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一向以夏繁为先,夏繁的回答就是他的回答。
“季哥怎么说?”
姜岁侧首看向季璟虞,笑得散漫,像是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答案。
现在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随口一问罢了。
季璟虞喉结微不可察地轻轻滚动,吐出一声短促的“嗯”。
不可否认,蒋德宇的提议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喽,到时候谁反悔不去,谁就是小狗!”蒋德宇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等明年我要买一箱啤酒,咱们不醉不归!”
他今天本想顶风作案,但超市老板跟他爸妈都是熟人,说什么都不肯偷偷卖他几罐啤酒。
被闹烦了,老板甚至掏出手机说要联系他爸,差点没把他吓死,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对方。
“你没成年,可顾辞成年了呀。”姜岁嘲笑他,“笨。”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姜岁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蒋德宇拍了拍脑门,“应该让顾辞哥去买的。”
他挪到顾辞边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一声“哥”被他叫得情真意切,“现在也还不算晚,要不哥您去一趟?”
顾辞没说话,只是冷冷乜了他一眼。
放平时,这事到这就该结束了。
可蒋德宇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抓耳挠腮——
本以为喝酒这事在他成年前已再无可能,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竟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感驱动下,原本可有可无的一件事演变成了势在必得。
蒋德宇见自己说不动顾辞,想到一个馊主意。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酒壮怂人胆”。
“我听说有种学习方法叫微醺学习法,就是通过适量饮酒来刺激大脑,促进思维的活跃性,以此来提高学习效率。”蒋德宇打算为自己找两个重量级的盟友,“夏繁、姜岁,你们不想试试吗?”
事关学习,夏繁果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个微醺学习法真这么管用?”
“这不得试了才知道嘛。”蒋德宇转了转眼珠子,“保险起见,我先试。”
夏繁只犹豫两秒就同意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蒋德宇朝夏繁使了个眼色。
夏繁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哥,去吧去吧。”她戳了戳顾辞的腰,“我陪你一起去。”
顾辞瞬间气笑,伸手捏了下夏繁的脸颊,“让我给未成年买酒,亏你们想得出来。”
想了想,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她,“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跟着他们喝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教训完夏繁,他还不忘提醒季璟虞,“小璟,你真得看好你边上这位,她貌似很有当法外狂徒的潜质。”
多管闲事、上纲上线。
姜岁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季璟虞的目光。
也不知道对方看了她多长时间,幽静深邃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定定地看着姜岁,像月光漫过寂静的湖面,没缘由地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姜岁觉得季璟虞可比顾辞厉害多了,只一个眼神就让她下意识开始反思。
“我钓鱼执法呢。”姜岁冲他眨巴了下眼睛,仿佛是遭遇了顾辞子虚乌有的指控,“要是蒋德宇真这么做,我肯定第一时间举报。”
她伸出四根手指,表情要有多乖就有多乖,“我保证,季老师。”
连发誓都这么可爱。
季璟虞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
他本也没生气。
只是担心姜岁起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会因为好奇而付诸行动。
她还没成年,季璟虞也不知道她的酒量怎么样,会不会酒精过敏……
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尤其还是跟姜岁有关。
姜岁见季璟虞表情有所松动,继续再接再厉,“清醒状态下都学不好,喝醉了就能有用?我们要坚决抵制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
“嗯,没错。”夏繁附和。
至此,蒋德宇有且仅有的两位盟友全部倒戈。
所以,说到底还是怪蒋德宇。
今天敢怂恿姜岁喝酒,明天就敢带着她们做更出格事情。
季璟虞想。
顾辞显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好好跟蒋叔叔聊一聊了,有他陪着你喝,我们也比较放心。”
蒋德宇后背汗毛倒竖,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我绝对以身作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时监督好姜岁和夏繁,绝对不让她们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有风吹草动必第一时间向组织汇报,请组织放心!”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
吃饱喝足后,蒋德宇提议玩斗地主。
输赢主要在蒋德宇和姜岁之间产生,输的人接受惩罚,主动去季璟虞那里认领一份试卷。
因此只有他俩可以抢地主。
夏繁不参与。
因为她不喜欢玩这个,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归顾辞管。
但凡顾辞在场,季璟虞从不越俎代庖。
蒋德宇黑着脸扔掉了手里的牌,扑过去用力晃了季璟虞几下,“季哥,你清醒点啊!姜岁她是万恶的地主,咱俩是队友!我才是自己人!”
