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婷安抚道:“他没事了,你别担心,要是他在你面前摆大爷的谱,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王婉君点点头,神色犹豫不决。
董玉婷知她在担忧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那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
“姐姐要替侯爷付?”王婉君快言快语,“我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侯爷不是这样的人,就算赌钱,也绝不敢输这么大,我担心侯爷是中了别人的局,姐姐,要不这事就查一查?”
董玉婷愣了一愣,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离开了永乐侯府,董玉婷假装派人去查那赌坊,顺便又去了酥香阁看了看。
近日城中米价飞涨的同时,连带着其他物价也跟着上涨,街上的百姓各个脸上愁云惨淡,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酥香阁的生意也是惨淡。原本已经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现在面粉价格提高,若要赚钱,就要提高糕点的价格,但百姓米面都要吃不起,怎么会花钱来买糕点。
秋荷和春月看着冷清的店铺,不免露出伤心之色。
董玉婷心里亦是如此,甚至有了关门的念头,但是看街上不复以往的冷清,家家店铺皆是空无一人,董玉婷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在东市尚且还能见到富家子弟出来聚会,西市上就真的没人了。
董玉婷正要放下帘子,余光瞥见远处几个孩童正拉扯着一个女孩,于是赶紧让驭夫停下马车,派春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秋荷行事稳重,春月办事泼辣,能镇得住那些个孩子。
董玉婷坐在马车里,远远的看春月气势汹汹的提起为首大男孩儿的耳朵,插着腰教训他们,就像在李府中教训小丫鬟那样,她两根眉毛高高竖起,颧骨似乎比往常更高了,让她更显的凶狠,那些个孩子一个个乖得像小白兔一样,眼眶立刻红了,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几个孩子撒腿就跑,春月朝着他们的背影追着骂。
春月带着那名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到了马车边,兴奋的说:“夫人,这女孩儿是慈渡堂的,”
那还真是巧。董玉婷问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女孩儿身上穿了一件葛布做的衣裳,袖口的位置破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草絮,她不敢抬头,将手背在身后,小声的回答道:“他们欺负我没有爹娘......”
董玉婷便不再问了,有时候人的恶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她太清楚不过了,有些人连明星一面都没见过,就能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对方。
董玉婷把马车上放着的八角食盒递给了她,“拿去吃吧。”
女孩儿欣喜的接过,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你在慈渡堂吃不饱吗?”
吃的太快,女孩儿差点噎住,接过秋荷递给她的茶,一口气灌下,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糕渣,脸红道:“能吃饱,就是,我很久没吃过这个了......”
女孩儿比李博睿也大不了多少,董玉婷道:“西市有家点心铺子,叫做酥香阁,是我开的,你要是想吃糕点了,就去那儿,我请你的。春月,你带她过去看看,让她认认路,让店里的伙计也记下她的长相。”
春月道:“是!”她拉着女孩儿的手,往回走去。
乾元五十七年,玄月初六,圣上派武烈王带兵前往漕河剿匪,永明王携关岭米粮前往江淮一地赈灾,贤康王安抚京城外流民,为其编户登记、设棚施粥......
初七,工部尚书告病,工部事务暂由工部侍郎暂行。
夏晴抹了眼角的泪,若无其事的回了吟风院,站在门口,数着地上的石板块,夫人教她们算数,但她学的不如冬枝好,数到十就磕绊了。
虽然神情装作若无其事,可红通通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冬枝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了?你娘又来了?”
夏晴见她问起,也不再隐瞒,“是啊,她又来找我要米,我都说没有了,她还不信,非让我找夫人要,她这不是为难我吗?”
冬枝叹了口气,毕竟是夏晴的娘,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在府外,又怎么会知道你的苦衷。”
夏晴接着冬枝的话说:“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又怎么能因为她而前功尽弃。咱们院里,秋荷姐姐稳重,春月姐姐有一手夫人都赞不绝口的按摩手法,你细心聪慧,我便只能另辟蹊径,靠着好口舌,能打听来各院的消息,在咱们院里占得一席之地,将来不求做个一等丫鬟,做个二等丫鬟我便心满意足了。我每月都寄回家一半的钱,他们不好好攒下来,现在就知道来找我要,难道我就有了吗?”
