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拎着航空仓跟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撑了下门框,轻笑出声。
岑橙说完开始后悔。
完全忘了这是在别人家,要是迟满父母听见她这么调侃,会不会对她印象不好。
她这么想着,有些懊恼地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迟满问她。
“有点紧张,”岑橙如实回答,“我不太擅长和长辈打交道。”
迟满饶有兴致:“刚才提出要来我家的时候不还挺坚决?”
岑橙:“我一心只想着猫了。”
话音刚落,蒲公英就趴在航空仓里“喵”了一声。
岑橙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推了一下,迟满的声音紧接着从头顶传来:“进去吧,家里没人。”
“不早说。”岑橙嘟囔,“那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盘算自己的离场时间。
“放心,我一个人住。”迟满打开鞋柜看了眼,又关上,“没准备多的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好。”
确定这里只会有他们两个后,岑橙自在了许多,她跟上,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真的很契合她对少爷平层装修的幻想,高级灰几乎充斥着整间房。
而且很空旷,该收起来的危险物品早就收起来了,猫窝,猫爬架一应俱全,甚至还提前封了窗,并且按上了猫咪跑步机。
可见是对收养蒲公英势在必得。
“你怎么有种又争又抢的感觉?”岑橙打趣。
“可能因为我想后来者居上?”迟满回答。
蒲公英被从航空仓放出来,先是警惕地到处嗅嗅,紧接着就开始缓步巡视领地。蹭了蹭岑橙,又跑去蹭迟满。
这么快就要适应了?岑橙看着自己的小猫,想起来她当时刚到家时可是整整在沙发下面躲了一夜。
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三年过去,胆子竟然大了这么多。
“怎么样啊橙子,你看合格吗?”
措不及防被这么叫,岑橙虎躯一震,从刚刚的思考中被硬拽出来,转头:“你叫我橙子?”
“不行么?”男生在一旁装无辜,“高中的时候听到你们班的人都这么叫你,我还以为我也行呢。”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迟满一脸求知欲,“岑橙?橙c气泡水?还是你再另找一个称呼?”
岑橙被他莫名其妙的执着整得头大:“算了,你想怎么叫怎么叫吧。”
迟满:“好的,橙子。”
岑橙看着他一脸愉悦的样子,实在不懂这个称呼到底哪点使他高兴,只能感慨果然文理科思维差异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只允许你听过我,不允许我听过你的事?”迟满笑道。
岑橙没想到自己某一天也能变成别人口中的人,倾听者还是迟满。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她好奇道:“你都听到过些什么?”
“不然你先说说你听过我什么?”迟满狡猾地把问题抛回去。
“那还是算了,”岑橙说道,“我感觉我听不到什么好话。”
迟满无奈道:“你不要以己度人。”
“什么啊,他们怎么夸你你自己没数哦?”岑橙给自己找补。
“嗯?比如?”
“说你长得帅,成绩好,全能ACE。”岑橙没辙,一口气说完,“满意了?”
没想到男生得寸进尺摇头。
岑橙:?
“这又不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他说。
“你就这么在意这个?”
“当然。”
岑橙笑了:“行吧,那这个月你好好努力。”
确定好迟满家里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后,岑橙决定离去。
“我送你。”迟满跟在她身后,换上运动鞋。
“不用,”岑橙站在玄关处,语速有些快,生怕门开太久放蚊子,晚上会叮着蒲公英,“我家就在肆临广场,转个弯就到了。”
“走吧,”迟满跨出门槛,看了眼窗外被渐渐吞噬掉的日暮,“我这没有晚上让女生一个人回家的道理。”
岑橙拗不过,任由他跟着。
两人走进电梯间,电梯自一楼上行,岑橙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找话题:“你平时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房,晚上不害怕吗?”
迟满说:“我信缘分,不信鬼神。”
岑橙笑着评价:“你这是什么薛定谔的唯心主义。”
说完想起件事,又问道:“一个人住的话,上大学之后蒲公英怎么办?”
