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媳妇身边凑了凑,还曲着双腿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我媳妇都没不乐意,你可别叨叨了,很影响咱们之间的父子情。”
江湛生撸起袖子想揍人了。
一旁的江小娥笑了笑,为了以后能时常吃上一口美味,她就不看大哥的乐子了,赶紧说着,“曹师傅只在拖拉机厂待三四个月就会离开,到时候你要不愿意拖拉机厂也不能把你强留下来。”
江东阳挑了挑眉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让他干十几二十年的活他绝对毫不犹豫拒绝,但要是只跟着去学三四个月的厨艺,倒也不是不能熬一熬。
三四个月嘛,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迟早能算到底。
而且妹子也说了曹师傅祖上都是厨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好好跟着学对他肯定没坏处。
谢绝娣掂了掂肩膀,侧过头对着自家男人说着,“你要不想去就不去,你要想去咱们就去备一份拜师礼,可不能含糊了。”
江东阳看了看自家人,跟着眉头一紧,说着:“去!”
说去就去,拿着媳妇给的钱和票出去逛游了两个小时,回来时就拎着两大袋子。
江东阳是个公认的街溜子,任谁看着都会觉得他吊儿郎当,绝对不是街坊邻居口中称赞的对象。
但是你要说他不聪明吧,那绝对大错特错。
只要他想他愿意,绝对有能力把这件事给办好!
第二天,他就骑着妹子的自行车载着她一块去了拖拉机厂,由马大爷领着去了食堂,具体的事江小娥没有参与,但打从这天起江东阳就在食堂里待着了。
怎么跟着学的,学的怎么样,江小娥没过问也没时间问,因为自打这天起她发现自己不单单得忙着研究二组的活,时不时还会被骆工拉去一同讨论“无触点点火系统”的问题,忙的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但是,研发进度却向前推进了不少。
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按这个进度下去,不管是她这边还是骆工那边,迟早都能见到成果。
眼瞅着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被解开,江小娥疲倦的同时其实还挺享受这种过程,不过除了厂子里的事儿之外,她今天还得去一趟学校。
要知道她现在还是一个学生的身份,平日可以不在但是也得过一段时间去学校打声招呼,还得带回去一些老师给的复习资料,年中要是考不过,她还不一定能拿到中专毕业证。
挺麻烦的,所有事儿都挤成一堆。
不过真到年中的时候,也就能清闲下来了。
那个时候毕业证拿到了,拖拉机厂第一个重大项目也肯定完工了,那个时候她应该能分配到工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有一个具体的位置。
也不知道骆工那边具体是怎么想的……
“小江小江!”
刚走到厂门口这边,江小娥就听到了马大爷招呼的声音,上回有他的牵线,大哥除了准备一份丰厚的拜师礼之外也为马大爷准备了一份谢礼。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拉近关系的,这段时间两人亲的就跟祖孙似的,马大爷还将自己私藏了很久的东西拿来跟大哥一同分享。
不得不说,在交友这块上,没人能强过大哥。
江小娥坚定自己没吃味,但走过去以后还是忍不住哼了哼,“您今天怎么没找我大哥一块儿聊着呢?要不我回去再把他叫出来?”
马大爷笑的一脸绽开花似的,不过这会没跟她扯这些闲话,而是指了指保安亭里面,“有人找你呢。”
江小娥不用问就知道谁找来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
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保安亭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离她一米开外的位置,站得挺拔,对着她说了一句,“江同志,好久不见。”
江小娥对于他的出现倒没太多意外,只是比她想象中来得晚了一些,慢了两秒,跟着回了一句,“谢随同志,好久不见。”
而在两人中间的位置,马大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里透着浓郁的八卦欲望,见他们打过招呼却没往下说话后,显得比他们还要着急,正犹豫着该怎么给他们第一个话题。
不过江小娥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一脚就直接将人“踢”走了,“老爷子您有事就忙去吧,不用待在这招呼我们。”
马大爷不乐意的哼了哼,但也没好意思继续留在这,对着她哼了一声,嘴里叽里咕噜嘟哝了一句就走了。
江小娥没听清但也能猜到他说什么,等人走后她就轻轻笑了笑,“这下好了,明天马大爷可不会告诉我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了。”
谢随估计也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官司,跟着笑了一声。
江小娥没接着往下说,而是看了看他,其实那天马大爷说他来找过她,她就特意去问过刘工部队那边有没有车辆维修的事。
没有,并没有。
那不是公事自然就是私事。
她没多想因为她知道没等到人总有再来的时候。
但是谢随同志比她想象中来的要迟多了。
距离上一次,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吧……
“这个给你。”
谢随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陶罐递了过去。
江小娥接了过来,发现陶罐上的盖子是密封着的,并没有马上揭开看看,而是问着:“里面是什么?”
