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附和:“阿莹说得对,五哥把那些吃食先分给我府上的婢女吧。你急急忙忙来,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五皇子立刻坐到她对面, 说起今日朝堂之事:“今日段御史又提及南城药材被变质之事,帮忙筹集药材的其他几家都坚持自己的药材没问题,段御史闹了好大一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得老泪纵横,可热闹了。还有还有,乔指挥使又提了南城灾后重建的事,户部说正在凑银子……”
五皇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一个时辰后,还在五官乱飞手舞足蹈,丝毫没了初见时的深沉模样。
陆昭听到后面有些头疼,心说难怪静之总躲着他,这人话痨啊。
她好奇问了一句:“五哥前几次见我,怎么不似这般活泼?”
五皇子这才止住了话头,讪讪道:“外祖父说待人接物要沉稳,不会说话就少说,我寻思着装深沉总没错。”不瞎掺和,不看热闹总没错。
陆昭嘴角抽了抽:先前装的可真像,她还以为真是个心思真诚的。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五哥先回去吧。”
五皇子立马问:“还有什么事?”
陆昭也不瞒他:“先前南城瘟疫,周家送了一大批药材救急,周家姑娘病重,我总要去看看,亲自道谢的。”
“是这个理。”五皇子说完,突然又想起周家姑娘和陆昭的旧情,蹭的一声站起来问:“周家姑娘突然送药材给你,让你主动上门去看。不会是不想嫁给太子,还想嫁给你吧?”
这简直是直播间众人的嘴替,他们也想知道这周家究竟想做什么。
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位传闻许久的周姑娘呢。
陆昭蹙眉:“五哥莫要胡说。”
五皇子眸子晶亮:“我哪里胡说了,周家的婚事本就是王右相利用权势强抢去的。两家订婚后,那周家突然就病重了。”明明之前都活蹦乱跳的,成日在中都城内乱逛,他没少碰到。
“太子去求见了几次,连周姑娘的面都没瞧见。你才回来多久,她又送药材又要见面的,铁定是想再续前缘。”他说完,又嘟囔道:“不过这婚事本来就是梅妃娘娘和周家夫人定下的,太子横刀夺爱也太不地道。”
什么再续前缘,横刀夺爱?
辛十一听得频频蹙眉,直播间的观众倒是听得十分带劲。
这一听就是一出狗血剧,这有意思的程度不比主播杀人差。
“好了好了。”陆昭赶紧打住他的话头,“你快回去,我再不去周家就晚了。”她边说边往外走,同时让晴香去准备拜访礼品。
五皇子兴冲冲跟在她身后:“你知道周府在哪吗?我带你去?”
陆昭:“知道,在城东尾竹影巷。”
五皇子一路问,直到陆昭上了马车他才作罢。
马车辘辘而行,马车内,辛十一沉声问:“若周家姑娘真是想和你再续前缘该怎么办?”
陆昭无语:“你想什么呢,真被五哥洗脑了,她都没见过我,怎么会想再续前缘?再说了,她如今来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想也没用。”
辛十一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随即又问:“什么是洗脑?”
陆昭:“呃,这个……”她环顾一圈,从马车的小几上拿了一个茶杯问他:“这是什么?”
辛十一迟疑开口:“茶碗?”
陆昭摇头:“这是饭碗。”
“饭碗?”辛十一若有所思。
陆昭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辛十一再次道:“茶碗。”
陆昭再次纠正:“都说了这是饭碗。”
辛十一: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有何深意?
等到她问到第三次时,辛十一下意识就回了一句:“饭碗。”
陆昭噗嗤一声乐了:“你看,这就叫洗脑,把你脑子里固有的想法拔出来,顺着我的话说。”
辛十一顿时无语,直播间的众人都快笑死了。
马车一路到了周府,辛十一还绷着一张脸。陆昭眉眼含笑的下了马车,周府的人早得了拜帖,周府管家早早等候在门口,见到他立刻迎了上去,躬身道:“永亲王,您快请进,我们姑娘已经等候多时。”
陆昭诧异:虽说那日周家护卫说的是周姑娘想见她,但明面上不该抬出周伯侯先接见?
她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侯爷不在?”
周府管家连忙道:“侯爷一早被皇后娘娘请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呢。”
王皇后请周侯爷去,是商议婚事?