迟满垂眸:“你在质疑我留不下杭市内?”
岑橙噎了一下:“没有。”
也是,以迟满的能力,考上江大完全不成问题。
“开学后我会在学校附近租房,把蒲公英带过去。”
岑橙点头,表示过关。
“叮”,电梯到达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说法,”迟满开口,“猫在换新主人之后,如果有旧主人的东西作为过渡,或许会习惯得更快一些,因为那里有它们熟悉的气味。”
他说完目光垂下来:“所以,你要不要为她留下点什么?”
迟满这么一说,岑橙才反应过来,由于互联网信息壁垒,她似乎从未刷到此类科普。
想到蒲公英的适应问题,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带件衣服来了,让她枕着睡觉。”
发觉岑橙确实没有准备,迟满安慰道:“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她。”
可女生并没有因此放心,电梯内楼层在一点点逼近一楼,她的指甲在手心肉里越陷越深。
面前的门开了,在踏出去的那一刻,岑橙灵光一闪,快速将双肩包的带子从肩膀上卸下一边,取下了拉链上扣着的jellycat太阳挂件,郑重其事地递了过去。
“她之前很喜欢扒拉这个玩,看看会不会有用。”
迟满接下:“我帮你转交给她。”
初夏夜气温散得很快,风吹过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丝冷意。
通往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夜市,小吃,美甲,海娜......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一片喧嚣声中,迟满忽然开口:“你对蒲公英感情很深。”
“那当然了,”岑橙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她当时来我们家的时候才两个月。”
她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就这么点,我看着长大的。”
“那你......为什么要送养?”
岑橙的眼神暗了下去:“因为我妈猫毛过敏了。”
思绪飘远,回到一周前,高考结束那天。
岑橙刚回到家,就察觉气氛不对,一瞬间,“父母为了孩子高考隐瞒离婚”种种新闻在脑海中浮现,慌乱地快要哭出来。
妈妈被她的状态吓到,慌忙说出:“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女生带着哭腔。
一向雷厉风行的俞女士这会儿罕见地支支吾吾。
岑橙更崩溃了。
最终还是爸爸开口:“你妈妈今年年初忽然身上起疹子,去医院一查,发现对猫毛五级过敏,各种脱敏猫粮,脱敏喷雾,还有脱敏药都试过了,压了一阵子又复发。”
他叹了口气:“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如果继续养下去,会发展成变异性哮喘,但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备战高考,就瞒着没跟你说。”
岑橙这才发现,妈妈脖子后面半遮半掩了一些还没消下去的疙瘩。
“怎么会......”她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蒲公英都跟着我们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忽然过敏。”
换来的是一阵叹息,爸爸摸着她的头:“确实是有这种情况。”
高考毕业生理应缺觉,渴求睡眠,可那天晚上岑橙一宿没睡,躲在被窝里将社交软件翻遍,看到越来越多人养猫几年忽然过敏,最终把猫送走的例子。
岑橙越看越难过。
人类的免疫系统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东西,明明那么可爱的生物,明明身体的主人都那么喜欢,可它却看都不看一眼,不由分说地大肆攻击,惹人过敏。
最终,天光乍泄,某些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心里越烙越深。
或许,她真的得和蒲公英说再见了。
猫咪在她旁边睡觉,她忍着泪,在社交平台发帖。
【橙C气泡水:给猫咪找一个称职的铲屎官,杭市附近。】
而岑橙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西湖上晨光熹微,迟满万年沉寂的关注界面终于有了声音。
于是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为自己的世界增添一抹色彩。
第4章 第四根猫条
岑橙讲完,正好穿过了那条夜市的小道,她抬头,看见豁然开朗的街景,车辆穿流而过大马路,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她承认,人都是自私的。
虽然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养猫,也清楚迟满大概率是个合格的领养人,但她还是难过。
不是为小猫,而是为自己。
为失去蒲公英的自己。
这场离别岑橙已经准备了一个星期,可当尘埃落定,面对现实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准备好,也不可能准备好。
岑橙没有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习惯,泪腺已经快要决堤,但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让风将自己蓄满的泪水吹散,好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加快了点步子,把迟满留在身后,送过去一个背影。
“我家就在前面,你不用送了,回去吧,记得照看好蒲公英。”
“等一下。”迟满叫住她。
还等什么啊,在等就真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我不想转身了。”她说。
“这样站着就好。”
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后,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掌摊开在她胳膊旁边,手心里躺着一颗巧克力。
柔和又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甜食中的糖分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简而言之,吃点甜的或许会让心情变好。”
岑橙:“那我要是一直心情不好呢?”
