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她想办法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点,这里的人习惯没有光与声音的环境,那么就像她无法忍耐长久安静一样,她们应当也没有办法忍受声音。
她的声音对她们来说可能是吵闹。
安溪顺利触碰到了对方,她能够感受到在她碰触到对方的时候,对方的污染有瞬间的起伏,只是很快污染又被强制压了下去。
安溪首先释放出去愉快的情绪,表达自己的心情与礼貌。
然后她就像每一次交朋友一样,开始耐心等待对方的回应。
湖泊浑身止不住发抖,她看着车辆驾驶到她面前,一动不敢动。根据经验,在遇到强大污染时,要保持静止,避免刺激到对方的凶性,在静止时尽可能收敛污染,理由同上。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感受到攻击而来的污染。
她留在这里是为了要替族群拦住外来者,是要避免出现的外来者过于残暴失控,根据盼水离开的气息找到族群位置。
所以她要尽可能拖延时间,静止不仅能降低对方可能会激动的情绪,还能够展示己方的诚意。
但她没有想到污染的宿主会与她贴面,在贴面中她感觉自己好像面对一座大山,她的污染完全被压制,她的肢体无法升起反抗的意图。
她看着这座大山,不知道这是否是对方污染的特性,还是仅仅存在本身就能够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就在此时,一股古怪的污染呈现在她面前,她被动接受着污染,接受污染中古怪情绪,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滚烫的、热烈的、激昂的……像那道撕破天空的闪电。
但她无法去感受这段情绪到底是什么,这一刻,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感受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弱小是一件多么被动、又多么无力的一件事。
安溪传递出去了情绪,但没有收到回应,更奇怪的是,面前女孩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安溪刚要仔细感受,忽地像是感受到什么,触碰女孩的那只手往后挡了一下,突然袭击的污染融入她的肌肤中。
安溪愣了一下,蜷起手指搓揉了下,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天呐天呐天呐?!”
安溪在心里默默震撼。
刚刚感受到污染进攻,安溪是担心竖起污染反攻会误伤距离过近的女孩,她都做好可能会疼一下的准备。没想到在接触到袭击污染的瞬间,她体内红花自动运转将污染吸收了。
红花污染升级后,“吃饭”方式变丰富了?
这也太丰富了吧!
“我太强了!”
安溪在心里兴奋得出结论。
她太强了!
湖泊在心里得出结论。
污染攻击过来之后,湖泊才意识到巡查队的人到了,但她没想到巡查队的攻击在眼前外来者面前居然一点波纹都没激起。
哪怕是族老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在这一瞬间,湖泊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她飞速思考着针对外来者不同态度可能会导致的不同结局,无数可能在她脑中排列组合——
外来者想灭族是不可能的,族群每一个成年污染者拼死也会杀死她,为未成年的族人争取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最坏的结果,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对族群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陌生污染缓慢流动,湖泊能够清晰感受到污染在小心翼翼绕开她——
那些纷杂的可能尽数从她脑海中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久前她感受到的陌生污染带来的陌生情绪。
在陌生污染即将绕开她离开的时候,她猛地握住外来者的手。
安溪准备反攻的手忽地被握住了!
上面还有冰霜污染!
冰霜污染触发之后连宿主都一起冻,它才不会管握上来的手是朋友的还是敌人的!
安溪惊恐撤回污染,却更惊恐发现,面前女孩的情绪——
她好像在笑?
