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by宓晞
宓晞  发于:2025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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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裴娅琪这么说,可是魏以铭还是有些不高兴。他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也挺帅的嘛!
魏以铭坐在孙清宁面前,敲了敲桌子:“抬起头,姓名,年龄,职业,都报一下。”
孙清宁用一双无神的灰色眼睛看了一眼魏以铭,又把头低下。
“孙清宁,46岁,蓝平大学历史系教授……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杀人!”他猛地想站起来,无奈被锁链锁得牢牢的。
“先不说杀没杀人,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有人打电话让我去的。”
“谁?”
“不知道。”
魏以铭深深叹了口气,一敲桌子,喝道:“孙清宁,你不要跟我耍花招!”
孙清宁浑身一抖,颤巍巍地说:“我真不知道,是个男人,声音有点沙哑,说让我去东花路32号小区2栋302室,有人请我吃饭,我问是谁,他就挂电话了。我也是觉得奇怪,所以就去了,哪知道门没关,推门进去是那么一幅画面,我就赶紧报了警,然后就听见有脚步声上来,我害怕被怀疑就躲厕所里了。”
他说得倒是有前有后有因有果,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你原先知道这个地址是何丽家吗?”
“当然不知道了,我……我说实话,我挺有钱的,毕竟我老丈人家有钱,所以住的是高档小区。像那么破旧的地方,我一辈子都不会靠近的。”
“你今天不是靠近了吗?”
“警察同志,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杀人,我也没那个胆子杀人,还分尸……”说到分尸,孙清宁吐了,脸色苍白,浑身痉挛,看样子被吓得不清。
魏以铭停止了审讯,回到办公室,安排人调查打电话给孙清宁的人。
小警员很快追踪到那个号码,但电信局告知这个号码已经标记挂失了。看来打电话过来的手机是偷来的,从手机调查,死路一条。

第7章 闹鬼传闻
天快黑了,武海在蓝平大学旁边的麦当劳买了个简约套餐,他真的太饿了,一个包子能顶几分饱?
他拎着外卖袋子在校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刚准备吃,就听见旁边有人问:“你还有心情吃饭?我要是你肯定什么也吃不下。”
武海一愣,转头说:“我吃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旁边两个妹子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句“神经病”。
好吧,原来不是在跟他说话,武海小脸一红,有点尴尬。
“就是在三号楼里,昨天阿琪也听见了。晚上的时候我们去还器材,就听见有女人在呜呜的哭,也不像哭声啦,就是鬼哭狼嚎的!”
“开玩笑吧,三号楼早就差不多是废楼了,平时哪有人会去啊!你去那儿干啥呀。”
“我也知道啊,要不是老师非要我们去还东西谁肯去啊,阴森森的。”
武海听着好笑,真是每个学校都一样,都有自己的校园传说。说好的不语怪力乱神呢,一个个的都没有唯物主义思想吗?
他几口吞完麦辣鸡腿堡,现在的汉堡真是越做越小了。
他扔垃圾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李遥。虽说他此行是来找耐克男的,不过找耐克男也是为了调查李遥,不如就别拐弯抹角了。
李遥的行为很怪异。
因为他的身上背着一个高尔夫球杆箱。武海没打过高尔夫,但他在电视上看见过这样的球杆箱。
试问一个从穷山沟沟里出来,需要借校园贷的大学生,怎么会买得起高尔夫球杆?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打高尔夫球?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箱子里装的不是高尔夫,而是别的棍状物。
机关枪?
武士|刀?
还是……人的肢体?
想到这一点,武海提起了心,觉得破案在即,他将要立下大功!
