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羡表示没有被安慰到,还是很心虚,直叹气。
但人类的悲欢从来就不相通,这会儿柴火上的砂锅里?,随着火塘里?茂旺盛的火焰而飘出缕缕香气。
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鸡肉香味,小时和?几个姐姐下一瞬就被引到了灶前,忍不住地吸着鼻子?,想要摄取到更多?的香气。
是鸡肉的香味,但是好像又比以前吃的鸡肉闻着要香!
“爹,你们真的抓到野鸡了?”小时激动?地叫起来。
她记得爹爹和?长殷叔他们说,要拿鱼线去?做陷阱抓野鸡,所以这是成?功了么?
月之羡这会儿急得很,耳朵边都是谢明珠上楼梯的脚步声,压根就没有心思去?回答小时的话了,反而起身将宴哥儿按到灶前,“你看着火,我去?好好给你娘解释。”
宴哥儿有点不理?解,娘虽然?是三申五令,不许去?山里?,可这不是没去?么?就在外?围转一转而已,爹那么害怕做什么?
何况娘素来温柔,平日?连凶都很少凶他们,最多?也就是小时过份调皮了些,象征性?地拍她屁股两下罢了。
所以见着焦急忙慌出去?找娘的爹,满脸不解地问着几个妹妹,“娘有那么可怕么?”
几个妹妹整整齐齐地摇着头。
可下一瞬就听小晴笑嘻嘻地说道,“说起娘,大家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慈母手中线;可是说起媳妇,村里?好多?人都说家里?中母老虎。”
所以,她大概有些明白,爹为什么怕娘了。
因为爹把娘当媳妇啊!又不像是他们一样,把娘当娘。
果然?,姑娘就是心思细腻些,对于问题的解析,也远比男娃儿要一针见血。
月之羡正是这个心理?,哪怕他知道谢明珠秉性?好,遇事不会急急燥燥,孩子?们闹的时候也温言细语的。
对自己,当然?也没说过是狠话。
但是,他就是说不上来心里?怕什么。
当然?,肯定不是怕她打自己。
大概,是怕她生自己的气,不理?会自己,更害怕她为此气着自己。
所以才这样着急地想去?给谢明珠解释,他们真的没进山。
而此刻他刚走过链接厨房和?凉台的廊桥,就看到了坐在凉台上的谢明珠。
谢明珠上楼来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质问月之羡,而是先?去?洗了手擦了把脸,这才过来点灯。
她听着厨房那边欢声笑语的,孩子?们都开开心心的,没必要过去?,反而浇灭了他们的好心情,叫他们扫兴。
但是没想到月之羡来得这样快,倒是叫她有些诧异。
一面点燃了鱼油灯,抬首见他还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坐过来,咱好好聊一聊。”
谢明珠觉得自己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月之羡此刻的眼里?,自己好似那灭世魔头一样。
他竟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脚上灌了铅呢!
谢明珠搞明白他这会儿怕自己作甚?自己也不是那吃人的妖怪。
所以为了缓和?气氛,还给倒了一碗茉莉花凉茶递过去?。
月之羡觉得现在的每一个呼吸,都是那样的难熬。
此刻紧张得两手无处安放,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粗糙的指腹蹭过麻布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音,与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重?叠。
不是说山雨欲来应该风满楼么?为什么此刻风平浪静的?难道和?海上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异常平静一样?
于是就更害怕了,伸手去?接茶碗的手都有些发抖。
谢明珠也发现了,他的手有点不稳,一时有些担心起来,“手怎么回事?”莫不是受了伤?
“没事。”月之羡快速地回答,这种气氛实在是太难熬了,此刻他只想坦白从宽,于是不等谢明珠开口,连忙就噼里?啪啦地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随便去?山外?了,下次如果还要去?,一定先?经?过媳妇的同意。”
说完后,他心里?舒坦了些,有一种左右都要挨一刀,不如自己将头主动?伸出来。
此刻就一脸认命的可怜表情,那双往日?里?神采奕奕的风流眸子?里?,只剩下了紧张。
谢明珠被他这忽然?的急速话语惊了一下,随即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软,忍不住失笑,“当真就在山林外?围?可我刚才听说还抓到野鸡了。”
山林外?面,还有野鸡?