“茶叶。”
“茶叶?”江小娥拿在手里摇了摇,听见里面沙沙作响的声音,估摸着这个罐子里的茶叶装的还挺满。
谢随看着她摇罐子的动作不由伸手摸了摸鼻翼,他解释着,“你上回带回来的茶叶估计都闷坏了吧?正好清明节前后我阿爷在炒茶,我就……顺手替你炒了一罐。”
他跟着又说了一句:“七号那天就想送给你的,没想到隔天就去出了任务,今天才回来,不过这罐茶叶都已经炒制好,不受潮放个一年多都行。”
江小娥缓缓回着,“这样啊。”
她上回拿回来的茶叶确实都坏了,刚摘下来的嫩叶子需要暴晒,可回来的时候拖了一天又在车上闷了几天,等回到家时发现牛皮中夹着的叶子都闷臭了。
当时还觉得挺可惜的,没想到今天就到手了一大罐炒好的茶叶。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并没有拒绝,“那就谢谢啦。”
谢随立马回着,“不用谢!”
“……”
“……”
然后的然后,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硬是沉默了十几秒谁也没继续往下说,气氛尴尬中带着一丝诡异,没几秒两人相视着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江小娥拍了拍鼓鼓的陶罐,“你送我茶叶,那我是不是该请你吃个饭?”
第182章
这顿饭最后是谢随找的地方, 是在一条小胡同里,看着和住宅区没什么不同,可是要往里走一走就能发现里面有一家特殊的小馆, 专门做干锅!
干锅,那得多香啊!
被腌制好的肉片往平锅里一放,甚至不用放油,稍稍煎一煎肥肉就煎得吱吱作响, 香得不得了。
两人一块吃了三盘肉,最后还是谢随同志结的账。
江小娥没抢来抢去,只说了一句下回她来结。
就这么一句话,谢随同志将她送到小巷时, 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不得不说, 一张俊脸上绽放着笑意,看的还挺让人心情愉快的。
有口福有眼福, 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
不过刚到家, 江东阳就把她拉到一旁,又惊又好奇, “我听马大爷说你跟个男同志去吃饭了?”
他现在在食堂帮忙, 纯属打白工。
忙是真的忙, 食堂里也就那么点人得准备两千多人的饭菜,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忙了。
但学也是真能学到一些东西, 所以这几天哪怕再累他都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两兄妹在一家厂子,但他们也没一块儿上下工。
食堂里上下工的时间和普通的工人不同, 妹子下工时他还在食堂帮着打菜, 马大爷来的时候他还将预留好的猪颈肉悄悄打到他的碗里。
这肉也有好坏之分,要说最嫩的地方绝对就是猪颈肉那一块,不过一头猪也就那么小几斤, 这要不是在食堂里干活他还真碰不到。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马大爷那里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那男同志是谁?他多大了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你手里的罐子是他送的吧?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调查户口呢。”江小娥没搭理他的问题,而是将罐子里面的密封盖拆开,盖子一掀开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茶香味,哪怕还没有泡水尝尝,就知道这茶叶挺不错的。
“茶叶?”江东阳探头看了看,这一罐子装得满满当当,怎么着也值不少钱,他一脸笃定的道:“这人肯定想和你谈对象!”
