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出幕布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于念却仍在指着戏台子,满脸恐惧。
终于,裴娅琪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问:“你指的是两边墙上的皮影画像吗?”
于念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头:“不,那不是皮影像,是人皮画像!我知道的,那个最新的画像就是小烟!”
于念指的是分列在幕布左右两侧的墙上的巨幅皮影挂像。
因为在皮影戏表演的时候, 剧院处于黑暗状态,所以大家没有注意到两侧的巨幅挂像,但刚刚一幕结束, 四周亮起了灯,皮影戏挂像立刻映入大家的眼帘。
左侧墙上一共有八幅,右侧则有九幅, 这不对称的排列确实有些奇怪, 但除此之外大家也没发现其他的什么异常。
于念神色严肃地说:“其他的我不清楚, 但是右边多出来的这个像, 我确定就是小烟!”
“你这说了半天,到底谁是小烟?”裴娅琪已经有些没耐心了。
沈佳晗也问道:“是啊,小于, 你还是说清楚一点, 这几位都是重案组的,你别怕。”
于念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我们还是出去再说。”
魏以铭也是这个意思,在大剧院里, 说话总要压着个嗓子,怪难受的。
此事, 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演出了, 灯光下能看见几位年老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戏台子, 于念解释说, 下一场是木偶戏了, 皮影戏观众太少, 所以这里也安排了其他表演。
魏以铭原本安排武海留下来观察情况, 但是周金平和彭盖狱主动揽了这个活, 说是年轻不爱看这种戏, 让武海留下来是在折磨他,还不如让他来。
魏以铭觉得可以,就让他们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他们。
几个人离开剧院,好好伸了个懒腰,沈佳晗提议去找个茶餐厅坐坐,吃点东西。
于念说:“这附近就有一家,我之前来这里调查的时候经常去那里吃东西,就去那家吧。”
魏以铭给大家做主,说来了就是客,就听她的了。
裴娅琪问:“你说的调查,是指的什么?”
“是关于我表妹于小烟的事,她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家剧院。”
据于念说,她的表妹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已经考上西安交大的研究生,原本在去年十月份就应该入学,但是等到十二月份,学校给她家打了个电话,说如果这个月再不来报道,就要将她退学。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于小烟已经失踪差不多十个月了。
一个人失踪这么久没有消息,要么是她本身就不想跟家里人联系了,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沈佳晗补充道:“这十个月里,于小烟的身份证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裴娅琪摇了摇头说:“如果是这样,看来情况不是很乐观。”
于念听懂她的话中之意,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佳晗赶紧递纸巾给她,又劝道:“还没发现尸体,就不能说明她死了。你想想,她在失踪前有没有跟家里人发生过什么矛盾?是不是她在生家人的气,所以离家出走了?”
于念抽泣道:“失踪前她是跟她父母吵了一架,不过不是很严重。她说她想要去整容,说她长得丑,所以大学都没交到男朋友。我叔叔婶婶是非常传统的人,肯定不同意,还说她要是去整容了就别回来了。”
“就是这个原因了吧,”武海肯定地说,“应该是自己偷偷去整容不愿意回来了。”
“不对!”于念喊道,“她在前天还给我发了信息,说她在麦积山,还说她过几天就回家!”
“她一直在跟你联系?”魏以铭问。
“没有,也就是前天,给我发了个信息,是用她自己的手机发来的,所以应该是她。”
重案组几个人没有说话,在受害者家属面前,解释什么都没有用。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于念所说的茶餐厅。这家茶餐厅的装修风格很西方化,在这座小城市里是属于比较罕见的,但墙体斑驳,灯光昏暗,门前杂草丛生,看起来像是已经歇业很久了。
“是不是不营业了?”武海上前推了推玻璃门,门里面好像上了锁。
“看样子没人。”裴娅琪说。
于念微微弯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说:“不应该啊,我早上还看见老板娘发照片的,说今天她一整天都在店里。”她说着拿出手机,拨通老板娘的电话,但是响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
于念刚准备把电话挂断,就见魏以铭对她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她不解何以,想问一问,却见他非常小心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
几个人都极力保持着安静,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终于,他们都听见了,那微弱的手机铃声。
“老板娘在里面!”于念压着嗓子喊道,“这铃声就是她手机里的,她花钱买的!”
