还浑然不觉。
“……”
裴度将筹签交给把门人,赶忙拉她进大堂找地方落座。
两人没有发现戏园子隔壁的酒楼上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少主。”詹亭方三十来岁,坐在谢知易身旁,讲话却十分恭敬:“属下已查实,谭镇铭受岐王门人指使,利用说书先生的身份于市井中散播宫廷秘闻,将今朝天子夺权篡位之事改头换面,编入传奇话本中。”
谢知易收回目光,缓慢把手伸向炭炉上方,修长清瘦的五指张开,仿佛要将火攥于掌心。
“岐王自就藩以来小动作不断,惊鸿司今年到平安州招募游影,他竟还不知收敛。”
詹亭方思忖:“惊鸿司乃天子利刃,为何今年千里迢迢跑来平安州……难道是皇帝有意敲打岐王?”
谢知易看着烧得红烫的炭:“好好一个太平地,来了个不安分的王爷,真是晦气。”
詹亭方说:“永乐宗即将召开宗门大会,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宴州。”
谢知易对他的提醒并不放在心上,只说:“逢着年下,又是宝诺生辰,不回来不行。”
“那,谭镇铭怎么处理?”
“你不用管,省得被岐王的人盯上。”
“是。”
谢知易拢了拢白狐皮披风,站起身:“隔壁戏楼唱什么好戏呢,随我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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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茶座座无虚席,宝诺和裴度找了一圈儿才发现一桌空位,赶紧上前霸占。
“今晚演《疑魂记》第四折,最好看的一出。”裴度给她讲前边的情节:“这个胡玉娘与黄春生成婚三年,育有一子,黄春生被知州老爷的千金看上,打算抛妻弃子做上门女婿,却又不愿担上薄幸的骂名,于是想了个恶毒的计策,在胡玉娘饮食中下药,致使她神智恍惚,精神虚弱,一段时日后,左邻右里都知道她疑神疑鬼,不大正常。这时黄春生假意出远门,实则躲在家附近,夜深趁胡玉娘吃药熟睡,他偷摸进去,亲手勒死自己儿子,再将麻绳缠在妻子手上。胡玉娘醒来以为是自己发病所为,伤心欲绝,投井而亡。”
宝诺托腮:“然后呢?”
“到了阴曹地府,胡玉娘见到孩子才知真凶是黄春生,她放弃投胎,躲避阴差的抓捕,回到阳间,想弄清楚事情原委。今晚便要演到结局了。”
宝诺看多了话本,这个故事对她来说算不上新鲜,且待一会儿欣赏戏子的身段唱腔如何。
艳段开场,五名副净副末登台表演滑稽段子,先热场子。
好戏既已开演,大堂茶座也已客满,戏楼外的人群只得散去,明日再来。
门口挂上满座的牌子,验票的壮汉正准备进去,这时却见一位极清俊的男子径直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美髯公。
“里头已经满座了,二位明日请早吧。”
谢知易没作声,詹亭方从袖中抽出一块金漆木牌,这是特殊凭证,包下雅厢半年以上者持之。
“得嘞,”壮汉立马放行:“客官里边请。”
偌大的戏楼人影憧憧,乌泱泱嘈杂喧闹,几十张桌子数百号人,灯烛之下,谢知易倒是很快发现宝诺所在的位子。
冷淡阴郁的眉眼转向温柔,笑意像春水在眼尾荡开。
“那丫头嫩生生的,比幽香坊的雏儿还水润。”
隔着三张桌子,一个微胖的男人盯着宝诺上下打量,不断向同伴吐露他龌龊的臆想。
谢知易目色冷淡,转头稍稍往后撇了下,詹亭方见状立马凑近。
“清理干净。”没做任何停留,他仿佛在交代一件极普通的琐事,擦灰,洗地,抹去脏东西。
“是。”
詹亭方并非第一次收拾冒犯四姑娘的人,但只几句龌龊话就要弄死,少主的脾气越来越难测了。
他确认那胖子的样貌,转身离开戏楼。
宝诺浑然不觉,正与裴度说笑,左肩忽然被拍了一下,她扭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再转过头,谢知易已经来到她右侧,冷不丁屈指往她脑门弹了下。
“哥哥?!”宝诺一看他冲自己那副笑脸就知道是谢知易,惊喜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方才和朋友在隔壁酒楼谈事,正巧看见你了。”
裴度立马起身行礼:“谢大哥。”
“嗯。”谢知易拉住宝诺的手:“这里位子不好,随我上二楼看戏。”
“好呀好呀。”宝诺抱住他的胳膊,方才还是个小大人,这会儿蹦蹦跳跳,完全暴露孩子气:“哪个朋友,我认识吗?你在这里包了座,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出来看戏?和谁?竟然不带我?”