月之羡不确定媳妇到底有没有生气,但还是秉承着坦诚之心,“真的,你要是信不过长殷和?奎木,你可以问阿来和?阿畅,他们今天去?那边砍树,遇着我们了。”
既然?还有证人,那谢明珠也就没在怀疑了。
而且月之羡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骗自己。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是继续解释着,“你也别觉得我管着你,而是你作为这银月滩的人,应该是比我明白那瘴气的危害,这岭南一年到底有多?少人死?于瘴气,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不希望你抱着侥幸之心,如此漠视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想起这一阵子?他与自己这一家子?,也算是融在了一起,其实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家人了。
她只是浅浅地想了一下,如果是以死?亡的方式失去?月之羡,她就会觉得很难过,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她无法接受。
所以也是由心而发,“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她后面那句话很柔很轻,但却足以搅乱这一地月光涟漪荡漾。
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月之羡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平日?里?温润的声音此刻像是被海边的砂砾磨过一样,“你,也会为我难过么?”每一个字,都满怀着希望,生怕眼前她对自己的担忧,会如同海面的泡沫一般,下一瞬就碎掉了。
“自然?。”谢明珠觉得这纯属是问废话。
若不会担心他不会难过,那还管他去?不去?山里??
可一想到他想去?山里?是为了挣钱,甚至是为了给自己打首饰,谢明珠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月之羡,我希望你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爱护我们一样。”
一声算不得好听的螺号声从厨房里?传来,突兀地打破了这此刻仿佛静止了的时光。
谢明珠抬眸望过去?,就见小时如同小炮弹一般从厨房里?冲出来,小晚的埋怨声音从后头追来:“小时,你又吓我!”难听就算了,而且还吵人。
虽然?他们家在村子?最边缘上,可夜里?的银月滩,如果忽略那礁石山外?面传来的阵阵海浪声,其实是很安静了。
下一瞬,小时就一下撞进月之羡的怀里?,“爹爹救命。”
月之羡忽然?想起这小丫头刚才一进厨房,就得意洋洋告诉自己朝媳妇告状的嘴脸,起身抱她同时,忍不住伸手往她额头上戳了戳,“你个小叛徒。”
“才不是小叛徒,娘说我是贴心小宝贝。”小时笑盈盈的,压根就不怕月之羡发脾气,反而在看到小晚追来了后,连忙抱紧月之羡的脖子?,“爹爹快救我,四姐要把我打死?了。”
小晚一脸怒火,见小时抱上了爹的大腿,转头就去?找谢明珠,“娘,她又凑在我耳边吹海螺。”声音炸响的那一下,给她吓一跳。
月之羡不等谢明珠开口,只见她眼神一变,立即就将小时放下来,他要坚定地和?媳妇站在同一阵线上。
小时懵了,“爹爹,你怎么把我放下来了,呜呜呜。”
这会儿小晚的巴掌已经?拍在她屁股上了。
她那多?灾多?难的屁股。
偏偏娘喝茶,一副置若未闻的样子?,爹也成?了娘的狗腿子?。
这个家没有人爱她了。
谢明珠是不会教育孩子?,但是她知道这种多?子?家庭,内部矛盾就要他们自己解决,家长坚决不能干预。
所以哪怕小时最小,可错了错了,不能因为她小就要偏袒她。
这样只会让她以后肆无忌惮,大的也会受委屈。
现在小晚打她,那是她罪有应得。
也只有打了,她才会长记性?。
小晚也才不会觉得委屈,认为自己不背爱。
何况小晚也不可能真往里?死?揍她。
谢明珠压根就不用担心姐妹俩的身心健康。
而且要不了多?会儿,她们俩就会自己和?好的。
见月之羡也没插嘴,逐问起他:“中午小晴她们做了凉面,给你们都留了,我去?调酱汁拌上,一会儿吃点。”
“嗯。”月之羡点头如捣蒜,立马起身殷勤地跟上她,“我去?帮忙。”
谢明珠没拒绝,想着一会儿过去?,正好将厨房里?的孩子?们打发出来,“你挖回来的都是什么?”