“我这里可以永远提供甜食。”迟满回答。
岑橙几乎是破涕为笑:“牙医听到你这句话得掐人中了。”
巧克力从一只手心置换到另一只手心,红灯变绿,岑橙抬脚走过去。
最后一刻,她挥了挥手,任额前的刘海被吹开。
迟满看着女生的背影穿过马路,消失在道路尽头,感觉心像是被什么给挠了一下。
手机在这个瞬间亮屏,兄弟传来消息。
【周胜】:战况如何?
迟满低头,回复:喜忧参半。
【周胜】:忧?
【迟满】:她看着不太高兴,我没哄好。
【迟满】:还有,请教一下,怎样在一个月内,让形象在一个女生那改变。
对面发来了一串问号,紧接着弹出来一条语音,看起来是将上下两句话联系在一起了:“你确定你没有因为基本上不接触女生,所以搬来一套直男言论和岑橙聊天?”
【迟满】:......
他折身返回,刚一开电梯,就看见兄弟从隔壁楼房来串门,正准备抬手按门铃。
迟满“啧”了声:“别按,家里有猫,会嫌吵。”
周胜一脸疑惑看着他:“你去哪了?”
迟满垂着眼点开密码锁,言简意赅:“送人。”
“岑橙?”
“嗯。”
“行啊,”周胜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你是怎么惹着她了,需不需要我送你一本《说话的艺术》,你好好学学,万一有用呢?”
迟满送给他一个白眼:“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周胜撇嘴:“我这是在帮你追人,你知不知道,顶着这张脸暗恋了三年,我都替你着急。”
他说完叹了口气:“要不是我之前给你支招你都不听,也不至于这样啊。”
迟满无语:“你哪来的自信?”
“而且当时她说过,毕业之前不会谈恋爱。”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高一暑假,她亲口说的。”迟满回答。
那天他恰好在办公室帮老师录分数,岑橙和另一个男生走进来,停在了他旁边的办公桌前。
文科班的班主任问他们,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们的事情当时传得挺广,最初是男生在追岑橙,可到最后,不知道怎么演变成岑橙在追那个男生,并且两人还在一起了。
迟满分出一份注意力,停在那里。
岑橙斩钉截铁否认,不留一点情面。
“老师,毕业之前我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后来,两人离开,迟满听见办公室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岑橙语气不太好地对那个男生说:“我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并且说过,现在不想把心思放在恋爱上面,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了,请你适可而止。”
迟满闻言顿了一下,不小心输错一位数字,慌忙将它删掉。
自那以后,他自觉地将自己的心思藏匿起来,直到今日。
迟满收回思绪,将门打开。
周胜想一起进去,被他拦下了:“小猫到新家第一天,不能见太多人。”
周胜:“?还有这规矩?”