陆昭一路被引进了周府,穿过回廊,走过月拱门,往后宅去。
周府外面看着普普通通,内里却雕栏玉砌,亭台楼榭十分华贵。到了靠南最里面的一处院落,更是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繁茂,竟是比段家、沈家看上去都富有。
陆昭咋舌:不愧是大通宝库的主家,就是豪气。
管家将她引到一处两层的小楼,又是恭敬一礼后道:“永亲王殿下,我们姑娘就在里面,您快上去吧。”
陆昭抬头,这小楼也十分华美,飞檐斗拱,四面垂纱,飘飘然若仙人居所。
她带着辛十一拾阶而上,到了二楼,门口的侍女朝着两人躬身一礼,推开了雕花木门。
门内一眼望得到头,正中央有一处山水屏风,屏风上的红枫居然是用金丝线勾画而成,四周边缘镶嵌玉石,极为贵重。
陆昭一脚跨了进去,辛十一正要跟进去,就听屋内传来一道病弱的女声:“永亲王殿下,臣女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这意思是只让她一人进去。
陆昭示意辛十一在门口等着,然后继续迈步往内。
门在身后关上,陆昭走到屏风前的茶桌前坐下,桌上摆了几个白玉盘,白玉盘内早就备好瓜果点心。在观那茶桌和脚下的地板,竟然都是黑玉所制,屏风处守着的两个婢女身上也是金玉堆砌。
这不是一般的有钱,难怪王右相要惦记着周家,娶了周家女,几个国库都够了。
屏风后再次传来声音:“永亲王殿下莫怪,小女病重,面容倦怠,实在不好对面相见,只好隔着屏风与您交谈。”
陆昭这才再次看向屏风之后,屏风后摆着一张软榻,一身姿婀娜的姑娘斜斜靠在软榻上,姿态懒散随意。
她面前虽有屏风挡着,但直播间的全景镜头下可没有。
上万号观众只瞧见一青萝碧裙的姑娘歪靠在汉白玉软榻上,小脸红润丰盈,双眸流转若点漆,满身华光璀璨,哪里有半分的病态。
【螺蛳不要粉:卧槽,好大一个美女姐姐!但是主播,她和你一样装病呢。】
【贱萌天下:主播装病好歹身形瘦削,这姑娘珠圆玉润的,哪里像病了十来年?】
【草莓雪糕:所以,果然是不想嫁太子才装病一直拖着吧?】
陆昭只做不知,彬彬有礼回她:“无碍,本王还要谢过周姑娘送的药材和物资,解了南城的燃眉之急。周姑娘今日寻本王来,是有何要事?”
“南城瘟疫,周家出手相助是本分也是自保,永亲王不必道谢。”周云舒顿了顿,声音正色了些:“既然殿下问起,臣女就直说了。”
“臣女想求殿下帮臣女和太子解除婚约。”
陆昭不动声色问:“周姑娘不想嫁给太子?”
周云舒摇头:“不想,臣女的婚约本就是同殿下定的,是王相以强权强抢了婚事去。”
这一句话犹如沸水入油锅,滴进了直播间,炸出了一堆弹幕。
【草莓雪糕:啊啊啊,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美女姐姐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是熊大呀:不会真想和主播再续前缘吧?】
陆昭:“太子哥哥仪表堂堂,比之本王应该更能入周姑娘的眼,周姑娘为何不想?”
周云舒:“臣女也不想绕弯子,殿下知道王家为何要强娶臣女吗?”
陆昭虽然已经知道缘由,但还是故作不知,等着她说话。
周云舒继续道:“我外祖父是大雍皇商,大雍首富,人称谢半壁。大通宝库里面的钱财是国库数十倍之多。我外祖父和母亲故去后,这宝库便落到了我手里。王右相和皇后娘娘想太子娶我,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大通宝库,好填补国库亏空。如果太子一心待臣女,臣女还有盼头,但太子殿下压根不喜臣女,还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外室。臣女嫁过去,定会被卸磨杀驴,周家也会如镇国将军一样,别灭门!近几个月,王右相和皇后逼得紧,不仅频频找人上门来问询,还将臣女父亲请到宫中,今日臣女父亲一早就被叫去,到现在还没回。臣女实在担心,才求到殿下这。”
“外室?”太子养了好几个外室?
