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童话by不知江月
不知江月  发于:202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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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午后,林孟随这边正好有采访的事得征询陈逐的意思,她就找了季维,让季维安排见面。
三点多,季维打电话请林孟随上楼。
电梯门打开,林孟随迈出去。
进入办公区,她扫了下那面开阔的玻璃墙,百叶窗全部放了下来,掩住室内光景。
周二一别,两人周三也没见,都忙。
隔了这么两天的时间,莫名的忐忑和不安在林孟随胸中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源头在哪里,要么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要么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
林孟随很快摒弃掉这股没头没脑的情绪,满心只想见到那人。
季维替她敲门,将她引进去,又关上门。
陈逐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敲着键盘,听到声音,看过来一眼,然后摘下眼镜,起身向林孟随走来。
林孟随站着没动,心跳得却快。
她又一次瞄向玻璃墙,问:“严实吗?外面真的看不见?”
陈逐没答,绕过林孟随走到门口,然后就听“咔哒”一声,门锁上了。
扭过头,陈逐说:“看不见。”
林孟随憋笑,看向陈逐,后者清清淡淡也看着她,随即两人同时走向对方,林孟随一跳,陈逐接住了她。
“这是不是就是办公室激情啊?”林孟随撞陈逐额头,“你这冰清玉洁的人设要塌。”
陈逐勾起嘴角,抱着他的“树袋熊”来到沙发旁,回道:“塌吧。就不用维持了。”
林孟随哈哈笑,又赶紧捂住嘴,问隔音好不好?
陈逐说一般。
林孟随不敢肆无忌惮了。
她从陈逐身上下去,打开文件给他看,一本正经地聊起工作。
陈逐佩服她切换的速度,一目十行,把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出,林孟随认真听写记录,公事也就顺利完成了。
林孟随问她是不是该走了?陈逐又是不说话,握着她的手。
他们默默看着对方,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静,又似乎颇为漫长,游荡着不易察觉的压抑和隐忍。
林孟随还是主动提了,表姑那事。
“表姑一直比较疼我,拿我当半个女儿看,有些操心过头,但这次的事有些过了。”林孟随说,“不会有下次了。”
陈逐依旧握着林孟随的手,半晌没回应。
林孟随拽拽他衣角,又哄又撒娇:“你别瞎想,也别生气。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超帅,但我有良心的,不舍得你不高兴。”
陈逐捏捏她的手,仍是无言,过了片刻,他抬眼看过来,语气一如往常:“表姑和唐家很熟?”
“唐家?”林孟随懵了下,“可能吧,我不是很清楚。”
“你家和唐家熟吗?”
林孟随皱皱眉,不知道这说着话怎么就扯到唐家身上来了,但她如实说了老林和唐父,孟女士和邵母之间的渊源关系。
陈逐听后又一次陷入沉默。
林孟随歪头观察他的神色,这位的面瘫脸在这时候真是利器,让人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她又想戳戳他,逼他给个反应,谁料陈逐站起来,去了吧台。
他先是拿出一包柠檬红茶,就着适宜的温水冲泡了,而后又弯腰从冷藏柜里取出一瓶冰水,拧开,仰头喝了两口。
男人脖子修长,喉结凸出,扬起的下颌线条更为流畅锋利,透着冷毅。
一幅活生生的美男图摆在眼前,林孟随本该好好欣赏,可进门前的不安忐忑又一次浮了上来。
她跟到吧台,没来及说话,陈逐拧上水瓶盖,说了句:“你和父母上次跟唐家吃饭,氛围很好?”
林孟随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吃过饭?”
陈逐没有回答。
“你不要误会。”林孟随立刻说,“不管是我还是我们家,和唐家就是最最普通的熟人关系。一起吃个饭,也是因为长辈们有点交情。”
说着,她又靠过去轻轻拉着陈逐的手,他的手很凉。
“陈逐,我知道表姑的话伤到你了。但你真的别乱想。我喜欢的只有你。”
陈逐慢慢看向她,女孩眼里写满真诚,和以前她每次说喜欢他时一样,从不掺杂质,可他唇边漫开的笑却带着酸苦自嘲:“那当年为什么还要分手?”