“看来出事了……”裴娅琪说着,对魏以铭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门边,魏以铭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准备将门锁砸开。
于念是外行,疑惑道:“阿晗,怎么就出事了?”
沈佳晗回道:“你听这电话声,是闷响的,肯定是被关在什么盒子里,你注意,千万别把电话挂断了。”
“哦哦,好。”可这么说着,屋子里的铃声已经结束了,是手机自动挂断的。
魏以铭不再等待,猛地砸开门,两个人立刻冲了进去,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最终在第二排座椅的下面发现一个32寸的旅行箱。
“于导,麻烦再打一下电话。小裴,准备拍照取证。”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确定是从旅行箱里传出来的。
裴娅琪将现场拍了照片,就喊了武海来,几个人一起把旅行箱抬到门前空旷的地方。
大家屏住呼吸,由武海动手,将拉链小心翼翼地拉开……
果然……一具尸体被硬生生地从腰部对折着,将旅行社塞得满满的,在尸体与箱子侧壁的缝隙里,卡着一只闪着光的手机。
“啊——”从没见过尸体的于念惊叫着转过身去,剩下的几个人都围在箱子边蹲下。
魏以铭说:“小武,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然后打个电话给周老师,请他现在过来。”
魏以铭做了一个简单的尸检,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头发呈浅金色,暂时不能判断是染的还是天生的。
死者脸朝下,后脑勺上没有发现伤,当魏以铭将她的脸转过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导,这就是茶餐厅的老板娘吗?”裴娅琪站在旁边招呼着躲在一旁不敢看的于念。于念在沈佳晗的安慰下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魏以铭站起身,拍了拍手说:“不必问了,这人不是老板娘。”
“哎?你认识老板娘?”裴娅琪问。
“不,这是一个外国人。”
死者是一名外国人,从样貌上看,属于维京人长相,也就是北欧人。尸体额头有伤,但不是致命伤,伤口很深,但很薄,看样子是美工刀造成的。除此之外,尸体没有其他伤口。死者双眼暴突血红,由这一点,魏以铭推测她的死因可能是窒息。
“周老师说这会儿来不了!”武海拿着电话小跑过来,说,“周老师说剧院里出了点状况,他一时走不开,彭老师也留下来在进行调查。”
连彭盖狱都参与进去了,想必是大事。
“没事,派出所呢?”魏以铭问。
“正在往这里来,说车坏了,所以要耽误点时间。”
于念小声问道:“老板娘的手机在这里,那她人去哪里了?”
沈佳晗叹了口气说:“看这种情况,老板娘应该是有嫌疑的,她很有可能畏罪潜逃了。”
裴娅琪拿起那只手机研究了一下,这是一只很普通的智能机,桌面墙纸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的照片,于念证实这两个孩子是老板娘的儿子和女儿。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手机并没有上锁。按理说做生意的老板娘,手机里必然存有重要的信息,不可能这么大意。
打开手机,出现的是备忘录APP,备忘录上写着“晚,九点二十,吴”,从时间上看,这条备忘录是今天中午写下的,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与人约定见面的时间。
裴娅琪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她把这件事告诉魏以铭,并商量着如何将此人抓住。
魏以铭的意思是,现在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并且他们只有几个人,如果对方是不善之徒,就会陷入危险。
但裴娅琪觉得,事情没那么复杂,。
“这具尸体,这就是他们见面的目的!”裴娅琪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人的死不是意外所致,而是一起有计划的杀人事件,你想想,一个外国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什么会被故意杀害?”
