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by顾晴暖
顾晴暖  发于:2025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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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阮柠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后退,微凉的试验台边缘硌着她的腰线,她太阳穴突突直跳,阮柠凝神,闭上眼。
投入工作。
终于等到下班,阮柠无精打采从研究所走出来,冬天日落下山早,晚霞的暖光泛到她脸上,阮柠仰起头,吸了吸暖意的空气。
“柠宝,我在这里。”
阮柠睁开眼,耳边突然听到柳穗的声音,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柳穗坐在粉色宝马车里,车窗打开,她下巴压在车窗边沿,朝她的方向挥手,“这里这里,我来接你下班。”
阮柠缓缓走近,柳穗顶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两眼发光,“柠宝,你说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
女孩点点头,精神不济,却还是撑着笑容问柳穗 ,“什么好消息?”
“你过来。”柳穗拉过阮柠,凑到她唇边,“我好像怀孕了。”
“真的?”阮柠扬起声音,倦意消失,脸上重新恢复一点笑意。
很难得的好消息,她真心替柳穗开心,从大学校园到婚纱,她和薛政屿没做到的事情,柳穗和迟铮不仅做到了,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阮柠动容,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紧紧握着柳穗的手腕,“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耶,我跟你说,上次去酒吧回去迟铮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我两天都没下床,这次生理期推迟半个月,我又容易犯困,在网上查资料,说我怀孕的可能性很大。”
柳穗说完,小脸微红,神情害羞,不太好意思。
阮柠弯腰坐进去,扣紧安全带,开口问:“测早孕了吗?”
“测了,我测了过来的,迟铮是第一个知道的,你是第二个,怎么样,够意思吧?”
“谢谢啊,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孩子干妈。”
“必须的。”
“想吃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阮柠点开手机APP,准备找一家环境好点的餐厅。
“想吃椰子鸡,天冷了,喝点汤暖暖的。”
二十分钟后,柳穗的车停在悦方城,这里有一家评分超级高的清汤椰子鸡餐厅。
找了个暖气足的位置坐下,柳穗知道阮柠怕冷,一到冬天裹得和粽子差不多,她习惯了。
坐下,阮柠捏着手机,扫码下单。
她点的都是柳穗喜欢吃的,一份清汤椰子鸡,一份爆炒鱿鱼,两例佛跳墙,还搭配了一份时蔬。
汤上来,阮柠拿起柳穗的碗,帮她舀了一碗汤,柳穗伸了个懒腰:“谢谢柠宝。”
接过清汤,柳穗视线落在阮柠脸上,发现她白皙的眼睑处,有两团明显的乌青,整个人怏怏的,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感。
柳穗心吓一跳,她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二十天没见,她感觉阮柠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状态也不好。
“柠宝,你看起来很累,精神也不太好,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柳穗担忧地问阮柠。
她知道阮柠工作压力一直很大,科研任务重,周末都很少休息,以前也见她忙,但也不是眼前的模样。
知道自己怀孕后太高兴,没通知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分享喜讯,也没想太多,现在回过神,担心自己会打扰阮柠的工作。
“我挺好的,这段时间手里任务重,熬了几个通宵。”阮柠咬下一块鸡肉,过了会,放下筷子安抚柳穗。
她没告诉柳穗这段时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关于陈斯的,还是她最近打算搬家,按照柳穗的性子,一旦知道了,肯定要来帮忙。
说不定还会冲到陈斯公司,狠狠把他骂一顿。
她现在怀孕了,是重点保护对象,不应该为她的生活琐事冲锋陷阵。
等都安排好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阮柠只说了点工作上的重点,能告诉柳穗的那一部分,其余的,她都没说。
“那我这样突然找你,会不会打扰到你?”
“瞎说什么呢,孕妇要多吃点。”阮柠又帮柳穗夹了一筷子蔬菜。
吃得差不多时,柳穗想起那次带阮柠去酒吧,虽然回来受到了迟铮不能下床的惩罚,但不得不说,偶然去酒吧放松一次,真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柠宝,我一直还没问你,上次我被迟峥接回去了,你是怎么回去的?”
“薛政屿开车送的我。”
听到阮柠的答案,柳穗笑得高深莫测,她凑到阮柠面前,“你猜有没有一种可能,薛政屿是为你回国的?”
