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恩脸色一变,差点没绷住,她拦住陈逐,忙说:“送佛送到西,你再帮我看看送给王董夫人的礼物该选什么好。”
陈逐沉默。
他鲜少会在脸上表露出情绪来,可此刻,他眼中的不耐烦表达得很明显。
“王董夫人的喜好我不了解。”陈逐说,“你自己决定。”
李以恩还是拦着他,语气放软:“陈逐,王董这个客户对我特别重要。事务所里不好混,我也没背景,全靠自己,真的是一点差池不能出。你就当帮帮老同学,行吗?”
“……”
“又或者你现在联系一下奶奶,奶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我提出什么好建议呢。”
李以恩说的真诚,看着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在做努力。
陈逐压抑着什么,转头看去,那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挫败苦涩翻腾,亦或者想赌口气,他最终没有离开。
可他看向李以恩的目光是锐利的,一张口也是疏冷的:“李律师,有些话没必要一再重复。”
裴觉说不想逛了,想吃饭,林孟随依他。
她本以为他会选择吃法餐,可裴觉神秘兮兮地说请她吃更好的,然后开车带她离开了商场,去了老城区。
老城区这边的交通情况就没好过,不管几点钟。
裴觉还不熟悉路况,车子开得七弯八绕,最后在一条单行路上找到车位泊车,下来后,裴觉带着林孟随往小街深处走去。
是一家路边大排档。
林孟随一看到它,就乐了。
上初中那会儿,林孟随迷港剧,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吃路边摊、大排档,她也想吃,可孟女士嫌不够卫生,不许她去,她就偷偷央求了裴觉。
裴觉不过比她大四岁,当时也是个孩子,两人跑出去找大排挡,找了好久找到一家,吃完之后,发现就那么回事,林孟随一下祛魅。
但回家的那顿批评,可是相当惨烈。
林孟随说:“这家要是比咱们小时候那家还差,你得再赔我一顿贵的。”
这话恰好叫老板听见了,瞪眼道:“姑娘,咱们这儿的手艺绝对北城独一份儿!不信您就试试。”
林孟随和裴觉点了一桌子菜,老板不算吹牛,味道是还不错。
林孟随光顾着吃,很少说话,裴觉也不拆穿她,等见她实在往嘴里塞不下了,才说了句要学会倾吐,不然会撑坏。
林孟随抽出纸巾擦嘴,笑了笑:“你是不是偷摸把心理学也学了?”
“万变不离其宗。”裴觉回答,然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没前没后地问,“是那个人吗?”
林孟随晓得说的是谁,没否认。
裴觉夹了粒果仁,没吃,放到了小碟里,又说:“那天在电视台我就感觉到了。你和他分开,除了那件事,是因为刚才那位女士吗?”
林孟随沉默半晌,给自己斟了一点啤酒,一口干掉,说:“不是因为她。但她……算是个导火索吧。”
其实林孟随和陈逐从在一起的那刻起,暗雷便已经埋下。
可那时的感情太真,太纯粹,纯粹到根本看不到外界,只看得到彼此,所以当危机浮现时,他们完全不具备承受能力。
至少她是没有的。
事情要从陈逐高三上学期一次竞赛失利说起。
竞赛结束后的某天,数学老师把陈逐叫到办公室,并支出去了其他老师,只有林孟随蹲在楼外的窗根底下偷听。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考十拿九稳就放纵懈怠了?”老师问道,“还是你觉得这些竞赛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你不屑参与?”
陈逐低着头,没有应声。
老师胸膛起伏,点着面前的学生,言辞严厉:“陈逐,我告诉你,你不要觉得你比别人聪明,你就高枕无忧了。越是有能力有才华,你才越该对你的人生谨小慎微!”
“老师,我……”
“我再问你一遍,这次失利的原因是为什么?”
