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心疼得暖黄色的眼瞳里早就蓄了满满的眼泪,此刻陪着月宝孤零零地蹲在夜色中的小院里,更是气得整只猫都快要厥过去了。
“我带你去找你妈妈!”猫突然说:“月宝,我们去找你妈妈,明早就去,好不好?”
它可以给月宝规划最好的路线,可以教月宝该怎么上车怎么去城里找到苏南。
甚至……甚至它可以违规使用时空传送!
月宝抱着它,歪头将自己哭得湿漉漉的小脸轻轻贴到猫猫起伏的温暖的腹部,没有答应它说的话。
要是突然走掉了,外婆会哭得更厉害的。
“那我去把他们都杀了!!”猫气得眼泪直飚。
红肿的小手发着颤捂住了它喵喵叫的嘴巴。
猫的眼泪更多了。
猫没办法陪月宝上学,每天只能乖乖守在校门口,送月宝上学又按时来接她放学。
再有之前月宝那么嚣张可爱的宣言,说被欺负了就告诉外婆,让外婆狠狠地骂哭那些小孩,所以这些天猫虽然觉得月宝心情不好排斥上学,但根本没往月宝被欺负了这种事情上想。
毕竟没有哪个小孩会喜欢上学,它只以为月宝是更加想妈妈了。
可就在猫看不到也保护不到的学校里,本该是让月宝好好成长的学校里,月宝每一天都在受到欺负。
那些小孩聪明极了,坏透了。
他们不打月宝。
他们只说月宝是小傻子,说月宝是被人扔掉的没爹没娘的小野种,说月宝的妈妈也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他们朝月宝吐口水,走路都要故意把本来就矮墩墩的月宝撞摔到地上。
他们抢月宝书包里的鸡蛋,把蛋壳丢在课桌上故意哄着月宝这个小傻子吃下去,月宝不吃他们就继续骂。
骂月宝,骂苏南。
他们学着大人私底下并不避讳的闲聊,说苏南是被偷走的凤凰变成了秃毛的山鸡,说苏南亲爹亲妈都不要她,明显是嫌弃她没文化没本事没那个被换的女儿好。
他们说,要把月宝撵出学校,因为她是野种偷偷生的小野种,说苏南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说是去城里工作,不知道是攀上了那个煤老板有钱人。
他们嫌月宝脏,随手就把鼻涕擦在月宝的身上,拿虫子塞在月宝的脖子里,还故意跟老师各种告状,说月宝是撒谎精,说月宝不洗澡不洗头,不想跟月宝坐在一起。
月宝是个太敏锐的小孩,她也想过要告状的。
可给她上学的那几个老师都不喜欢她,总是朝她撇嘴,用瞧不起鄙夷的目光打量她。
月宝认识他们,他们就住在知青点,是自己和妈妈曾经的邻居。
他们都站出来为那个小偷坏蛋说过话。
还有梁西宝姐姐,也不跟月宝一起玩了。
她说跟月宝一起玩了以后,回家总会被哥哥们偷偷嘲笑,她很怕虫子,怕那些小孩也给她脖子里塞虫子。
月宝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村里的小孩。
她也不知道,小孩子会因为大人私底下的谈论就对她和妈妈的恶意那么那么大。
可她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她。
就像村里也有很多人都偷偷的不喜欢妈妈。
今天月宝逃学,是因为有一个小孩捏着一只虱子放到了月宝的头上,然后嘲笑月宝以后要变成村里最丑的癞子头。
她抱着猫猫跑回了家。
自己和妈妈的那个家。
可家里没有开门,月宝就只能抱着猫猫躲在外面的柴垛里,她已经浑身脏兮兮的了,再脏也没有关系。
她听到了外爷外婆和大家在找她。
可那么多找她的人里,月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讨厌妈妈。
她不敢答应,可外婆一边哭一边喊,月宝就躲在柴垛里一边哭一边想妈妈。
她不想上学了。
也不想打败什么坏蛋小偷。
更不想有很多很多的爱了。
她只想跟妈妈和猫猫一起回家。
第67章