“不是,是砍回来的鸡血藤。”他倒是看到不少何首乌和?黄精,可惜今天出去?只带了柴刀,没带锄头。
不然?就直接给挖回来了。
另外?还顺着那边的栈道下了海滩,捡了不少肥大的海蛎回来。
当然?,他今天其实主要是去?那边的崖上,看看崖盐厚不厚,什么下陷阱抓野鸡,其实都是顺便的了。
盐倒是凝结了不少,明天还得过去?撬一些回来。
想到这,连忙给媳妇报备,“明天我还要去?那边,弄些盐回来。”上一次家里?晒了海货,费了不少盐,现在有时候捡了海货回来,一下吃不完,又没海水泡着,只能多?放盐。
所以这一阵子?盐消耗也快。
谢明珠听得他是去?做正经?事,倒也没有阻拦,只是问着,“安全么?可要带着绳索?”既是崖盐,显然?是在危险的地方了。
“不用也行,从前银月滩的人也在那里?取盐的,在崖壁上修了栈道。”月之羡一听媳妇这口气,是明天允他过去?了,那顺便在边上下陷阱。
万一运气和?今天一样好,能抓到野鸡呢?
他看孩子?们看到鸡都很开心。
谢明珠一听是从前银月滩人留下的栈道,那肯定不可能是钢铁的,木头的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就已经?腐朽。“那还是带着绳子?安全些,不行的话我跟着你一起去?。”
第43章 飓风
月之羡连忙摇头拒绝,“别了,那边人烟稀少,路上都?是比人高的茅草,何况这一去就是一天,小时怎么?办?”他是真不舍得谢明珠去,何况取盐的时候,正逢烈日当头,哪里能?让她在太阳底下晒着?
那海边的太阳光,可不比村子里柔和。
听他提到小时,谢明珠也只好?断了这心思,明天宴哥儿他们要正常去海神庙上学?了,小时没人看着。
而且自己还打算做豆腐,于是只好?作罢。“那你?小心些,长殷和奎木也去么??”她感觉,这长殷虽年纪小,但性子却是沉稳,有他跟着去,谢明珠还要放心些。
“奎木明天没空,长殷同?我一起去。”月之羡回?着,厨房门里飘出来的鸡肉香味,下意?识让他吸了吸鼻子。
当即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明天还下陷阱去。
谢明珠自然也闻到,是真的香,难怪这几个孩子也不嫌热,就挤在厨房里。
小时和小晚这会儿已?经是和好?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这会儿尾随在谢明珠的身后?,也想钻厨房里去,“娘,我们也要来帮忙。”
“边上玩耍去,一会儿就吃饭了。”谢明珠示意?她们回?凉台上,一面?朝厨房里的宴哥儿喊,“都?去歇会儿吧。”
宴哥儿守在灶前,并不打算离开,眼神里全是对谢明珠的不信任,“娘,还是我来吧。”这家里谁控火有他厉害?这野鸡现在就是要文火慢炖,香味才能?全部被激发出来。
都?多久没吃到鸡肉了,好?不容易得了一只,可得好?好?炖着,别给毁了。
所以纹丝不动。
小晴小暖倒是出来了,里面?各样的配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会鸡炖好?,起锅烧油。
谢明珠心想他这话也没错,索性就与月之羡道:“那你?也去休息,我和宴哥儿来就好?。”
月之羡见?宴哥儿不肯让位,但叫他休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下楼去整理自己今天的收成,又听到小晴她们说媳妇明天要做豆腐,便去劈了好?些柴火。
本地只种稻谷一样,且还是糯稻为主,所以村里从未有人做过豆腐。
但是他去城里的时候,看到那卖豆腐的人家,院子里总是架着一口大锅煮豆浆,便以此来判断,这木柴肯定不能?少。
谢明珠在厨房里也听到了楼下劈柴的声音,对于月之羡这个闲不住的主儿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想来,这也没个什么?娱乐,比不得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吟诗作词,琴棋书画,还能?逛一逛风月场所,打发时间。
可不就只能?干活么??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次去城里卖海货,叫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谷贱伤农,越发觉得底层人生?活的艰难。
所以月之羡穷,这真不怪他,不是他不勤快,而是这所摄取到的资源,压根就不能?变现。
这费劲了所有力气努力地活着,只能?顾个温饱,像是沙老头家阿坎这样从山窝窝里飞出去的凤凰,是万分之一的机率。