她检查了下,因为撤回很快,冰霜只冻住了对方的手,没有往前蔓延冻到脑子。
在安溪心里尖叫的时候,那只还带着冰霜污染残留冰霜的手加大了力气,紧紧握住安溪的手。
污染从交握的双手中流动。
安溪感受到污染中的忐忑、不安与期待。
安溪自己在心里翻译了下,觉得这个污染的意思应该是:你好,朋友。
她这么想,于是把自己的情绪传递回去。
湖泊收到回应松了口气,黑暗中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她猜对了,眼前外来者没有要进攻的意图。
她张开口,冲着远处五个巡查队成员,发出安溪听不懂的污染语言:
【不许攻击,留下三人见机行事;一人去告诉守着那群外来者的守卫,不惜代价至少保住一个人的命;一人告诉族老,此人异常强大暂时安全。】
给出回应之后,安溪明显感受到对方情绪的稳定,以及很长很长一段陌生的污染波动。
不像是侵蚀,也不像是进攻,反倒是像某种信号。
黑暗里,安溪眨了下眼睛,握住校车门框的手,拉好盖住半个脑袋的兜帽,又将脖颈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敏锐记下波动。
一共六段波动,其中重复率最强的波动出现了五次。
是他们的交流方式?
这个重复率最强的波动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某个字或者某个词语的意思呢?
第119章 黑暗之地[2]
在利用情绪进行交涉的过程中, 安溪发现湖泊总是忍不住使用那种特殊的污染波动,安溪每次听到都会一一记下,记下之后就会发现重复率很高。
重复率一高, 再联系对方释放的污染里所蕴含的情绪, 安溪自然而然就开始猜测污染波动所对照的意思。
为了得到更多数据,安溪想方设法引导湖泊多表达——这正是安溪所擅长的。
根据她的经验,一个人急了的时候, 就算是思维与肢体已经陷入僵化状态,也会重新活过来,破口大骂。
不巧,安溪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 就是把人惹急。
眼前湖泊第一次主动接触她,是在她即将进行反击的时候,而同样是在那个时候, 安溪感受到污染波动, 由此可以推断两方是认识的。湖泊突破恐惧握住她的手进行交流尝试, 不是因为被她打动, 而是为了救人。
这是个多么大的激发点啊。
安溪反反复复尝试去攻击远处的三道气息, 每一次都被湖泊“误打误撞”打断。多次下来, 湖泊从一开始的犹豫颤栗, 到后面急切熟练, 中间多次忍不住用安溪听不懂的语言说话。
这么反复下来,安溪带着目的倾听,基本可以分辨出一些常用字与词语, 比如“污染”“失控”“是”“她”……之类的。
在这里安溪还发现一件事,湖泊对她的代指词汇,似乎不仅仅是指她, 还有另外超过两人以上的人们被用同一个词语代指。那个词语大概是一个统称,安溪猜测是“误入者”、“外来人员”之类的词语。
很快,安溪这个激将法再用就会被发现是故意的,需要再想个新的办法刺激对方的时候,她感受到新的气息在远处出现,十几道气息,其中有一道气息是她那位离开的恩人。
安溪握着湖泊的手指向来人的方向,示意湖泊有人到来。
于是在新的气息到达安溪面前的之前,安溪得到了新的污染波动。
人群围上来,其中三道气息走到湖泊身后就在安溪思考要不要突然发声吓他们一跳的时候,寂静的黑暗里忽地响起声音——
“里豪?”
安溪闻言一愣,声音放得很低,发音有些奇怪,但确确实实是她能够听懂的语言。
安溪激动道:“你好?”
对方磕磕绊绊道:“欢迎来到黑暗之地,我是鱼乡族老水娃,负责与外沟通。”
在水娃的介绍下,安溪了解到鱼乡是这片黑暗之地仅存的族群,但总会有像安溪这样的误入者。
她的语言就是从误入者那里学会的。
安溪将人邀请到校车里,将她的来历挑挑拣拣说了:“我是新城新楼房销售,这次出来是负责对一个山村的宣传售卖新楼房的,没想到赶夜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落到这里。”
黑暗里安溪张嘴就扯,秉持着‘人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的原则,她非常焦虑忧愁询问:“水娃姐姐,这里离开的路好走吗?这辆车可不是我的,城里负责人能感应到车的情况,要是让负责人以为我驾车逃走了,一定不会饶了我!”