林孟随在外面听得揪心,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可她问陈逐,陈逐什么也不说,只说下次不会了,叫她不要担心。
此刻,少年再次无言。
老师气极反而平静下来,他让陈逐出去吧,以后想怎么样就怎样,他不会再管了。
陈逐惭愧,无颜面对老师,深鞠了一躬,转身要走,老师又把他叫住。
“十三年前,我教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学生。”老师突然说,“聪明,非常聪明,在数学上是真的有天赋。说实话,天赋、天赋,上天赋予的,不是人为能求来的……”
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倾注所有去培养。
可这个学生仗着自己聪明过人,渐渐把普通考试、比赛都不放在眼里,只盯着那些有难度的题目去做。
长此以往,养成了粗心草率的毛病,他在一次重要的考试中失利,因此失去保送资格,学生接受不了落差,一蹶不振。
多年后,老师在街上再次遇到这个学生,学生已经泯于众人,不复少年意气。
老师望向陈逐,眼底带着一丝湿润:“陈逐,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陈逐从教学楼出来,林孟随跑过去迎他,两人面对面,谁也没说话。
他们相处那么久,这样相顾无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林孟随知道陈逐比赛没发挥好,他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她想让他宣泄出来,可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偶尔,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他也是立刻冷下脸,不想理她。
她不敢再问,但心却总也放不下。
没过多久,林孟随家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她自顾不暇,对陈逐的关注相应减少了一些,两人都不再提比赛的事,相处起来反而像回到了从前。
可事实上,那时的林孟随也有了她的心事,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和陈逐说。
每每他们在一起,那些甜蜜仿佛带上了刺,越甜刺得越疼,一根根全扎在了林孟随内心深处。
可哪怕很痛,她还是不想放开陈逐的手。
直到李以恩找到她。
林孟随到现在都还记得李以恩出现的那天,天灰蒙蒙,乌云密布,像是憋着一场大雨下不来,空气里满是泥土气味。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坐下说话。
李以恩一向喜欢直奔主题,她说她的妈妈和陈逐的奶奶在一个机构里教小孩弹琴,所以她认识陈逐要比林孟随早。
林孟随在学校并没见陈逐和李以恩有过什么接触,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李以恩也不让她误会遐想,解释他们虽然认识得早,但来往不多,主要还是上面两位长辈有交集。
李以恩知道陈逐家里的情况,她有和陈逐有相似的遭遇,也是儿时家道中落,无依无靠,未来的路全得指望自己打拼。
所以,她理解陈逐。
李以恩问:“你一定很好奇以陈逐的能力怎么会在竞赛里失利吧?”
林孟随心里升腾出一丝不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想知道原因。
李以恩揭开了谜底:“因为你的十八岁生日,陈逐在为你攒钱买礼物。”
对陈家来说,日常生活开销,学习开销,奶奶的医药费,以及将来上大学产生的费用,这些仅仅用奶奶教琴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陈逐从上高中起便勤工俭学。
学校了解陈逐的家庭状况,会给他安排一些轻松的劳动,像是维护图书馆书籍之类的,从而给他一些报酬。
但这些报酬自然是聊胜于无。
好在陈逐在外面比赛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学长,他托学长给他介绍了一些家教工作。
原本,那些家长听说陈逐还是个高中生,都不同意他来教,可后来他们看出他不是一般学生,也看出他的实力,也就允许了。
“其中有一家的孩子后来不学了,准备出国,每天在家只剩下玩。”李以恩说,“这个孩子特别喜欢打游戏,就联系上陈逐给他当陪练,陪一个小时一百块。”
陈逐为了这笔钱,竞赛前的一段时间天天陪这个孩子打游戏打到后半夜,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
在竞赛那天,他一个没控制住,在考场上睡着了……
李以恩看着林孟随,一字一句说:“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林孟随拧着眉,眼圈红了一片。
怪不得有段日子他一到课间就趴在桌上不起,她还说他忽略自己,非缠着他说话,他被闹得没办法,就强打精神陪她聊天……
“我……”林孟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让他准备礼物。我不需要他……”
“林孟随,你懂不懂人都有自尊?”李以恩反问她,“你看看你,一身的名牌,随便一支笔都是精品店里几百块的东西。陈逐和你在一块儿,你觉得他要送什么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穷?不那么糟?”