“大概是因为钱吧!”武海说。
“对,所以这具尸体就是他们的交易商品。”
说到这里,沈佳晗叹了一声,说:“我有件事,需要跟你们说一下,这件事也许会对你们的破案有利。”
“什么事?”在几个人的关注下,沈佳晗从包里拿出一沓子文件,说,“你们还记得肖氏兄弟二人吧,肖利文和肖利武。”
大家点了点头,那起因为两兄弟的贪婪而引发的碎尸案,他们影响深刻。
“我们在调查他们时,发现他们在做人口贩卖和非法器官移植交易,我同事去徐州沛县进行调查,我负责甘肃这边。”
徐州沛县,也就是……吴家村?
第236章 人骨模型
肖氏兄弟虽然都已身亡, 但因为遭受他们迫害的受害者太多,所以警方对他们进行了彻底调查。最终发现他们正在进行的几项非法交易:人口买卖、器官贩卖、以及组织失足少女非法代孕。
在重案组不在南京的这段时间里,江苏刑警队的工作重心全部放在肖氏兄弟案上, 沈佳晗是调查“器官贩卖”部分的负责人,她由启东查到上海,最后发现苗头在甘肃一带。
“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吧, 上海?到甘肃?”武海小声吐槽道。
沈佳晗解释道:“从肖利文的电脑里, 我们发现了一份客户名单, 虽然最后查证上面的姓名大部分都是假的, 但是通过查找名单的源文件,发现源文件是通过上海的一个ID发到他的电脑里的,所以就找去了上海。”
“那怎么又来甘肃了?还有你怎么遇上彭老师的?”裴娅琪问道。
“因为范永明老师, 你们认识吗?”
裴娅琪听见她说这个名字, 心里又泛起淡淡地伤心,伤心之余还有点点惊讶,她稳定住情绪问道:“你怎么认识范老师的?”
“我跟他不算认识吧,只是他一个月前来启东查过一起案子的卷宗, 当时是我接待他的。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他老人家……”说到这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是知道裴娅琪与范永明之间的关系, 又也许是她看见了魏以铭对她使的眼色, 她没有就范永明的死说下去, 缓了缓说, “彭老师那天正好去医院看望范老师, 两个人还聊了很久。我见彭老师身边没有人照顾他, 不太放心, 又希望他能帮我就这起案子分析分析,正好他也要来甘肃,所以就一路同行了。”
魏以铭说:“你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才决定来甘肃的吧!”
“嗯,我们查到那份文件的ID来自上海市第十二医院,虽然没有抓到嫌疑人,但是我们查到市十二医院这几年做过多起器官移植,数量之多令人感到很不正常。”
“市里的医院不会也做非法买卖吧!”武海说。
裴娅琪说:“这个很难说,如果医生无德,那器官移植就是暴利,需要进行器官移植的病人基本上都是将死之人,他们最后的希望就在移植上,所以花多少钱都愿意。”
沈佳晗说:“嗯,因为市十二医院总能第一时间找到资源,所以很多病人不惜花大价钱转院,十二医院这几年在移植手术上的收入可谓是节节高涨。我们特别发现,医院的器官来源地主要是甘肃,又了解到发现甘肃这几年失踪人口特别多,所以就过来了。”
“嗯……”魏以铭低头想了想,问,“这个市十二医院,我们是不是去过?”
武海一听激动道:“啊,我刚想说,这医院好熟悉。是不是当时彭老师追查嫌疑人去的那个精神病院?”
他说的虽然不清不楚,但是大家也都想起来了。这个市十二医院正是玻璃罩娃娃案的嫌疑人之一刘跃被关押的地方。
他在受审过程中被人偷偷带走,后以精神有问题为由被关在市十二医院的精神病区,要不是重案组将他偷偷带出来,他恐怕就要死在里面了。
武海故作深沉地说:“这个刘跃我们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现在想想他果然有问题。”
魏以铭打断他的话说:“那起案子已经交给上海的方队长处理了,我们就不要再插手。我们现在要把重点放在甘肃这边,一定要尽快调查清楚两年前的那起案子,还小裴一个清白。”
武海说:“既然是要调查那起案子,我们应该直接去秦林县才对,为什么要来天水这边?”