现在是没法,他们流放犯的身份还在这里,暂且只能?卷缩在这银月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就当下而言,看着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有田有地,房屋骡车也都?有了,可是这一切安稳生?活的前提,并不是由他们来决定的,而是老天爷。
她挺喜欢银月滩的,可是这份喜欢的前提是,这里永远不会有海盗登岸,汹涌的海水也不会倒灌进来。
但这都?不是能?保证的,当年银月滩的原住民就不会一个不留。
所以往后?她还是会离开银月滩,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这几个孩子,他们的命运,不该庸庸碌碌地长大,然后?成婚生?子,继续重?复着老一辈疲劳的人生?。
就像是爱情,也绝对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没有爱情的人,照样也能?活下去。
有,那是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如果可以,以后?她想带着月之羡一起离开。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的情况下。
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
她现在可以清楚地认知到,与月之羡这种勤快又肯听话,而且身材堪比男模,脸比自己还好?看的聪明美少年相处过后?,其他的估摸是很?难在入眼了。
所以想争取一下,为自己往后?的人生?锦上添花一把。
“娘,您在想什么?”宴哥儿见娘拿着陶盆和筷子,迟迟不动,有些好?奇。
谢明珠收回?思绪,眼角扬起温和的笑容,“没什么?,以后?去海神庙,好?好?学?,岭南许多山民的语言,都?是相通的。”大差不差,现在去海神庙,也算是多学?一门语言。
有没有实际用处暂且不论,但这也算是一种对于地方传统文化的传承吧。
宴哥儿认真地点了点头,自打祭婆婆说只要学会就可以早下学?,他就开窍了,当下也不觉得是听天书,更不排斥。
只想早早学?完,赶紧回家给娘分担些活儿。
谢明珠有了中午的经验,这会儿她调起酱汁来,那叫已?是十分娴熟,各样配菜小葱香菜都?是切好?的,如今和凉面?一拌,香味一下就挥发开。
原本守着鸡汤的宴哥儿都忍不住抬头瞧去,“今天晚上有口福了。”
谢明珠见?他那满是雀跃的脸上,全是汗珠,好?不心疼,“好?了,这鸡汤也差不多,你?快些出去吧,我炒两个蔬菜,就差不多了。”她看另外一边的锅里,还蒸了些海鲜,正好?这调来拌凉面?的酱汁,一会儿还能?蘸着海鲜吃。
不知道是不是这海鲜吃多了,如今蔬菜上桌,反而十分受欢迎,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挑食的。
宴哥儿应着,却也没空着手出去,只将碗筷都?先给搬到凉台吃饭的桌上。
几个妹妹见?他动作,也跟着过来帮忙。
整个院子里,都?热热闹闹的。
因?月之羡第二天要去取盐,又要去一整天,所以吃过晚饭后?,谢明珠给他揉了些面?,包上馅儿,烙了几个饼子做明天的午饭。
本来是打算做包子,但这不是还没实践过么?,就怕到时候发面?失败,做出来的包子能?比拳头硬。
故而还是保守起见?,做成饼子。
翌日一早,孩子们要上学?,一个个都?起得早早的,和月之羡一起吃过早饭,便一同?出门去了。
等谢明珠和小时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后?院扩展出去的那片草地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之外,便是难得的一片宁静。
自不用多说,骡子也好?,鸭鹅也罢,肯定他们都?给放出去了。
谢明珠也就没管,洗漱好?了准备趁现在凉快,给豆芽浇浇水。
只是走过去一瞧,上面?盖着的芭蕉叶都?是新鲜的。
自不用多说,肯定早上已?经浇过了。
看来小姑娘们也是勤劳的小蜜蜂呀。
所以便转辗到菜园子里,浇了一遍水。
现在菜都?大了,所以不似早前那么?仔细,认真地浇在每一株蔬菜的根须下,而是直接拿着椰子瓢往地里泼水。
小时蹲在旁边看,一面?观察自己的豆子,昨天还是她们将藤条往竹竿上牵引,今天竟然就自己爬上去了,她在那里直呼:“娘好?神奇,它们是晚上偷偷爬上去的么??”