迟满不由分说把门关上:“慢走不送。”
他忽略掉兄弟在门外的控诉,拿出小太阳的挂饰,放在手里看了眼。
出于私心,他不想把它给蒲公英。
但这是岑橙留给他的任务,而且这个挂饰也不属于他。
迟满叹了口气,将太阳放在猫窝里,又把它们一并端到他的房间。
阳光太耀眼,他就跟着蹭一下好了。
岑橙推开家门的时候,久违地觉得玄关处太空。
原先那个她一回家就蹲着等人的小东西今日缺席,惹得人鼻子发酸。
岑橙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适应这种情况,她祈祷自己能够快一些长大,好在面对别离的时候能够更加坦然。
父母此刻正在大扫除。
看见女儿回家,他们慌忙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橙子回来了?怎么样啊今天?”
她调整好情绪,笑着换好拖鞋,直起身:“挺不错的,我提出来一个月试用期,每天给我报备小猫的情况,他也同意了。”
岑橙滔滔不绝地讲着傍晚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去参加了一场主题为认识陌生人的派对。
俞琴兰看着女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好像老是很懂事,照顾别人的情绪,但是知女莫若母,仅仅凭借一个表情,她其实就知道她心底藏着的是什么情绪。
“橙子,妈妈对不起你。”俞琴兰叹了口气。
岑橙上前,把妈妈手里的拖把接过:“什么话啊,过敏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听说过敏性哮喘老严重了,可能还得终身吸药,咱怎么能冒那个险?”
“再说了,我已经给蒲公英找了个很好的归宿,今天去领养人家看了,一个特别大的平层,小猫以后肯定能在那尽情跑酷。”
女儿把一切安排地妥当,又精心营造了一个完美氛围,俞琴兰没有破坏的道理,她没再说话,上前抱了抱她。
岑橙跟着家人把家里打扫干净,亲手将蒲公英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清除掉。
她把自己累得大汗淋漓,然后躺在床上,一个人失眠。
岑橙忽然想起来咖啡厅见到迟满的时候,对方问她喝咖啡会不会睡不着。
还好那时候没有大放厥词,将“不会”两个字说出来,不然现在就等着打脸了。
她就这么枯枯躺在床上,闭眼,再挣开。
岑橙甚至感觉自己躺得腰背开始发麻,她翻了几个身,将所有的睡觉姿势都用尽之后,终于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睡不着的焦虑和失去宠物的难过将她包裹,神经一边衰弱一边清醒,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也控制不住开始厌恶这场黑夜。
手机被她按亮:现在是凌晨四点。
是蒲公英中途醒来的时间,昨天的这时候,她还听见她跑酷的声音。
可是今天没有了。
只有空调运作的轻微声响,还有窗外的鸟叫。
好吵,她想,为什么会这么吵。
吵得她憋了一周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落。
大脑自动开始放映三年以来和蒲公英相处的回忆,像是逼迫岑橙“重操旧业”,拍摄一部大型纪录片。
明明迟满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但为什么巧克力在她的口腔中几乎融化殆尽,她却依旧感到难受呢?
这里没有他人,隔音很好,能够容纳一个少女积攒了七天的情绪崩溃。
岑橙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管理泪腺的水闸最终自己关掉,岑橙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放空。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传来消息。
【迟满】:[视频]
【迟满】:我来找你报备。
岑橙愣了一下,看到视频封面上的小猫。
巧克力都无法平复的难受,在这一刻似乎开始缓解。
像是在大漠中行走了一天一夜的人,猛然间被送上了一捧甘泉。
她迫不及待点开。
蒲公英从房间中横冲直撞出来,一个轻巧的跳跃蹦上沙发,露出肚皮打了个滚。
手机的主人将画面拉进,猫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喵”地叫了一声。
迟满的声音懒洋洋响起,似乎刚睡醒,还带了点哑:“还住得习惯么?”
他的手在画面中占据一席之地,碰上蒲公英的那一刻,小猫抬起头去蹭他,嗓子里呼噜噜响。
岑橙小幅度向上弯了下嘴角,趴在床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扣字:我猜你是被蒲公英跑酷吵醒了。
【迟满】:你是不是偷偷在我家装监控了?