“是彭老师的意思。”魏以铭看着沈佳晗问,“小沈。彭老师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
沈佳晗说:“我们对甘肃的那些失踪人口进行调查后发现,她们最后的停留地都是秦林县,而在到达秦林县之前,她们都曾在天水停留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所以彭老师认为,案件的关键在天水。”
这么巧,都在秦林县?难道说寒沙寺少女离奇死亡案与沈佳晗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魏以铭又向沈佳晗讨了那张照片来,仔仔细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四个女孩。
沈佳晗解释说:“这张照片是小于传给我的,她是第一个意识到秦林县的失踪案不寻常的人……对了,急匆匆地,我都还没给你们介绍她。于念,我朋友,是个全能导游,我之前出来玩的时候跟她认识上的。”
于念原本躲在一边,听见沈佳晗说起了自己,便很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小声道:“我只是个导游,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可以帮大家带路,甘肃这边地形复杂,没个当地人带着会迷路。”
大家与她寒暄了一番,又把注意力转到这张照片上。
于念说,这张照片是她从皮影戏大剧院的后台偷来的,因为她曾经在秦林县见过打扮成这样的四个女孩,所以她对此比较在意。
“偷……偷来的?”武海惊道。
“嗯,说来不好意思。因为我表妹的关系,我已经多次潜入大剧院后台了,因为她的手机定位在大剧院里。但是在她前天给我我发完信息之后,手机定位就消失了。”
魏以铭说:“刚刚小武打电话给我们周老师,他们正在大剧院处理事情,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于导,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回去看看。”
“那……那这里怎么办?”她指了指旅行箱里的尸体。
裴娅琪在大家谈话的时候一直守在箱子旁边,看大家把视线转到尸体上了,没好气地说:“你们还知道这里有具尸体啊。”
沈佳晗知道裴娅琪的脾气,吐了吐舌头说:“小裴姐,不好意思了,是我话太多了。”
裴娅琪站起身来,说:“我不怪你,我是说小魏啦,做事顾头不顾尾的。小魏,你想好我们等会儿怎么办了吗?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魏以铭看了看手表,说:“我们人太多,会引起对方注意。这样,小沈你带于导回大剧院,看看周老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裴你和小武留在这里,就按照你的计划,等到九点二十,看看会发生什么。”
“那你去干什么?”裴娅琪问。
“我去当地警局了解一下这里发生的失踪案。”
裴娅琪让武海将旅行箱恢复原样,重新放回刚茶餐厅的座椅下面。
裴娅琪借助手电筒观察了一下茶餐厅里的情况,白天的时候因为这具尸体的出现,她对餐厅没有太过关注,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于念选择这家餐厅吃饭,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除了墙上的菜单,就没有任何其他的细节会让人选择来这里吃饭——
大厅里一共只有六张餐桌,餐桌看起来很陈旧,桌面上没有放置任何东西,但在每张桌子的下方都有一个铁皮箱子,大概四十厘米高,五十厘米宽的样子,箱子上上了锁,不是那种普通的挂锁,从外观看竟像是监狱锁。
箱子的主人既然连监狱锁都用上了,里面的东西想必是不能见人的,裴娅琪试图打开这个箱子,但是显然是徒劳的。
再看餐桌前后的沙发椅,是皮质的,表面一层皮已经有些剥落,里面露出的又是一层皮。里层的皮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这一个破沙发要封两层皮,有些少见。
这间大厅里,最叫人不能理解的是,它的角落里放置了一个人骨模型,在店里面放人骨模型,除了科颜氏和药店,别处就没见过了。
裴娅琪把手电的光对着骷髅,问武海:“你会对着一具骨头吃饭吗?”