不止是她的豆子,还有黄瓜疼也是,那瓜须还自己在竹竿上绕了好?多小圈圈。
植物的生?命力就是这样充沛蓬勃,谢明珠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浇完水这才带着小时回?去,母女俩吃过饭,她准备先将衣服洗好?晾晒着,再提着泡发好?的黄豆去海神庙旁的磨坊。
却发现昨晚放在竹桶里的衣裳已?经洗过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晾晒。
多半是月之羡着急和孩子们一起出门,就没晾。
小时早就等不及想去海神庙了,兴奋地催着出门,眼见?谢明珠晾好?衣裳就催,“娘快走吧,一会太阳该大了。”
她俩起得本来就不算早,起来又忙了一圈,这会儿其实有些晒了。
所以还是得戴遮阳的草笠,小时嫌弃戴上丑,死活不要,院门一开,就撒丫子跑出去,冲在前面?。
谢明珠无奈,只得赶紧提着桶跟在身后?。
村里的磨坊和所有的工具房一样,也在海神庙旁边,广场就是这样被围在中间的。
她来时,磨盘已?经有人在用着了,竟然是奎木,他弟弟鑫木坐在一边的长条凳上,脖子上挂着一片口水兜,嘴里啃着一个火龙果,玫红色的汁水敷了半张脸。
他看到谢明珠和小时,顿时笑起来打招呼,“嫂子,你?也要磨米浆么??”他弟弟要吃籺,叫了几天,但是爹娘没空,所以昨晚就泡了些糯米,今天准备给他蒸。
他说着,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去他弟弟旁边的筐里拿火龙果递给小时。
果子是野生?的,和成年人拳头一般大小,但好?在味道正。
小时摇着头,挺起自己还圆鼓鼓的小肚子,“奎木叔,我才吃了饭,吃不下,你?留给鑫木叔叔吃吧。”看他吃一个有半个掉在外面?,那筐未必够他吃呢!
谢明珠却看到一旁水车边的石臼里,还在舂米,“米也是你?的么??”
“不是,是琴婶的,她去庙里烧香去了。”奎木回?着,也没强行劝小时,连忙舀起半勺泡得发胀的糯米往磨盘上放。
然后?继续推磨,一边询问?起谢明珠,“你?们也要磨米浆么??”
小时抢答,“娘要做豆腐,我们磨豆浆。”
奎木一脸震惊地看向谢明珠,“嫂子会做豆腐?”那回?头自己能?不能?找她换些给弟弟吃?
“第一次试着做,回?头做好?了,给你?拿两斤尝一尝新鲜。”现在处于实验阶段,谢明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做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话可不敢说太满。
“那我就先谢谢嫂子了。”奎木高兴不已?,好?歹得了个承诺,回?头当然也不能?真白要嫂子家的豆腐,他们今年才开始种地,阿羡哥又没攒下什么?家私,过得紧巴巴的呢!
自己怎么?可能?白占他们家的便宜。
谢明珠这会儿却是有些后?悔,早晓得他在这里,自己就拔些蔬菜带过来了。
自己的好?姐妹们都?送了,沙婶家也送了,这奎木和长殷是月之羡的好?兄弟,自己也不能?彼厚此薄。
于是这心里打定主意?,明天早上自己拔一些送去他们家里。
两人在这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这话,她顺便给奎木往磨盘里添糯米,反正也是闲着的。
如此一来,奎木也就不用专门停下添米,专心推磨。
至于小时,这会儿已?经坐到长条凳上,和鑫木说起话来。
鑫木智力本就是小孩儿的,所以倒是有的聊,反正都?是天马行空的话题。
正是热闹着,琴婶就来了。
她是阿来的老娘,今年快七十了,有些驼背,一头的灰白头发用青色的头巾裹着,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来,耳朵上挂着两串长长的银耳环,因?为氧化掉,末梢看起来黑乎乎的,随着她蹒跚的步伐微微晃动着。
想是年纪大了,这一小段路也走得她气虚喘喘的,进来就往小时他们边上坐,问?起谢明珠:“阿羡媳妇也要来磨米浆么??”