【橙c气泡水】: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我女儿。
【橙c气泡水】:猫猫拍胸脯/jpg.
【迟满】:嗯,看出来了。
【迟满】:你呢,怎么还没睡?
岑橙没想瞒着:睡不着。
对面很快给出回复:咖啡?还是因为蒲公英?
岑橙答:都有。
【迟满】:如果无聊,我可以跟你聊天。
岑橙咬了下手指:那可以打个视频吗?
第5章 第五根猫条
岑橙把消息发出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脑袋犯昏,哪有大晚上聊视频的道理。
她刚想撤回,男生发来了消息:好。
还没等她进行下一步动作,视频通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吓得慌忙把手机静音,噔噔噔下床找出来耳机塞上,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点开接通。
手机画面措不及防被男生的脸占据,这一刻,岑橙才意识到,杭中将迟满封为校草天经地义。
他像是世界顶级雕塑家的炫技作品,骨相就算是过了一道微信视频的屏幕,依旧能看得出立体,五官恰如其分地长在最完美的位置,展现着最赏心悦目的形状。
标志的,挑不出错的,毋庸置疑的帅哥。
迟满直起身,“噌”地一声,客厅灯被打开,有光照进来,岑橙注意到他应该是刚睡醒,头发有些蓬松凌乱。
他折返回去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托腮,懒着调子:“怎么想起来打视频了?”
声音不大,像是害怕吵着谁,就这么穿过耳机直直进入岑橙耳朵里,让人误以为是在耳边低声轻喃。
岑橙耳朵一热,下意识将自己往被子里面埋了埋,闷声道:“我想看看蒲公英。”
受到迟满的影响,她也不自觉地将声音又放低了点,近乎气音:“她睡了么?”
“没有。”
镜头转了个方向,小猫飞快跑来,有些奇怪地朝镜头方向张望。
“蒲公英。”岑橙没忍住,轻声唤了一下她,一如这三年来的每一次。
“喵!”小猫听到手机里面的声音,兴奋地跑来,鼻头一下子贴在镜头上,原本明亮的灯光此时漆黑一片。
在黑暗的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太想你了。”
“蒲公英,”岑橙哭笑不得,声音不自觉地变可爱,“离远一点呀,不然我都看不见你了。”
猫没听懂,但人代理完成了话里的意志。
迟满将蒲公英轻轻捞回来,抱在身上,镜头又是一转,人和猫同时出现。
“现在看得清了么?”他问道。
清冷的声音传过来,岑橙措不及防耳边一麻。
或许是被子里面空气不流通,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岑橙将自己从被子里探出一点,透气,下巴枕在手腕上。
她看着小猫,小猫也看着她。
“看清了。”
和蒲公英絮叨了一会儿,小家伙开始被窗外的鸟吸引注意力,偏过了头,岑橙话音止住,目光游走,定格在迟满身上。
或许是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有点犯规,总是让人忍不住会注意到。
岑橙暗自唾弃自己,在小猫扭头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聊天,但在偶尔“无猫搭理”的时刻,她的视线还是会情不自禁分给屏幕里抱猫的男生。
没办法啊,实在是太帅了。
偷看最后的结局是被抓包。
又是岑橙说完话的短暂沉默里,迟满的脸一下子凑近屏幕,托着下巴,浅褐色的眸子盯过来。
毫无防备地对视上,岑橙吓了一跳,刚刚探出来的脑袋一下子又要缩回去。
迟满在那边无奈地笑了下:“你躲什么?”
“被子里有安全感。”岑橙心虚,小声解释。
迟满顿了一会儿:“哭过啊?”
“啊?”轮到岑橙愣住,“怎么看出来的?”
视频之前,她特地调整好了情绪,确定打起十二分精神,覆盖了掉刚刚的所有坏情绪,甚至接通的瞬间还是带着笑意的。
她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怎么还被戳穿了?