谢知易低头瞧她扬起的脸,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问题,我先答哪个呢?”
裴度挠挠头,跟在后边。
三人上二楼雅座,这里能俯瞰整个大堂,地方宽敞,不仅供茶,还有果盘蜜饯。
“我想吃盐水花生。”宝诺说:“刚才好像看见有人叫卖。”
谢知易便打发堂倌去后厨拿吃的。
“你和裴度还能玩在一块儿,倒也稀奇。”他半开玩笑:“平日上学堂每天都见,不觉得腻烦吗?”
“很快就见不到了。”宝诺哀叹。
“怎么?”
裴度自己解释:“家父与姑母商议,让我年后去甄家私塾上学,他们请了一位前朝致仕的老翰林,学问渊博,对历届科举试题了如指掌。”
谢知易微微挑眉,摸了摸自己平整的指甲:“你与甄家小姐即将完婚,上他们家私塾倒也合理。”
宝诺说:“只是订婚。”
裴度:“甄家提出要求,等我中了乡试才能把姝华姐姐娶回家。”
谢知易随口道:“倘若你一直中不了呢?”
宝诺皱眉嗔怪:“哥哥,别乌鸦嘴。”
裴度倒不在意:“尽人事听天命,为人子女完成父母期望便是报答养育之恩,我只能尽力罢了。”
谢知易点头,转而告诉宝诺:“在孝顺方面,你应该向他取经。”
“……”
《疑魂记》演到最后的大高潮,胡玉娘化身复仇厉鬼,将黄春生吓破胆,满堂宾客喝彩叫好,欢呼雀跃。
如此热闹的气氛,裴度扭头一看,宝诺却靠在谢知易怀里睡着了。
将近一个时辰的大戏,她看到一半困得直打瞌睡,撑不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身,坐到她哥腿上,拿他当软榻。谢知易等她躺好,慢慢岔开膝盖,越分越开,宝诺赶忙抱住他的肩:“我要漏下去了!”
谢知易低头看着她笑:“哦,你要漏下去了,怎么办呢?”
小时候就爱这么玩,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觉得好玩。
坐在一旁的裴度习以为常,这双兄妹向来如此,时而相看两厌,时而亲密无间,比季节交替变幻莫测的天气还要无常。
“时候不早,该回了。”谢知易轻声叫醒宝诺。
裴度与他们不同路,在戏楼前道别,各自回家。
谢知易拉着宝诺的手,回头见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发愣,像个睡懵的呆子。
“还困呢?”
“嗯。”
谢知易便将她背起来,慢慢走回客栈。
宝诺打个哈欠,忽然想起二姐的嘱托,借着这股恍惚劲儿问出口。
“二姐的好朋友,尹瞳姐姐,你认得吧?”
“谁?”
“别装了,你不是去人家店里买过香粉,还跟人家相谈甚欢。”
谢知易默然思忖片刻:“是几个月前帮你买敷面的香粉,我又不懂,才要问清楚啊。”
宝诺:“那你觉得尹瞳姐姐怎么样?”
“听谢司芙说是个非常聪明要强的女子,为人爽朗仗义,很好相处。”
“别管二姐怎么看,你自己的感觉呢?”