紧接着又道:“姐姐你不知道那位的厉害。”她声音带着哭腔,“刚刚车灯还爆了,我都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但同样因为黑暗与寂静,声音再怎么压低,也能够车厢里所有人听清楚每一个字,每一个泣音与哭腔。
车厢忽地晃了晃。
安溪抽噎一声:“还不知道车在里面有没有其他的损伤呢,我怕是这辈子都要赔出去了。”
安溪说一句,就有更年轻一道女声发出污染波动,她一开始以为这是仗着她听不懂,在背着她说小话。
后面她话一多,那女声也跟着多,安溪回过味知道这是在翻译,于是她话就更多了。
她大致了解了这群人结构,最前面三道气息里,中年水娃是领导,年轻女声是翻译,恩人是一道安全保障,后面全是守卫之类的角色。
安溪说话根本就没有瓶颈,她从担忧车说到车的来历,顺口就给自己跟车编了个一眼万年、奈何贫穷、努力挣钱发现钱难挣命还薄,最后换了个渠道,才得到开车的权限。
“我靠着优秀的口才能力以及强大的污染,得到去高潜力地区宣传的机会,这才能够顺理成章成为驾驶员。”
总得来说,也就三件事是真的。
人是真的,车是真的,以及车真的不属于她人。
安溪发言的过程中始终没有被打断,甚至水娃还会时不时应和两声,让安溪说得更多。
车都烦了,这里人都没烦。
安溪感受到了下众人的情绪,发现大家情绪都挺快乐的,快乐的听故事。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是为了得到更多波动,学习语言,所以使用的话语并不有趣,有一些为了测试波动发音甚至反反复复重复同样的词汇。
她的故事也并不有趣,但就是这样的话,都能让在场众人不厌其烦地听,为什么?
安溪也是有十多年居住封闭山村经验的,她很清楚如果在这数十年里出现一个误入的闯入者,那么无论对方说什么没意思的事情,她都会觉得有意思。
联想那片不知存在于什么地方的惩罚未知空间,安溪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推测——
这里该不会是易进不易出吧?
于是她话锋一转,“按理说这位朋友救了我跟我的好朋车,我应当留下报答一二,但我实在着急,所以冒昧请问,怎么离开这里呢?”
翻译之后,盼水似乎想说什么。
水娃道:“道谢的话,本应该由盼水自己来说,但您的情况实在对我们族群太重要,我们会另外补偿盼水。”
在女声翻译之后,盼水发出声音【我不需要补偿。】
“希望您能告诉我们您是怎么在那个地方存活下来,又是怎么从那个地方离开的。我们将感激不尽。”
“至于离开的办法,抱歉,我们不能欺骗您,鱼乡族无法离开黑暗之地。而从古至今从黑暗之地离开的误入者从未有人回来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离开了,还是迷失在黑暗中。”
安溪闻言捏了捏椅背,思考一会儿才道:“感谢您的诚实,作为感谢我可以告诉您答案,因为我强大。”
安溪一点也没有玩笑自夸的意思,真诚道:“那个空间里本身并不伤人性命,对人的污染也没有任何伤害,但肢体无法动弹,时间模糊不清,距离与空间的概念也胡乱非常。”
她道:“时间本身就是最好的杀人利器,是我强大能够在那片空间找到生存的办法,并且在……盼水是吗?在盼水不断释放火焰的过程中,我在那个空间里看到了火光,沿着光的方向回到了现实。”
“相信你们已经知道我回到现实的动静,这又回到了初始问题,因为我足够强大,我才能在找到路之后,撕开一道门。”
女声翻译之后,人群陷入沉寂,安溪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流淌着的相似的情绪,是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激动。
【也就是说,只要污染足够强大,就能撕破深渊?】
安溪看向盼水,听着来自于不同人的污染发出相似内容波动,她开始喜欢这群人了。
水娃道:“感谢您宝贵的信息,在您在黑暗之乡这段时间,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不要客气。”
安溪一点也不客气,当即就说出了自己两个需要:“我想知道过去所有离开误入者的离开信息,以及我想知道您这里是否存在除了我之外的闯入者?”