他悄悄跟着,这个李遥专挑偏僻的小路走,偶尔能遇见偷情的男女学生在小树林里互相取暖,不过李遥连看也不看一眼。
一直走到一栋被植物缠绕住的三层小楼,李遥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推门进去了。他左转没入昏暗的走廊里,武海急忙也跟了进去。
老旧的教学楼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因为天色已晚,大厅里亮了一盏日光灯。惨白的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经久未用过的接待台上蒙着厚厚一层灰,角落里全是蜘蛛网,上面粘粘着可怜的蚊蝇蛾虫,还有仰面朝天的小强。
接待台的左边放着一个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三号楼实验重地,不可私拿教学器材”几个斑驳宋体字。
一直跟到二楼,在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李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往武海这边走来,武海急忙蹲下身躲在楼梯墙下面,思索着等会儿是直接扑上去将他逮捕还是先回警局去。
然后一声尖锐的哭声打破了寂静,就像刚刚那两个女学生说的一样,这声音如同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李遥听见声音,轻轻叹气,回头上楼,直往三楼去。武海也没停歇,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跟上去。等到了三楼的时候,却已经没了李遥的身影。
一排教室只有尽头的那间亮着灯,武海迅速靠近,倚靠在门边,他从窗户里看见了一副骇人的场景。
这是一间解剖室,里面只放了一张解剖台,李遥站在解剖台的左侧,他一直背着的高尔夫球杆包被放在地上,盖子已经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一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人腿。
而解剖台上躺着的,是一个没有穿衣服,只有左臂的女人。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女人残缺的身体好像一具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
李遥将人腿拿了出来,在女人眼前展示了一下。
“云,你看,这是我刚买来的,原本是一对,但是我今天没带够钱,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老板约好了,那一只我一定帮你买回来!”
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仰面朝上,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李遥带上口罩,穿上白大褂,推来一个工具台,在上面依次摆放好手术刀,剪、镊、钳、凿拉钩等器械,再将人腿上的塑料袋除去。
“云,你放心,不疼的。”他拿着针筒在她左腿的残缺处打了一针。
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把脸转到一边,正对着武海。
武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个女人,没有眼睛。
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此刻是两个血窟窿,红色的肉外翻一圈,好像两朵盛开的山茶花。
武海觉得自己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了,他决定先报告魏以铭。沉着气溜出三号楼,刚出门他就急不可耐地打电话回去:“魏队,我看见了,凶手就是李遥!你快派人过来!”
猛地觉得手背一阵钻心疼,他丢了手机,回头一看,李遥正拿着手术刀对着自己。
戴着口罩的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看,然后他举起手术刀,扑向武海。
“喂喂喂?”魏以铭对着电话又喊了几声,但是没有人回应,随后就是嘟嘟嘟的声音。
“怎么了?”裴娅琪问。
“小武打电话过来,说李遥是凶手,让我们赶紧带人过去。”
“去哪儿啊?”
“他没说,电话就挂断了。”
“别是出事了啊!”
“我先去蓝平大学看看。”魏以铭拿起外套就起身,裴娅琪急忙跟了上去:“小魏,我也去!”
彭盖狱拿着何丽分尸案的照片仔细地看着,忽然他也站了起来。
警车上,裴娅琪问:“彭老师,你怎么也跟来了?”
“小武应该发现了案件的关键,我肯定要去看看现场的。”
“哦对了,彭老师,周老师说您有新的发现要跟我们说的。”魏以铭说。
彭盖狱思索了一会儿,问:“我有几个疑问,你们先回答我。第一点,你们现在有哪些嫌疑人?他们为什么成为嫌疑人?”
裴娅琪说:“第一个是蓝平大学历史系教授孙清宁。因为他与第一被害人柯云有不正当关系,也许为保住名誉所以被逼杀人。第二个是蓝平大学生物科学系学生李遥,他与柯云是男女朋友,有可能是冲动情杀。”
“不合逻辑。”彭盖狱说,“你们忘记了关键的一点,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发现的是柯云的残肢,而非她的尸体,更关键的一点是,这只残肢是被油炸过的,请问如果是冲动杀人或者被逼杀人,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魏以铭说:“彭老师的意思我们明白,凶手是一个极为憎恨柯云的人,我们也正在就此调查二人。”
彭盖狱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个问题,柯云案与何丽案,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我觉得是同一人。”裴娅琪说,“不过根据周老师的尸检报告来看,似乎不止一个人。”
“先不说有几个凶手,只说是同一人这一点。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么这个人对柯云和何丽有着相同的恨意,孙清宁和李遥,与何丽有关联吗?”