短短半个小时,蒋德宇已经连输三把,成功认领了三张试卷。
季璟虞面色如常,“是吗?我以为你是地主。”
轻描淡写,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
蒋德宇差点被气哭。
第一把,他当地主。
姜岁和季璟虞联手打得他连张牌都出不去。
技不如人,他认栽。
第二把,姜岁当地主。
原以为自己终于要打翻身仗了,结果季璟虞跟失忆了似的,敌我不分,顶他的牌,反倒给姜岁喂牌。
最后,农民内斗,地主轻松过关。
不管他是农民还是地主,结果都只有一个——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在零点的时候收获满满一沓试卷。
太不吉利了!
蒋德宇当机立断,“顾辞哥你来替姜岁,我们来一场男人间的对决!”
他是真没招了。
虽然论牌技肯定是顾辞更胜一筹,但换成顾辞他至少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赢面。
想到这,蒋德宇哀怨地看了季璟虞一眼,有异性没人性,简直就是色令智昏!
“你想耍赖皮呀?”
他忍不住呛声,“谁赖皮!这样好了,要是这一局还是我输,惩罚照旧。”
“那行吧。”
姜岁把位置让给顾辞,起身坐到季璟虞边上。
因为要看他的牌,两人挨得极近。
开着热空调的房间不可避免地会有些闷热。
姜岁鼻尖微动,一股淡而冷冽的薄荷气息充盈在她每一寸呼吸中,如夏日傍晚的清风般吹散了周遭的沉闷,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当牌友哪有当观众幸福,她的眸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季璟虞身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松松拢着纸牌,食指指腹偶尔会轻叩几下牌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妥妥的视觉盛宴。
肩头一沉,清浅的呼吸骤然落在脖颈处,像羽毛温柔拂过,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
季璟虞后背一僵,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了滚。
大抵是看入神了,姜岁的脑袋此刻正无意识地靠在他肩上。
从季璟虞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窥见她垂着的卷翘眼睫,如蝶翼般随着呼吸声微微颤着,透着点不自知的娇憨。
作为农民之一,季璟虞这手牌的优势并不大,姜岁正在认真推算该如何帮他赢下这一局,因而完全没发现农民本人其实根本不在乎这把的输赢。
觉察到她的心思都在牌上,季璟虞伸手把牌往右移了移,就跟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牵引似的,姜岁的目光也跟着向右偏,连带着靠在他肩头的脑袋,都微微偏了点方向。
偏偏本人还毫无察觉。
真的很像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咪。
季璟虞眼底染上温柔的笑意,嘴角无声上扬。
像是怕惊扰到她,后续连出牌的动作都放轻放缓了。
坐在他对面,围观了全过程的顾辞有些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
他觉得季璟虞特别像那种嘴上说着道心稳固、无欲无求,可实际上只要姜岁勾勾手指,他立马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
他瞧得分明,姜岁就是故意靠上去的。
不过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懒得戳穿。
但下一秒——
“繁繁别玩手机了,过来看我打牌。”
“不来行不行?”夏繁在看电影,“马上就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顾辞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不、行。”
小混蛋,一点都不自觉。
跟姜岁玩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学学她主动出击?
由于两位农民同时不务正业、心不在焉,地主蒋德宇辛苦忙活一晚上终于赢了一把。
“哈哈哈!”蒋德宇从位置上蹿了起来,得意地双手叉腰,“我,赌神!”
他的目光扫过季璟虞和顾辞,随后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近乎挑衅地说道:“你俩不行呀。”
季璟虞和顾辞对视一眼,悄然达成了某种协议。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蒋德宇仿佛再次陷入了某种恐怖循环。
当地主,输。
当农民还是输。
“不玩了,不玩了。”蒋德宇整个人扑在桌子上,将所有纸牌拢进怀里,死活不肯让季璟虞继续发牌。
这游戏看似是每个人都有概率1v2,可事实上他一直在孤军奋战。
他绝对是被做局了!
此时的蒋德宇全然忘了最早提出要玩斗地主的人是他自己。
“行了,别嚎了。”顾辞一脸嫌弃地打断了他的鬼哭狼嚎,“当心把季奶奶吵醒。”
蒋德宇立刻噤声。
顾辞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太闲了,才会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今天攒了这么多试卷,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提高成绩,一举两得。”
蒋德宇:“……”
季璟虞和顾辞果然是故意的。
不过,蒋德宇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的对手可是两个高智商天才,他玩不过对方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更何况,他中间还赢了一局呢!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蛮厉害的,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虽败犹荣!