阮柠睨柳穗一眼,摇摇头,“你太看得起我。”
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能在分手六年后,还让前男友对自己念念不忘。
“行,你就当我瞎想,我就问你一句,看到他有什么感受?脸红了吗?心跳加快了吗?有没有觉得不自在?”关于这个问题,柳穗也没打算放过阮柠,对她连连逼问。
“你现在也分手了,你单身他也单身,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在柳穗眼里,能配得上阮柠的只有薛政屿,像陈斯那种人,就是癞蛤蟆在吃天鹅肉。
“穗穗,你想的太简单了,婚姻是一回事,爱情又是另一回事。”阮柠垂眸,对这个问题没打算多聊。
就算薛政屿对她念念不忘又怎样?快奔三的年纪,她不只想谈恋爱,肯定会奔着结婚去的。
薛政屿爱她又能改变什么呢?这么多年,余玥一直是她的噩梦,偶尔梦到那天的场景,偶尔梦到她那张高高在上脸,都能让阮柠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真走到结婚那一步,相爱不相爱都没那么重要了,能不能让对方父母接纳自己,在很大程度上都决定了婚后的幸福程度。
阮柠自问自己没那个本事,没办法改变薛政屿父母的门第观念,更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虽然她是单亲家庭长大,阮柠也是程梅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觉得自己的家庭很好,很能拿出手,没有半点不堪。
比起自知之明,她只是更确定想要什么了,所以不妄念,不攀附。
柳穗吃得饱饱的,瘫靠在沙发上,她就觉得阮柠想太多,既然薛政屿爱她,她选择爱薛政屿就行,其余的问题都直接扔给薛政屿解决,正好阮柠还乐得清闲,不用多操心。
阮柠看了她一眼,知道柳穗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没打算解释。
每个人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的人生,也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坚定地走出来。
柳穗撑额,“柠宝,你觉得你对薛政屿,和对陈斯是一样的吗?”
阮柠摇摇头,“不一样,大学谈恋爱,和出了学校谈恋爱,肯定不一样。”
“柠宝,你在混淆我的概念,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一点,虽然我没明说,但你应该能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阮柠和薛政屿恋爱时,她被薛政屿宠得神采飞扬,与其说是薛政屿的爱滋养了她,还不如说是她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所以变得越发漂亮精致。
她见过阮柠和陈斯在一起的相处,可能是柳穗先入为主的观念,她总觉得阮柠和陈斯的相处,太过寡淡,没有一点CP的张力。
阮柠和薛政屿在一起,两人磁场莫名契合, CP感特强,旁人从他们俩身边经过,都会莫名红了眼,满脸小星星,想八卦的想法蠢蠢欲动。
所以,柳穗觉得,恋爱应该这样谈才有意思,而不是为了结婚,随便喝一杯凉白开。
她知道阮柠思虑过重,当初她提出分手,薛政屿远走美国,这六年,她一直问阮柠当初是为什么提出分手,不要说是因为那个狗屁学长。
阮柠却习惯闭口不谈,柳穗问次数多了,阮柠就用两人没有缘分来搪塞她。
她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以薛政屿爱她的程度,真遇上什么,薛政屿都会替她来解决。
但,如果阮柠不说,就谁都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柳穗深吸一口气,她目光灼灼盯着阮柠的杏眼,“柠宝 ,假如抛开一切问题,你也不用你有男朋友的借口来敷衍我,我只问一句话。”
“薛政屿就是为你回来的,他想再追回你,柠宝,你会不会心动,还有,你会不会答应他?”柳穗按住阮柠的手背,不假思索问她。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不是故意要逼问阮柠,柳穗只是希望阮柠做出对自己更好的人生选择,而不是因为合适。
她们也多次讨论过陈斯和薛政屿,阮柠的回答一直很保守,没有给她走心的答案。
抬眼,四目相对,柳穗对上阮柠的视线。
微顿,阮柠轻晃一下碗里的佛跳墙,勺子舀上一点,抿唇,愣了好几秒,女孩艰难舔了下唇,偏头看向柳穗,才缓缓给出回答。

“穗穗, 已经六年,我们都回不去了。”
他们都有新的生活,她也只能往前看, 不回头,她和薛政屿谈恋爱,久远到让她回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才发生过的事情。
她语气里的无奈感,翻涌而出。
柳穗迎上阮柠的视线,她眼底的破碎感让柳穗难受到心惊, 突然意识到, 和薛政屿的分手,最难受的其实是阮柠。
自己作为毕业后阮柠唯一的好朋友,她都不曾向自己倾诉过什么,也不主动聊起薛政屿,除非柳穗提起。
她的闭口不谈, 就是因为她的放不下, 她根本就没走出来过, 直接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就像有一个人, 他经历过悲惨的生活,悲惨的命运, 但有一天他能云淡风轻诉说这些往事时,就说明他已经走出来了,所以他才能聊起这事。
可阮柠呢?
