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成更稳妥,更全面,更不那么危险的计划改变。
就在安溪思考间,她感受到身体里那个一直沉寂的污染缓缓流动,不同于昨晚在外界未知的刺激下醒来又沉睡,这次是确确实实能够感受到这个污染的存在。
安溪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兴奋到就要开始测试污染的特性,她静静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为几位死者布置送别仪式。
安溪发觉每一个人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还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只有在那些昨晚还是孩子的少年们脸上能看到些许惶恐不安与悲伤。
她在这一刻对于人情绪的敏锐度达到巅峰状态,这种状态让她在察觉到人的情绪不同的同时,察觉到更深的东西——
已知这是一个封闭的室内环境,又知人造太阳的移动速度是远远快于现实,最后又知道这里的居民晚上还是孩童,第二天早上就成了少年。
以上是从地点、环境、人物三个方面,得到的信息点。
而现在中年以及晚年人对于死亡是麻木的,就算死者是地位最崇高的族长也无法挑起他们情绪的波动。
但少年还没有像中年人那样麻木,少男少女们脸上的惶恐与悲伤是消极情绪没错,但那也是鲜活明亮的情绪。
按照这里的时间模式,少年在中午就会变成青年,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中年,也就是说他们会在在一天之内失去这些鲜活又明亮的情绪,变成眼前堆积柴火床的中年人。
他们本就拥有同一张面孔,等到变成一样的麻木与垂丧后,就再也无法从躯壳上分清谁是谁了。
但这都不是安溪想到的“更深的东西”,这是她老老实实按照所学进行的一次阅读理解的分析。
更深的东西——古怪的缘由。
安溪之前是不在乎缘由的,除非影响她进攻,否则她不思考那个,思考这些东西不会影响她是否出刀,只会影响她出刀的速度。
都要出刀,何不早出一步?
现在她要思考这些东西了。安溪有自己的思维逻辑,她用阅读理解的方式将情况分析完毕之后,就自然而然转换成自己的思维方式——
古怪点的源头无外乎在三个地方:环境问题、太阳或者说时间问题、人自身问题。
环境是封闭的,封闭的环境能够控制人的认知、行为,但它没办法控制人的生老病死。
除非环境里有污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干涉,而安溪在观察亡者与其他居民的时候,刻意注意过这点,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每个人身上的污染也好、气息也好、情绪也好……所有的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仿佛是可以肯定的,太阳就是具象化的证明。
问题在于,安溪没有任何影响,她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因为时间流速过快,导致身体加速成长与衰老。
当然这个并不能完全说明时间是没有问题的,或许就是单纯安溪呆得时间不够,所以影响还没有落在她身上呢?
最后就是人的问题,也是安溪情感理智都偏向的答案。安溪将这个答案列出来的根源是祭司的那句话。
安溪在没有得到当事人答案的情况下,自己进行了阅读理解——这里的居民都不是人,他们付出了某些努力,拥有某种污染,成为了人,副作用就是朝生暮死。
从这点来看,守护兽的寿命就能够解释通了,她们不是长命,她们只是正常的时间流速。
假设真的是人的问题,无论是种族特性还是污染特性导致的寿命问题,外来者的打扰其实并不友好。
他们或许能够花费一天时间去往边际,而在他们找到离开的大门的时候,早上出发的年轻人已经垂垂老矣。
安溪静静看着已经中年的祭司点燃柴火,燃烧的火舌像贪心的巨蟒,它从柴火开始吞,吞到中心的长眠居民身上,发出欢呼的雀跃声。
火焰的砰炸中,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们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一般,第一个哭声是少年,第二个也是少年,第三个第四个就不在仅仅是少年人了。
火焰就着哭声进食。
祭司站在最前方,她穿着野兽皮制作的衣服,头上带着野兽羽毛制作的头冠,脸上画着太阳的图案。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紧绷着脸,脸上画着祭司同样的图案。
祭司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小女孩后退一步跪趴伏地。
庄严肃穆没有歌词的歌声从祭司口中发出,如果说安溪的祭祀曲是原始又自由的野兽声,眼前这位祭司的歌声更类人,安溪在歌声里听到一种力量。
一种支撑她观点的力量——
客观上说外来者对于这里居民友好,但他们一代一代的生,一代一代的死,却从未放弃对森林外向往的意志。
他们朝生暮死,早上孩童发誓修仙长命百岁戳破这天,到森林外去看看森林外,第二天的老人依旧坚信着修仙。
他们不信神,因为他们认为神生来长寿、神生来伟岸,比起生来就有的神,他们更信任一步一步修行成仙的人。
安溪从未像此刻深刻意识到:信仰不仅仅是信仰,它背后是一个人、一群人、一整个种族的信念,或许是正向的、或许是负向的。
哭声渐渐停下,第一道跟上祭司歌声的是位垂暮老人,第二道也是老人,第三道第四道就有少年加入。