至于那些试卷,他们只说要领,又没规定要做。
大不了带回家做手工。
于是,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蒋德宇成功把自己哄好了。
“准备好,倒计时十秒了!”蒋德宇拿过一旁的打火机,还不忘叮嘱众人,“我把蜡烛点燃,大家记得一定要许愿。”
零点的倒计时刚结束,远处便陆陆续续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这场庆祝的盛宴几乎照亮半边天空。
光与影在窗上缓缓流动变换。
绵延的冬日夜晚在此刻显得格外浪漫。
“怎么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姜岁歪头看向季璟虞,精致雪嫩的脸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像只骄矜漂亮的小猫咪。
季璟虞张了张嘴,却只是沉默。
姜岁见状不高兴地撅了撅嘴,鼻尖跟着轻轻皱起,“不就是靠了一下肩膀,至于这么小气吗?”
她用叉子戳着手里的蛋糕,“大不了我让你靠回来。”
“不是。”季璟虞不舍得新年第一天就叫姜岁不高兴,认命般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只是觉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么迷信可不像你。”姜岁打趣他,“我的愿望是希望以后每次跨年都能跟你一起过。”
这话其实跟表白没什么区别。
季璟虞盯着面前的蛋糕,他想要起身离开,却又像被钉在了原地,动不了一点。
姜岁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蛋糕,“骗你的。”
季璟虞僵了一瞬,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但又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不是你说的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姜岁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都表白过了,轮也该轮到你啦。”
姜岁真正的愿望是跟季璟虞考上同一所大学。
只是一起跨年怎么够,她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跟季璟虞一起度过。
有父母的前车之鉴在前,姜岁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对于喜欢的人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才行。
一次普通的松手或许就是一辈子的分离。
姜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和季璟虞之间。
昨天睡得太晚,零点刚过没多久,姜岁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姜岁和夏繁先回去休息。”季璟虞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们三个留下来收拾房间。”
没有人有异议。
毕竟他们一向如此,早已达成共识。
只是,夏繁要走的时候,被顾辞拽住了手腕,“一个人走回去不害怕呀,在这等我。”
“繁繁不跟你走,叔叔阿姨不在家,你又不能住在她家,她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虽然已经困得犯迷糊,但姜岁的思路依旧清晰,她紧紧抱住夏繁的另一条胳膊不松手。
顾辞虽然气闷,但也知道姜岁是为了夏繁好。
他不舍地捏了捏夏繁的后脖颈,“在姜岁家乖乖的,不许跟她闹得太晚,我早上就过来接你。”
姜岁翻了个白眼,“晚点过来,我跟繁繁要一起睡懒觉。”
“一起”两个字被她咬了重音,带着明目张胆的炫耀。
再说下去,季璟虞怕顾辞要被当场气死,他亲自送两个女生出门。
“晚安。”
即使已是深夜,季璟虞的身形依旧如青松般挺拔,眉眼清隽卓然,不见丝毫疲色。
临进门前,姜岁突然松开了夏繁的手。
“嗯,怎么了?”
姜岁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季璟虞还站在原地,所以她很轻松地就抱住了对方。
“哥哥,”姜岁擅自更换了一个更加亲昵熟稔的称呼,“新的一年,我依旧会包容你的口是心非,包容你完美面具下的怯懦与无助。”
所以,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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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澄一从苏浩办公室出来就被人围住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一个?”
“先甜后苦,滋味翻倍。”蒋德宇抢答, “班长,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学校终于不吝啬了, 从现在开始, 咱们可以全天都开空调。”
“真的假的?”
于晓澄点点头,“千真万确, 浩哥亲口跟我说的。”
“滴——”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空调就被人抢着打开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从明天开始,整座学校就只剩下咱们高三一个年级了。高一高二从明天开始正式放寒假, 咱们还要再上一星期的课。”
这个消息如同砸进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教室里引起轩然大波。
“我说呢, 学校怎么这么好心, 原来是打个巴掌给个枣啊,在这等着我们呢。”
“这破枣爱谁要谁要,反正我不想要。”
“放假跟开空调,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放假延迟,那开学不会提早吧?”
“听话,小嘴巴闭起来。快过年了, 爸爸不许你说这种晦气话。”
“滚滚滚,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老子便宜,不孝子!”
“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没有高一高二的小崽子们跟我们抢食堂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正闹着,教室后门被重重拍了两下,“吵什么呢!”