谢知易失笑:“我只见过几次,能有什么感觉?”
“那,那多见几次,熟悉之后就好办了。”
谢知易没说话。
夜已渐深,平安州没有宵禁,岐王就藩后曾想控制百姓亥时之后的消遣,遭到大家强烈反对才作罢。
虽如此,随着夜幕深垂,街上的行人和灯火逐渐稀少,经过醋坊,陈醋的气味夹在夜风里飘散。
宝诺没有听见回答,喃喃嘀咕:“若是无意,那便趁早表明,别耽误了人家。”
谢知易“嗯”一声:“好,那还是别耽误吧。”
宝诺心底微动,不禁抿嘴咬住下唇,悄悄生出几分窃喜。
她有自己的私心,极度幼稚的幻想,希望和哥哥姐姐永远在一块儿,多宝客栈一直经营下去,谁都不要离开,谁都不要成婚生子,连伍仁叔也不行。
“可是……”才高兴没一会儿,她眉头拧起:“万一谢随野喜欢呢?”
宝诺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谢随野和谢知易秉性相差那么大,中意的女子必定也不相同,今后娶媳妇儿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吓人,背脊不由得直起。
谢知易:“在琢磨什么?”
“哥哥,要当心谢随野。”宝诺语气郑重:“若他招惹你不喜欢的女子,岂非给你惹祸?想想看,有天你清醒过来,发现身旁躺着一个面容陌生的姑娘……”
“等等,打住。”谢知易又气又好笑:“你想哪儿去了?怎么越说越离谱。”
“怎么离谱,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难道你不害怕吗?”宝诺念头一转,忽而沉声道:“或者你觉得无所谓?你们享受这种刺激?”
宝诺话讲得严肃,脸却没来由地发烫。
方才还期盼大家都别长大,转眼却要面对如此荒唐的境况,可见美好的幻想经不起一点深究。
谢知易语塞片刻,却问:“在你心里,还是把谢随野当做鸠占鹊巢的假货吗?”
“当然,我先认识的你,不管二姐三哥他们怎么想,在我这儿谢随野就是多余的那个。”
“如果他现在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也没关系吗?”
宝诺张了张嘴,喉咙飞快滚了一下:“是。”
谢知易笑:“犹豫了。”
宝诺眉头紧锁,从他背上跳下来:“什么意思?”
谢知易的神情没有显露意图,仿佛十分随意:“即便你讨厌他,相处时间一长,也会养成某种习惯。”停顿片刻,他转头瞥她:“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宝诺下巴微抬:“那我得时常提醒自己,他有多么厌恶我,当初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开,就像摆脱一件没用的脏东西。”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住,跳到谢知易跟前揪住他的衣裳:“不对,你怎么转移话题?”
长街灯火幽暗,谢知易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定定地望住她。
“那你说怎么办呢?你觉得我们喜欢不同的女子比较麻烦,还是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更麻烦?”
宝诺被问住,眨巴眨巴眼睛,想不明白,脑壳疼:“我看你们索性终身不娶,别祸害外面的姑娘了。”
谢知易莞尔笑起来,揉她的脑袋:“好啊,我可以终身不娶,在家守着你,以后你可别嫌烦。”
他说完迈开长腿大步往前走,附近有些黑,宝诺赶紧小跑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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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俩人格记忆方面,大事基本会共享,以便于维持正常的生活,如果状态不好,无法获取记忆,就问身边重要的人。
小事或个人私事就不一定知道。
目前哥的状态比较正常,人格转换没有特定条件,随时随机随缘。
谢司芙特意等宝诺回来一起沐浴。
隔着屏风,宝诺将谢知易的意思告诉二姐,让她别再瞎撮合,趁现在还没有苗头,一切来得及补救,日后还能照常见面交往,否则弄得大家尴尬,事情谈崩了,二姐和尹瞳的友情恐怕都得遭殃。
谢司芙也想到这层:“说得有理,倒是怪我一头热,没有顾及周全。”
宝诺提醒:“不过我还没问谢随野,不知他什么想法。”
谢司芙却道:“大哥不必问,他对尹瞳态度冷淡,更没那个意思了。”
“你确定吗,那可是香粉西施。”
“唉,你也不可置信吧?”谢司芙长吁短叹:“尹瞳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女子,容貌只是她最肤浅的优点,人品没得说,性情更是刚烈。她家中父母兄弟都是势利眼,想把她许给富贵人家的老头做妾,其实就是卖女求荣。尹瞳宁死不从,自己跑出来做买卖,从最小的摊子做起,中间吃过多少苦自不必说,可她从未想过走回头路,再多的诱惑都顶住了,才做成今天的铺子,多好的女人啊。”
宝诺听得入迷,不由点头嘀咕:“那大哥可配不上她。她怎么能看上谢随野呢?”