说到后面,夏晴又忍不住哭泣起来,往往插在自己身上最疼的刀,就是来源于家人。
冬枝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安慰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娘,听说外面乱的很,已经买不到米面了,不止你,秋荷姐姐的家人也来找她了。”
夏晴惊讶道:“秋荷姐姐是怎么说的?”
“那毕竟是秋荷姐姐的家人,秋荷姐姐把这事儿告诉了夫人,夫人二话不说,就让厨房给她拿了一些。”
夏晴犹豫不决,“秋荷姐姐跟随夫人多年,我不一样。”她别过头,看向院落。
“夏晴,不如你告诉夫人吧,夫人心地仁慈,一定会帮你的。”
夏晴想了想,又拒绝,“还是算了,夫人如今和老爷正在吵架,我怎好拿这些事烦夫人。”
“什么事烦我?”
夏晴和冬枝吓了一跳,转过身齐齐行礼。
夏晴结巴道:“没,没什么事。”
董玉婷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连我们院里最能说会道的夏晴都结巴了。”
夏晴脸色烫红,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背后议论主子,是会挨罚的。
“冬枝,你说。”
冬枝沉默不语,低垂站立。
夏晴赶忙说道:“是奴婢的娘亲来了府上,说是家里的粮食不够了,想找奴婢拿一点,可是奴婢平常只攒了些银子,拿不出粮食,又想求夫人,又怕烦了夫人。”
“原来是这样啊。”董玉婷笑道,“这有什么,你去厨房拿一些吧,你家人既然来了府上求你,想必也是没有办法了。”
夏晴泫然欲泣,感激道:“多谢夫人。”
董玉婷和秋荷春月离开了府里,去往贤康王府。
上了马车,秋荷踢了踢春月的脚尖,春月偷觑了眼董玉婷的脸色,见她神情尚可,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您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董玉婷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接着便明白过来,是说夏晴议论她和李凌川吵架的事情。
但她又怎么能说那都是配合李凌川做的,让别人以为她俩吵架,陷入冷战,还要任由别人越描越黑。
秋荷放轻语气,语重心长道:“夫人,您拿银子给侯爷还了债,这事儿也得提前给老爷说一声才是。”
春月心直口快道:“是啊,老爷都因为这事儿给气病了,老太太还说您把金陵老家送来的钱给侯爷还了债,说您贴补娘家,不让您管家了!”
第73章 赠米买米卖米 董玉婷有苦难言……
董玉婷有苦难言, 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心疼弟弟的说:“侯爷是我弟弟,难道我要放着他不管?行了, 你们别再说了, 快把粮食带去给贤康王妃,回府后我就让老太太管家。”
秋荷春月见她气头上来,不敢再言语,怕她们继续劝的话反而更激怒董玉婷, 只等回去后再徐徐图之, 另想办法, 让这对怨偶变佳偶。
贤康王府外门庭若市, 比上回办慈航宴还要热闹,因这次贤康王妃呼吁大家捐献粮食, 大家的马车后还跟着辆车。
最为显眼的当属永泰公主,不管是捐银子, 还是捐粮食, 她总是最为积极,仪驾后跟着五辆马车,满载粮食而来, 公主府的侍卫忙上忙下,和贤康王府的奴才一块儿将这些粮食给搬进府中。
薛伊不像上次那样喊出惊人的话,也只拉了一车粮食,毕竟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李夫人。”薛伊笑着走来, 脸上上了几分拘谨,她也在慢慢适应这样的场面,“我们一起进去吧。”
董玉婷道:“好。”
她想起李凌川给她说的薛伊的母亲,是掌握瑞昌票号范家的女儿, 能拿的出那么多钱也不足为奇。只是再有钱,到了权力面前也得折腰,或许是为了范家的利益,她嫁给了中书令做妾室,具体缘由李凌川不清楚,董玉婷也没有探究别人家庭的想法,只了解薛伊的外祖父家很有钱就是了。
“李夫人,你拿了多少粮食?”薛伊细声细气的问道,贤康王府家的丫鬟就跟在身后,但现在不问,到里面就更没机会了。
董玉婷如实答道:“不多,只拿了三百斗粮食,我们府中也还要吃呢。”
薛伊樱桃一样红的嘴巴抿起笑,“我也拿了三百斗,上次回去后,我问了老爷,他说我不该捐那么多,这次我就少拿了一些粮食。”
穿过花园,走过上次聚会的亭下,那片暗黄色的痕迹已然消失,董玉婷心头一动,看向身边的薛伊。
薛伊和她都是第一次参加慈航宴,但为什么那只乌龟爬到了她脚下,其中一定有缘由。
席位都是贤康王妃安排好的,或许就是她做了什么手脚,要不然怎么能好巧不巧,乌龟与在场的每个人都结过了善缘。
在邀请她们之前,贤康王妃也一定打听清楚了薛伊的身世背景,知晓她母亲的身份,随意故意让乌龟爬到她脚边,让她第一个捐赠,再让她知道永泰公主的豪举,并说出其后人捐赠的钱不得超过结下善缘的人,逼她不能捐少,薛伊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说出了八万两的惊人数字,大家震惊过后,想起她母亲的身份,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除去握有瑞昌票号,范家还有一支西域商队,每年都会运送大食琉璃河波斯宝石来京城,宫中的贵妃娘娘就很喜欢西域的这些精巧玩意儿。
民间早有传闻,范家富可敌国......