不然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这么舍得?
江小娥对于他的话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倒是让江东阳有些惊讶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知道啊。”
江东阳更惊讶了,“那你还跟他去吃饭!”
江小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去跟他吃饭?”
“……”江东阳张了张嘴,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
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但没拒绝还想着多接触接触,那这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自家妹子,慢悠悠说了一句,“我懂了,我家妹子开窍了。”
江小娥脸上的笑意更深,没跟着往下说开没开窍的事。
其实先前在饭桌上两人都没说明,谢随同志没说真实的目的而她也没说自己的想法。
但都是成年人,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好懂的?
总不能无缘无故带着一份礼物请人来吃饭吧?
而她这边,要真是什么意思都没,她干嘛要跟着去?
谁都懂,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有些事讲得太直白反而没意思。
江东阳这下懂了,他倒吸一口气凑过去,“这么说,你两……成了?”
江小娥摇头,“先接触接触,不着急。”
相处的好那就接着往下谈,别得不说,最少谢随这位同志看着还挺下饭,他对这周边还挺熟悉,知道那些弯弯道道里好吃的地,跟着他一块,眼福口福都有了。
不过还得慢慢来。
要相处的不好,她也没打算让自己退一步忍让忍让,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就感受一些恋爱的滋味,人生这么长,她可没打算以感情为主,最多就是靠感情滋润滋润。
反正就是,利用空余的时间先接触着。
她对着大哥慢悠悠道:“你也别着急,够你时间给我攒嫁妆,慢慢攒着就是了。”
江东阳撇撇嘴,心里却想着等以后找机会和那人接触接触。
不过他妹子的眼光,估计不用人太担心。
鼻子动了动,他看着她手里的陶罐,“这茶叶闻着不错啊,给我点尝尝?”
江小娥将整个罐子都递过去了,“顺便帮我泡一杯。”
蜂蜜水喝多了腻,正好喝点茶叶水解解腻。
“你就知道使唤我!”江东阳说归说,还是拿着罐子去了厨房,一边烧着水一边道:“对了,我这几天跟着师傅学了道茄子肉卷,这到底还是得跟着正经厨子学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一样的食材有那么多做法,道道都不同,等哪天空了我回趟大队,薅点茄子豆角回来……”
想薅,自然是从江家老屋薅。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隔三差五就回去薅一点,总能气得阿爷阿奶跳脚。
不过这次江东阳还真算错了,江家老屋前的那片自留地杂草丛生,好长时间没人管过了。
不是不想管,而是实在是没精力管。
自留地多重要啊?
家家户户就靠着这块自留地自给自足,要是没了自留地平日里连菜都没得吃,就只能去山脚挖点野菜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自留地都没精力管着,又哪里有精力去山脚挖野菜?
那没得吃,总不能啥都不吃吧?
所以自家没得吃,江老头就使唤着老婆子去别家的自留地“拿”。
是“拿”可不是“偷”,不过就是自留地里几把菜,怎么能算做偷?
不过到底是心虚,江老头特意叮嘱过,就算是拿也只能选一些好讲话的人家拿,那些以往发生口角、性子硬的人就算了,倒不是怕闹起来,老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生产大队怕过谁?
但架不住现在他们老两口又得干活还吃不饱,连自留地都没力气折腾了,哪里有精力和别人闹?
所以就算欺,也得欺那些软皮子的人。
拿了那些人的菜,他们最多不满的骂上几句,不会真的闹到他们家来。
但是吧,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谁乐意?
江东阳还惦记着薅家里的菜时,江家老两口这会就因为薅了别家人的菜被好几户找上了门,江老头想得不错,这几家脸皮子薄吃了亏也只会往肚子里咽,但他却忽略了人多势众,几家集合在一块,脸皮子也就没那么薄了,更有勇气为自己做主。
敲门的敲门,喊话的喊话,没多久就吸引来一大群人。
“老江家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那些菜谁不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偶尔摘一点也就算了,一摘摘这么久,难不成还得养着他们一家三口不成?”