这股力量的声音中有强有弱、有沧桑有青稚,老人声音最先消失,然后是中年人,再往后只剩下少年与祭司的声音,渐渐的祭司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就只能听到年轻的昂扬的声音。
最近祭司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前,一直在声音中的稚□□音拔然而起。
安溪远远看着祭司将头上的羽冠摘下放在伏地的小女孩头上,那小女孩就抬起了头,就站了起来,抬着下巴高昂歌唱,接替祭司的声音引导年轻的声音完成最后的落幕。
火焰在落幕中焚烧殆尽,没有留下一根骨头,一根干柴。
小女孩往前一步,成为新的祭司,祭司往后一步,成为新的族长。
安溪似有所察抬起头,太阳正悬挂在头顶,是正午。
祭祀之后,人们各自活动,一批一批或往森林或往屋后。
安溪是被巨鸟抓着飞过来的,虽说着陆有些问题,但她在着陆之前,在村落上方的时候,是看到整个村落布局的,在村落后有农田。
安溪不知道种植了什么,但是她毕竟是见过人工伺候的农田的,她知道自然长成的杂草地跟有主的农田有多大的区别。
安溪被新上任的族长请到房间里,在她进入房间这段时间,又有老人去世,领路的新祭司被请走处理。
安溪在门口站了会儿,在踏进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侧头看着门框,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她好像长高了。
安溪忍了又忍, 嘴角仍旧没能压下去。
“你知道吗?!我从六年级开始就再也没有长高过了!”安溪踏进去,兴奋对原祭司现族长道:“我都以为我中了什么诅咒污染,你不知道呀, 锻炼、污染、祭祀……我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
安溪说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出去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左边看, 右边看。
“我五官好像也成熟了点?”
安溪有点不确定,眼睛瞪得溜圆贴着镜面盯半天,又张大嘴巴看了看牙齿。
“哎呦, 差点忘了, 不是原装牙口。”安溪收起镜子, 得出结论, “确实开始二次发育了, 可是为什么呢?”
安溪看向新任族长。
维持着慈爱模样的新族长, 就被问住了。
她预想了很多种方案, 在她的设想中, 不论安溪这个外来者有多么与众不同,脑回路有多么新奇,在见过早上的一切之后, 外来者一定会产生很多围绕“时间”或者“生死”之类的疑问。
只要是这类的问题,不论安溪问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回答妥当。
然后新族长就被问住了。
为什么会二次发育, 这话是怎么能问出来的?
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好奇关于早上的一切吗?
“年龄到了?”
族长道。
“所以说,不是你们这里的污染吗?”
安溪问。
实在不怪她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在进来房间之前她一直都没有二次发育,不论是器官、长相、身高还是污染,都维持在六年级水平,突然开始二次发育,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又这么巧,这里的人朝生暮死,别管是人有问题还是环境有问题,表现出来的,都是加速完成从生到死。
而安溪的问题又正好是身体生长。
“你想问你的身体发育问题是不是跟我们这里有关系,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没有。”
安溪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她非常自来熟坐在族长对面,好奇询问:“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她咧开嘴巴笑容满面道:“非常乐意为您服务!”
莫名其妙就被拿走了谈话主动权的族长,一时之间真有些语噎,偏偏对面态度很好很耐心在等待她开口。
“森林外的人都跟你一样吗?”
新族长是没有见过之前的外来者,她对外来者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前人的记录,但记录中没有类似这位的情况啊。
“应该吧?”安溪腼腆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罢了。”
族长沉默片刻:“你之前还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安溪再次承认,理直气壮道:“没错呀,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当然也是,但这跟我是个普通人没有冲突呀。”
胡扯两句没有什么营养的内容,族长的情绪收整好了,理智也重新回到身体,她又稳重起来,是个看起来很可靠的长辈了。
“谦逊是美好的品德,很显然你是一位具有谦逊品德的好孩子,只从这点来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段话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安溪在心里默默想到,但她面上很是高兴,说道:
“爱听,多说。”
族长的表情有瞬间出现了裂缝,但她很快稳住了,弥补了这条缝隙,维持着慈祥可亲的神态,继续道:“命运引领着你来到这里,见证上一任族长的圆满,或许也将见证我的圆满。”
“我准备离开了。”
安溪猝不及防道。
“什么?”