“何丽是蓝平大学大二的学生,孙清宁并不是她的老师,李遥跟她就更没关系了,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说,也许凶手另有其人,这个人至今还没有浮出水面,有可能再度杀人。”彭盖狱说。
魏以铭决定不惊动校园,他把警车停到校园对面的小巷子里。三个人徒步去蓝平大学。
但是蓝平大学这么大,该去哪里找武海呢。
“他应该在一处人迹罕见的地方。”彭盖狱说,“小武发现了嫌疑人,那么势必会有一番争斗,但是目前看来,校园里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所以事情还没有散播开。”
裴娅琪找了一个女大学生问话:“你们这里人最少的地方是哪里?”
“三号楼啊,没人敢去,听说最近还闹鬼!”
应该没错了,三个人顺着女学生指的方向来到三号楼门口。
远远的,他们看见大厅里吊着一个人,垂着脑袋,面朝大门,静静的,好像一尊雕像。
“小武!”裴娅琪捂住了嘴。

第8章 电锯杀手
魏以铭先一个冲了过去,踩着接待台把武海救下来。一探鼻息,还好,还有气。彭盖狱见状赶紧掏出手机打了救护车。
地上有点滴状血迹,魏以铭把武海交给裴娅琪,掏出手|枪顺着血迹往楼上去。
裴娅琪很是担心,喊了彭盖狱进来帮忙看着武海,也跟着魏以铭上去了。
血迹一直延伸到三楼,他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在昏暗的灯光里,他们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李遥。
他的白大褂上全是血,看样子是被武海捅了一刀。
“手抱头,蹲下!”魏以铭举着枪喝道。
李遥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裴娅琪察觉不对,小声说:“小魏,他好像死了。”
两个人心里都一咯噔,迅速上前查看。
李遥的脖子上绕了一根细绳,细绳系在窗户的把手上,一切迹象都表面他预谋自杀。
是的,他还没死。尽管气息微弱。
救护车来的很是时候,但医护跟司机都很不满意突然多出一个病人这种情况,无论如何只肯拉一个人走。
“我们不管你们是警察还是什么人,只按规定办事,电话里说了就一个上吊的,怎么现在又有两个?”
“不止这两个,上面还有个尸体就不要你们带回去了。”裴娅琪说。
“怎么,凶杀案啊?”司机很是感兴趣,伸头往里面看。
“别看了,这样吧,你们先拉这个中了刀子的走,其他就别管了。”魏以铭拿了主意。
裴娅琪不乐意了,扯他的衣袖:“小武就不管啦,他虽然有些愣可好歹也是我们的队友啊!”
魏以铭咳了一声,还是坚持:“快拉走吧,别耽误了!”
司机的一颗八卦之心没有被满足,很不乐意地上了车,一个医生带着小护士查看了一下李遥的情况,看样子不是很糟糕,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把他搬进了车子。
等救护车开走了,魏以铭蹲下身说:“小武啊,可以醒醒了。”
武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地上坐了起来问:“魏队怎么知道我醒了。”
“你装死的技术不是很高明,刚刚有蛾子飞你脸上你就忍不住了。”
裴娅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的装什么死啊!急死我了。”
“小裴姐,是彭老师让我装死的……哎?彭老师呢?”