林孟随哑然。
陈逐将手抽出去,走到办公桌前,背对林孟随站着。
他直挺的背脊有了些许弯曲,不知是被什么压垮的,外人看不出,只有他自己清楚。
两个人一人站在一边,中间隔的距离很近,不过四五步而已,可又仿佛有道看不见的鸿沟横在其中,将如今争来的局面打退回了七年前。
他们来到了最初的原点。
林孟随问:“你是不是觉得累了?有压力了?”
陈逐没答这个问题,说:“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人跟你才合适?”
偏偏这一点,是陈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他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去攀登更高的社会地位,赚取更多的金钱,可他没办法让他的父母复活。
他给不了林孟随面对外人时,一个体面的介绍。
“我不看这些啊。”林孟随忍着眼泪,“你说的这些跟我喜欢你没有关系,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闻言,陈逐转过身来,他第一次没有直视她,而是垂下头,低声道:“其他人会看。”
林孟随心头猛地一窒,随即一股刺骨的冰凉像是毒蛇缠上身一样,在她的后背来回爬绕。
唐若意去世后,她收拾姐姐的遗物,有看过纪临的日记。
很难想象一个男孩子会那样的细腻,亲笔记录下他和心爱的女孩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充满着真挚纯粹的感情。
可除此之外,里面也还有许多的“抱怨”。
纪临压力非常大,他在意着外界的每一个目光,害怕别人知道唐若意找了一位他这样出身的男朋友,会引来鄙夷和嘲讽。
他也在意唐若意父母的看法,极为渴望能得到对方的认可。
他变得小心翼翼,畏缩胆怯,所有的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头,仅凭着和唐若意的爱情苦苦坚持,直到弓弦崩断……
林孟随的手又开始抖。
她完全控制不住,她不想让陈逐看到,正想藏起来时,有人在外敲门。
两人相视一眼,陈逐轻吁了口气,过去开门,季维进来,汇报:“陈总,黄总又有了变化,咱们得今晚出发去南城。谢总那边我也通知过了,他直接订票从韶城过去。”
陈逐点头,说知道了。
季维还有个事没说,但看办公室里的气氛,又觉得现在说不妥,但是——
门口又一次传来敲门声。
李以恩由外走来,一身的职业装,干练知性,站在那里,口吻公事公办:“陈总,我们现在恐怕得抓紧时间开个碰头会。然后赶往机场。”
看到李以恩,林孟随和陈逐都愣了下。
李以恩目光精明如炬,在林孟随和陈逐之间逡巡一圈,说自己先去楼下会议室等候,便走了。
她一离开,季维立刻解释:“咱们的顾问李律师孩子突然意外住院了,这两天有个手术要做,李律师请了假要守着孩子。事务所那边衡量过后,只有李以恩律师比较清楚咱们这边的情况,就让她先顶上了。”说完,季维麻利出去了。
办公室回归到安静的状态中,吧台上那杯温热的柠檬茶冒着虚弱的白烟,快要凉了。
陈逐顿了顿,来到林孟随身边,和她说明出差这事是早就定下的,本来应该是后天去,现在情况有变,提前了。至于李以恩,他事先并不知情。
林孟随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逐瞧她脸色不好,后悔刚刚没能控制好情绪,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安抚,他说:“最多三四天,我就回来了。到时给你做饭吃,好吗?”
林孟随的手在微颤着,她抓住陈逐的衣摆,有些麻木,问:“陈逐,你很在意外界怎么看我们,是吗?”
陈逐反问:“你不在意吗?”
林孟随没说话。
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姐姐跳下去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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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就雨过天晴~

陈逐去楼下开会, 林孟随也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从公司出发前,陈逐给林孟随发了航班信息,说飞机落地后他给她发消息, 到了酒店也发。
林孟随想起她周五也得跟苏小优去荷城,顺带把她的航班信息告知。
—[去荷城?]