这是什么劲爆的消息?
陆昭问:“你如何知道太子养了外室?”她这太子哥哥瞧上去不像好色之人啊。
不仅是她,直播间的众人皆是兴致勃勃,就连系统都屏气凝神,等着周云舒的回答。
周云舒声音娇怯含了愤怒:“几年前,臣女的人偶然撞见太子在南城一处宅邸与女子厮混,后跟踪了几次,发现他厮混之人不止一人,同教坊司的乐娘也不清不楚。”
“呃……”陆昭斟酌着用词:“仅凭周姑娘一人之言……”
周云舒很受伤:“永亲王是觉得我不想嫁太子,故意编谎话构陷太子?”
陆昭连忙道:“本王没这个意思,只是周姑娘真有求本王,何故在本王面前亦要称病做柔弱姿态?”
屏风后一直语塞,那两个婢女也互相一眼,眼波轻转无措。
半晌,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开口的声音不再柔弱无依,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清泠:“永亲王为何觉得我在装病?”
陆昭:“周姑娘应该知道本王善医,缠绵病榻许久之人,肺阴不足,说话声调和语速与正常人都有细微差别。”
周云舒更疑惑了:“臣女方才说话和病弱之人不像?”明明皇后的人来她都瞒过了,太医来看诊她都能瞒天过海。
陆昭:“像,但本王能分辨。”
周云舒一想,对方连瘟疫都有对策,能分辨也不稀奇。于是摆手,让人撤了面前的屏风。
屏风一撤,陆昭只觉得眼前一亮,软榻上的少女楚腰纤细,容光摄人,一双美目流转间精明又事故。起身,朝着她盈盈一礼道:“永亲王勿怪,臣女称病多年,初见未免吓着殿下也不好直接起身相待。”
随着她的动作,腰间手腕玉石金器相扣,一时屋内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眼。
陆昭心道:哪里是怕吓着她,分明是不知她秉性,未全然信任。
她面上依旧一派温和:“不怪不怪,只是本王能力有限,实在不知要怎么帮周姑娘。”
周云舒:“这好办,臣女原先就是定给殿下的,只要殿下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圣上将婚事还给你……”
直播间的众人已经在拍桌了:啊啊啊啊,他们还真猜对了,这周姑娘真是对主播有意思啊!
门口候着的辛十一耳尖微动,眉头不由蹙起。
陆昭难得惊悚:“呃……”
瞧瞧你说的什么胡话!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我能答应?
周云舒不解:“呃是何意?”
陆昭:“不好回答时的语气词。”
周云舒立刻明白她的为难,连忙道:“殿下放心,臣女知道您对我无意,臣女只是要一个借口解除和太子的婚事。到时候臣女以不愿你们兄弟阋墙为由,自请为女冠,终身不嫁。”
感情这姑娘还是坚定的不婚主意啊。
陆昭不由得高看她两眼,但依旧不松口:“先前周姑娘解本王之困,本王理应帮之。但毁人姻缘,犹如断人财路,业报甚重!且公然在文武百官面前下太子脸面,不是摆明和王家为敌,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换句话说,你的那点恩情还没到本王拼命的时候。
想本王拼命得加筹码啊。
周云舒不愧是商人,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善如流道:“只要殿下肯帮臣女,臣女愿意献出大通宝库的一半钱财。”
陆昭惊讶:“周姑娘如此大方?”这筹码分量够重啊。
大通宝库的一半钱财,那相当于大雍的几个国库,她一下成了陆半壁。
周云舒诚恳道:“臣女若是嫁太子,大通宝库一个子都留不住,与其这样,不如给殿下。至少,梅妃娘娘是臣女亡母挚友,殿下又爱民如子。”
她很明白,有舍才有得。面前这位初来乍到,缺人缺钱缺权,只有筹码够重,才无法拒绝。
连梅妃都搬出来打感情牌了。
陆昭:“这个忙本王可以帮,也不需大通宝库的一半银钱,但可以换成大通宝库的三成利。”
周云舒惊讶:“只要三成?”
陆昭:“是每年三成。”一次性的生意和长期股东她还是分的清的。
周云舒柳眉轻蹙:“殿下是想当大通宝库的半个东家?”