“李夫人,李夫人,不进去吗?”
董玉婷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想起这些天京城发生的事情,一时失神。”
薛伊叹了口气:“是啊,漕帮的人真是可恨,我舅舅手中的商队也被他们给劫持了,这几天他都焦头烂额。”
进了屋中,众夫人端坐着,依然是上次的人,不过这次武烈王妃来了。
通过圣上的旨意揣摩其心意,显然三个皇子依然是圣上的心头好,要不然为何这么多成年皇子,上面还有平宁王,却派他们三个去做事。
不过能留在京城做事的平宁王,似乎更有优势,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圣上能感受更深。
永泰公主依然坐上首,她也习惯了被人拥簇,环视四周,气势威严。
“原来你也会来啊。”
武烈王妃扯起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公主说笑了,如今城中大乱,我又岂会置之不理,自然要帮一帮百姓和流民,再说了,我也只是上次没来,公主不必记得这么清楚吧。”
两人皆是要强的性格,在以前就常常发生口角,只是最终的结果,都是武烈王妃被圣上和武烈王两人训斥,次数多了,武烈王妃就学乖了,在永泰公主面前能忍则忍。
永泰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众人见没热闹看,又垂下眼眸。
贤康王妃说道:“各位,想必城中的情况大家已经知晓了,百姓吃不起饭,流民居无定所,再加上这天一天比一天冷,若不帮忙,想必那些城外的流民都度不过这个秋冬。可是眼下城中粮食不多,即便有银子也无可奈何,迫不得已,我才求助大家,大家能来帮忙,我感激不尽,我替百姓和流民谢谢各位。”
贤康王妃微微屈膝,众人忙道:“王妃不必这样。”
厉夫人细眉微挑,含着几分笑意道:“王妃和王爷真是感情甚笃,圣上才派了贤康王安置流民,王妃就这么积极的出谋划策,真是羡煞旁人啊。”
武烈王妃跟着道:“等回头贤康王禀报圣上的时候,可要记得提一嘴我们的功劳啊。”
贤康王妃笑道:“瞧你们说的,难道王爷是那种会昧了你们功劳的人吗?放心吧,就算他忘了,还有我呢,保证会把你们的功劳写上,武烈王妃捐米两百斗,厉夫人捐米三百斗。”
董玉婷暗中哇了一下,还有比她低的。
“也是不巧,在你说这事之前,我就捐了一些米粮布匹给了白杏寺。”武烈王妃磨了磨牙。
白杏寺是位于京城的一座寺庙,去的多是平民百姓。
“那还真是不巧。”贤康王妃悠然道。她就像只顶级的猎食者,轻松的应付着武烈王妃,时不时的打了个哈欠,就吓得对方亮出爪子。
“李尚书怎么样了?”贤康王妃忽然转头,笑着问道。
这个话题转的生硬,却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听闻李夫人拿了钱给自己弟弟还了赌债,李尚书大怒,与李夫人大吵一架,据小道消息称,两人还动了手,接着李尚书就称病在家,将工部事务交给了工部侍郎。
众夫人一脸吃瓜的表情,就连永泰公主也好奇的看向她。
董玉婷心里骂了一声李凌川,僵硬的回答:“不严重,在家休养几天便好了。”
“哦——”贤康王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其实不止是她,其余人脸上的表情也一模一样,“城中需要工部的事情还多,李尚书还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武烈王妃道:“我府中有上好的鲛痕膏,李夫人若是需要,尽快来找我取。”
董玉婷正要推辞,一夫人道:“王妃,鲛痕膏是涂抹伤疤的,对治疗风寒可不管用。”