周秀丽说今晚都不管月宝了, 可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也没睡着,而是一巴掌拍在梁国栋的光膀子上, 恶声恶气地吼他:“你还不出去看看,让她赶紧回屋睡觉,睡睡睡, 你就晓得睡, 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找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梁国栋:“……”
他已经习惯了。
媳妇儿拉不下脸当好人, 他就出面哄孩子。
本来也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的他穿好衣服出门,一眼就看到蹲在屋檐下默不作声的两小只那黑黢黢的身影。
“月宝。”他出声,惊动了月宝和猫。
月宝回头,黑暗让人看不清她哭花后脏兮兮的脸蛋,也看不到她眼中的空茫呆愣。
“快进屋睡觉了。”梁国栋走过来劝道:“明天早上我跟你外婆送你去学校,跟老师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了,外爷外婆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月宝站起来,呆呆地站在外爷面前, 安静听完外爷的话后,才低着头轻声说:“外爷, 我真的不想去上学了……”
梁国栋问她为什么, 问她是不是有谁欺负她。
可月宝不能说。
猫猫说,梁家和村子里的大家是同宗同族的人,要是因为月宝和妈妈得罪所有人的话, 在这个年代, 一旦真的撕破了脸,他们没有退路,也没办法自保, 很快就会被全村人联合起来敲骨吸髓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随便一顶帽子落在他们身上,这个家就会彻底被摧毁碾碎。
月宝听不懂长长的话,复杂的道理,但月宝听猫猫和妈妈的话。
猫猫说不能告诉,那月宝就一个字都不跟外爷外婆说。
梁国栋和周秀丽当了一辈子伺候田地看天吃饭的老实人,他们没上过学念过书,不知道学校里小孩子之间被不断激化的矛盾和恶意,也不知道老师过于明显的喜恶轻易就能引导一场无声息的霸.-凌。
他们尊敬读书人,认为老师都是对孩子好的,认为老师不会撒谎,认为老师的话都是金口玉言,说自家孩子哪里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有问题的。
他们想过最不规矩的事情,是偷偷给老师送礼,拜托老师好好管着孩子认真读书。
至于学生之间的事情?
小孩子有矛盾是最正常的。
更何况同一个村子里的小孩,哪一个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的?说不定绝大多数他们都是亲手抱过,还专门吃了满月酒送了满月礼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谁会去想自己同宗同族的小辈娃娃是个坏种呢?
“你怎么这么犟?”梁国栋叹着气问:“月宝,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外面为了挣钱给你读书有多辛苦?你看整个村子里,就只有你和西宝两个女娃娃能去学校里读书,其他家里的女娃娃们,哪个不是被留在家里干活,帮着家里挣工分减轻负担?”
当年更过分,当年全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子,都只有他老梁家豁出命去挣钱供两个娃娃读书,学校里更是只有苏南一个女娃娃。
他和媳妇儿正是因为晓得女娃娃读书有多不容易,才更清楚月宝逃学厌学的行为有多糟蹋家里人的辛苦和期望。
所以周秀丽气得睡不着在屋里抹眼泪。
梁国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月宝被打了被骂了,又在外边晾了这么久,肯定会服个软知个错,可他没想到这孩子人儿小小一个,脾气却犟得像头驴!