族长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表情都顾不上维持。
安溪仿佛没有看到族长的表情,说道:“我刚刚说得是认真的,你有什么想要我做得吗?临走前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族长看着安溪,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她此时此刻甚至想要翻出来过去的记录,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内容,否则怎么会一句话都接不上呢?
按照前人们的记录,外来者大概有三类半:第一类外来者,虽说是在森林外,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生活环境都是狭窄且封闭的。这类外来者将森林当做自由之处,从森林边界到村落这段距离,就足够让他们自愿留下。
第二类外来者,误入森林外狭小封闭世界的外来者的外来者,这类人似乎总觉得森林里藏有什么大秘密,试图用各种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妄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森林外那个世界的秘密。
这类人一般会被守护兽杀死。
第三类外来者,更加古怪的外来者,这类人像是从另一个特殊世界误入到这里的。他们怯懦谨慎又永远藏不住好奇的眼睛,在发现这里并没有那么危险之后,会迅速为自己的好奇行动。
前人总结外来者的大部分问题,都来自于第三类人。
最后半类人,是最近一次出现的一个外来者,记录她的是好几代之前的一位族长,这个人一看就是第三类人,但她又跟别的第三类人都不一样。
用记录上的话说就是:第一类人想要从村落得到自由,拆掉扣在灵魂里的枷锁;第二类人想要从村落得到利益,进而掌控森林内外;第三类人好像什么都不想从村落里得到,只想苟住不死——
最后这个独自占了半类的第三类人,她想拆了森林外。
但不论是哪一类人,在发现村落里的居民们身上特殊的“时间流速”之后,没有一个不好奇的。
有的人好奇原因,有的人好奇过程,有的人好奇在这个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当事人是什么感觉,当然还有的人警惕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第三类半那位也不例外。
现在,例外的来了。
“你要为我们做什么?”族长决定抛弃那些记录,用全新的眼光认识这位特殊的外来者。
“我能力还蛮高的,看你们有什么合理要求。”安溪谦虚道。
“……”族长沉默片刻,忽略安溪某些令人语噎的话,稳重道:“你觉得我们需要帮助?”
“我不知道啊。”安溪道:“就像你说的,命运指引我来到这里,认识你们,说明什么?说明命运想让我们交朋友!”
“而且!我早没有发育,晚没有发育,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育了,这又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挚友啊!”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往前附身抓住族长的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只是说,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告诉我。”
族长被握住手后,就像是被抓住尾巴的内向猫,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不是要走了吗?再见!朋友。”
安溪颇为失望道:“真的没有吗?”她说话间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族长的僵硬,不断拉近距离,说到最后几乎脸贴着脸,“真的吗?我很强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要客气呀,反正我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
族长完全被控住了,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安溪在说什么,虽然是中年模样,但此时的神态就跟昨晚孩子神态相同,青涩又稚嫩。
安溪大概就明白村落里的人虽然肉体在短短一两天内走完一生,但他们的思想与认知并没有完全立刻跟上身体的衰老速度。
起码现在的祭司并不比昨晚多成熟。
得出结论之后,安溪笑嘻嘻拉开距离,语气颇为遗憾询问:“真的没有吗?一点需要我的地方都没有吗?”
“没有!我们过得很好,再见!”
族长飞快道。
安溪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她能够看得出来这位思想还很青涩的族长没有撒谎。也就是说她不觉得自己或者村落需要外来者帮忙,换句话说,不论外人怎么看这里的时间与生命,觉得古怪还是什么,当事人不觉得需要帮助的。
那就够了。
安溪打散了脑中已经想到的十几种研究与治疗的方案,真的准备这就离开了。
但是——
安溪唉声叹气似乎很为自己没有帮上朋友的忙而遗憾,话锋一转,她道:“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帮助我的事情吧。”
族长:“嗯。”
“嗯??!”
她震惊而茫然抬头看着安溪,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安溪对上族长的表情,一丁点不自在都没有,理直气壮道:“怎么啦!朋友之前不就是互相帮助吗?虽然你们不需要我的帮忙,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啊!”
族长被一连串安言安语砸晕的理智瞬间清醒过来,问:“你想要什么?”
她说话间警惕看着安溪,脑中已经开始怀疑安溪其实是第二类人,她想要从村子里得到什么?
四位守护兽,鳄、猿、鸟三位仙长不在,只有熊仙长在,但是这位……
安溪不知道族长脑子里阴谋论已经排到很远,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这里距离边界还挺远的,你们天黑得又这么快,我要离开的话,你看看是不是需要朋友的帮助啊?”