陆昭挑眉:“这样不好吗?今后我们就是盟友,周家有事,本王都会出手。你放心,本王有底线,周家其余事本王绝对不会干涉。”
自从镇国将军府的事后,周家被牵连,日渐式微。这次若真拒了太子的婚事,今后势必也会被刁难、打压,有一个得宠的亲王当靠山确实不错。
她眸光紧盯着陆昭,似乎在估量她的能力。
回宫不到半年,六皇子死,太子被禁,公主被斥……段家力保,五皇子,段三郎与其交好,就连国子监那群不通俗物的世家公子都替他说话,如今又得了民心……
周云舒当机立断:“行,三成就三成!”这把她赌了。
陆昭:“口说无凭,还是立字据吧。”
周云舒二话不说,就让人伺候笔墨,契书一式两份,一份她自己收着,一份递给陆昭。
陆昭收了契,又道:“信物也得给一件吧,本王每次需要银子总不能都麻烦周姑娘去取。”
周云舒嘴角抽了抽:还真事多,这人怎么贼精贼精的?
如果经商一定是个奸商!
她再次从腰间取下一枚印章递过来:“这是大通宝库的东家印信,殿下拿着它过去,十万以下的白银都可随意支取。”
陆昭很自然的接过印章往怀里揣,周云舒立刻追问:“殿下什么时候能上朝请婚?”
陆昭:“其实想悔婚,本王有更好的法子,不一定要上朝请婚,也不非得请做女冠。”
周云舒眸色微闪:“什么法子?”
陆昭:“还没想好,一切等十日后的国子监考核过了再说吧。”
“还没想好?”周云舒一副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莫不是在耍她吧。
陆昭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放心,本王现在已经是大通宝库的东家,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婚事成的。十日后,一定想到法子。现在,本王先帮你一个小忙,进宫把周伯侯安全弄出来。”
周云舒一想也是:这位都是大通宝库的东家了,总不能眼见着三成利被太子抢去。
再者,太子还在禁足,也要到十日后才出来。
“那就劳烦殿下了。”
“不劳烦。”陆昭起身颔首,转身就走。
动作潇洒,风姿俊秀,倒十分的养眼。
周云舒瞧着她背影,突然来了一句:“殿下同小时候有些不太像了。”
陆昭立时停住步子,回头看她,饶有兴趣问:“哪里不像?”
周云舒沉思:“说不上来,不过臣女见殿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像也正常。”
陆昭笑笑没搭话,转身继续走。
待出了门后,辛十一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马车。
辛十一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还是开了口:“殿下真打算当众请婚?”
陆昭做思考状:“再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前,请婚也可以考虑。”
辛十一抿唇一言不发。
陆昭兀自道:“先不说这个了,陪本王进宫一趟。”
辛十一还是不答,陆昭也没在意,吩咐车夫往宫中去。到了宫中,直接去了老皇帝跟前,小皇孙曦儿也在,这孩子显然还记得她,瞧见她,一双眼睛立刻亮晶晶期盼的瞧着她。
陆昭在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摸出半个糖来,干脆捡了桌案上的宣纸,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到他手里。
小娃娃哇了一声,捧着千纸鹤左看右看,满心欢喜。
老皇帝笑道:“难怪这孩子喜欢你,一来朕这就问起你。”
陆昭在直播间观众的满心期待中,伸手掐了掐小皇孙奶呼呼的脸蛋,笑道:“儿臣也很喜欢曦儿呢。”
小皇孙就看着她笑,陆昭坐到老皇帝对面,然后道:“方才儿臣去周府道谢,周姑娘说周伯侯一早去了皇后宫中,到现在还未回府,让儿臣来瞧瞧。儿臣也不好去皇后那要人,不若父皇招他来说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小皇孙就一蹭一蹭挨到了她身边,也不说话,奶呼呼的小身子就靠在她腿上,然后就兀自玩起手上的小千纸鹤。
陆昭很自然的摸摸他后脑勺,又折了个千纸鹤给他,小娃娃顿时眉开眼笑的,歪在她身上。
老皇帝含笑看着这一幕,唤来田禧去传话,然后问:“今日你瞧见周家了嫡女了,是何感觉?她本是要定给你的。”
这要陆昭怎么说,她只做落寞状:“父皇还说这个做什么,只当造化弄人,我们有缘无分。”
老皇帝重重叹了口气:“近日皇后和右相频繁找周伯侯的事,朕也听说了。他们无非是想太子尽快和周家嫡女完婚,好充盈户部账面。”
陆昭诧异:“父皇都知道?”