“三楼吧,在看那具尸体呢。”
柯云死了,是刚死没多久,身体还是热乎的。
检查下来,双眼球被挖,舌头被割去一半,四肢缺失,左臂与左腿均为截肢后再接上去的,脑部损伤严重,从表面看是被重物所击,但是尸检之后发现,有人为她做过额叶切除手术。
另外,通过检查断臂横截面,周金平肯定切除她四肢的凶手与何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都是电锯切割的,凶手应该拥有一台专业切割机。”
“正常人家谁会买切割机啊?不会是为了杀人专门买的吧。”裴娅琪翻了个白眼。
“一台普通的切割机要十多万,而且切割机声音很大,如果在家里进行分尸,肯定会引起邻里不满。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是开五金店的。”魏以铭说。
“开五金店的医生?”裴娅琪质疑,“额叶切除手术并非一般人能够做的,所以这个人一定是有医学知识的。”
彭盖狱问:“从现有的信息里,谁拥有医学知识?”
魏以铭沉默了一会儿,说:“李遥。”
彭盖狱点了点头:“一切真相只有等李遥醒了才能知道了。”
忙了一整天,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原本大家决定先回去睡一觉,但是在离开的前一秒,电话响了。
是东花路的片警,说发现何丽家有动静。
魏以铭说:“太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去看看。”
裴娅琪说:“那可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彭老师就别去了,你年纪大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彭盖狱说:“好,祝你们工作顺利。”
赶到何丽家的时候,几个小警察已经闯了进去,餐桌腿上铐着个人,裴娅琪一看,嘿,竟然是赛拉西餐厅的店长刘志贵!还是那个猥琐的小表情,看见裴娅琪,嘿嘿一笑。
“哟,美丽的警花小姐姐!”刘志贵舔了下嘴唇。
裴娅琪转过身去,跟魏以铭说:“我不想跟他说话,你问。”
魏以铭拍了拍她的肩膀:“做警察嘛,心放宽点。”然后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周三。”刘志贵说。
“什么意思?”
“每周三,何丽家有活动,不只是我,过会儿大家都来。”
“什么活动?”
“哟!怎么,小警察也想玩儿?”他龇着一口大黄牙看着魏以铭,“瞧你还年轻,怎么,玩儿过几个女人啊!”
魏以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好好回话!”
刘志贵一抖,啐了一口黄痰在地上:“回什么话,别给大爷装纯,大半夜的什么活动,你们心里不清楚?非要我说出来,搞笑哩!”
裴娅琪终于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在他的裤|裆上,疼得他捂着鸟满地滚。
“说!到底是什么活动!”
“女……女体盛……妈呀,我的大宝贝用不了了……”
说出这三个字,他们两个同时想起周金平说的话——何丽的尸体摆放看起来像女体盛。照这样看来,何丽似乎真的在做某种不为人知的生意。
魏以铭看着刘志贵痛心疾首的样子,忍着笑问:“什么是女体盛?”
“女体盛呗,这你都不知道啊,没看过爱情动作片吗?”
“平时都有哪些人参加?”
“我不能说。”刘志贵一下子警觉起来,“我就是个参与者,提供食物的,其他人我不认识。”没想到这个满脑子黄色的家伙也有不屈不挠的一面。
裴娅琪抬起脚,对着他的裤|裆,恶狠狠地说:“你说不说,不说让你彻底失去它!”
刘志贵急忙捂住档,可怜兮兮地看着魏以铭:“你女朋友怎么这么凶!”
魏以铭耸耸肩:“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好,毕竟何丽死了,到现在没有一点线索。你擅自闯进案发现场,现在就是我们的第一嫌疑人。”
”何丽死了!“刘志贵有些吃惊,一拍脑袋,“我草,怪不得赵二那小子今天劝我别来,原来来也是白来!”
“赵二是谁?”