林孟随摇头。
她从来都不需要陈逐的任何礼物,她只想要陈逐这个人。
但李以恩给她下了定论:“你这个人真的非常自私。”
为了满足自己的喜欢,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也不去想她自身的种种是否会给人造成压力和难堪。
甚至,李以恩还告诉林孟随:“陈逐和你在一起,别人都会说他高攀,也都会嘲笑讽刺他。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的能力,会成为你强大的家世背景之下的陪衬品。”
“你真的愿意陈逐的光芒完全被你掩盖吗?”
那天,李以恩走后,林孟随一个人在奶茶店里坐了好久。
久到外面的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她脸上都还是湿的。
吸吸鼻子,林孟随又给自己斟了点酒。
她还是有分寸的,别看喝得勤,其实还没喝满一杯。
裴觉也替她盯着,不会叫她喝多,宿醉的滋味太难受,他不想她经历。
两人都没在这时候说话,很安静,像是在把刚才这段过往消化干净。
许久过后,裴觉问:“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林孟随:“什么?”
“你和陈逐。”裴觉很直接,“有想过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林孟随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无法欺骗自己再次见到陈逐后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这辈子只有陈逐给过她。
可若是在一起,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现在的他们是否能跨过当年的障碍,单说他们之间空白的这七年,这里面就有许许多多的变化。
他们都长大了,年少时可以肆意张扬无所顾虑的时候都没能守住这段感情,何况是如今?该考量的地方,多到数不过来。
或许陈逐今天对她的态度已经就在说明陈逐也觉得他们是不合适的。
“我倒不这么认为。”裴觉说,“西西,你该学着放下过去的包袱。”
林孟随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和陈逐分手,不光是因为李以恩的这些话。”
裴觉皱起眉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了,林孟随干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劝他还是少操心她了,大姑奶奶的礼物还没买,明天他拿什么去参加寿宴?
提到这个,裴觉作揖,只得麻烦林孟随待会儿再陪他回趟商场……
末了,裴觉买下一枚华美的玉如意,而林孟随也还是买下了凤穿牡丹的苏绣。
裴觉送林孟随回家。
苏绣回头会有专门的人送到林孟随家里,林孟随两手空空,也就不用裴觉发挥绅士作用。她和裴觉道别,下车。
进入小区后,林孟随收到一条微信。
朱晓慧说林孟随的部门里有同事要结婚,问她打算随多少礼金?
林孟随问哪个同事?她还不知道。
朱晓慧叫她看朋友圈,有电子请帖。
林孟随点开朋友圈翻找,同事的请帖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些别的。
内容是:提前庆祝奶奶生日!祝奶奶永远年轻,永远健康。
下面附着九宫格照片,每一张,都是李以恩、陈逐,以及奶奶的三人合影。
看到奶奶精神矍铄,风采依旧,林孟随先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真好,然后……她看着朋友圈的发送者“李以恩”这三个字,自嘲地笑笑,心道这不就是变化吗?
来得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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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陈总下章出击!
出一波绝对大的!