她说着说着就很理直气壮起来,道:“我看那位熊仙长就很不错,跟我很有命运指引的缘分,我看就让她带我一程吧!”
一直以为自己掉进语言陷阱,怀疑有什么巨坑等待自己,因此提起百分百精力的祭司:“……”
第93章 员工楼[27]
安溪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 一切的存在都是早有征兆的,四个守护兽三个不在,就一个在, 难道是因为她格外爱护人类, 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村落吗?
“难道不是吗?”
安溪大吃一惊。
族长在外面很能绷得住脸,语气平缓道:“当然有这部分原因。”
安溪深谙对话中的潜意思,话从族长嘴巴里说出来, 进入她耳朵里就是翻译完毕的内容——
【不是。】
“还有其他原因是什么呢?”安溪询问。
“每一位守护兽大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与性格。”
安溪懂了。
就是懒。
两人说话间,房间里响起婴儿的哭声,安溪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如此孱弱又如此生机勃勃。
她看向族长问:“我能去看看吗?”
族长没有拒绝,安溪没有贸然进屋,她就站在窗户外, 透过木质窗户寻找哭声源头。
这是一间特殊的房间, 阴暗又潮湿。房间里没有家具, 只有一根根巨大的湿木, 湿木上趴着一个一个看不出性别的人形, 赤裸着身体, 长长一条, 如一株株白花花的长白菇。
小小的新上任祭司身后跟着一串男男女女, 每一个男女小臂上都挎着小小的竹篮。
安溪只见祭司拿着一把长长尖尖的刀,刀从“白菇”后背划下,苍白的表皮就如薄薄白纸被左右分开露出里面不规则的球体。
球体看起来柔软且具有弹性, 像活着一般有节奏呼吸,祭司用同一把刀刺破球体表皮,有透明的粘稠液体从被刺破的地方流出, 随之一起流出的,还有冲破天际的哭嚎声。
球体表皮快速干瘪下去,干瘪下去的表皮理所应当覆盖球体里生命的身上。但安溪清楚看到,露出的球体里的生命轮廓并不是人,那是一个类蘑菇的轮廓,有完整的菌盖跟菌柄。
安溪没有见过人类婴儿,她对于人类婴儿的一切认知与思考,都来自于课本跟想象。但没有任何一页课本写过婴儿是以这样的形态降临世界的,甚至他们一开始都没有人的形态。
被取走球体的母体,在球体从身体中脱离后,球体仿佛同时带走了母体的生命,安溪能够清晰感受到母体的生命在迅速衰落,与之相反的是,球体里的生命在迅速向上。
哭声渐停,安溪看到祭司斩断了母体跟球体中间的什么东西,随着这东西被斩断后掉落两段,安溪看到了那是什么——白色如同菌丝又似蛛丝的丝线,这根丝线连接着母体跟球体。
丝线斩断后,球体表皮不断收缩,短短数秒,一个通体泛红,皮肤表面皱巴巴的人类婴儿出现了。
祭司将婴儿放在竹篮中,然后转身对着树上的母体行了一礼,紧接着祭司小心将母体从树上揭开。
安溪看着祭司的动作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成年人悄无声息只剩下薄薄一层皮。
祭司用这张皮将婴儿包裹起来,高声道:
“健康。”
安溪在欢呼中离开房屋范围。
“经过生的洗礼,祭司会很快成熟起来,等到下午就能独当一面为亡者举行送别仪式。”族长的声音从安溪身后响起,“在到明天上午,她就能够带领新的祭司为我与其他亡者送别。”
安溪喝了口水,说道:“我先前只知道繁衍是对母体有伤害的污染,但我没有想到……”简直就像是可怖的献祭。
“难怪课本上说污染繁殖是不可靠近、不可直视的恐怖污染。”安溪喘了口气道:“生命真是伟大。”
安溪缓过来之后,忽然询问道:“这是你们种族特殊生育方式,还是普遍的?”
她之前听老师说过,村里繁殖都是从母体分裂出新生命的,分裂出来的新生命会跟母体有相同的外形——这个村落里人都是同一张脸。
不会吧?
她家生育也是这一套流程?
族长沉默看着安溪,在安溪忍不住追问时,道:“你真是奇怪。”
安溪胡乱点头:“谢谢夸奖,所以答案是?”