“哦,就是一开五金店的愣头青,傻不拉几的。”魏以铭跟裴娅琪对视了一下。
“五金店?地址在哪里。”刘志贵说了个地址,魏以铭拿出记录本记下。
魏以铭让小警员把刘志贵先带回警局关押起来,等着二次讯问。他拿着那个地址说:“小裴,三号嫌疑人出现了。”
裴娅琪打了个哈欠:“小魏,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送你回去吧。”
“哎,没必要。有这功夫你还是去看看小武吧,他一个人呆在医院怪可怜的。”
武海虽然被上吊,但是时间不长,而且彭盖狱及时给他做了人工呼吸,所以他几乎没什么伤。不过出于安全考虑,魏以铭还是让他住进了医院。
“魏队,谢你来看我,很感动。”
“不是我要来的,是小裴说你一个人太可怜了。”魏以铭把果篮放到床头上,扯了只香蕉给他,“而且我还有话要问你。”
魏以铭靠在陪护床上,他今天就准备在这里睡了。
“柯云是怎么死的?”
“自然而然就死了,伤成那样,不死才见鬼了。”
“你当时看见李遥在做什么?”
“做手术。我认为他想为柯云接上四肢。”
“那你为什么在电话里说我看见了,凶手就是李遥!这句话?”
“因为我真的看见了!”武海忽然睁大了眼睛,“李遥他拿刀割下了柯云的舌头!他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柯云说出来,可是又不忍心杀她,所以他只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魏以铭点了点头:“你分析的有点道理,赶紧好起来,帮我干活。”
“魏队,我什么时候能转正啊?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现在是人民警察了!”
“那你只能跟你妈再解释一下了。”魏以铭咬了口苹果,闭眼休息。

是否故事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遥躺在病床上,经过一夜的救治,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清晨的曙光洒在他的脸上,令他难以睁开眼。
不如说他根本就再也不想睁开眼。
闭上眼,他得以回想起往事。
安徽大别山的山脚下,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单薄平房,一间主屋,带着两个耳房。下雨了,屋顶会漏水,浸湿拉膜做的天花板,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课本上,晕染开他刚写的作业。
他急,于是喊娘:“妈,又漏雨啦!作业本全湿啦!”
李家娘正忙着把山芋干往屋里收,听见儿子的喊声,急忙就跑了进来。她娴熟地举起一根长树枝,顶起完全湿透了的斑驳拉膜,雨水于是顺着弧度流向两侧。
李遥再度把心思回到课本上,一学就是两个小时。
合上书,窗外的雨仍未停,他才想起娘。
“妈,你休息一下吧。”
李家娘放下树枝,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子。她丈夫早死,婆家无人,唯一相依为命的这个儿子,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得意。
李遥在学习上很有天分。在读村小的时候,就被县里的一个中学老师看中了,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出于爱才,中学老师跟学校申请免去他的学杂费,让他成为了县重点中学的学生。
在同学们情窦初开说着男欢女爱的时候,李遥一心都扑在书本上。常常他也累了,一抬头看见窗明几净的教室,和窗外耸立的高楼大厦,他便想起那个为他撑着天花板两小时一言不发的母亲。他于是感到罪恶,便狠扇自己一巴掌,重新低头学习。
中国的高考是大山里孩子的第一根救命稻草,而李遥抓住了。
他每日就着食堂的免费菜汤吞咽几个馒头,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带着英语书,不会读,就死记硬背,背了忘,就罚自己跪在操场的石子路上直到天亮。
这样的寒窗苦读,换来的是一纸大学通知书。
蓝平大学,江苏的211。全校只有他一人考取了211,他成了学校的榜样。
李遥坐上去蓝京的长途车前,握着母亲枯老的手,泪眼娑婆。
“妈,等我毕业了,就接你去大城市享福!”