林孟随不想去温泉小镇。
可离离和老蔡早盼望着这天, 离离还让她的妈妈做了许多小点心,宛如要去春游的学生那样满怀期待,林孟随实在没办法扫伙伴的兴。
出发那天, 三人组取中,在离离家门口集合。
本来谢嘉昀让他们去云筑科技坐统一的大巴走, 但离离说万一因为多出他们三个叫人家的车辆安排还得重新规划就不好了, 于是还是让老蔡开车自驾过去。
林孟随他们到的时候,云筑科技的人也刚到。
大巴停在小镇停车场, 同事们或背着大背包, 或拉着小行李箱, 一个个瞧着心情都很好的样子。
除了他们的面瘫老板。
来之前, 林孟随还心存侥幸,因为云筑的员工是分批次来小镇, 某人未必会和她在同一个日期。可惜,事与愿违。
老蔡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三人过来和大部队集合。
负责行政的小柳还是专门招待他们,鞍前马后, 帮着运行李、办入住, 搞得离离老蔡都有些不好意思。
林孟随说:“小柳你别和我们客气, 我们自己来就行。”
小柳看了眼不远处的领导, 想了想,说:“这又不麻烦!林小姐你们别和我客气才是。”
拿完房卡去乘电梯。
等待工夫, 又来了几个人, 其中包括陈逐。
陈逐站在林孟随的斜后方,两人距离不远不近。
陈逐只简单拎了个行李包,林孟随则是拉着小箱子,进电梯的时候, 行李箱的轱辘在门缝那里卡了一下,林孟随才要使力往前拉,就有人直接帮她托起箱子,送了进去。
谢嘉昀笑道:“跟我混久了,你可是有点绅士精神了。”
陈逐不搭理,抬眼看向林孟随,林孟随就当没看见,也没道谢,拽着箱子站到电梯角落里,封闭视听。
电梯来到十一楼。
林孟随和离离他们在同一楼层,但房间不挨着,林孟随往右,离离和老蔡往左,三人暂时分开。
进入房间,林孟随放下东西,吐了口气。
她稍稍看了下房间,干净温馨,附带一个欧式半弧阳台,阳台上放着餐椅餐桌,以及一个秋千。
林孟随拉开玻璃门,没有走到阳台上,站在屋里往外看,对面是一片小树林,种着大片松柏,绿意盎然,远处是山,层层叠叠,白雾缭绕。
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几分湿气和热气,想来温泉也就在附近了。
林孟随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她在房间里歇着,离离不找她,她懒得出去。
一直到傍晚,不出去不行了。
云筑在酒店这边租了一个超大包厢,带一个户外露台,可供客人烧烤,小柳亲自来请林孟随过去吃烧烤。
到了包厢,这一波来度假的员工基本都在。
大家玩桌游的玩桌游,打扑克的打扑克,还有聊天的、唱歌的,做什么娱乐的都有,氛围轻松欢愉。
离离刚开始害羞,不好意思加入,后面也跟着k起歌来。老蔡更不用说,谁不喜欢身边有个能出片的人呢?蔡摄影师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
只有林孟随,干巴巴直愣愣地杵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吉祥物。
但小柳特别关注她,总跟她说话,还把她介绍给行政部的同事,她就加入了行政部这边的小团体。
行政部里有个女生擅长交际,拿着副塔罗牌给女同事算命。
女生说:“信就准哦。而且就算不准,也是上天给你的提示。能不能达成,主要看你和天意是不是契合。”
不少女同事跃跃欲试,小柳让林孟随也去玩玩,林孟随刚想说她不信这个,周围人忽然骚动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门口——陈逐和谢嘉昀来了。
所有人极力招呼老板加入自己的队伍,无奈老板就两位,队伍却分成七八支,没人知道老板会落谁家。
女同事们吵着让谢总过来玩,谢总表示咱们是正经团建,他要是来了个万花丛中一点红,回头让旁人误会了,把他们举报了,就坏了。
所以谢嘉昀选择“雨露均沾”,绕场一周问候。
另一位老板没谢嘉昀这孔雀开屏的功力,他冲看向他的人礼貌点头,然后径直往一处走去。
有女生顿时星星眼,捂着脸说:“陈总不会是要加入咱们吧?”
林孟随想要抬屁股走人,结果陈逐在离她几步之遥的时候,转弯去了旁边的桌游队伍。行政部的女同事们无不惋惜。
但很快,拿着塔罗牌的那个女生打了响指,叫大家都看她这边,她要开始“发功”了。
女同事们重新期待起来,个个积极。
女生告诉大家都不要抢,人人有份,但第一个抽牌的人,必须得是她心有感应的那位。
女生眯着眼睛一一扫过身边人,林孟随心不在焉,低头喝果汁,一抬眼,一摞塔罗牌出现在她眼前。
“林小姐,你第一个。”
林孟随说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但女生坚持叫她来。
见状,林孟随只好捧个场,抽了一张。
她也就抽了一张,手机便响起来,她一看来电显,和大家说不好意思,先去接个电话。
林孟随离开后,那女生将她抽的牌翻转过来,是一张恋人牌,正位。
同事们围着女生,问这牌什么意思?