根本就没有。
想明白这一点的柳穗, 垂眸, 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柳穗不知道这么多年,面对这段情伤, 阮柠是怎么度过的。
她又感觉吃了一些时蔬,然后欲盖弥彰讲了几个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
饭吃完,柳穗的电话就响了,是迟铮来的电话,说现在开车来接她,柳穗在电话里行,挂了电话,又捧着一杯天然橙子说要干杯。
阮柠低沉的心情往下压了压,柳穗的笑总是能轻易感染她。捏着玻璃杯,阮柠举高跟她碰杯,“以后保持好心情,生出来的宝宝会巨漂亮。”
“真的?”
阮柠点点头。
两人窝在沙发上,又聊了一会,一身休闲服的迟铮捏着车钥匙从门口走进来,视线里扫过两人,隔好远迟铮就喊了声,“老婆。”
就跟大学时一样。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喊老婆,柳穗觉得自己简直要社死,她伸出双手捂住脸,连忙躲在阮柠身后,迟铮走近,先跟阮柠打过招呼,“躲什么,我早看见你了。”
柳穗小小声抱怨,“能不能不要大声喊我老婆,别人听到很尴尬。”
“尴尬什么,我喊老婆也只有你会答应,别人不会管的。”
阮柠起身,站在旁边,看他们像小情侣一样,旁若无人地打闹,眼眸闪过盈盈微亮,唇边弧度加深。
迟铮扶着柳穗往前走,阮柠拿起手机快速扫码付款,跟上他们的脚步,柳穗坐在车里,喊她,“让迟铮送你回去,你快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你们先回去吧。”阮柠摇手拒绝,一旦柳穗送她回去,她想瞒的那些就都瞒不住了。
“没事,我送过去挺好的,一脚油门的事。”迟铮也凑到柳穗这边,极力相邀。
“我手机已经点好车了,你们快回去吧,迟铮,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照顾穗穗。”
“真不用送?可是我想送你,还想和你继续聊聊天。”柳穗舍不得就这样和阮柠分开,送阮柠回去的路上,她还可以找阮柠聊聊天。
平常阮柠工作太忙,柳穗也不敢多打扰她。
“乖,等我休息主动来约你,你快让迟铮开车送你回去,晚了你吃不消。”
“那你要记得约我。”
“嗯嗯。”
直到阮柠目送迟铮的车开走,她才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酒店的名字。
一下班,阮柠利落收拾桌上的东西,刚刚中介给她发微信,说有一套房子很符合她的要求,房东这会有空,看完合适能立马签约,问她有没有时间?
阮柠快速打字,【半小时就到,麻烦等我一下。】
拉上包包拉链,她只想她想快点赶过去,赶紧把租房这事敲定,声声跟着她住酒店,很不习惯。
刚拿起外套,沈橙子抱着一份文件走来找她,“柠姐,这份文件主任让我交给你。”
“你放桌上就行。”阮柠拎着包包,拍了拍她的胳膊。
沈橙子才反应过来,注意到阮柠是急急忙忙要走的样子,往常她都是最后一个才下班的。
她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问她,“柠姐去哪里?”
“文件我明天一早过来就看,现在要去看房子。”阮柠从工位上绕出来,没多做停留,只留了个背影。
沈橙子放好文件,想起阮柠之前住的是个老小区,阮柠很喜欢那里的烟火气,既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呢?
看起来还很着急的样子?