林孟随解释是去拜访一位学姐, 有些工作方面的事想从学姐那里了解一下。
—[注意安全, 随时联系。]
发完这条消息,陈逐盯着手机屏幕瞧了会儿, 直到收到“放心”二字, 才锁了屏。
他闭上眼, 靠在车椅上, 眉头微微皱着,神色说不清是疲惫还是忧虑。
旁边座位的李以恩关上iPad, 关心道:“要不要休息会儿?到机场还得段时间。”
陈逐睁开眼,说不要紧,准备继续和李以恩讨论合同的事。
李以恩说不急在这一时,在法律层面上, 云筑这边已经是万无一失, 主要就看黄总那边还要怎样, 到时见招拆招。
这话陈逐认同, 便不多言,处理起别的工作。
李以恩看他眉宇间笼着倦意, 眼里还细小的红血丝, 有些话忽然不吐不快。
“和她在一起就是会很累,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她说,“何必呢?值得吗?”
陈逐面露不悦。
他这人很少会在脸上直白地表现出分明的情绪来,但对李以恩, 他自认不管是言语还是态度,已经足够明确。
陈逐说:“李律师,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
李以恩素来也是冷静理智的,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管不了自己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那天在学校里看见他背着她,看见他放下她时,那种小心呵护,就怕她磕了碰了,看见哪怕分别时人已经走出去了,手也要到最后再松开……
“陈逐,你和她真的不合适。”李以恩由衷地说,“就算你不选择我,我也要这么说。和她在一起,你要经受方方面面的压力,你取得的所有成功在她强大的家世背景下,不值一提。你甘心做她的陪衬品吗?”
陈逐一时未作答,扭头看向窗外,几秒后,淡淡地说了四个字:“与你无关。”
苏小优订的是周五晚快九点的飞机。
林孟随下班后回家取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再到机场,时间刚刚好。
从北城飞荷城挺快,不到两小时。
记忆里,荷城似乎跟某个事或某个人有关联,林孟随一时想不起,苏小优接话:“是他们那边的海鲜捞饭吧?前段时间网上炒得可火了。咱们这次过去尝尝。”
林孟随笑笑,说:“尝。”
两人在候机大厅等待登机,各种话题想到哪儿聊到哪儿。
林孟随这会儿有些困,身体上的困,精神上却好像有根线提着她的神经,叫她无法合眼。
苏小优看到她的黑眼圈,以为是工作闹心,就跟她说了点儿自家的八卦,让她换换脑子。
“那天咱俩吃饭,我妈不是把我紧急召回吗?”苏小优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爸心脏又不舒服了,结果是我堂姐的事。”
苏小优这位堂姐去年结婚,嫁的老公各方面都比她高一截,算是高嫁。
嫁之前,堂姐婆婆就挺挑剔,但堂姐死心眼,爱她老公,觉得这都不叫事,等婚后她好好待公婆,真心换真心就行了。
可谁想这结婚后啊,一件事接一件事地来了。
先是婆婆明里暗里嫌弃堂姐挣得不多,说话夹枪带棒,再来又是嫌弃堂姐没背景帮衬不上丈夫,三天两头拿堂姐和别的姑娘做比较。一来二去,婆媳矛盾越来越深。
堂姐起初的真心慢慢消磨殆尽,一会儿觉得难过憋屈,一会儿又自卑忧思,认为这都是自找的。
苏小优说:“那天我回去,就是堂姐回娘家哭来了。我大伯和婶婶也不好受,说去闹,底气不足,男方各方面都压一头。不闹吧,那就眼看着女儿憔悴消瘦,天天在婆家受折磨。怎么着都不行。”
林孟随本就有“感同身受”的毛病,更别说她从这事里咂摸出一点别的味道来,当即就为堂姐委屈起来,心里跟着堵得慌。
但苏小优说这种事是双方的事,她堂姐不是没问题,她堂姐夫更是不怎么作为。
“我堂姐这人吧,比较懦弱,也爱多思多虑,有时候挺优柔寡断的。”苏小优叹口气,“可话说回来,我堂姐夫要是行呢?他明知道我堂姐嫁过去多少有些自卑,为什么不多给她一点安全感?天天跟个甩手掌柜一样,美其名曰养家,实际就是懒得花心思。我跟你说,任何婆媳问题都是因为有个不作为的老公,这话一点儿错没有。”
苏小优又叨叨她堂姐那位极品婆婆来,家里不过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钱,却和跟财神爷拜了把子似的,牛气的不行,不就比一般工薪阶层多挣点吗?有什么的……
苏小优越说越激愤,马上就要上升到社会阶层矛盾的高度,而林孟随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里,恍恍惚惚。
安全感。
她有给过陈逐安全感吗?