原本喧嚣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秦林沉着一张脸走进教室, 手里还拿着他们昨天刚考完试的周测卷,“来,想明天放寒假的站起来,我现在就给你们开假条,想放几天就几天。”
全班噤若寒蝉。
尤其是之前叫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就差把脑袋藏进课桌洞里了。
“这么关键的时期还想着偷懒图安逸,都当自己学得很好,能上重点大学了是吧?”秦林脱掉身上的棉袄,随手扔在讲台上,“这些车轱辘话我来来回回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你们没听厌,我都讲厌了。”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几乎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秦林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们生气,就是打心眼里替这群孩子着急——
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书是给你们自己读的,不是给我读的。”他缓了缓语气,“佟厦,把试卷发下去,这节课我们讲试卷。”
姜岁是被季璟虞叫醒的。
上节课一下课她就趴桌上睡着了,延迟放假的抗议声和秦林的训斥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季璟虞知道她困。
毕竟昨晚十二点她还在问自己题目,至于挂断视频后她又学了多久,季璟虞就不得而知了。
看她这状态,想来也早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季璟虞微微皱了下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学习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牺牲必需的睡眠时间。
他记得姜岁刚来浔宁那会,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漂亮精致中又透着稚气。
不像现在,全瘦没了,脸都小了一圈,五官轮廓出落得越发清晰立体。
这种感觉就好像姜岁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一般……
就好像他们不曾失散过……
季璟虞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涩。
“唔。”
姜岁的眼尾洇染着红晕,纤长的眼睫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湿意。
视线像是氤氲着一层薄雾,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渐渐恢复清明。
现在去厕所洗脸已经来不及了,姜岁只能退而求其次抽出两张湿巾随意擦了下脸。
但湿巾的效果到底没有洗冷水脸好,困意并没有消退多少,她捂住嘴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还是困。”
姜岁嘟囔一声,伸手拍了脸颊几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低头张嘴。”
被特意压低的声线有种莫名的磁性,热意顺着耳垂慢慢往上爬,很快姜岁整只左耳都晕上了绯红。
虽然不明所以,但姜岁还是乖乖照做。
下一秒,她的嘴里就被人小心塞进了一颗薄荷糖。
薄荷清凉的味道瞬间从姜岁的舌尖炸开,随后往舌根、喉咙口一路蔓延,直击她原本倦怠的大脑。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嘴里种下了一大片薄荷田。
“有好点吗?”季璟虞问她。
姜岁含着糖不好说话,便冲他点了点头。
“吃完还有。”
要不是秦林就站在讲台前,姜岁差点要以为现在还是下课时间。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被季璟虞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要姜岁乐意,她想做什么都行。
姜岁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把刚发到手的试卷竖了起来,缓缓问道:“那还是你喂吗?”
她本意是想逗弄季璟虞,但因为嘴里有糖的缘故,尾音听上去黏黏乎乎的,更像是在撒娇。
季璟虞似乎早已习惯姜岁偶尔为之的调戏行为,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他把装着糖的小铁盒放到姜岁桌上,“乖乖听课。”
姜岁撅嘴,小古板,没意思。
可就在她移开视线的下一秒,季璟虞垂下眼,神色温柔地摩挲了下右手的手指。
刚刚给姜岁喂糖的时候,他的指腹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唇瓣——
就像是触碰到了一朵温软的云,不敢深入,但也不想离开。
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依旧清晰,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秦林的目光不止一次扫过姜岁和季璟虞所在的角落。
一个全程没拿过笔,还时不时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对于季璟虞开小差的行为,秦林倒不怎么生气,甚至有些理解——
这些题对于季璟虞来说确实过于简单了,他觉得无聊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另一位,上课后秦林都没看见过她的脸。
躲在试卷后面,也不知道在干嘛。
姜岁刚转来二中时,秦林是真以为又来了一个有钱的小刺头,搞得他严正以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姜岁其实蛮乖的,不迟到、不早退、不早恋……反正没被他抓到过,上课也从不违反课堂纪律,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各项作业。
虽然一开始除了英语,各科的基础都很薄弱,但她脑子聪明又有上进心,在秦林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她进步的速度绝对能排进前三。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秦林觉得姜岁完全可以考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大学。
所以,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岁。”
“嗯?”
竖起的试卷后探出一张小脸,眼神清亮澄澈,这状态倒不像是在走神。
秦林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不忘说她,“把试卷放下来,好好听课。”
她怎么没好好听课了?
姜岁动了动舌尖,把嘴里的糖推到腮帮子内侧,刚想为自己辩解,就听到坐在边上的人往后靠了靠,用一种很寻常的声音说道:“姜岁一直都在好好听课。”
秦林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季璟虞是在反驳他让姜岁好好听课的说辞。
坐在前排的于晓澄做了个“哇哦”的口型,不愧是她磕的CP,季哥真是又宠又护短!