女生说:“就一张,很难感应。不过——”
恋人牌象征一段新关系的开始,或者一段关系的结束。
至于是开始还是结束,都是一念之差。
林孟随出走包厢,包厢外有个空着的小休息室,她推门进去,顺手带上门,接通电话。
“小裴哥。”她叫人。
裴觉问没打扰她和朋友玩吧?他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林孟随提到过一家老字号糕点不错,他想买点孝敬长辈,问是哪家店铺?
林孟随也好几年没去了,忘了店铺叫什么,只记得在哪条路上。
“我开地图查一下。”她说,“你别挂,很快。”
林孟随点进APP,室内信号不太好,一直检索不出来,她想去室外试试。
打开门,陈逐站在门外。
林孟随心头蓦地一颤。
她举着手机,瞥了陈逐一眼,继而往左迈一步,想要绕过去,不想陈逐同样往左迈了一步。
她又往右迈,他也往右。
两人堵在了门口。
林孟随眼神询问他这是干什么?陈逐不答,就那么看着她。
僵持了几秒,林孟随说:“小裴哥,我这儿有点事。你等等我给你打回去。”
电话挂断,林孟随返回休息室,陈逐跟在她身后进来,反手关上门。
林孟随问:“有什么事吗?”
陈逐又是目不转睛地看她,眼中神色不明,默然了一会儿,语气凉凉地说了句:“是不是打扰你了?”
打扰什么?
挡她路倒是真的。
林孟随不知道这人又是抽的什么风,想走,他堵在门口,一点机会不给。
两人你瞪瞪我,我瞅瞅你,再各自别过头,互不理会。
陈逐原本不是要说这句话的,可他控制不住。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去,他刚才冷冰冰的声音转好许多:“我想和你解释一下之前商场的事。我和李以恩——”
林孟随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顿时炸毛,音量都提高一个八度:“你和李以恩的事跟我说干什么?我不想听。”
陈逐:“你能不能……”
“不能。”林孟随不想待在屋里,闷气,“请你让让,我要出去。”
陈逐语气又冷了:“出去做什么?打电话?”
林孟随反问:“不行吗?”莫名其妙。
她走到门口,陈逐不让,她就推他,她也是高看了自己,以陈逐的力气,他要是不想让她讨到好处,那她就讨不到一分。
林孟随推不动、出不去,起急,而人一急,脑子就会乱,她脱口喊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以为你是谁?”
陈逐一怔。
他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出音,林孟随又说:“怎么?我不听你和李以恩的合家欢就不能出去了吗?你有那时间,还是多和她拍拍照。不行的话,我让老蔡帮帮你们。”
陈逐眉头蹙起:“什么合家欢?什么照片?”
“……”
林孟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提照片做什么?好像她多在意似的。人家和谁照相、怎么照,是人家的自由,关她什么事。
林孟随走到房间里的沙发旁,冷静下来后,她低声道,“没什么。你还是先让开,我得出去。”
就这么急着回那个电话?
陈逐本来就冷的脸这会儿更是成了一块坚冰。
他极力压制什么,侧过身在门口踱了两步,长臂屈起往腰间随意一插,另一只手扯了扯衣领。
再开口时,他放缓了语气。
陈逐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怎么。”
他再问:“没怎么为什么不联系?”
林孟随笑:“我们为什么要联系?”
本来就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才叫他们又有了交集,否则早在那次临时访问过后,他们就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里,林孟随这几日挤压的情绪又开始折磨她,就像钝刀割肉一般,刀刀不见血,却刀刀生疼。
陈逐听她如此轻巧的反问,额角绷得紧紧的,他嘴角动了动,竟是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等过了过,他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等你的项目结束了,我们也不用再见了?”