月宝紧紧抿着嘴巴,低着头,听到外爷说妈妈辛苦的时候,眼泪又偷偷地掉。
她知道的呀。
从好久好久以前就知道妈妈为了养宝宝有多辛苦。
可是……
月宝从来没有面临过那么多的,那么多,多到像是铺天盖地一样要把她给淹没的恶意。
软趴趴的虫子被丢到她脖子里,在她脖子和背上爬来爬去,她吓得大哭,大家却都高兴地拍手,起哄让她把衣服脱掉。
外婆缝的小花花书包那么好看,可月宝去上完厕所回来,书包上就被画满了乱七八糟的铅笔黑团团,里面装的鸡蛋也不见了。
还有老师……
月宝很矮很小,坐教室里那个长条条的凳子都要费力才能爬上去,还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坐稳不摔倒,可每次老师都要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回答就要站起来,月宝每次都要很慢很小心,站起来后都没有课桌高,老师不耐烦等,就会说她磨蹭,最后把她从第一排撵到了教室的最后面去。
前面都是高高的小孩们,月宝上课只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和后背。
老师再抽她起来回答问题,月宝就有很多都答不上来了。
然后小朋友们都喊她小傻子。
这里的学校,和月宝上的向日葵幼儿园,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捉头上的虱子,他们用衣袖随便擦鼻涕,他们逮虫子蜜蜂欺负人,他们还会抢别的小朋友的吃的,会打架,会骂很多难听的脏话,会欺负所有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有的小朋友不欺负人。
有的小朋友一直被欺负。
有的小朋友故意欺负人。
有的小朋友偷偷欺负人。
老师也欺负小朋友。
老师不会管小朋友被欺负。
这个学校里的一切都和月宝曾经待过的向日葵幼儿园截然不同。
猫猫说,这是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差异所造成的不同。
月宝不懂,月宝只想和猫猫学,和猫猫坐在田坎的桑树下学习,坐在家里的屋檐下学习,坐在随便哪里,只和猫猫一起学习。
猫猫不会欺负月宝,光屏里的老师也不会欺负月宝。
“外爷,我不去。”月宝依旧摇头,三岁的小朋友,倔强地说:“我要去找妈妈。”
梁国栋没奈何,他也被这孩子的倔脾气气得没辙,只能撵她回屋睡觉后,又回自己屋和媳妇儿一起发愁。
“那明天就先不去了吧。”最终,他在黑夜中冒出这句话,对沉默的媳妇儿说:“明天小南和小军就回来了,到时候让小南问问月宝,我明儿个也去问问学校的老师,好好的娃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开始逃学了。”
“肯定是被欺负了!”周秀丽咬牙低声说:“要是让老娘知道是谁欺负了我家孩子,老娘点把火把他家祖坟都给烧了!!”
话说得狠,可又都是满满的无力。
昨天全村人都动员起来帮他们找孩子了。
哪怕在学校被欺负了,一个村子里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宗族,她还是个外嫁来的媳妇儿,再泼辣又能如何?
哪怕是梁国栋……那些宗族里的长辈们,随便一个都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不能顶一句嘴。
这就是同宗同族住在一个地方,既享受了便利和庇护,又不得不被各种人情世故和规矩所束缚着。
夫妻二人,一整夜过去,谁也没真正合过眼。
月宝抱着猫猫,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凉席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昨天放狠话说今天要带月宝去下地干活挣工分的周秀丽也没有食言。
一大早就把月宝拎起来,给她洗脸,梳头,穿好下地的衣服和鞋子,又往她小小的脑袋上扣了一顶大大的草帽,然后冷着脸带她去地里顶着太阳干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吃苦不受累,谁会知道坐在教室里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听老师讲课的日子有多好过?
同在一块地里干活的人笑着问她怎么舍得把月宝带来下地。
周秀丽没说自家孩子哪里不好,只说今天苏南要回来,就不让月宝去学校了。
又有人逗弄月宝,问她昨天晚上跑哪里去了,怎么满村人都找不到她,是不是钻哪个洞子里睡着了没听到,睡醒才记得回家。
月宝小小一只蹲在比她还高的玉米地里,埋着头伸着小手努力地拔掉自己能看到的每一丛杂草。
没有像以前那样乖巧礼貌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
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这些人的笑是好是坏,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有没有骂过自己小傻子小野种,骂妈妈是野种和山鸡。
她恐惧这个地方,恐惧这些看起来笑得很和蔼朴实的人。
没有得到回答,那些人也有不高兴的,不过都没有说什么,只叮嘱周秀丽要好好教孩子,从小看老,现在才三岁就敢逃学不上课,整得村里人仰马翻的,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更何况,这是个女娃娃,于是他们话里话外都说这脾气长大了要不得,会没婆家要,去了婆家还不得被磋磨死之类的话。