“信息需要整理,的确有几位外来者,但他们大多污染缠身生命垂危。”水娃叹气道。
安溪闻言,终于知道湖泊最初那段文字的意思,知道重复率最多的那个字是“人”。
“您不要误会,不是我们鱼乡不愿意救助他们,实在是这群外来者非常古怪,来到这里就像是无法在水里存活的陆地动物。”
安溪闻言猜测,这部分人大概是跟沐辛然来自同一个地方,她咧开嘴巴笑道:“太巧了,我这个人颇为精通治疗污染引起的疾病啊!”
鱼乡里也有医生,但医生什么时候还能治疗污染相关的疾病了?医生难道不是与污染没关多喝热水多锻炼,与污染有关准备棺材吗?
他们鱼乡的医生,最擅长的两门手艺,一个是治疗未成年无污染儿童疾病,一个是手锤患有污染疾病的成年人,保证两锤无痛而逝。
守卫们再怎么震惊也能稳住,盼水就不一样了。
【假的吧?】
盼水偷偷问湖泊。
湖泊也很震惊但她稳住了,闻言示意盼水保持安静。
“您,您说真的?”
水娃难以置信,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个骗子。
“真的呀。”安溪道:“放心吧,最多治疗死亡,绝不会治疗失控。”
她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放心了。
原来还是熟悉风格的医生啊。
安溪说完忽地想起来沐辛然在她离开前的担忧与嘱咐,连忙补充道:“外界生存艰难,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对我有威胁,可否装作是鱼乡里的医生?”
水娃对安溪的警惕达到了顶峰。
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污染强大、情绪稳定,内在核心强大,还能屈能伸。
安溪不知道自己在水娃心里什么形象,夸张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求救助之后能得到什么,只求多留下一道性命,也不枉费我多年的学习与努力。”
安溪话音落地就有人情绪发生变化,一经翻译,除了水娃之外,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流露出动容的情绪。
融阳曦快要死了。
进入这个副本之后, 她就有预感过不到副本结束的时间,但她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
融阳曦并不是第一次进入魇界,她上一次进入魇界是六月份, 三区自由主路轰炸案, 她被流弹击中陷入昏迷进入魇界。
那是个在教科书上的副本,虽然副本总是时有不同,但是按照平时所学, 也算有惊无险成功度过。
从魇界醒过来之后,她就准备移民到七区。实际上融阳曦知道最安全的区是八区,据说八区公民被官方当婴儿看顾,但八区向来易出不易进。
据说投胎更快, 但投胎容易投到五区。
五区从上到下都非常混乱,不仅混乱还搅屎棍一个,当初三区推翻统治, 那些垃圾统治者背后就有五区的身影。
解放后的三区跟五区, 是见面互相掏枪示意的“友好关系”。
而七区与各大区都保持良好关系, 尤其是三区的解放有七区的帮忙, 两大区关系就非常亲近。
她已经办好了手续, 但她没想到就这么几个月, 她会第二次遇到飙车案, 她被击落的飞车零件砸中, 再次进入魇界。
融阳曦想过或许会死在魇界,这对他们三区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 甚至魇界可以说是三区所有人公认最好的死亡场地。
因为在他们最艰难的时期,在他们的先辈用昏迷逃离现实躲进魇界的时候,魇界没有拒绝他们。
这是他们三区非常骄傲的一件事。
并非所有昏迷的人都会进入魇界, 据她所知,九大区至今都有人想要研究出,在不伤害人体或者伤害有限度的前提下,稳定进入魇界的办法。
但是千百年过去了,只有他们三区在那个艰难的时间段,无意识做到了这点。
凡事有利有弊,这保全了当时三区更多有志者,但同时导致现在九大区里就三区对魇界最狂热。
有一个关于三区的笑话说:如果说全世界有十人认为魇界是人类最终归宿,是唯一神界,是人类应当主动虔诚献身的神灵之所,那么十人中,三区占九人,还有一个是三区移民出去的。
融阳曦虽然并不是狂热的一员,但她同样认为人最终的归宿就在魇界。
但真的到了死亡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像她以为的那样能够坦然接受死亡。
融阳曦不断想经历过的副本,想曾经看过的副本,尤其是她爬到隔壁区网络里看过的副本。
九个区里只有八区对副本研究的最全面广泛。八区人似乎天生就爱开荒,现实开荒海洋,要在海里种地,到魇界也开荒,无论副本大小强弱,只要是新的,那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三区看不上八区,认为八区并不尊重魇界,他们只是热衷开荒。
他们三区更爱魇界,那些过去接受过三区先辈们的副本,每一个都在三区首富展览馆里——这是唯二不会被轰炸的地方。