“眼睛有点肿。” 对面给出了答案。
岑橙有些慌乱地将自己右上角的缩小屏幕点开,发现果真如他所说,眼皮粉红发胀。
她咬了咬嘴唇,看上去有些丧气,耷拉脑袋。
“怎么了?”迟满在手机那头问她。
这一刻,所有的掩饰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她紧绷着的那根弦开始慢慢断掉。
“没什么,”岑橙强撑着笑脸,“就是又要忍不住了。”
“那就别一个人撑着。”迟满在她耳边说,“我和蒲公英陪着你。”
岑橙看着屏幕里的男生和猫,笑着笑着就哭了。
迟满什么也没说,给她提供一个人安静的时刻。
岑橙不知道自己酣畅淋漓地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大脑开始缺氧,开始什么不想,放空。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迟满就这么呆在网线的另一边,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好受点了么?”迟满很有耐心地等到了哭声渐停,问道。
岑橙抽了下鼻子:“谢谢,好多了。”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在别人面前哭过了。她总是觉得这种负面的东西当自己消化,没有任何人应该为自己的坏情绪买单,甚至,这些能够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废墟,也有可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今天,在毫无保留地卸下外壳后,岑橙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种感觉感觉有些冒险,却又意外得让人沉迷。
她像是一个赌徒,赌自己会变成祥林嫂,还是会遇见一个尊重自己的听众。
一片声音的空白过后,耳机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踢踏声,猫从迟满腿上跳下来,手机里的视角不断变高,最终只能容下男生一人。
“橙子,要不要去窗边看看?”他站定,邀请道,“有惊喜。”
“什么惊喜啊?”岑橙嘴上说着,却还是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悄悄打开卧室门,溜到窗边。
这一刻,她看到了满天的粉紫色。
太阳的光线从窗户的那一头照过来,然后跟着朝霞一起,入侵了整片天空。
“日出了啊,好好看!”岑橙忍不住地雀跃,“高三的时候我天还没亮起床,有时候也会遇上它。”
迟满笑了声:“哎,可惜了,看来没有给到你惊喜。”
“那倒不是,”岑橙摇头,“直到今天站在这里,我才发现,如果黑暗的尽头有朝霞在等着,那么夜晚似乎就变得没有特别难捱了。”
她伸了个懒腰,趴在阳台的窗沿上,手机放在一边,全身都放松下来:“虽然无法确定今后还会不会失眠,但至少它带给我的记忆不再全是糟糕的。”
岑橙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太阳,喊着男生的名字:“迟满。”
“嗯?”
“谢谢你。”她轻快地说。
谢谢你,让我赌对了。
你会选择倾听我的难过。
困意到最终还是上涌,岑橙打了个哈欠,和迟满说了声再见,挂掉电话回到房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发现父母在餐桌上留了字条,说今天有事出去,冰箱里留的东西,将就着吃点。
岑橙拿出便当,加热一番,坐在餐桌边心不在焉将东西往嘴里送。
她单手点开了手机,微信上还停留着和迟满视频通话结束的画面。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开了他的头像,措不及防闯入了对方的朋友圈。
岑橙愣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对领养人的生活过度好奇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另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中国人最拒绝不了的一句话。
她于是继续看下去,瞥见了男生在几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他说“今天快乐”。
配图是早上那抹令她惊艳的朝霞。
岑橙忍不住敲开键盘,评论:【能看到它,今天很难不快乐吧。图片保存了,谢谢。】
没想到不等她划走,评论区很快就多出一条,来自迟满:【不客气。】
岑橙轻笑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不近人情?
嗯,不近人情,但秒回评论区。
可能他强迫症吧,她想。
准备退出的瞬间,岑橙忽然看见了那只小狐狸下面的一行灰色小字:人生小满胜万全。
她愣了一下,刚刚送进嘴里的小西红柿被一下子咬破,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