周秀丽听得满肚子火气,沉着脸跟他们怼了几句,活儿干了一半就撵着脸蛋红彤彤,细嫩的手臂上全是被玉米叶子划拉出来的细密伤口的小孩赶紧回家。
月宝听不懂那些话,玉米叶子划上手臂虽然又痒又疼,但她不用担心会有虫子突然钻进她脖子里爬来爬去,不用担心自己被人用力地撞倒,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朝着自己吐口水擦鼻涕。
所以她干得很认真,小手手心因为一直拔草,都磨出血泡了也没有停下来。
直到外婆凶巴巴又心疼地撵她回家。
月宝停了下来。
她带着猫猫离开这里,却没有回外婆家,而是又回到了自己家的那个柴垛里。
妈妈今天就回来了。
月宝和猫猫就有家有妈妈保护了。
月宝想跟妈妈说,自己不上学了,妈妈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挣钱,月宝也可以跟着妈妈一起下地干活。
月宝连学校里的坏蛋小朋友都打不过,更别说用十年长大去欺负坏蛋小偷了,她不想做什么任务,只想和妈妈永远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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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马上又欠你们一章更新了,另外宝宝们不用为了加更特意想办法凑营养液喔,就算没有很多的营养液,我也会努力多写一点,会尽量找时间加更的。
第68章
今天放假回来的姐弟二人, 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袋东西,远看都能看到里面沉甸甸的坠着,肯定是挣了钱给家里买了很多好东西。
于是隔着老远, 就有村里人热情的跟梁晓军和苏南打招呼。
说着说着,就有人说起来月宝昨晚逃学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对苏南感慨地叮嘱:“你也别怪你舅舅舅妈, 他们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 回家了还要照顾小的, 哪儿有那么多精力喔,就该送去学校让老师好好管教她才对……”
话都还没说完,就见苏南变了脸色,于是后面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只看着姐弟二人加快脚步匆匆往家里走的背影,无声地撇了撇嘴。
把个捡来的女娃娃当宝一样供着,结果去了学校就学会了逃学,小时候就这样,以后长大了指不定会走上什么歪路呢。
苏南和梁晓军先回了梁家, 推门没看到小孩后,梁晓军一边安慰姐姐, 一边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跑出去找爸妈。
苏南把东西放下, 找出家里的钥匙,匆匆回了自己家。
月宝不是会乱跑的性子,还有猫也跟着月宝, 要是真的受了委屈, 肯定会回家。
心里繁杂的念头越来越多,苏南喘着气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第一时间看向旁边堆砌的那堆高高的柴垛。
果然, 里面蜷缩着一个抱着猫熟睡的小姑娘。
苏南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小小一只的女儿。
头发有点乱,像是被谁剪掉了许多。
抱着猫的小手和手臂上有大片的红肿,还有各种细细长长的伤痕。
她的呼吸窒了窒,放轻了动作走过去,伸手将熟睡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
很轻,抱着像是抱了一个空瘪的棉花娃娃。
猫被惊醒,警惕地睁开眼睛朝她看过来,在看清她的脸后,眼中的警惕消失不见,只轻轻地喵了一声。
好似受了许多的委屈,在质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苏南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月宝额头上被热出来的细汗,也摸了摸月宝怀里直勾勾看着她的猫,没有说话,怕惊醒了睡着的月宝。
等她把月宝放到凉席上后,苏南这才低头小心地解开女儿的衣服,仔细认真地查看起她身上的伤。
猫蹲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心里的火气腾腾地涨,可看着苏南出去一趟进来后拿着一小支药膏,用指腹小心翼翼的给月宝涂抹,又硬生生闭着嘴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月宝。
身上受伤本来就难受,睡着了还好一点,要是醒了,这么一番折腾会更疼的。
等苏南给月宝擦好药膏,坐在床边慢慢给睡得很沉的小朋友扇着蒲扇的时候,梁晓军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他们回来时买的东西。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苏南看了他一眼,放下蒲扇,摸了摸猫,这才起身带着他往外走。
梁晓军一口气把自己从爸妈那里打听来的事情始末都告诉了姐姐,末了,他恨恨地咬牙道:“今儿早上我爹去学校问了,给月宝上课的那个知青说月宝爱撒谎,还欺负班里的小孩,上课也不认真听讲,反而还影响了其他小孩上课,所以他把月宝从第一排调到了最后一排!!”