谢司芙笑,舀了勺水从屏风上头泼过去:“咱大哥很招女人喜欢的,你整天对着他那张脸,早就习惯了,外面的姑娘可不这么想。”
宝诺道:“若是为了那身皮囊倒不值得,脸又不能当饭吃,相处下来她们就会知道谢随野的性子有多糟糕。”
谢司芙不以为然:“你是从妹妹的角度,怎么能一样呢?亲情和风月可差太远了。”
宝诺微微怔愣,忽而没来由地问:“二姐,你和大哥三哥并无血缘羁绊,你会从男女之情的角度看待他们吗?”
那头霎时静下,接着传来剧烈的干呕声:“不行……太恶心了,想想都要吐……”谢司芙恨自己为什么顺着她的话去想象:“你要我死是不是?我还在襁褓里就认识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若生出什么情愫,就跟乱.伦一样龌龊,快别恶心我了……”话没说完她猛地又干呕了几声。
听见“乱.伦”两个字,宝诺心里也一阵别扭,怪异无比,心惊肉跳。
她忙搓自己胳膊,搓掉耸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既然大哥无意,我得想个婉转些的理由告诉尹瞳,别伤了她的心才好。”谢司芙苦恼犯难。
宝诺说:“如实相告便是,大哥有那个癖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啥癖好?”
“谢随野不是喜欢寡妇么?”宝诺十分笃定:“几年前他被小仙姑迷得晕头转向,你忘了?”
谢司芙皱眉思索半晌:“哪个小仙姑?大哥几时为女人迷糊过?”
“青梧仙姑,家住如意街那位。”
“哦哦,想起来了,你说她呀……”谢司芙无谓地笑:“不算不算,大哥和她就是一场误会。”
宝诺轻嗤:“怎么不算,连着好些天夜访香闺,哪里误会了?”
几年前谢随野曾有过一场艳遇,当时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也是寒冬腊月,一家子去逛庙会,那位青梧仙姑陪着董记醋坊的董夫人烧香,晌午时分,两路人马在山下的斋堂相遇,多宝客栈平日采买的便是董家的醋,因此与董夫人也算相熟,便坐到一张大圆桌上吃饭。
谢随野和青梧就这么认识的。
宝诺记得小仙姑还说她面善,似曾相识。
接着几天谢随野行踪诡异,每到深夜便出门去,过了子时方归。大家都发现了这个异常,私下偷偷议论,他大晚上究竟干什么去。
“肯定是和女人幽会。”谢倾斩钉截铁:“昨夜我在后院碰见他回来,身上一股幽香,定是在哪个女人身上沾染的。”
谢司芙纳罕:“谁啊,大大方方带回家给我们见见呗,何必偷偷摸摸。”
谢倾道:“就是偷着才有意思,你不懂,这里头学问可大了。”
谢司芙啐道:“不要脸,什么学问,偷摸着不就去干那种事吗?他最好招惹的不是黄花闺女,否则我怕人家爹娘去衙门告他诱拐良家子!”
谢倾撇撇嘴:“何必说得这么难听,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只要你情我愿,怎么能算诱拐呢?”