老皇帝点头:“很多事朕都知道,皇家国库如同王家私产,其余人不告,朕只能装糊涂。就算有人告,拿不出真凭实据也无用。”
陆昭暗想:所以,要扳倒太子和王家,除了有切实的证据,还要借其他几大世家的势。
父子两个聊了许久,周伯侯终于跟在田禧身后姗姗来迟。他朝着老皇帝和陆昭跪下请安,起来时,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摔了。
田禧连忙扶了他一把,陆昭关切问:“周伯伯这是怎么了?”
周伯侯受宠若惊,连忙道:“微臣无碍,只是方才在皇后娘娘那跪得有点久了,一时没站稳……”
田禧小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说周伯侯出言顶撞,罚他在廊下跪着,奴才过去时已经跪了许久,人瞧着不太好。”
老皇帝蹙眉,吩咐田禧:“你去传朕口谕,外男总入后宫不成体统,让皇后今后少找周伯侯进宫!”其实老皇帝是不在意这些的,自从梅妃失踪后,他甚少去后宫,就算去了,也只是坐坐。
周伯侯为人忠厚老实,又重情义,他是信得过的,之前一直没制止皇后,也是不想和王家为难。
现在小七明显想插手,他就顺手帮一把。
小七嘴上说着有缘无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这周家姑娘的吧。
田禧应是,又匆匆去了。
陆昭起身,朝老皇帝道:“儿臣也来了许久,就先送周伯侯回去了,周姑娘还在府上等着呢。”
老皇帝点头,陆昭刚走出两步,小皇孙就屁颠颠跟在她身后跑。
“曦儿,你去哪?”老皇帝连忙让侍从去追,小娃娃急了,抱着陆昭的腿双手就去攀她的腰,垫着脚喊:“抱,抱!”
陆昭哭笑不得:“你这是想同本王出宫?”
小皇孙立马点头,奶声奶气的附和:“出宫,皇叔抱!”
侍从一来拉他,他就大哭。陆昭和老皇帝被他哭得头疼,又实在拉不开,最后还是宫人去喊了惠妃来,才勉强把小皇孙拉开。
小皇孙眼巴巴的看着陆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昭看得好笑,只得道:“等下回进宫,皇叔给你带糖葫芦。”
小娃娃终于不哭了,惠妃心里那个气啊: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怎么就这么喜欢永亲王这个祸害!
威王再晚回来半年,只怕这娃儿都要抱着永亲王喊父王了。
陆昭和周伯侯走在宫道上,周伯侯时不时就看陆昭两眼,最后感叹道:“你这眼睛倒是和梅妃娘娘极像,永亲王殿下这些年受苦了。”
周伯侯身高腿长,仪容美须,一副慈爱长者模样。
陆昭也顺势亲近了两份,温声道:“还好,这些年周伯伯因为镇国将军府受了牵连,本王实在过意不去,今后若有难处,都可派人去王府知会。”
周伯侯很是感动:“殿下真是和梅妃娘娘一样和善,先前您回中都,微臣就想去府上拜会,可碍于太子那层关系,迟迟没敢登门。今日您能进宫捞微臣,已经是大恩,往后哪里敢再麻烦。”
陆昭诧异:周云舒没把她的计划告诉周伯侯吗?
这周伯侯看起来不怎么精明啊。
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一路和周伯侯说说笑笑到了宫外,两人辞别时,她脸都笑僵了。
待上了马车,辛十一一直盯着她瞧。
陆昭注意到他的目光,疑惑问:“怎么了?”
辛十一不说话,直到回了王府也一言不发,入夜后,人就不知去了哪里。
陆昭起先也没在意,直到半夜,体内蛊虫躁动,一股难以言喻,悲伤的感觉袭来,她才隐隐察觉不对。
这是辛十一的情绪,一般来说,他情绪波动不大时,她是无法感觉到的。
除非他很难过,情绪才会透过子蛊被母蛊感知。
她揉揉眉心,有些郁闷:大半夜的不睡觉,伤心什么呢。
陆昭披衣起身出了屋子,寒夜侵袭,冷月如钩。
她跟着感应一路寻到了肖家老宅,宅子里黑漆漆笼在一团夜色里,一个同样黑漆漆的人影,像是蘑菇一样蹲在埋酒坛子的院子里,肩头耸动。
陆昭在他身后站定,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吧嗒一声响。
阴影里的人警觉,回头喝问:“谁?”