有人出生含着金汤匙,有人一生操劳无命享福。
李家娘就是后者,或者说大部分穷苦人民都属于后者。
李遥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村支书来信,说李家娘死了,是在打理农田的时候中暑昏倒的,等有人路过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一半了。
李遥在跟辅导员请假回家的那一天,遇见了也是来请假的柯云。
“期末考不考了吗?”柯云问。
“不考了。”
“多可惜啊。”柯云看着他,“我知道你,上学期你是奖学金获得者里的第一名。我很佩服你。”
李遥有些吃惊,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山里娃会被人注意,一下子脸就红了。
“我准备退学了。”他开始对她说出心里话,“我读书是为了妈妈,妈妈死了,读也没有意义了。”
柯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能从山里考到蓝京是很不容易的,读下去吧,就算是为了我。”
在此之前,他从未与女孩子说过话。
他爱上了她,自以为她是他的知心人。
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柯云的话,甚至他连母亲都忘了。
最终他给村长打了个电话:“我要考试了,不能回去,老娘就请你们帮忙葬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她。
他后来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从一开始的笨嘴笨舌,到后来他学会了在网上搜集有趣的段子说给她听,或者故意做出滑稽的动作逗她笑。柯云总是很配合。
只是她常常不在学校,她跟他说,她要赚钱养家,父母哥哥嫂子侄子,都指着她来养。
李遥很心疼她,但是表示理解,因为穷人家的姑娘都是这样的,生来就是为人端茶倒水的。
大二,他跟她表白,她答应了。他们在宿舍里有了第一次,是他的第一次而不是她的。
柯云什么也没有解释。李遥也没有多问,他不怎么在乎。
独自走在绿荫葱葱的校园里的时候,他除了回忆上课的内容,就是在幻想未来的生活。大别山他是再也不会回去了,那里除了一间破旧漏雨的红砖瓦房,就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想跟她在蓝京定居,因为这个新一线城市有着良好的教育环境,这一点对他们以后的孩子好。他常常想着她们结婚了,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去玄武湖散步,他跟孩子说着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她看着他们微笑,白纱长裙在晚风里飘扬。
蓝京的房价高得离谱,他曾去打听过,一平要两三万。他暗自嗟叹,想母亲一年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也不过只能换来这一平的房子。
但是为了她,他愿意吃苦。他选择卖知识,周一到周日,只要闲着他就去上课。
后来,柯云越来越少地出现在校园里,到了大三,几乎就只有考试的时候来一趟。因为从不上课,考试自然一塌糊涂,不过有李遥在,她勉勉强强没怎么挂科。
4月30日,也就是西餐厅残肢案发生的前三天,他照常去上课。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女朋友。
她不是一个人在走路,而是被一群人簇拥着。
被一群男人。
李遥只觉得血直往头上冲,他想上前去问个明白,但是残存的理性告诉他,这样做只会遭来一顿毒打。
他悄悄地跟着这群人,来到了东花路32号小区2栋302室。当然,那时候的他并没知道的这么详细。
他看见在这间隐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豪华套间里,暧昧的紫粉色彩灯下,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男人的手触摸着他一直都小心保护的女孩,而那个在他怀里乖巧如同猫咪的少女,此刻也被妖魔附体。
他再也忍不住了,理性消失殆尽。他冲进去,把柯云从一群衣衫不整的老男人里拉了出来。不论柯云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松手。
路灯下,柯云抱着胳膊。因为夜风很冷,而她的外套已经被脱去了。
李遥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她,却被她仍在地上。
“你一直说打工,就是……就是做这个吗?”他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努力用委婉的语气问,怕伤及她的自尊。
“就是这个,你也看见了。”柯云撩了一下头发。
“你是个大学生,你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不懂……不懂自爱呢?”
“因为我要钱啊。”柯云冷笑了一声,“我要养我们一大家子,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李遥去掏他的钱包,打开,抽出两张五十。
柯云瞥了一眼:“算了吧,这点钱你还是拿去吃点好的吧。”
她急着要走,要回去伺候客人,这一晚她能赚至少三千块。
自古笑贫不笑娼,这句话一直被她奉做真理。
“云!”李遥拽住她的手,“云,我养你啊,你别再做了!”
“养我?”柯云甩开他的手,“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李遥一怔,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美特斯邦威打折T恤,这是他大一刚入学时候买的。
“哦,我们分手吧。”柯云说。
“分手?”
“是啊,我不需要你帮我考试了,我找到更好的人了。”
路灯闪烁了一下,灭了,他的这一片天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年少无为,他一贫如洗,他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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