等明天回来她要找阮柠问问清楚,到时候再赶紧告诉薛政屿一声。
出了研究所,阮柠运气极好,刚好有出租车在门口下客,阮柠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去,报了公寓那边的地址。
车子缓缓停下一个看起来颇新的小区门口,阮柠扫码付完车费,推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她的中介小哥,旁边还站着一位约五十岁、气质温和的阿姨。
中介小哥很年轻,才二十岁的年纪,做起事来格外的耐心负责,这段时间陪阮柠跑了不少地方,没有半点不耐烦。
“阮小姐,这边。”中介小哥笑着招手,阮柠走过来先向小哥打招呼,站在两人面前,中介小哥才侧身介绍,“这是房东李阿姨。”
“李阿姨好,我是阮柠。”阮柠主动自我介绍。
“不错,小哥说阮小姐工作很忙,现在你过来看房子,没耽误你工作吧,主要是我时间也赶得急。”
李阿姨笑容和蔼,介绍自己的房子情况,“这套公寓是我儿子读大学生时家里买的,毕业后他去了海市发展,最近又生了孩子,我明天就要赶过去带孙子,这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想着找个靠谱点的人住着,也添点人气。”
“行,我先看看,适合就定下来。”
“看完你肯定会喜欢的,当时装修我就是按照年轻人的喜好装修的。”
三人边说,边往小区里走去,门口有保安亭,身上穿着制服,看起来很专业,走出的人都会自觉刷卡。
中介小哥适时介绍小区的环境,“这栋公寓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随时有人巡逻,外来人员和车辆,都要登记才能进来,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阮柠边听边点头。
走进单元楼,需要再刷一次门禁卡,三人进了电梯,直达十七层,李阿姨打开门,阮柠环顾四周,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大概有六十平,比阮柠住的老小区空间要宽敞。
客厅光线很好,卧室朝南,是老式的实木家具,擦得干干净净,墙上洁白如画,收拾得很干净,能看出来房子保养得很细致。
“这房子通风好,采光也不错,卧室和客厅,白天不需要开灯,自然光线就够用。”
李阿姨推开阳台的窗户,阮柠笑了笑,阳台空间很大,冬天坐这里晒太阳会很舒服。
随后,阮柠又依次去了洗手间、厨房,又仔仔细细转了一圈,阮柠越看越满意,她转向房东阿姨,“李阿姨,我有一只猫,养了六七年,很乖也不搞破坏,您能接受吗?”
不是所有的房东都能接受租户养宠物,所以签合同前,阮柠也要问清楚,免得住进来后又很麻烦。
李阿姨笑着摆摆手,洒脱说道,“小哥说阮小姐在研究所工作,是高级知识分子,我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读书多的人,你喜欢养猫,尽管养就行,只要别刨家具、沙发抓坏就行。”
“好讷,我肯定能管好我的猫,”阮柠从客厅走出来,站在阳台往四周看去,这里交通方便,她来时注意到,从地铁出口到小区这段距离,一路都有监控,保安亭也能看到那条路上的情况,她安心了不少。
没多做犹豫,阮柠开口,“阿姨,咱们签合同。”
“行,阮小姐果然是爽快人。”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拿钥匙、交钱的固定流程,李阿姨把门禁卡连同签好的合同递到阮柠手里,“阮小姐,你收好哈。”
阮柠接过,收好放包里,“明天我搬过来,可以吗?”