他以为这就是月宝会逃学的原因,在学校受了老师的委屈。
可苏南看着弟弟,摇摇头,冷静地说:“不止这些。”
她说:“月宝的头发被剪过,她的衣服裤子上都有被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画,而且月宝瘦了很多,比我上次回来……瘦了特别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的,她只知道,自己观察到的女儿身上的每一分变化,都是捅在她心上的一把刀。
明明才送去学校了不到十天。
她的女儿却瘦了一大圈,原本被养得胖乎白净的小脸不仅没有十天前圆润,眼皮还浮肿着,像是哭了很多很久。
仅仅十天而已……
苏南放缓了呼吸,心脏沉甸甸地坠疼,她平复情绪,对张着嘴半天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的梁晓军说:“你先回去吧,跟舅舅舅妈说,晚上一起来这里吃饭。”
梁晓军动了动嘴巴,看着姐姐似乎格外冷静的模样,心底却是慌乱的,他想跟姐姐道歉,说爸妈不是故意打月宝,又想到月宝在学校被欺负,回家又被打,这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姐姐不会记恨爸妈,可这件事……他是心存愧疚的。
如果不是姐姐把那些钱给他让他及时去城里买了一份工作……
“那我晚上早点来帮你做饭。”他最终憋出这句话,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是他不想留下问问情况,而是年龄大了,姐弟俩又不是亲生的没血缘关系,凑一起久了不知道村里会传出多难听的闲话。
等梁晓军一走,苏南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她伸手关上院门,深呼吸后,才恢复惯有的表情,回了房间里,继续给睡得不太安稳的月宝扇扇子。
一下又一下,一直扇到月宝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颤,不知道从什么梦里骤然惊醒。
“……妈妈?”月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妈妈。
她有点不敢置信,回神后又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小脚就踩着凉席扑到了妈妈怀里。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
她黏糊地喊着妈妈,小嘴巴一边喊人,一边啵啵啵不停地亲在妈妈的脸上脖子上耳朵上。
像只摇着尾巴的热情小狗。
可亲着亲着,就有温热的眼泪无声地落在苏南的脸上和脖颈里。
烫得她心脏都是一颤。
“宝宝……”苏南抱住慢慢没有声音的月宝,原本以为已经压下去的情绪,在女儿的眼泪下,又一次翻涌出来,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捧着怀里小宝哭得湿漉漉的小脸,亲了亲小脸上的眼泪,抵着女儿温热的额头,轻声哄道:“宝宝,妈妈回来了。”
月宝的眼泪淌得更凶了。
她瘪着嘴,抽噎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埋头把自己往妈妈的怀里拱,呜咽着小小声地啜泣着:“妈、妈妈……我好难过,还、好想你呀……”
妈妈不在的每一天,月宝的委屈都被积攒着,只有猫猫知道。
听着月宝的声音,苏南的心揪揪地疼,她红着眼眶,手掌安抚般地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哑声道:“月宝,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把你丢在家里这么久,也不该让你被人欺负,妈妈该一直保护你的。”
妈妈该一直保护月宝的。
从梦境中来到现实里,小小的人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才能真正喊她一声妈妈,才能鲜活地朝她笑朝她伸手要抱抱。
她的女儿,不是来这个世界上吃苦的,也不是来这里被人欺负的。
苏南什么都没有做,耐心地守着月宝,等她的眼泪都哭不出来,情绪也慢慢平稳过后,才抱起哭得眼睛肿肿涨涨的小朋友,拧干了帕子,给她仔细地擦干净湿漉漉的小脸和被玉米叶子刮伤后黏腻腻的脖子和手臂小腿。
于是刚涂抹没一会的药膏,苏南又给月宝认真仔细地涂抹了第二遍。
月宝噙着眼泪,乖乖地被妈妈牵手捏腿擦药。
等这些都做完了,苏南才又抱着情绪完全平静下来的月宝回了屋子。
“宝宝,能跟妈妈说说吗?”她摸摸女儿软嫩的小脸,声音温柔地问:“都有谁欺负你了?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妈妈都想知道,可以吗?”