“既然这样,”秦林的目光落在姜岁身上,“那姜岁你上去把黑板上这道题解一下。”
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一试便知。
“好。”姜岁很干脆地走向讲台。
“蒋德宇,你也上去。”
原本咧着大嘴看热闹的蒋德宇立马笑不出来了。
“我上课可认真了,一点小差都没开。”
他简直要委屈死,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秦林挑挑眉,指了指黑板上的题目,“对呀,你认真听了还怕解不出来?去,大大方方的,好好给大家展示展示。”
蒋德宇磨蹭着站起来,手掌心虚地在校裤上蹭了又蹭。
他压根就没听,能答出来才是真的见鬼了。
秦林瞧着他那副墨迹的模样就来气,“赶紧滚上去,人姜岁都快写完了。”
蒋德宇本想趁着这极限几秒把姜岁的答案背下来,结果一抬眼才发现根本不可能实现——
步骤之繁杂,就算让他照着抄,他都不一定能抄明白。
“……靠”
蒋德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结局自然是“喜提”一顿臭骂,外加罚站一节课。
秦林离开教室后,蒋德宇拖着两条酸胀的腿走到于晓澄边上。
“啪。”
双手用力往她桌上一撑,动作像找茬,语气却分外哀怨,“班长,同样是一对一帮扶,季哥这么护着姜岁,怎么从来不见你帮帮我呀?”
于晓澄闻言冲蒋德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笑容嘲讽,“呵呵,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看看人姜岁多给季哥长脸。我现在都不奢求你能进步,只要不退步我就阿弥陀佛了。”
于晓澄越说越冒火,“给你当老师,实在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这节课没时间了,下节课一下课,你跟我一块去浩哥办公室,我今天必须要跟你解绑!”
蒋德宇本意是过来耍耍嘴皮子,压根没想过于晓澄会真跟他生气,讨饶都来不及,好话说了一箩筐,不要钱的承诺许了一个又一个,才勉强让对方打消了这个念头。
“班长别生气啦,马上就放寒假了,要不我们商量商量去哪玩……”
于晓澄眼尾轻轻一压,一个眼刀飞过来,吓得蒋德宇立刻改口,“玩什么玩,寒假这么宝贵的时间肯定要用来好好学习,我待会就列一张学习计划表交给您……”
“岁岁。”在蒋德宇谄媚讨好的背景音下,夏繁问姜岁,“你寒假在哪过呀?回黎城吗?”
姜岁摇摇头,“不回,我在浔宁过年。”
夏繁懵了,“真不回去呀?”
过新年跟跨年可不是一回事。
姜岁平时要上学不回黎城还情有可原,可这都放假了还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不回去。”姜岁用笔顶住下巴,“回去也只有我跟爸爸两个人,还不如留在这里跟你们一块过年呢。”
跟心爱的人,跟家人在一起才叫过年,才叫团圆。
苏亦年不在他们身边的这些年,姜云钊跟姜岁根本没有“过年”的概念。
每年这时候,姜云钊宁可带着姜岁出国玩,也不愿意留在国内触景伤情。
但今年不一样,姜岁眸子亮得像盛满了繁星,“我有预感,今年一定能过得好年。”
“叔叔肯定会想你的。”
虽然跟姜云钊接触得不多,但夏繁看得出来他很爱姜岁。
“我爸爸要是想我了,会来浔宁看我的。”
“班长,那你寒假打算怎么过呀?”
于晓澄转了转笔,“这个寒假应该会是我十七年来过得最艰辛的一个了。”
“什么意思呀?”
“我爸妈说了,我不用去拜年了,家里来客人也不需要我招呼,我要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学习。”
“那岂不是连门都不用出了,这跟变相软禁有什么区别?”
蒋德宇“嘶”了一声,要是让他一直待在家里跟爸妈大眼瞪小眼,要不了一天,他就得跳窗逃跑。
“我只知道我要是考不好,我爸妈肯定会让我复读。”光是说起“复读”二字,于晓澄就痛苦地皱起了眉,“我宁可现在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高四了。”
“我也不要,高三真的太苦了。”夏繁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
这次数学小测她又没考好,虽然昨晚顾辞已经把她哄好了,但上完数学课,夏繁觉得自己又不行了。
她抓狂,“人为什么一定要学数学?”
“这是我的台词好伐。”蒋德宇乐了,“夏小繁,你怎么还抢人台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