很快,大家的顾虑得到消解,游宗熙跑到多宝客栈通风报信。
“我有个朋友昨夜吃酒,回家路上碰见大猫,亲眼看到他去了如意街,敲开青梧仙姑家的门!”
“什么?他居然去撩拨出家人?!”谢司芙大惊。
游宗熙摆手:“我打听过了,这个青梧并非真正的道门中人,她从外地来,自称寡居修行,颇通周易五术,并以此为营生,所以才有仙姑之称。”
“寡妇啊?”谢司芙已经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的表情:“原来他喜好如此独特。”
谢倾啧道:“接连好几天深夜幽会,大哥这是流连忘返,神魂颠倒了?”
游宗熙道:“年长些的女人自有她的好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那份韵味倒不是小姑娘能比的。”
谢司芙扶额:“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不挑明了来往?”
谢倾琢磨:“我看就是露水之情罢了,不能挑明。唉,大哥自己的事,别管了,要被他知道我们背地里议论,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时宝诺年纪虽小,但听见那些话,多少明白怎么一回事,当天夜里她就去东厢二楼堵住谢随野,不让他出门。
“做什么?”谢随野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瞥她。
“你、你不准去!”
“不准?”他挑起凌厉的眉毛:“跟谁说话呢?”
宝诺用力咽一口唾沫,直视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睛:“我哥哥同意了吗?你不能乱用他的身子!”
谢随野略歪脑袋,抱起胳膊打量:“我的身子用得着你管?让开。”
“不让,不准你玷污我哥哥!”
“呵。”谢随野冷笑,毫不客气地把她拎起来扛上肩,丢回她自个儿的房间,然后从外头把门锁了,悠哉游哉,扬长而去。
没能守住谢知易的身体,宝诺趴在床上气哭,咒骂谢随野把她哥哥弄脏,色欲薰心的混蛋,为了跟女人鬼混竟然将妹妹反锁在家,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他还敢用那具身体去和谢知易不认识的女子颠鸾倒凤,太可恨太可恶,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晚过后谢随野倒是歇下来,没再半夜出门幽会。
大伙儿都不敢询问内情,纷纷猜测这场露水之欢是否已经结束。
谁知没过两天,人家青梧仙姑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恰好那天游宗熙正在客栈请客吃酒,青梧一进店,大伙儿的目光全被吸引,好奇心和窥探欲几乎无法压制。
“来找大猫的?”
“完了完了,瞧那迫切的神情,怕不是被谢随野抛弃,登门讨说法来了?”
“这个女人可是会做法的,大猫敢招惹她,不怕被下咒?”
“诶,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她就是一位多情的小寡妇,夜夜缠绵,估计动真情了。”
揣测纷纷。
谢司芙和谢倾暗暗腹诽大哥风流,招这种桃花债,整个多宝客栈都沦为客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仙姑今日过来有何贵干呀,呵呵。”谢司芙扯起嘴角干笑。
青梧语气非常着急:“谢大掌柜在吗?”
“不在,出门谈事,要不你晚点儿再来?”
青梧垂眸拧眉,宝诺坐在柜台后面打量,虽然穿得素,但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人儿,连蹙眉都别具一番风韵。
“不行啊,我马上就得走……”
谢司芙一听,转头和谢倾对视一眼:“你要走?”
“嗯。”青梧咬唇:“我婆家的人找来,想把我抓回去守节。”
“啊??”谢司芙瞪大双眼:“还有这种陋习?那你还能去哪儿?不如留下来,等我大哥替你撑腰。”
旁边假装吃饭实则竖起耳朵紧密关注的那群人也跟着开口:“是啊,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如今有谢大掌柜在,怕什么,你只管依靠他便是。”
青梧的眉头拧得愈发深:“那怎么好意思麻烦?”
“怎么叫麻烦呢?这些天随野去你那儿勤快,大家都晓得,难不成你遇到麻烦,他反倒置之不理?哪有如此薄情寡义的情郎?”