“我从未见过外面人是怎么生育,怎么知道是否一样?”族长想了想,道:“大概是不一样的,除了你之外,每一个看到生育过程的外来者,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
“除了你。”
她再次道。
“这就是见识广的好处了。”安溪自我肯定点头,“我当初好奇繁殖这件事后,专门研究过生育,比如螳螂繁殖吃伴侣。”
她现在大概猜测这个村落里的人或许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所以昨晚祭司才会说——【“有时候对于某一些生命来说,修炼成人,也算是修仙有成了。”】
这应当是一个明示,明示种族不同。
“最重要的是,我能感受到全程没有任何失控迹象。”安溪补充道。
族长:“如果有失控迹象呢?”
“清理。”
安溪毫不犹豫道。
“那些受到精神污染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伤害到你们了吗?”安溪问。
族长收敛复杂的情绪,平静道:“有一些当场发疯了,以为自己是正在生育的母体或者即将出生的生命,被污染到精神失控。而后被守护兽清理干净。”
“当然还有很多稳住了精神,这一类中,有一部分想要拯救那些生育母体,有一部分选择远离村落。”
族长平静道:“我们很感动这部分想要拯救我们的外来者,虽然我们并不需要。”
安溪点点头,静静看着村落里忙碌穿梭的人群。
她发现这里人就像一些昆虫一样是分工,第一类就是祭司/族长,第二类就是负责繁殖的母体,第三类就是维系日常生活的居民。
第一类人只有两天寿命,第二类人安溪不知道只见到献祭式的繁殖,第三类人安溪仔细看过,寿命应当比祭司长。
因为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垂,从房间里出来的祭司有很明显的成长痕迹,从小女孩变成了青年,而族长也有明显衰老。但今早这一批少男少女依旧是少年的样子。
这个村落里还有很多疑惑跟秘密,但安溪不准备再往下挖下去,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安溪跟族长打了声招呼,找准方向直接就跑没影了,速度快到族长都没能反应过来。
“族长,她是祖上里说得那位能够帮助我们的存在吗?”年轻的祭司走到族长身后,“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跟那位仙人的气息很相似。”
族长很久都没有开口,就在祭司以为族长会一直沉默的时候,她忽然道: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她对我们的生活不感兴趣,她就像误入这里的过路人,或许产生了一些好奇心,但这点好奇心并不会促使她做什么。当她发现这里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就如来时一样消失了。”
族长道:“我们跟她说得够多了,虽然得到的反馈跟六千多代人的预期都不同,但没关系,不管她是不是祖上推测出来的那位能解救我们的仙长,我们都不需要她帮助。”
祭司年轻的面孔坚毅又不屈:“是的,我们只是想告诉仙长,我们过得很好,从来没有放弃做人。”
“做人这一步我们已经做好了,下一步就是不断延续生命长度。”族长道:“目前除了生育母体之外,活得最久的是三天。”
每一周会诞生一个生育母体,母体没有性别之分,每次诞生需要七天补充营养食物,在第七天开始进行繁殖。
繁殖后留下的皮能够帮助新生儿维持人形,过了婴幼儿时期,就不再需要母体留下的皮保护了。
他们原不需要这样辛苦,这样费尽心力在短暂生命里折腾,只为了能做个人——假设他们最初不是人的话。
族长没有欺骗安溪,他们的确是被允许住在这里的。
根据最初记载,她这一族最开始是生来就具有生命污染的人,这种污染特性是加速生命体内部的时间流速,换句更直白的话说就是加速死亡。
因此祖上一般都隐世而居,以免无法控制好污染,使得污染溢出,加速周围生命体时间流速。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也好污染也好越来越极端,第一个不愿偏安一隅离开村落后,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后来,他们犯了一个大错,为此不得不承受污染的反噬。
好在仙人留下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在这块与世隔绝的森林深处,重新找回做人的路,找回生命的出路。
族长看着年轻的祭司,衰老的面孔上露出鲜活的笑容,她道:“明早我的送别仪式上,不用给我换新服装了,我就穿这套。”
祭司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那就再加一块蜜吧。”族长道,“熊仙长爱吃的那个。”
安溪迷路了。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乘坐巨鸟飞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村落,现在靠两条腿从地上走,迷路就是必然的结果。
“不应当啊。”安溪不觉得必然,她觉得有古怪,“我记路了呀。”
她爬上最近一棵树的树顶,放眼望去处处是绿色,太阳要掉不掉挂在西侧的树梢。
遇事不决,原地坐下吃点东西。
安溪往下滑了一段,打开挎包准备从里面拿出食物,刚一解开红绳,挎包就立刻朝着安溪的脑袋咬过来。
安溪下意识张开嘴。
很滑稽的场景,一个挎包裂开大口将一个小女孩脑袋吞进去,然而挎包卡在小女孩嘴巴的地方,被咬住了边缘。
紧接着,咬住挎包的那张嘴,咀嚼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