一张脸仰头迎了一半的月光,一双眼睛红肿还带着水汽。看到是她,立刻又埋下头,做蘑菇状,瓮声瓮气问:“你怎么来了?”
陆昭没好气道:“这要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哭什么?”
他立即否认:“谁说老子哭了!”好像被人抓到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陆昭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你没哭?那眼睛什么回事?你别告诉我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辛十一咬牙,回头和她对上:“怎么,还不准我哭了。”那模样,像被抓包的狐狸,冲着人龇牙。
无端有些可怜。
陆昭放缓了声音问:“为什么难过?”
辛十一和她对视片刻,突然又垂下了脑袋,瓮声瓮气问:“你若是成亲了,是不是就同我不亲近了?”
陆昭一时不理解他怎么想的:“你就为这个难过?”
辛十一像是豁出去般,继续道:“对啊,我就是为了这个难过,还有那个沈三郎,你日日也同他走得近,静之静之的喊,还有乔驰,五皇子,晴香……帮你的人越来越多,和你亲近的人也越来越过,你是不是不太需要我了?”
或许回中都的路上,他很重要,但回京后,他和玲珑阁并非无可替代。
意识到这一点,他莫名就很难过。
陆昭听他这样说,突然回过味来:这人幼时被灭门,就算凭借手段当上玲珑阁的阁主,内心也必是敏感和孤独的。
先前被他平日散漫乖张的性子蒙蔽,倒忘了他不及弱冠。
陆昭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我既和你达成同盟,只要你不背弃我,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家人?”辛十一喃喃自语。
陆昭点头,朝他伸手:“所以,肖尽欢别发疯了,现在和同我回去。”明日一早她还要去沈府读书呢。
“尽欢,别皮了,现在同大哥回去!”
辛十一仿若瞧见自家大哥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鼻子发酸,然后果断一把拽住她的手。
对,家人。
家人,永远都不会不要他。
嘉和七年,他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家人;嘉和十七年,他重新有了家人。
辛十一终于想通,回去倒头就睡,次日天蒙蒙亮就把陆昭拽了起来,道:“快,快起来去沈府了。”
陆昭困得不行,连打了几个哈切,有些无奈问:“又发什么疯?你昨夜不是要死要活,今早又活了?”
辛十一快速道:“昨夜是我想差了,今后再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替肖家翻案,替沈国将军府翻案,要替殿下拿到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殿下,我们要抓紧时间,沈先生还在等着我们。”
陆昭有气无力:“我昨晚丑时才睡下……现在这个点,沈先生说不定也没起!”
辛十一毫不客气道:“我昨夜也是丑时睡下,你先前还睡了一会儿呢。沈三郎那人肯定早就起了,你快些起来,别让他等。”
陆昭咬牙:“本王早膳还未用!”
辛十一:“待会路上有早食摊,我买两个煎饼给你就够了。读书重要,还有十日就要考核了!”
陆昭隐隐有种小时候被她妈强行从被子里挖出来,送出去读书的感觉。
她忍了有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脚将辛十一踢飞了出去。
大清早的,永亲王府的卧房内传来一声惨叫,守在树上犯困的丁一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抱紧了树干。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睡:哎,看来长得好看也不顶用,三天两头挨揍,还学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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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直播间的观众:有没有一个种可能他是受虐狂,一天不挨揍,浑身皮痒!
哈哈哈。
一个时辰后, 辛十一顶着一双熊猫眼和陆昭出现在了沈府书房。
青织看到他吓了一跳,疑惑问:“阿莹怎么了?”
辛十一浑身低气压,守在书房门口不搭理他。
沈栖鹤问陆昭:“谁打他的?”
陆昭眼都不眨的说谎:“我也不知, 一早起来就这般模样。”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沈先生还以为主播是病弱小可怜呢,改明儿动手让他震撼一下!
沈栖鹤唇角略弯:“从前见他,他身上总也挂彩,长庚兄知道又该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