“是吗?我忘了。”武烈王妃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歉意。她听说李尚书鼻子被李夫人给抓伤了,留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这个武烈王妃怎么那么讨厌!董玉婷摸了摸鼻子,不说话,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她默认了这件事。
众人又嘻嘻哈哈,明里暗里的调侃了她与李凌川一番,这场聚会才结束。
“李夫人。”
董玉婷正要上马车,薛伊带着丫鬟过来了。
薛伊对丫鬟道:“你在这儿等我。”然后孤身来到董玉婷身边。
董玉婷便瞧了秋荷和春月一眼,她们也站到了五步之外。
薛伊背过她们,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董玉婷,“李夫人,不要因为钱的事和李老爷吵架。”
董玉婷不禁笑起来。
薛伊又说:“这些钱就当我借夫人的,夫人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我便是。”
“不是因为钱的事,是他觉得我擅自主张。”
“啊?”薛伊愣住,于她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但超出钱以外的事情,她就不会解决了。
董玉婷道:“你对谁都那么好吗?”
薛伊摇头,认真的说:“我只对对我好的人好。”
董玉婷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慈航宴上,她的那句“别紧张”。
董玉婷温和笑道:“不过这钱我确实需要,就当我借你了,我下个月还你。”
薛伊忙说:“不着急,夫人什么有了钱再还我。”
胡正带男人进入库房,满屋用葛布做成的袋子堆积的如小山一样高,他和男人进去都没落脚的地方。
胡正道:“你自己看吧,都是精米。”
男人小心落脚,抓起一把,嗅了嗅,又搓了搓,带着南方口音的话道:“这些,有多少。”
胡正道:“两千斗。”
男人摇头,“还需要更多。”
胡正苦笑道:“大哥,你也不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我们哪来的这么多米,光是凑齐两千斗就已经很难了。”
“三百文一斗。”男人看着胡正,眼睛如黑夜一般。
胡正骤然听到这个数字,陷入犹豫中去,“你等等,我回去与我们家大人商量一下。”
男人点头,“我们可以付一半定金。”
京城店铺的米价涨到一百二十文停止,是因为没有米可卖,可他们不知道,在京城里有间屋子里,放着足以让百人吃的口粮。
第74章 鱼儿已经上钩 派去清剿漕河水……
派去清剿漕河水匪的武烈王与赈灾江淮的永明王尚无消息传回, 身在京城的贤康王的一举一动则被圣上以及京城百姓看在眼中。
施粥、编户、治病、安抚......贤康王样样都做的极好,现在在京中,想找个不夸赞贤康王的都难。
不仅如此, 贤康王妃也是一位大大善人, 办的慈渡堂让流民暂居,为他们发食物不说,还发衣服,让他们一点看不出来是流民的样子。
只是流民太多, 慈渡堂渐渐住不下这么多人。
贤康王让流民暂时与京城百姓同居。
“王爷, 安宁坊有人聚众, 联合百姓告诉我们, 不想和那些流民住在一起。”
贤康王冷冷道:“谁起的头,给我记下名字。”
又有一侍卫前来:“王爷, 有百姓与流民打架,失手将其打死了!”
贤康王猛然站起,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让你们看守他们,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打死人?”
屋中檀香袅袅,一旁坐着的幕僚道:“王爷, 事已至此,再追究他们的过错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事儿恐怕会被人传给圣上。”
贤康王道:“景逸说的是。”
他又坐下, 轻声问道:“不知景逸有何方法?”