“就是,不是缺胳膊少腿,谁家不是缺口吃得?他们没力气种就让他儿子起来种啊,又没七老八十也不是残废,江老头愿意供着也就算了,凭什么拿其他人的菜供着他填饱肚子?”
“江弘图你个废物,赶紧把门打开!”
“不开门就踹门,反正他们家的门早就被踹坏过。”
“这种不良风气可得及时制止,这次偷菜以后就是偷粮食,再以后就是偷钱,那谁敢一家全出动去干活?耗尽力气干完活回来一看,发现家被偷了……”
一群人说来说去,反正都是想找江家两老要个说法,现在不算所有人的事,但要不制止以后说不准就偷到自家身上了,谁受得了?
所以一开始来凑热闹的人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就觉得这事要不平,以后整个大队都别想安宁,先不说江家两个老东西了,万一见他们偷摘别人家的菜都没处罚,有样学样怎么办?
见最先凑上去的几家脸皮子薄,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就率先上去,抬起脚就想给院门来上一脚。
不过脚才刚刚抬起,院门就“嘎吱”一响被人从里面打开,等看到开门的人那中年妇女没忍住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开门的是江老太,和寻常没什么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是她手里拿着一根粗绳,是她惯来的老把式。
果然,人都没直接走出院子,而是站在院门口的地方,手上一扬,将那根陪伴她多年的粗绳往头顶的横梁甩上去,跟着利落的将两头绑个死结,然后深深吸上一口气,“老天爷啊,你家带我走吧,作孽啊,怎么有这么黑心肝的人啊,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死了算了,我这就吊死,我吊死了一了百了……”
“……”
“…………”
一众人都很无语,这死老婆子就会用这一遭,那根绳子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年年都得来上好几回,回回都没变化,谁都不信她真的会当着他们的面吊死,但不信归不信,该劝还不是得劝。
不过这次出了个意外。
就在有人上前想要拉劝时,只听到“砰”地一声脆响,那根用了十几年的粗绳直接断裂开,半空中的江老太一个没站稳,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往后倒栽,重重摔倒在地。
那一下摔得特别狠,整个人连痛呼都没就直接晕厥过去了,搞得周边发出好几道惊呼,还有一人小声嘟哝着,“上吊数百次,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怎么可能敢?
以前也不是没好心的人去帮扶,结果被讹上好几毛钱,那还是装模作样故意坑人, 现在明显着伤得不轻,这么大把年纪伤得这么狠,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这时候要是凑上前, 估计一辈子都甩不脱江老头一家了。
不过不敢上前,但还是有人焦急的去找了赤脚郎中,再将大队长几个管事的人叫来,总不能真不管了。
赤脚郎中还没来时, 江老头倒是先出现了。
他本来打算躲在屋里不掺和, 反正有老婆子闹一闹也能把事了了,他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屋里歇一歇, 这段时间实在是累得够呛, 几个月下来感觉自己都得少活好几年。
但躺下没多久,他就奇怪外面怎么没声音。
以老婆子的那性子, 不得使劲嚷嚷着?
难不成是干活太累又饿着肚子没力气嚷嚷了?
心里有些狐疑,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院门那瞅瞅, 这一瞅可把他吓一跳,双腿都软了硬是靠着一股气冲到老婆子身前, 瞧着她后脑勺都被跌出血色,整个人都没了知觉……
“老婆子……老婆子啊你醒醒你醒醒。”江老头慌得是真快哭出来了,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儿子, 其他人都比不上。
但除了弘图之外,他也不敢想象自己身边没有老婆子的日子,老婆子要是不在了, 以后谁来陪他干活?谁和他唠叨?一日三餐洗衣做饭谁陪着?