另一个是解放三区的女士的陵墓所在地,也是当时起义牺牲者们的长眠之所。
除此之外,三区无处不可炸。
但无论融阳曦怎么回忆,都不记得有哪个副本没有昼夜之分,每时每秒都处在黑暗里。
他们这次一共进来有五个人,融阳曦并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为第一个玩家点火的时候,人跟火同时消失了。
快到她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用说看清楚谁是谁,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听到尖锐的分不出男女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个人都消失了。
这两个人为他们剩下三个人确定了两条规则:
1.不要制造任何光亮;
2.不要发出声音。
他们都清楚这个范围太大了,或许更小的光没事,或许更小的声音没事,但没有第三个人会愿意尝试。
融阳曦甚至不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玩家活着。
融阳曦唯一能想到活下来的可能就是突然副本结束,她回到现实,否则她不知道在这个副本要怎么活着。
这个副本除了两条禁止规则之外,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明明在魇界不需要吃喝,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明显是室内,她此时坐在床上精神不济的时候直接就睡了,什么危险都没遇到。
但她就是快死了。
她能够感受到,身体的无力,肢体的僵硬,精神的乏累,可能下一次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融阳曦想,或许她可以再再次睡着之前,点亮火,如果有玩家还活着,光亮或许能给活着的玩家新的线索,而她既然都要死了,那么消失最坏的可能就是死亡,或许还能有新的生机。
融阳曦这么想着。
她是被遗弃在福利院的孤儿,没有父母,只有孤儿们所有的园长妈妈,因为五官有混血痕迹,从小到大都被排外的三区人排斥。
其实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万一还有来世,她就去八区了呢?
“好想吃糖醋小排。”
融阳曦想着流下眼泪。
“好想妈妈。”
“妈妈,好害怕,我好害怕妈妈。”
细微的呢喃声在黑暗又狭小的房间里响起,这声音实在太轻太低,像死亡前的恐惧的呻吟,传到门外时,几乎已经听不出声音的内容。
但安溪有一双好耳朵,她听得很清楚很仔细,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糖醋小排是什么好吃的。
安溪磨了磨牙,轻手轻脚撬开窗户,悄无声息从窗户翻了进去。
速度又轻又快,轻到安溪身后十几个人都没注意到,快到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拦住,也就没办法阻止。
但包括水娃在内所有人都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翻窗户,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吗?走门是会影响到治疗效果吗?
安溪并不知道水娃等人的想法,她按照沐辛然的叮嘱警惕了,为了达到警惕效果,还告诉水娃等人帮助她一起隐瞒身份,但是——
会想妈妈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安溪理直气壮地想。
她悄无声息站立在融阳曦床头,附身“看”着融阳曦。
安溪是没有夜视能力的,她没有夜盲,晚上只要有一点光芒都能看清楚东西,但是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她的“看”并不是能看到人怎么样,她在感知对方身体周围甚至身体里的污染。
安溪是有治疗无污染人的经验的——沐辛然,是非常简单粗暴的手法,直接将污染侵蚀身体的源头割离身体。
这个办法对除了七个转学生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危险性,但对沐辛然这七个就很危险。
因为他们原本身体里就没有污染,他们不能承受任何污染伤害,这种粗暴手段很容易让沐辛然这类人死在治疗当中。
因此安溪自己都不知道,沐辛然是怎么活下来的。
眼下的情况其实比沐辛然要好很多,因为沐辛然那会儿是污染已经侵蚀到血肉里开始扎根。
眼前这个女生受到的污染只是空气里污染侵蚀。
沐辛然跟君挽夏也在启航呆了很久,空气里的污染对她们来说也是无法避免的,但她们都没事,也没有表现任何不适。
为什么这个女生就因为空气里的污染快要死去了呢?