林孟随和苏小优十点半落地荷城。
打车到了酒店,两人都有点累了,没再怎么聊,赶紧洗洗休息。
睡前,林孟随给陈逐发晚安,陈逐回复得很快。
看着同样的“晚安”二字,她很想他。
她有冲动打过去电话,也不是要说什么,就是听听他的声音。想了想,又还是算了,都这么晚了,他得休息。
林孟随抿着嘴退出微信界面,点进通讯录看这段时间两人的通话记录,解解馋。翻着翻着,发现和唐家吃饭那天的晚上,陈逐给她打过电话。
她查看详情,通话时间有两分钟,可她没接到这个电话啊……
林孟随意识到哪里不对。
转天,她被手机的嗡嗡声吵醒。
她不免烦躁,心说苏小优这是定的几点的闹钟?天都没亮。结果不是闹钟,是苏小优家里打来的电话。
苏小优堂姐的妈妈因为心疼女儿,跑到堂姐婆家大闹一场,激烈争吵之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磕到脑袋,现在人还在医院昏迷着。而堂姐因此受到惊吓,竟流产了……总之,苏家现在乱成一锅粥,苏爸爸让苏小优赶紧回家。
于是,苏小优订最快回北城的票,飞机不成就高铁。
“要不你也跟我回去吧?”苏小优慌里慌张的,“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我爸心脏也不好,别再也倒了……还有学姐那边,我……”
苏小优那位学姐是个大忙人,本来没工夫见她们,苏小优嘴甜吹了不少彩虹屁,人家才推了自己的事,这周特意等她们。这要是放鸽子了,估计以后也不用见了。
林孟随想想,说:“你走,我留下见学姐。”
苏小优“啊”了一声:“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林孟随帮她收拾东西,“你先忙家里事,这边交给我。”
苏小优早已六神无主,林孟随不放心,一路送她到了高铁站。
苏小优将学姐微信推给林孟随,也不多言谢了,匆匆离开。
之后,林孟随看再回酒店也是折腾,便直接打车去学姐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提前等候。
下车时,有个蓬头垢面的阿姨猫着腰在路边捡瓶子,正好林孟随手里有个矿泉水瓶,还没开,她给了阿姨。
阿姨看到她愣了愣,颤巍巍伸出手接过瓶子,浑浊的眼睛闪过一瞬锐利的光亮。
林孟随不以为意,微笑一下,去了咖啡厅。
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的街景发呆,脑子里有些乱,什么事都细想不了,全是一个个剪影。
学姐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林孟随一点脾气没有,笑脸相迎。
苏小优那边的事,她自己给学姐发消息解释清楚了,学姐也理解,把一个存着资料和案例的U盘给了林孟随。
学姐想着人不熟,话也就少聊吧,待一会儿就走人。不料林孟随几个问题抛过来后,她们越聊越多,越聊越投契,有来有回。
学姐说:“小优找你合伙是找对人了。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倾听者,还擅于观察,看问题能看到关键地方。”
林孟随心道是吗?
那怎么到她自己这里就好像失了章法?
林孟随没表现出这份疑惑,和学姐又说了一会儿,聊到两点多,学姐得回去加班,二人道别。
任务完成,林孟随把情况告知苏小优。
回程机票订的是明天傍晚,那会儿苏小优是想和林孟随在荷城玩一天的,现在就剩林孟随自己,她有心改签。可最快的航班是明天早上五点多的飞机,还不如睡个安稳觉,傍晚走呢。
林孟随百无聊赖,没着没落,想和陈逐说话,又怕影响他工作。
咖啡厅距离商业区不远,思来想去,女人在无聊的时候也只有逛街购物最舒服,林孟随结账,步行前往商场。
另一边,陈逐和谢嘉昀刚结束新一轮谈判。
回到房间,谢嘉昀破口大骂,说姓黄的蹬鼻子上脸,狮子大开口,真当他们没别的选择了吗?