李阿姨爽快地答应,“合同都签了,你可以随时住进来,我明天下午飞海市,以后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这位中介小哥,我把房子拜托给他了。”
“行。”
三人从屋内走出来,中介小哥率先摁了电梯,李阿姨和阮柠站后面聊天,电梯门开,一位约莫六十岁的上下,身体微胖的老大哥从电梯里走出来,一抬眼瞧见李阿姨,他脸上堆着熟络的笑容。
“哎呦,李阿姨好久不见,你这是……”老人嗓音洪亮,边说边打量阮柠和中介小哥几眼。
“儿子不在这边,这是我房子的新租客。”李阿姨耐心解释,“刚刚签完合同。”
“太好了,我也是来看看房子的,空了好久都没租出去,你这运气太好了。”
见状,李阿姨连忙宽慰他:“你家在我家对门,我家租出去了,你家很快也能租出去。我们先撤,电梯好了。”
“借你吉言,再见啊。”
随后,三人都进电梯下楼。
从新公寓回到酒店,敲定了新住的房子,阮柠心里轻松了一大截,洗完热水澡出来,她吹干头发窝进床头,晚饭没吃,也不饿,胃口不好,她也懒得点外卖。
她趴在床头,声声挤在她脸颊处,抬手摸声声时,露出的一截白色腕骨,阮柠眼眸落在那一白皙处,眸色定了定。
上次还是薛政屿买了云南白药粉雾剂上门,坚持要帮她揉搓,后来她又喷了一次,再后来发生陈斯那事,阮柠就把这事抛之脑后,青紫痕迹消失,不知不觉也好了。
一想到薛政屿,心里又不自觉泛起酸酸涩涩的滋味。
正思忖,枕头上的手机亮起,幽幽的光亮屏,跳出来一个京市的陌生号码,阮柠确定不认识后,不打算接电话。
骗子太多,不接才安全。
电话断了,很快又响起来,阮柠心下一横,她戴上人工耳蜗,接通电话,“找谁?”
声音带着防备。
电话里,薛政屿噗呲一声笑,“柠宝,是我。”
薛政屿的声音传到阮柠耳边,惹得她的耳廓重重发烫,她没想到打电话过来的会是他。
阮柠心沉沉一跳,他喊的不是阮柠,而是柠宝,胸口渐渐发闷。
“你找我?”阮柠动动唇,握住手机的手指尖捏紧、泛白。
都不用问他怎么会有她的号码,只要他想,薛政屿有的是方法。
“想问问你的手腕好了没?”到土耳其,薛政屿忙得脚不沾地,毕竟实是在国外,处理事情不像国内得心应手,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薛政屿才被下面的人强压着休息。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翻到阮柠的号码,一下子想听她的声音想到发疯,也顾不上是不是国内的深夜,薛政屿想到便摁了电话过来。
第一个电话阮柠没接,薛政屿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不接陌生号码是对的。
“好了。”握着手机,阮柠不知抱着什么心情,和薛政屿继续聊天,聊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也不合适。
她现在心情又乱又慌,脑子思绪翻涌,缄默,也许才是她的宿命。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薛政屿想问问她,陈斯有没有找她,又觉得电话里提起那人的名字大煞风景,他问得很含蓄。
“跟以前一样,上班下班。”阮柠机械开口,她听出了薛政屿话里的意思,但没打算告诉他。
没有谁可以依靠谁一辈子,况且他们现在尴尬的关系,她更不可能麻烦到他。
听出阮柠话里的敷衍,薛政屿也不在意,只要没挂电话就好,只要还能聊就好。
想起在美国那几年,他想念得心如刀绞却不知要往哪里打电话,比起过去,现在他能和阮柠对话,已经幸福得要上天堂了。
“声声想我了吗?”薛政屿垂眸,继续引导话题,她不想说,他可以多说点。
好想问你有没有想我?柠宝,你想了吗?
“等你回来,让声声告诉你答案,我要睡了,明天要上早班。”阮柠一口气说完,不给自己停顿的时间。
在这个时刻,寂寞空虚蔓延之际,薛政屿的电话拯救了她,让她从那种情绪泥淖中脱身而出,她根本不舍得挂断电话。
但,不得不挂断,深夜接前男友的电话,已经越界。
“好,存下我的号码,等我回来,柠宝。”
电话挂断,手机捏在手心发烫,阮柠趴下,面朝上,杏眼盯着发白的天花板,半晌,一手抓过被子,盖在脸上。
再扯开被子,露出小脸,手指点开通话记录,删除了薛政屿的电话号码。
翌日,阮柠刚到工位上坐下,沈橙子看到她,眼神立马瞅了过来,“柠姐,昨天急急忙忙干什么去了?你说看房子是什么意思?以前那个老小区你不是很喜欢吗?”
她站在阮柠面前,连珠带炮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阮柠被她问得脑袋发疼,昨晚接到薛政屿电话后,她晚上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阮柠睨她一眼,调侃她:“你帮谁打听消息吗?你问这么详细,是不是要改外号叫包打听,还是你想把我的消息卖给别人?”