以前江老太闹着上吊时,江老头不是没跟着一块嚷嚷过,那会叫的惨都是装的,只有这次才是真叫的撕心裂肺,抱着老婆子一边使劲摇晃一边痛苦嚎叫着,“老婆子你别丢下我,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啊,醒醒,老婆子……”
“江大叔,江婶子摔得厉害,你可别使劲摇晃她。”
“对对,赤脚郎中原先就说过,人跌到了可不能摇,你别急,有人已经去喊赤脚郎中过来了。”
“是你们!”江老头恶狠狠盯着他们,“是你们害了我老婆子,等着,你们必须赔偿,我老婆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你们赔得底朝天!”
“……”
“……”
看着面色扭曲的江老头,周边人一个个是特别无语。
原先还觉得江老头叫得可怜就出声安抚安抚,这下谁都不愿意烂好心了,瞧瞧,这事可和他们没啥关系,江老头就要讹到他们赔个底朝天了。
“你这话好没道理,是我们让她拉根绳子上吊的吗?”
“就是,一年得吊七八回,这根绳子跟着你们都受罪了,难怪它要断!”
“我们可没动她,要怪就怪你们偷别人的菜,难怪遭报应……大队长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咱们大队得出个土匪。”
“行了行了,都胡说八道什么呢。”马大队长紧皱着眉头,他这段时间为了水库的事忙得脚不离地,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正要开口呵斥几句突然就愣住,没两秒眼睛瞪得老大的望着江家院门前,“这这这……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老陈呢?老陈来了没?”
“来了来了。”两个年轻人架着一个老头子跑了过来,陈郎中还没平缓喘气声就被推到江老太边上,他不过就瞧了两眼,就赶紧摇头,“这么严重我哪里看的好?都有进气没出气了,快快快,赶紧往公社的卫生院送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么严重?
赤脚郎中的话把周边人吓得不行。
不过想想又不意外,虽然没多高但架不住江老太年纪大了啊,这么重重摔一下哪里收得住?
“那赶紧着,找个板车过来……江老头你别光愣着了赶紧回去拿钱。”
江老头没动,倒不是慌得没神了,他也知道老婆子要去卫生院,但去了卫生院不得花钱啊?他家可没钱,就算要花钱也得让面前这些人交,是他们害得老婆子摔倒就该赔偿。
马大队长哪里看不出来?
但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这里吧?还是先让人将江老太送去卫生院,跟着又去找了大队的会计支了一笔钱,江老头两个干活出不了多少力气但还是挣了些工分,正好先拿出来给她治伤了。
会计取了钱给他,说着,“这钱提前支走,他们一家明年就难了咯。”
“让他家的江弘图下地,再怎么样都比两个老家伙强。”马大队长可打算帮忙,要是真的一家三口都干不了活,大队稍微支援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在家享福,他可没打算上赶着去当个奴人,还跟着一起养着江弘图。
在跟着去卫生院之前,他道:“对了,等会你跟江城说一说,让他去城里给湛生带个信,再怎么样都是他亲妈,不可能不露面。”
这事他倒是不太担忧。
别看有些事上江湛生一家装模作样扮着孝子,但为什么大队绝大部分的人都坚信他就是孝顺?还不是因为在有些事上他身为子女是真的出过力。
比如说,江家两个老家伙要是真生了病出了事,他都是实打实掏过钱将人送去卫生院治疗,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江家两人在外说江湛生骗人假孝顺时,其他人都会为江湛生辩解。
所以这次,江湛生肯定不会不管。
再怎么不和,怎么说都是自己亲妈的一条命,其实江老头就算不舍得,这笔钱也有人掏,但为了还江小娥的人情,他将江老头两人账面上的工分都支出来,也省得江湛生多花钱。
江湛生是在三个小时后知道的这件事,听堂侄说完事情的经过,他是一点都不惊讶,老娘那条绳子以前也没少往他身上使,一不如意就闹着上吊逼迫他。
但这东西他要不搭理那就一点用处都没,甚至还觉得滑稽。
但在他身上不好使,不代表在其他人身上也不好使,他以前还听老爹老娘念叨过,话里话外就是多亏了那条绳子。
也就不知道他们两现在是不是还感谢那条绳子。
“伤得很严重吗?”