谢明珠指了指自己桶里的黄豆,“准备学?做豆腐。”
“籺好?吃啊,再放点杂鱼酱就更好?吃了。”琴婶点着头,一脸赞同?地表情附和她的话。
谢明珠刚想解释,自己不做籺,是做豆腐,小时已?经在给琴婶解释了:“琴奶奶,我们是做豆腐。”
琴婶把身体靠过去了些,侧着耳朵仔细听,“啊?你?不爱吃咸的啊?”一面?摆摆手,“甜的吃不来,太腻了,吃不来吃不来。”
这可把小时急得,还欲和她解释,一旁的奎木却是笑得腰杆都?直不起,没得力气继续推磨了,“琴婶耳朵不好?,那天晚上的大雷她都?没听到,小时你?省省力气吧。”
谢明珠一听,恍然大悟,便放弃了继续解释。
但小时不死心,继续说,还从长条凳上跳下来,然后?要拉琴婶去看桶里的豆子,“是豆腐,不是做籺。”
“豆子好?啊,豆饼也好?吃,芯要用椰棕糖来拌匀才好?吃。”琴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很?快奎木的糯米磨完,舀水将最后?那点米浆冲进桶里,这东西不能?放久,免得到时候会发酵,因?此就没法留着在这里给谢明珠帮忙。
所以一脸的歉意?,“嫂子,我得先回?去给蒸了。”
“行了,赶紧去吧。”谢明珠当然也知道,这又不是糯米粉揉的面?团,还能?放一放。
磨是干净的,她没清洗,直接就将豆子舀里面?。
反正也就半斤,就算是一道太粗,两道也不要多久。
而且这磨盘掌握好?了规律,推起来其实可以用巧劲,又并非用蛮力。
奎木带着弟弟鑫木走了,小时还在继续跟琴婶说话,只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丝毫不影响。
谢明珠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老人喜欢小孩子呢!大概就是,老人年纪大了,不说琴婶这耳朵不好?的,就是寻常的,随着年迈思路也比不得年轻时候清晰。
有时候一句话还要反复说,年轻人们自然是不大有耐心跟他们聊。
但同?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因?为本质上,像是小时这样大的孩子,说话条理也不是每次都?有逻辑,而且发音有时候也含糊不清,如果不是她可爱,有时候她的长篇大论自己是没耐心听完的。
现在她们俩说出的话,句句有回?应。
所以聊得那叫一个开心。
只是提前从学?堂里出来的宴哥儿来听到了,一脸茫然,“娘,小时和琴奶奶在说什么??”还一会儿汉话一会儿蓝月话的。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们俩各说各的,话题毫不相关,到底是怎么?聊下去的?
谢明珠听着她们俩的聊天内容,也是忍不住好?笑,“我哪里知道,你?也听到了,她们还总说蓝月话呢!”
宴哥儿挠了挠头,仔细听了一下,脑子已?经乱了。
又见?谢明珠这里已?经开始冲洗磨盘,连忙过来舀水。
“你?妹妹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如果还不能?出来,谢明珠不打算等她们了,直接回?家去,没准一次成功,回?头她们回?家就刚好?吃午饭呢!
宴哥儿想到今天教?的有些复杂,摇了摇头,“说不好?呢!咱先回?去吧。”说罢,见?给磨盘刷洗干净,就要去提桶。
只是现在的豆浆是提来豆子的好?几倍重?量,谢明珠自然是不让他提,“你?牵着小时走,我来就好?。”
小时这要走了,琴婶也依依不舍地起身来,她的米早就舂好?了,只是回?去也无聊,难得遇到能?说话的搭子,便一直坐到现在。
回?了家中,有宴哥儿帮忙,院子里的灶立即就烧得噼里啪啦的,新买回?来的大铁锅这是头一次用。
店家开过的锅,也不用再麻烦,可直接使用。
谢明珠趁着这会儿,将豆浆给过滤出来,豆渣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回?头加上椰棕糖和椰蓉,准备做饼子吃试试看。
实在不行,再拿去喂鸡。
乳白色的豆浆倒进锅里,煮豆浆又是一门学?问?,火太大容易糊,火太小也怕煮不好?。
没煮好?的豆浆,是有毒的。
所以宴哥儿这会儿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锅。
谢明珠上厨房里调制了卤水。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用小锅盛一碗豆浆出来,自己在厨房里实验。
她手里的勺子随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着,眼见?着豆浆逐渐形成旋涡,方将自己兑的卤水慢慢撒进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