武海笑着说:“上警校的时候经常对着尸体吃饭,老师逼的。”
“如果是普通人呢?会愿意选择一个放着人骨的餐厅吃饭吗?”
“这个……要是我妈,她看着这玩意肯定会尖叫着跑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是的,餐厅里放人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让人觉得不适。既然这样……于念她为什么要经常来?”
武海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于念撒谎了!”
裴娅琪摇了摇头说:“不能说她撒谎了,有可能她以前确实经常来,只是在她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
她说着走到人骨模型面前,伸手触碰着这具骨头。
指尖碰到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也许不是模型,而是一个受害者。
她正准备让武海开灯,想好好观察一下模型,就听见有汽车靠近。车灯从玻璃门照进餐厅,她立刻示意武海躲起来。
“老板娘呢?”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他说话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让裴娅琪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吴家村破案的日子。
“喂,吴大哥,门锁被撬了。”一个年轻女人说道。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但是车灯未灭,说明他们没有离开。
裴娅琪躲在最后一排的座椅后面, 屏住呼吸等着寂静的结束。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推门声,可车灯却一直是亮着的。她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武海在她斜对面的座椅下面躲着,对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对方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能制服, 所以准备冲出去。
但他刚一转身想站起来, 就看见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
这真的只是一双脚, 没有穿鞋子,借着外面的灯光能看见这两只脚的脚趾上涂了指甲油。顺着脚往上看,却只看见半截小腿, 再网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武海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这只是人体模型,可是当看见小腿上的平滑的横截面上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时,他意识到这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
一只手带着两只脚离开了地面, 他顺着脚往上看,视线对上一个瘦高的男人的目光。
武海猛地站起身, 后退了两步, 跌倒在沙发上, 他打量着面前拎着两只脚的瘦高男,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男人没有什么恶意, 将两只脚放进身上斜背着的一个大布包里, 然后对着武海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 吓到你了吧, 这是我老婆, 她总是乱跑,我就把她的脚砍断了,哈哈。”
“……”武海看着这个满脸歉意,很有礼貌的男人,一时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人会带着一双人脚走来走去?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家餐厅里的?是跟着门外的两个人一起来的,还是从一开始就藏在这里的?
瘦高男低头对着布包轻声说了几句安慰话,就哼着小曲儿走了。这个时候,还是裴娅琪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冲上去,将瘦高男扑倒在地,然后对着武海喊道:“手铐!”
武海一愣,立刻摸向腰间。
可是他们大老远来天水城,怎么可能带着手铐?没找到手铐,他又手忙脚乱地想去找麻绳。
瘦高男被压在地上,尖叫着拼命挣扎着,眼看裴娅琪就快要控制不住他了,餐厅里的灯在他的叫声里,“唰”地一下被打开了。
刺眼的白光将餐厅此刻的状态照得一清二楚——地上散落着那两只被砍下的脚,还有一只嫩白的手,以及一个长着黑长发的脑袋。
黑色的长发遮着半张脸,一只没有被遮挡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看着裴娅琪。
这些都是瘦高男被扑倒时从他的包里滚落出来的,他看见它们,像疯了似的用力把裴娅琪推到一边,然后跪着爬到脑袋旁边,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嘴里轻声喊着:“阿禾,老婆,你摔疼了吧!”