陈逐冷静道:“以目前国内的加工水平,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坐地涨价吧?”谢嘉昀说,“想钱想疯了!”
陈逐没言语,这是一个比耐心的事,谁先急谁就输了。谢嘉昀也明白这个道理,慢慢静下心来,点了根烟。
陈逐瞧了眼,说给他也来一根。
谢嘉昀奇道:“这事还值当你抽烟?”
陈逐又是没接话,谢嘉昀嗅出点儿别的意味来。
这两天,谢嘉昀也看出来了,李以恩没死心,还想再给自己争取。陈逐无动于衷,却又似乎隐隐烦躁。他是不可能因为李以恩烦躁的,那就只能是那位。
“最近太忙没顾上林同学吧?”谢嘉昀笑道,“她不乐意了?”
陈逐摇头,吐口烟圈,袅袅白烟从他面前升腾而起。
谢嘉昀拍拍好友肩膀,叹道:“豪门女婿不易做,压力大大滴。”
陈逐微顿,皱了下眉。
这几天他先后听见好几次“压力”,她对他说,李以恩对他说,连谢嘉昀也对他说。
他有点迷糊。
过了会儿,季维敲门,说该准备下一场了。
谢嘉昀磨刀霍霍,陈逐淡定如常,让他们先去,他稍后。
待人离开,陈逐捻灭烟蒂,摸出手机拨去电话,这个时间她和朋友该是聊完了。又或者没聊完,还在继续。
但他不想等,他很想她,想听听她的声音。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孟随在商场里纯属瞎转。
看到平时喜欢的女装牌子,进去瞅瞅,有入眼的试穿一下,可没一件有想法买下来。
她一层一层地转,时间耗得倒是够快,俩小时说没就没。她打算也在这家商场吃晚餐好了,然后就瞧见一家男装店橱窗里的黑灰色大衣,板正、有型,特别适合他。
林孟随进了这家店,导购热情接待。
她询问大衣的材质,上手摸摸手感,又去看了领带等一系列配饰,搭配得差不多,报上尺码,叫导购包起来。
导购心花怒放,这一单少说三四万,这月提成有了。
但等结账时,对面这位大手笔美女迟迟付不了钱,导购欢喜的笑容渐渐转为不屑冷嘲。
林孟随也没想到偷手机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她对手机怎么没的,一点想法没有,可见对方简直是神偷了。
早上送苏小优心急,林孟随也没带钱包,也幸亏没带钱包,不然还得补证件和银行卡。
可现在没了手机,她是实实在在“身无分文”。
犹豫了下,她和导购说明自己在哪个酒店住,请她帮忙为自己叫个车回酒店,之后她会立刻回来还钱,三倍还。
导购把打包好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说没钱买就没钱买,哪里还有叫她往里搭钱的?多新鲜。
林孟随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类似的事,不免羞臊,她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走回酒店去。
正要离开这家店,另一位导购小姐姐说:“我给您叫车。”
林孟随看了一眼那位还气着的导购,说:“您不怕我骗您?”
小姐姐笑了:“十几二十块而已。您就是骗,我能吃多大亏?要是真有事,我也算帮您一个小忙。”
林孟随回到酒店赶紧拿上钱包去最近的手机店买手机,连带冻结SIM卡,再原号补办新卡。因为是异地办理,又耗费了一些时间。
一系列手续办完,已经是晚上了。
林孟随惦记还小姐姐的钱,正要回商场,苏小优电话先打了进来。
“你可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苏小优说,“怎么一直关机啊?”
林孟随把事情大致说了说,苏小优说荷城的社会治安也是够差的,不过人没事就行,要不她得自责死……刚舒口气,苏小优又道坏了。
苏小优说:“你赶紧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他找不到你,人都要急疯了!”