青梧闻言大惊:“情郎?!”她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大伙儿面面相觑:“他夜夜留恋仙姑的仙居,难道不是……”
青梧急得直跺脚,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折成三角的黄符放在柜台上:“烦请转告谢掌柜,今夜子时,按照我教的那个法子,将此符烧尽吞服,十年大劫方能完全消解,万万切记,否则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啥玩意儿?”谢司芙听得一头雾水,捻起三角符查看:“什么十年大劫?”
游宗熙起身走近:“仙姑是说,随野这些天去你那儿是消灾解厄?”
青梧叹道:“我为他算过八字,日主强旺,是刀斧不伤的硬命格局,可是却逢大运与流年,构成三重厄局,若不及时干预,将会影响后面十年的运势。我费了好大的心力,每夜子时燃灯拜斗,为他开坛做法,谢掌柜也很配合,并且许下重金……”
“不会吧?”谢倾整张脸都皱起来。
游宗熙哭笑不得:“原来不是桃花债,是流年劫啊。”
风月情事变成一桩迷信玄案,众人大为扫兴,连谈论的兴致都没了。
谢司芙却松一口气,问:“我哥许了多少酬金?”
“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谢司芙几乎跳起来:“他……”疯了吧?是不是疯了?!这么糟蹋钱?!
谢倾:“家里没这么多现钱,要不等大哥回来再给仙姑送去?”
青梧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思索片刻,明白他们提防自己,只能妥协:“好吧,请他今日黄昏前务必送到。”
交代完,仙姑匆忙离去。
下午谢随野回来,得知此事,便让阿贵将二百两银票送到青梧家。
谢司芙和谢倾直勾勾盯着,立在两旁审问他。
“大哥,你竟然相信那些歪门邪说?还要喝符水?是不是她给你下药才让你神志不清的?!”
谢随野夹起那枚三角符,无谓地笑笑:“图个心安嘛,我可不想倒大霉。”
“你被她骗走二百两银子,还不算倒大霉?!”
谢随野无动于衷不予理会。
翌日,一伙外地人找到多宝客栈,张口便让他们交出青梧。
谢司芙挽起袖子叉腰站在门口:“你们就是青梧的婆家人?怎么,要抓她回去守节?欺负一个寡妇算什么本事,她男人都死了,两家再无瓜葛,你们凭什么抓她?”
“少废话!我已经打听清楚,你们大掌柜和那个贱人来往密切,必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赶紧交人,否则报官告你们私通!”
这时谢随野慢条斯理走出来:“报官好啊,我正有此意,青梧道长装神弄鬼诓骗我二百两银子,我正想找她理论呢。昨晚她已逃之夭夭,人去楼空,正好,你们是她的家里人,这笔债该由你们来还。阿贵,立刻报官,别让他们跑了!”
“是,大掌柜!”伙计们闻言抄起家伙出来,严阵以待。
对方本就想来诈一诈,捞个油水,见这阵仗讨不了好,不敢久留,立马溜之大吉。
“你真信他是为了做法事?”宝诺摇头轻笑:“平日里那么精明自大的人,怎么可能被算命的唬住,还白白送给人家二百两银子。分明就是拿这个当幌子,见色起意,不好意思承认被骗了。”
谢司芙打个哈欠幽幽道:“我自然不信,后来问过大哥,他承认那几日去做法事就是个借口。”
“对吧。”
“嗯,不过他也并非见色起意,而是为了套话。”
“套什么话?”
“那个青梧认识你娘,相处过不少时日呢。听说你娘过得好,大哥担心她会找来把你带走,所以先摸清楚底细,以防万一。”
宝诺愕然愣住,手中的胰子“扑通”一声掉入浴桶,溅起几点水花,砸得她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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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天他被青梧的解厄仪式折腾得够呛,子夜时分穿个道袍开坛,绕着他念经转圈,他心里烦得要死,后来跟我说那根本不是什么仙姑,就是个乱七八糟的神婆。”
宝诺受到冲击缓不过神,语气喃喃迟钝:“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