这个人显然精神不正常,但是裴娅琪和武海现在已经管不了他了,他们的视线都落在门口的男人身上。
餐厅大灯的控制开关在门外,是这个男人打开了灯,可他却没有进来。
屋子里的灯光照着他的脸,能看见他嘴里叼着的烟。
裴娅琪绕过还在跟脑袋说话的瘦高男,挪到门边,她还没开口,就听见男人含糊不清地问:“你俩谁?老板娘新雇的员工?”他虽然用了普通话,但仍旧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裴娅琪知道他就是刚刚的“吴大哥”,她猜测他也是老板娘手机上约好见面的那个“吴”。
她稍稍酝酿了一下,用蹩脚的吴家村口音回道:“俺们是吴家村来的,老板娘信任我,所以让俺来帮忙。”
门口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说:“吴家村?你吴家村出来的?我觉得不像。”他说着推门走进来,与他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留着及肩短发的少女,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
两个人都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残肢,却没有表现出常人应有的恐惧。
少女没有反应,而男人也只是非常厌恶地对抱着脑袋说话的瘦高男骂道:“死狗,他妈别在这里恶心我,拿好了东西快滚!”
瘦高男听罢,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异常惊恐地看向男人,跌跌爬爬地从地上站起来,把尸块拾起装进布包里,点着头哈着腰带着歉意的笑容,从男人身边溜了出去。
武海见罢要去追,却被短发少女一把推了回去。武海原本不把她当回事,奈何少女从腰间取了把刀出来,直接架在了裴娅琪脖子上,逼得武海不敢行动。
男人猛吸了几口烟,冷冷地对裴娅琪说:“既然你是吴家村来的,那么我们就是老乡,我信你。”
武海听罢惊喜地笑道:“既然是老乡,何必动刀子呢!快把刀放下吧。”
短发少女犹豫不肯,但在男人的示意下,还是放下了刀子。不过没等二人喘口气,他又说:“拿着这把刀,把今天的货拆了,买椟还珠,大头给你们。”
他的这句话里藏了太多暗语,裴娅琪一时揣摩不出,虽然接过了少女递来的刀来,却完全不知所措。
“快点,那边在十二点要货。”男人靠在墙上,又点了根烟,少女则抱着膀子,冷眼看着他们。
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歌声,这声音是瘦高男的,曲不成调,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听罢浑身不适。
男人似乎极度讨厌瘦高男,听见歌声,气得猛踹了一脚玻璃门,对少女呵斥道:“上次就让你们把他处理了,他他妈地怎么还活着,我烦他了,你想法子把他弄死!”
从没开口说过话的少女听罢有些委屈,又有些为难,伸手推了推门,却最终没有行动。
男人见罢,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指着少女的鼻子骂道:“今天,要么他你弄死他,要么我把你弄死,你选一个!”
少女一惊,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歌声依旧,让男人烦躁不已,叼着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趁着此刻没有他人之际,裴娅琪与武海不约而同地将他推向墙,武海用刚刚在收银台下面找到的麻绳将他困住,裴娅琪更是用刀抵着他的脖子,以恶制恶。
男人立刻变成怂人,手上的烟也掉了,头上精心梳理的发型也乱了,刚刚还脏话连篇的嘴现在只会求饶:“两位老板,咱们说好了的,你二我七,商量好的事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裴娅琪把刀尖压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少说废话,我二你七,是什么意思!”
“那那那……”男人想了想,说:“那你四我六?不能再少了,我们这背后人多,你们就这几个人,算来算去还是你们拿的多!”
“呸!”裴娅琪狠道:“我问你,你说的货指的是什么!你来这里是跟谁在做交易?你说的老板娘是谁?”
“哎?”男人愣了一下,忽然冷笑道,“他妈的你俩就是条子派来的卧底吧,连货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敢在我面前假装同伙?你当我他妈的是傻逼?”
男人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的身份,让裴娅琪有些恐慌,现在是他一个人在这里,所以他们还能控制住他,要是等会儿他的同伙,那个短发少女回来了,可能就要两败俱伤了。
只是外面的歌声怎么还在?难道瘦高男还没被找到?还是说少女故意不对他下手?
武海忽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瘦高男了!
皮影戏大剧院里,坐在周金平旁边聊皮影戏发展的就是他!他当时说,正在寻找合适的材料制作皮影人像,莫非他所说的“合适材料”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