曹景逸为他倒了杯茶水,“既是住在一起才产生的矛盾,就让他们分开好了,也不拘给他们多好的住所, 能遮风挡雨就行,且他们白吃白喝也有一阵了,不若让他们以工代劳,自己给自己建屋子。”
贤康王颔首道:“那我即刻写折子给父皇。”
京城中发生命案不是小事,自然有有心之人将这事告诉给了皇上,羽林军查明过后,贤康王的折子也送了过来,上写:“百姓与流民暂居,矛盾颇多,且损害百姓之利益,不若行以工代劳之策,让流民为自己修建住所......”
圣上上一刻还因命案而迁怒贤康王,下一刻解决之策就送到了桌上,更何况羽林军查明过后,是那流民手脚不干净,与贤康王无关,圣上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在奏折上批下准字。
批了一部分折子,圣上拇指与食指掐住眉心,黄公公朝干儿子使了个眼色,两名懂得按摩的宫女便被太监从次间带出来,黄公公上前:“皇上歇会儿吧,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宫女,懂点按摩之术。”
圣上闭上眼睛,向后靠去。
黄公公给那两个宫女使了眼色,她们静静上前,柔若无骨的手指按摩起圣上的肩膀,别看她们身形瘦弱,却懂得身体的穴位在哪儿,直让皇上觉得酸痛的肩膀处有股暖流淌过。
黄公公又一挥手,小太监又带进来端着托盘的宫女,“圣上,这是静妃娘娘送来的糕点,您刚才批阅折子,奴才就让她们去次间等候了。”
圣上一动不动,“让她们放这儿吧。”
黄公公摸了摸袖中的银子,“听闻贤康王妃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捐给百姓流民不少粮食,现在百姓和流民没有人不夸王爷王妃的,想必这件事和王爷无关,毕竟王爷要安置流民,又是编户,又是施粥,哪有空一直看着他们。”
圣上幽幽睁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在宫里面,消息也这么灵通。”
黄公公头皮一紧,谄媚的笑道:“奴才还不是得了您的光,走到那儿都有人给奴才说外面的事情,不过奴才也没有羽林军和紫鳞卫帮奴才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这才跟您说道说道,要是错了,圣上可别怪奴才,实在是您是奴才的参天大树,奴才得了什么,听了什么,见了什么,都忍不住告诉您。”
圣上哈哈大笑,到底不像刚才那样怀疑,黄公公忍着额头的痒意,一滴冷汗在刚才沁了出来。
“擦擦你脸上的汗,这都玄月了,怎么,还热啊?”
黄公公拍龙屁炉火纯青,说冷那都是外面的事儿,奴才沾了您的光,在两仪殿只觉得四季如春。
圣上笑的咳嗽了几下,黄公公大惊失色,两个按摩的宫女吓得不敢动弹,黄公公挤开他们,轻轻拍着圣上的背,并给干儿子说:“去叫太医!”
圣上咳了一阵,像是被抽尽了力气似的,无力的望向窗外。
皇宫里头哪一处都是景,尤其是和圣上有关的一切,那更是美不胜收。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扇由沉香木雕镂的窗棂,其样子犹如祥龙腾云驾雾,每一处地方的木纹,都有丝丝缕缕的暗金。
窗户大开着,那棵有些年头的银杏树树叶变成了鎏金色,风一吹,满树叶子簌簌抖动,刺的他眼睛有些疼。
圣上幽幽说道:“越泽一向仁慈,但这事儿免不了会牵扯到他,你去给他递个口信,让他快些把流民给安置好。”
接着又转头对着空气道:“你去安抚下那流民的家人,给他们点银子。”
一道身影出现,戴着面具的羽林军跪立拱手:“是。”
黄公公和折子前后脚的到了贤康王府,两人寒暄了几句,黄公公把圣上交代的话转告给他,还透露了一句,圣上夸您仁慈,让贤康王这个一向稳重的人笑的露出一嘴牙齿。
下人很有眼色的递过去银子,黄公公没有推辞,作为圣上最亲近的人之一,他比宫里那些不受宠的妃子还要了解皇上,他清楚的知晓圣上的身体状况,但这点不可说,不过这不妨碍他悄悄的和皇子搞好关系,珍惜每一次出宫的机会。
谁也不得罪,是他的人生准则,眼下贤康王貌似机会较大,他也不免多有讨好之意,拿出哄圣上那一套,把贤康王哄的笑不见眼。