沈橙子一阵心虚,不敢再看阮柠的视线,垂眸,掩下心底的发虚,低声说道,“哪里,我就想问问你搬家了新家在哪里,到时候我们组团帮你暖居,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好好好,你别吵我了,我现在要看昨天的文件,等我住的房子收拾好了,暖居这件事交给你行不行?”阮柠无奈扯唇笑笑,她知道沈橙子玩心重,不给她满意答案不会走的。
“好呀,柠姐,你答应我的,那我就等你好消息。”沈橙子说完,又高高兴兴回了自己工位。
阮柠看着沈橙子走远的背影,摇头笑笑,如果她也能像沈橙子那样没心没肺开心就好了。
走到半路想起什么,沈橙子掏出手机,回眸,见阮柠低头看手里的文件,她撤回视线,点开了XZY的微信,然后发了一排文字过去。
忙了差不多四五天,阮柠把老小区的押金退了,就顺利搬到了新公寓,她东西不多,整理起来很快,零零散散的零食小物件都是她买给声声玩的。
卧室里,阮柠蹲在地上整理衣服,声声蜷缩在床上,眸子懒懒地看着阮柠,又时不时闭上眼。
声声好像很喜欢这里,第一晚她就睡得很踏实。
阮柠起身,取出柜子里的衣架,一件件撑起,挂好裙子,大衣,直到箱子清空,不知不觉忙到了大半夜,等阮柠收拾完,一看时间,差不多十点了。
肚子咕咕叫起来,阮柠点开外卖,叫了一份减脂餐,她安静吃完后,洗完澡,静静躺在床上。
忙碌的生活,总会忽视太多感受,关于薛政屿的零零总总,夜晚太空,太寂寥,耳朵里又不停闪过那晚薛政屿的半夜来电。
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
阮柠不敢揣测。
想起研究生毕业那年,她手里存了些钱,程梅开馄饨店后,生意不错,也攒够了阮柠做人工耳蜗手术的钱,那段时间,程梅总给阮柠打电话,让她提前回来,她帮阮柠约好了教授的号子。
阮柠不确定费用多少,也怕增加程梅的经济负担,说等博士毕业就做,那会她手里会多存点钱。
程梅不同意,阮柠的耳朵手术已经拖了太久,能尽早做手术就不要再拖,况且她手里也有些钱,阮柠一天不做手术,一天就是她的心病,这么多年,她没有哪一天像此刻这样期待过带阮柠去医院。
以前不敢。
现在有钱了,只想早点解决。
阮柠还是不肯回容城,程梅在电话里告诉阮柠,她不回来也行,她就带钱来京市带阮柠去做手术。
程梅的坚持让阮柠退步,她知道程梅在关于她的事情上,都会说到做到,不会含糊。
京市做手术开销太多,研究生毕业的暑假,阮柠坐高铁回了容城,程梅没让阮柠回家,她带好所有的资料和证件上车,直接转车带阮柠去了容市的三甲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老教授推推眼镜,边看结果边问阮柠的基本情况,当得知阮柠这么多年靠唇语不仅考起了京市的大学,还是研究生,以后会读博士。
老教授连连点头称赞,说阮柠这种情况还能读出书来,确实很不容易,最后敲定一个星期后就能做手术,手术前,老教授也提醒阮柠和家属,鉴于阮柠的年纪,她现在做这个手术的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程梅也义无反顾说还是做。
老教授又说,阮柠做完手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因为她的耳朵没听到过声音,做完手术声音跑到耳朵里。
对于从没听过声音的阮柠来说,那些涌入的各种声音,在耳边会像乱码跳舞的感觉,嘈杂,心慌。
她现在说的每个唇语,转化为她耳朵听到的每个具体的声音,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有患者适应得很好,做完手术后生活很快恢复了正常。
也有患者很难适应,一两年都还困在原地,手术对TA的生活毫无裨益,还增加了患者的心理问题。
老教授每天接诊不同的患者,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他见过励志的版本,也见过消极的版本。不过对于阮柠的适应情况,老教授倒是很看好。
在他接触的患者里,阮柠是少数走在求学路上的人之一。
既然学业的辛苦阮柠都能适应,适应有声音的生活,还能很好地适应,对于阮柠,应该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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