她没有问月宝为什么逃学,也没有问月宝和老师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明明是听起来很温和的带有引导性的询问,可一旁的猫却被苏南那温柔的语气下深藏的凛然杀意给惊得下意识弓背炸毛。
她起了杀心。
哪怕整件事都还未知全貌,甚至连月宝是被谁欺负都不知道,苏南也起了杀心。
猫的飞机耳迟迟缓不过来,完全信任和依赖妈妈的月宝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在妈妈询问后,月宝就面对着趴在妈妈怀里,小手揪着妈妈的衣服,仰着小脸乖巧地从第一天上课开始说起。
她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太好了,于是从第一天上学,谁跟她说了什么话,那些欺负她的小孩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欺负的她,她摔到了哪里,被吐了几次口水…
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而一旁的猫,感知着苏南身上越来越实质化的冷意,一边压着飞机耳努力不炸毛,一边心疼的在凉席上直磨爪子!
至于苏南?
苏南眸光温柔地听着女儿说出的每一个名字,说出的每一句话,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过。
直到月宝说昨晚自己也躲在门外的柴垛里,听到外婆外爷和村里的大家喊自己的名字,却不敢出去。
苏南低头,亲了亲女儿那双因为回忆而重新泛起的水雾的委屈眼眸。
“都是妈妈不好,让我的宝宝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她说着,又把默默掉眼泪的月宝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给哭得抽噎的月宝顺气。
月宝哭了一小会儿,挣扎着抬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望着妈妈,怯生生地说:“妈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她怕妈妈生气,也怕妈妈觉得自己不懂事,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服,眼圈红红地哀求:“妈妈,不去挣钱,不要读书,好不好?”
“妈妈,宝宝求求~”
她软糯糯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像是一根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苏南的心上。
“好。”苏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怀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认真地说:“我们以后都不去那个学校里读书了,以后妈妈去哪里,都把月宝和小猫带上,再也不把你们留在家里这么久了。”
听到她的承诺,怀里眼睛都哭肿的月宝终于破涕为笑,又黏糊糊往她怀里钻,一声声的妈妈喊得香甜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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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没有小剧场,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开始加更嗷[猫爪]。
哪怕梁国栋和周秀丽反驳和阻止, 她也坚持要将月宝带走。
梁晓军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小就听姐姐的话,又格外心疼月宝, 所以姐姐说什么,他都是鼎力支持的。
所以哪怕两个长辈再舍不得月宝,苏南第二天也带着她一起去了县城。
坐在摇摇晃晃满是人挤人的车上, 029趴在月宝的怀里, 目光却盯着车窗里反光出的苏南那张清冷好看的脸。
它不信苏南听到月宝被人欺负后会什么都不做, 就只是带着月宝来了县城。
苏南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更何况,猫比谁都清楚,月宝可能是她唯一的软肋和逆鳞。
不论是这个世界的苏南,还是执行者013号。
想到这里,猫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继续陪着小朋友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里张望。
这里的车比月宝坐过的校车更挤更吵也更脏。
这里的县城比月宝生活的那个世界更落后也更陈旧。
下车的时候,抬头看到的天空,眼前看到的一切, 都带着一种旧时代冷寂的蓝调。
月宝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然后被妈妈抱着一路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屋子很小, 在一栋筒子楼里, 一路往上走能看到好多的人,还有中间牵着无数的线晾着白蓝两种颜色的衣服,月宝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一个很奇妙的世界里。
“宝宝, 以后就跟妈妈一起住在这里, 等妈妈再多挣一点钱,我们再搬去更宽敞一点的地方。”苏南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心底是不能给小家伙更好生活环境的亏欠。
月宝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住在哪里。
只要她跟妈妈和猫猫一起住, 就算是睡在马路边边上,小朋友也只会觉得开心和安心。
只要有妈妈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筒子楼里的人对苏南已经不算陌生,却是第一次见到月宝。
苏南白天要上班,并不能时时陪伴和照顾月宝,这个重任只能落在了猫的身上。
不过旁边就是苏南和梁晓军工作的厂区,所以姐弟两个总会在中午有时间的时候,轮流回来照顾月宝,给她带食堂里打回来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