林孟随心脏一抽,忍不住身体颤了颤,硬声回答:“难道不是吗?我们本……”
“别撒谎。”陈逐语气倏而严厉,“你撒谎也没用。”
林孟随最怕他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又惊又怕,下意识捂住嘴,眼睛无助地眨巴了好几下,看着他,像委屈,也像寻求什么。
被她这么一看,卡在陈逐心口的那口气又一下消散了。
他上前走了几步,声音变得更轻缓:“怎么了?告诉我。”
林孟随心里也更酸了。
她不明白,他都带着李以恩给奶奶庆生去了,还来招惹她干嘛?
她也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和好,做不到;就此断了,又似乎断不干净,仿佛总有看不见的线在操控着他们,逼得他们身不由己。
林孟随不想多说,只想赶紧走,她再次去扯陈逐,急道:“你让开!我要出去……让开!你听不懂话了吗?小裴哥还等我电话呢。”
屋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冷沉了下来。
陈逐站在门前,像块石头一样,岿然不动,慢慢直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孟随,平静地问:“因为裴觉,是吗?”
什么啊?
林孟随没明白。
见她像是默认,陈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收紧,那张面瘫脸难得出现一丝嘲讽的神色。
林孟随被他这样的表情刺痛,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又好像……他很讨厌她,连看到她都会令他感到不适。
林孟随问:“你到底想怎样?”
陈逐说:“该我问你要怎么样。”
林孟随糊涂:“什么我要怎样?我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吗?还是我叫你过来和我说话的?”
陈逐咬了咬牙,眼眶微红:“没有。”
“是我自己蠢。”
说罢,陈逐转身开门,扬长而去。
门带起的凉风呼地吹到林孟随脸上。
陈逐没再回包厢。
林孟随也不想这么待着,可离离和老蔡还在,她不能说走就走。
林孟随强迫自己的和大家待了会儿,吃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吃的什么,没滋没味的,倒是喝的饮料凉凉的、沁沁的,还不错。
小柳说:“别喝太多。虽然是果酒,但度数不低的。”
林孟随知道了,还是想喝,再斟上一杯,又听身边有人说:“他们这儿有个木屋酒吧还不错,都是进口高级酒。就是得要最低消费,价格可不便宜。”
念头被勾起,林孟随顾不得许多,和离离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谢嘉昀在包厢里像只花蝴蝶乱飞。
飞着飞着,他发现两位重点观察对象都不在了,他有点不放心,找个借口从包厢出来。
找了半天,谢嘉昀在一楼某个小观景阳台上看到陈逐。
男人穿得单薄,背对着入口站着,长长的影子斜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
陈逐是谢嘉昀见过烟瘾最小的人,一年到头都未必抽得了两包,只有在为着工作累极了的时候才会吸一根,解解乏。
可现在绝对没有工作叫他累。
谢嘉昀过去,找陈逐要了根烟,叼在嘴里,含糊道:“碰钉子了?”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谢嘉昀又说:“你直接把你和李以恩怎么回事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就好了?”
还是无应答。
“我知道了。”谢嘉昀转身背靠着罗马柱,桃花眼里尽是清明,“让我猜猜你的想法啊。你肯定是想让她知道你守身如玉多年,但是呢,你知道这种话要是挑明了说,你和她目前的平衡就得被打破。而你不知道她心里还没有没你,怕说了,万一她并没有复合的想法,很有可能会直接和你划清界限,到时候你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陈逐夹着烟吸了口,白烟从齿间飘去,他觑过去一眼,仍是不答。
谢嘉昀心知说中了,嬉皮笑脸,还想再剖析剖析又想到什么,补了句:“差点忘了还有个青梅出马来了!你是不是快酸死了?”
陈逐:“……”
谢嘉昀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两个大男人对着远方吞云吐雾。
谢嘉昀吸得比陈逐快,弹了弹烟灰,人严肃了一点:“陈逐,你有想过干脆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