安溪一点清理女生周边的污染一边研究,在周身污染都清理干净之后,安溪想到了答案——
因为精神。
在来鱼乡之前,安溪将校车收进挎包,跟水娃众人走路过来。路上,安溪从水娃那里得到更多关于在她之前误入鱼乡的外来者的信息。
一共五个外来者,凭空出现在没人居住的废弃房子里。五人出现后没多久就有一位将光片打在身上,引发火焰,然后被深渊吞噬。在这个过程中第二个人发出尖锐声音,同样被深渊吞噬。
剩下三人,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触发过规则,引来深渊,但与此同时这三人始终没有离开他们落地的房间。
据水娃当时说,根据鱼乡的观察,这类人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弄名其妙就死了。
其中一个死法就是,鱼乡人越是靠近他们,他们死得越快,所以现在这类外来者再出现,鱼乡人就不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会派人守在周围。
“很奇怪,”水娃道,“我们知道哪怕只是无意识溢出来的污染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在更早之前会尝试靠近他们,想要与他们交流的时候,我们大多数都会保持安全距离,不会让溢出污染碰触到他们,但即便如此,死亡的速度还是远远快于那些不知道我们存在的外来者。”
还有更离谱的是,一直缩在房间里的比出来探索的死得更快,当然前提是出来探索的没有遇到致命威胁伤害。
当时说完这个就到了目的地,安溪也就没有深究,但是现在她忽然想明白了原因。
哪怕鱼乡人控制好了距离,哪怕鱼乡人可以肯定自己的污染没有碰触到外来者,他们死亡的速度仍旧变快了。
这就说明,溢出污染不是主要原因。
联系离开房间进行探索的人比留在房间什么也不做的人活得时间更久。
这两点足以说明,他们的精神在影响加速污染侵蚀,所以问题的根本,就不在于外物污染,而是黑暗与寂静。
他们的精神受到影响,这种精神状态又影响污染,所以哪怕是对于沐辛然来说并不算危险的漂浮在空气里的污染,此刻也变成了能够致死的存在。
这就意味着,哪怕现在安溪将融阳曦周身污染甚至已经侵蚀到身体里的污染清理干净,只要她还在黑暗之地,融阳曦就还是会死。
安溪感受着房间。
除了融阳曦之外,还有两道死气,应当是刚死不久的人。
黑暗里,安溪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想到了优秀的治疗方案。
安溪悄无声息往后退到其中一个死气旁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也好想妈妈。”
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融阳曦:“?”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声音发出方向。
“姐姐。”安溪想了想沐辛然跟君挽夏的行事风格,放轻声音,硬生生把自己清亮阳光的声音变得更像小朋友,她哭唧唧道:“我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
窗外众人陷入迷茫,之前说好的剧本,说好的人物关系,是这个吗?
安溪临时更换剧本与角色内容,丝毫不考虑窗外人群想法,无论是原本的剧本还是现在的剧本,都没有他们的戏份呀!
安溪心安理得,并且渐入佳境:
“姐姐我不想死,我还没成年。”
顿了顿,她补充道:“呜。”
源于三区对五区的痛恨,融阳曦感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涌上的气血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点力气虽然不足够让她翻身而起, 但足够让她恢复思考的能力。
融阳曦在这一刻反应过来,女孩说话却没有消失,紧接着她快速把前因后果都思考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