林孟随:“……”
此时,陈逐已经坐在飞往荷城的飞机上。
陈逐九点多落地,十点到酒店。
林孟随知道他来,提前在酒店大堂等着。
男人一身风尘仆仆,裹挟着外面的寒气,脸色很不好。
四目相对,林孟随跟做错事的学生似的,小声说自己也是倒霉,手机叫人偷了。
陈逐看着她,没言语。
林孟随揪了揪他袖子,见他不抗拒,拉着人回了房间。
关上门,林孟随殷勤地给陈逐倒水,嘘寒问暖,期间不忘嘀咕嘀咕自己的可怜,企图引发陈逐的爱惜。
可陈逐始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只眼睛跟着她,她走哪儿,他跟哪儿。
林孟随觉着这反应有些奇怪,跟过年那时他联系不上自己一样,仿佛被什么给魇住了。
她过去握陈逐的手,软声说:“怎么了?和我说说话呀。”
陈逐依旧是眼睛烙在她身上,直到手机响了,他才对外界有了点回应。
来电话的是谢嘉昀。
谢嘉昀嗓门有些大,林孟随能听见一点。
他先是问找到人了吗?然后又说老黄很生气,拒绝再谈。
陈逐听后,缓了口气,沉声道:“不谈就不谈。你现在也回北城。”
“你开玩笑呢?”谢嘉昀说,“你不能因为谈个恋爱,事业不要了吧?”
陈逐说:“回北城。”
挂了电话,陈逐将手机调成静音,搁在了茶几上。
林孟随站在一边,猜到七七八八,忙说:“你有工作要处理就赶紧回去啊!我不就是几个小时没联系上吗?你干什么小题大做?”
几个小时没联系上?
陈逐对她的轻描淡写,有些想发笑。
而林孟随一心担忧他为自己耽误正事,就像当年的竞赛……她不想他因为她出现任何闪失。
林孟随掏出手机给陈逐订票,让他回去。
无奈飞机场不是她家开的,不是她想让陈逐什么时候走,陈逐就能什么时候走。
心里涌上难以言明的滋味,林孟随问:“会影响你吗?”
陈逐说:“不会。”
“你骗我。”林孟随不信,又去看高铁,“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逐见她眼圈有些红,过去握住她的手,他记得刚见面时,她抓着他,她的手还是温热的,现在,两人的手一样冷冰冰的。
陈逐抽走手机,又说了一遍:“不会影响。”
林孟随一时不言不语,随即又像是被点燃某种情绪,喊道:“怎么不会?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为什么!你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又是压力。
陈逐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可林孟随眼泪先流了下来。
她没了刚才那一下子的冲劲儿,喃喃道:“你早晚会累的……早晚。这都是我给你的压力……早晚会扛不住的。”
陈逐抓住她:“怎么了?”
林孟随抬头看过来,她的眼神飘忽迷茫,像是在透过陈逐去看另一个人,问他:“要是有一天你很累很累了,你是不是就会后悔和我在一起?甚至怨恨我。”
陈逐听不懂林孟随在说什么,他试图抱她,让她平静下来,可她十分抗拒,推开他,站到了窗前。
陈逐看看空了的双手,沉默半晌,声音干哑紧涩:“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林孟随心里一揪,摇头,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一起,他承受巨大压力;不在一起,她又根本舍不下。
林孟随抱着自己,搓搓手臂,又是小心地问:“你现在觉得压力大吗?跟我说实话。”
陈逐不解:“我有什么压力?”
林孟随苦笑:“你怎么会没有压力?”她垂下头,“我们恋爱,本来就对你不公平。你那么好,那么优秀,却因为我的缘故被人议论。你的光芒会因为我黯淡。”
陈逐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林孟随一愣。
来的这一路上,陈逐也以为他会有怨恨情绪产生。
她让他几次三番置身在恐慌和失去中,就算他的心是铁打的,也得出现伤痕。可意外的是,他压根没空去怨恨,他只想找到她。
陈逐走到林孟随身边,两个人冷冰冰的手交握在一起,取不了暖,又无法分开。
他问:“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吗?”
“我怕你又走了。”
“我怕你又不要我了。”
林孟随定定地看着男人,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不等她去领悟这句话背后的种种含义,陈逐又说:“你问我在不在意外界怎么看我们……”
她一颗心猛地提上来,甚至不敢听后面的回答。
陈逐没给她逃避的机会,他干脆利落地告诉她:“我在意的,是你在意。”
在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中,陈逐不能说经历过大起大落,但相对大多数人而言,他提早看清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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