江城如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江阿奶在被送去卫生院时整个人还没知觉,不过陈郎中大致检查了一遍,说是脑袋上的伤重但应该不致命,及时送去卫生院应该没啥大事。”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重重摔下去绝对不算小事。
江湛生也没磨蹭,让工友下工回去后给自家人带口信,跟着又跟主任提前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就带着江城去了公社的卫生院。
这一去一晚上都没回,不过好在有人递过消息,家里的人倒也没太担心,就是就着这件事聊了聊。
“老太太就是不信邪,上吊几百回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江东阳唏嘘着,他跟着道:“不过我觉得老太太估计能挺过去。”
所谓祸害遗千年嘛,他可不信老太太会栽到这个坎上。
等第二天中午,江湛生一脸疲惫的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瘫了?”
“都坐不起来了?”
“不是说只是摔到了头吗?”
江湛生揉了揉鼻翼,他道:“头也摔到了,去卫生院缝了好几针,但摔下来的时候腰也伤到了,医生说老人家骨头脆,脊椎骨摔得厉害,他们那没条件医治就算要治也得去更大的医院。”
江东阳皱眉,“她想来城里的医院?”
比公社卫生院更好的医院,最近的就是他们这边的医院了。
这不正好如了老太太的愿,搬到城里来,还能让二儿子一家伺候着?家里的那些粮食都能省给自己的宝贝疙瘩吃了。
哪知江湛生却摇了摇头,“她不打算来,也没打算继续治,说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回家瘫上几年也省得浪费家里的粮食。”
江东阳一愣,“真是她说得?”
江湛生苦笑一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老娘说的他也不信,在去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药费他愿意承担一部分,但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将人接到小巷那边照顾着。
也别怪他心狠,早在他因为钱被送出去那一夜,他就对家里人生不起一丁点的好心了。
会出药费,一来算作他偿还小时候吃的粮食,再来也是求一个好名声,就算他不在意,也不能害得儿女背上不好的名声。
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所以当医生提起要转去更好的医院时,他就想着该怎么开口拒绝,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都还没开口,老太太就撑着虚弱的身子骨说是不去,要回家。
别说他了,连他那个一掏兜却什么都掏不出来的老爹都一脸惊讶。
要知道,“治伤”绝对是赖上去最好的理由,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江老太居然不打算顺着往上,更没在卫生院一住住半年,而是嚷嚷着回家瘫着,说什么最后的日子只想在家待在,不舍得离家太远。
要真的时日不多也就算了,毕竟真要有那么一日,谁也不想死在外面。
可医生也是说了不会伤了性命,头上的伤看着严重但养养就好,脊椎伤了影响行动但不影响性命,她回家等死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对。
但在江老太的强力要求下,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江东阳短暂地皱了下眉,“我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
江湛生也觉得,不过他倒安慰着自己和家人,“不管怎么样人还是回了大队,就算藏着些小心思也不是对着咱们,等过段时间你放了假回去看看就是了。”
江湛生觉得奇怪, 江老头同样也觉得奇怪。
等两天后将人接回了家,屋里就他们两人后,他才很不解的问道:“老婆子你撞傻了不成?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去城里?江湛生是你儿子, 就算他和咱们不亲,他也有得把你送去大医院医治!难不成你想一辈子瘫在床上站不起身?”
多好的机会啊。
怎么就这么放过了呢?
老婆子当时说起时他就给她使了不少眼色,毕竟这种在外赖皮的事都是由老婆子出面,他在背后出主意。
以前都是这么打配合, 但现在发现一旦老婆子不配合,他啥事都做不了。
瞧瞧,哪怕再不乐意,这会还不是带着老婆子回了家。
哪怕老婆子这条命保住了, 江老头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去了城里多好啊,你先跟着过去, 等过些日子我就以‘不想和你分开’为理由跟着过去, 等咱们进了城就算不能为弘图弄份工作,好歹住在城里吃在城里, 家里的粮食不用一分为三, 弘图还能吃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