贤康王还要亲自送他离府,黄公公急忙拒绝,哪有皇子送公公的事儿,他可不想被圣上知道。
曹景逸从屏风后走出,两手抱拳:“恭喜王爷。”
贤康王端起茶杯,“本王以茶代酒,敬景逸一杯。”
曹景逸也端起茶杯,两人仰头喝下。
“圣上对王爷的举措很满意,王爷要在冬季之前将房屋建好,给流民一个居住之所。”曹景逸道。
董玉婷此刻忙的团团转,堪比筹办烧尾宴的那段时间。
朱月如跑来委屈巴巴的给她说:“二夫人非要吃金齑玉鲙羹,不然就找老太太告状去。”
最近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夫人打擂台,二夫人见此机会又想搞事,出来横插一脚。
这道菜曾惠妍以前常点,味道好不好先不提,价格是一定昂贵的,光听名字就能猜出来。现下正是这道菜的好时间,用的的是太湖白鱼,要活鱼现杀,将背脊肉顺着肌理切成薄如蝉翼的一片,再取天竺胡椒、波斯莳萝籽、金菊等佐料一块小火熬煮,火候还不能大,要时刻看着,煮成粘稠的羹汤,分不清里面的食材是什么的时候,这道金齑玉鲙羹就做好了。
一口下去,鲜香味美,滋味十足。
“她想吃,就让她自己拿钱。”她和老太太是做给外人看的,曾惠妍倒是先入了场,也罢,就让这事再逼真一些,先让自己人相信,府里大老爷和大夫人生了嫌隙。
朱月如是大夫人身边的老爷,对二夫人那一套早就看不惯,得了指令,便像气势昂扬的大公鸡一样准备和二夫人打舌战了。
然后是李家田庄上的人过来了,说是想把分去的精米换成糙米。
他们给李家种田,收成之后李家七,他们三,他们通常把精米换成糙米,能吃的更多,有时候还能卖一部分,不过现在哪有人给他们换米,都是越多越好,李府现在也不专挑精米吃了。
打头的那汉子惴惴不安,心虚的望着自己粗糙的手指。
林宏大管家专管李家铺子和田庄上的人,就由他把这事儿给董玉婷说了,他怕老张说话含糊不清,倒惹夫人生气,尤其是现在这么个关头。
董玉婷刚想开口答应,又想起自己和李凌川还在冷战,就皮球似的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找你们老爷去。”
老张一家三口都在田庄上干活,没个人在府中,也就不知道大夫人和大老爷吵架的事情。他抬起头,瞥了林宏一眼,用眼神示意:这可咋整啊?
林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说了声是,带着老张离开了吟风院。
|“林管家,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事夫人还做不了主了?以前她都改过收成啊。”于他来说,能改收成就已经是最大的权利了。
毕竟是私事,林宏不欲多说,敷衍道:“你也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正好老爷在府上养病,就去问问吧。”
老张犹豫不决,“老爷生病了?要不,这事还是算了吧。”
林宏道:“无妨的,老爷病快好了。”
董玉婷便想起自己的地,就派春月去找陈大家的问问,虽然规模比不上李家的地,但也有一笔收成。
“有想换糙米的,就都带过来换,或者给他们四成收成,让他们自己选。”对自己人,董玉婷还是不吝啬她的好的。
方兰进来的时候,董玉婷让屋里的丫鬟都下去了,秋荷知道这是要说要紧事,给方兰上了茶,就像门卫似的的站在了屋外,谁靠近都不行。
方兰不像第一次那样拘谨了,神态自然了许多,说话带着南方的吴侬软语,“那个姓胡的商人答应了,他说要一半的定金。”
董玉婷拿出银票,交给了方兰,“让王利盯着点,都要精米才行,一点糙米我都不要。”
“夫人放心,他以前是庄家汉子,精米糙米他分得清。”方兰笑道,她男人给夫人办事,总要给他说些好话。
“那就好,你给他一半定金,若是他先凑齐了,你就说现银不够,需要去钱庄取,让他先等等,拖个三四天。”董玉婷又拿了十两银子,“这是给你们的,这事办完之后还有。”
方兰捧着银子,“多谢夫人,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