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音驻足在一尊雕塑前，忽而出声：“S，很喜欢反向心理学吗？”
米安愣住：“反向心理学？”
“反向心理学是一种利用心理逆反机制达成目的的策略。”
“我举个例子。比如父母对孩子说‘你绝对不能吃零食’，孩子反而会更想偷吃。”
“或者是，你想让朋友陪你逛街，但你不说‘陪我去’，而说‘你肯定不想去，我自己去就行’，对方就可能因为逆反心反而同意。”
米安听懂了举的例子，但仍然没懂这些雕塑作品和心理学有什么关系。
“就拿这副作品来说，色彩鲜艳到让人归于天真幻想，而非艺术家有意的扭曲。”
慕音凝视着雕塑作品，微微一笑：“真有意思，艺术家和观众的心理博弈——”
“观众宁愿相信表面的合理叙事，也不愿意接受艺术家的精神世界可能崩坏。而且，艺术家的身份自带深刻光环，观众就会默认其解释的真实性呢。”
“我很好奇——”
“他是不是通过反向心理学，隐藏了阴暗，还完成了一场社会实验？”
“测试有多少人被表象驯化，又有多少人能看穿伪装。”
“这些就是她的原话？”
电话那头，传出的是一道平静温和的声线。
米安捏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的……S。”
“您是否要见见她呢？”
那头轻呵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自以为是的人……为什么要见？”
慕音经过一番努力后, 终于迎来失败的结局。
次日，她再次联系米安，询问对于这次的邀请, 是否已经告知S, 以及S的答复是什么。
良久后，她才收到回信。
米安：抱歉。
答案很明显了。
慕音深吸一口气，在会议室里，将自己的失败告诉部门同事们。
不过，大家对于这件事的结果完全意料之中。
工作哪里存在那么多的奇迹。
雕塑家S向来不接商业活动——这是圈内谁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尽管失败了, 但慕音并没有受到责备。
负责人还安抚了两句, 并表明由自己承担，会亲自去向慕弦汇报。
这时, 慕音开口道：“不过, 距离我们策划的日期还有时间, 我认为不用现在就彻底放弃。在那之前，我会准备更好的方案继续争取S。另外，我准备了B方案——”
“我决定, 寻找其他同样优秀的雕塑家。假设与S的合作无缘，我们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她口条清晰地将B方案具体展开, 每一处细节都很有条理。
没想到慕音的思考方式这样周全, 负责人都感到吃惊, 不过其他同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原以为大小姐只是来混日子的, 不添乱就不错了, 没曾想还能帮上忙。
众人对慕音的印象早就有所改观，已经慢慢地将她当作普通的同事，遇上会打招呼, 吃瓜时也会邀请她一起吃。
会议结束后，几个同事热络招呼：“慕音，一起去公司旁边新开的川菜馆吃饭吧？”
“好啊。”
慕音合上电脑，心事重重随同事下楼。
穿过灼灼烈日，慕弦驱车进入地下车库，冷淡着一张脸，脑海里盘旋着不久前的对话。
他是从医院离开，才来到公司的。
这几天他经常失眠，脑子里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的惊险时刻，然后心脏便开始‘怦怦怦’跳得越来越快……
以及，他甚至还会……
算了，刹住，不能再想了。
慕弦一直认为自己心比铁硬，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也不会变幻眼神。
没想到会因为一场小小惊险事故，就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不堪。
内心折磨数日后，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龌龊了，终于联想到自己可能患有心理问题。
于是，他今天很早就出门了，但没有马上来公司，而是联系了一位心理专家，去做了心理咨询。
环境优美的咨询室里，他躺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闭眼回答专家的问题。
十分钟后，他睁开眼，眼底的烦躁清晰可见。
“没有用。”
越是想专注，越是容易分神。
根本清除不了杂念。
心理医生温和地说：“既然回避没有用，为什么不选择坦然对待？”
“虽然您有意避开了我的诸多问题，我没有办法具体判断与帮您分析……但如果是和感情相关的事情，不如选择前进。尝试多接触几次后，说不准会有新的情况产生。”
“这就是简单的人和人交往逻辑，只有深入相处，才会明白自己的内心——到底是误解，还是最真实的念头。”
听着心理医生不疾不徐的话语，慕弦突然有了灵光一闪的感觉。
他恍然：“哦，就是说等深入相处后，可能会下头。”
“……”
心理医生试图解释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位客人已经非常笃信这个逻辑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显得安心不少。
回忆在这里切断，慕弦长吐一口气，将车停稳后，下了车。
“你怎么啦？没什么胃口吗？”
餐厅里，见慕音没动多少筷子，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关切问道。
慕音的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一边点头说：“嗯，我正在寻找其他合适的雕塑家。”
“哇……要不要这么卷啊，吃饭时间还想着工作！”
慕音手托着侧脸，懒洋洋道：“我想的不是工作，是S的作品……看过他的雕塑，果然很难再对其他人的作品感兴趣。”
“是吧！是吧！”另一位同事立即兴奋地喊：“终于有人认同我找来的宝藏了！S真的好强的！要知道，我以前从来都看不来艺术作品，看了就想睡觉……”
“因为S，我首次感受到艺术的魅力，好幸福！”
“慕音，你是不是也是被他作品的美好击中？感觉尸体暖暖的？”
慕音只是弯起唇角，没有直接回答。
不，真正让她感到震撼的，还是那些美好之下隐藏的真实内心。
有阴暗的一面，有批判的一面，偶尔是自嘲，有时是愚弄。
后来她也看过不少表达批判或者黑暗的作品，但都没有看S作品时来得怦然心动。
只可惜，这位S是个很高傲的人。
或许是她当时过于直白，反而有些冒犯到他了。
慕音惆怅叹了口气。
在这时，耳边传来同事的惊呼：“慕总……”
她循声抬眸，只见慕弦穿过嘈杂的餐厅，走到面前，眼神正直直盯着自己。
她疑惑眨眨眼，等他说话。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慕音：？
其他同事也是满头问号，不理解慕弦突然出现在小小川菜馆的原因。
但他们面对老板，也不好意思什么也不说，更难以忍受空气陷入尴尬的安静。
于是，他们客气地问道：“慕总，好巧啊……您吃了吗？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慕弦轻一颔首，施施然在慕音对面坐下。
“……”
好了，这下更尴尬了。
“加菜吧，今天这顿我来请。”慕弦说道。
这话一出，空气才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免费午餐的快乐，稍稍综合了面对老板的无措。
慕弦将目光落回慕音身上：“忙得怎么样了？”
慕音老实交代：“请不到S。”
慕弦：“愚笨。”
脸上的嫌弃是遮也遮不住。
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帮慕音说话：“慕总，虽然还没有请到S，但慕音还准备了其他方案，计划邀请其他优秀的雕塑家。”
“两个方案并行更稳妥，不会耽误项目进度的。”
慕弦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有渠道吗？”
“咳。”慕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正在找……”
似乎早有预料，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轻哼了声，突然从西服口袋里夹出一张纸来，放在慕音面前。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艺术展的门票。
因为这几天浏览过大量的艺术相关资料，所以她马上从艺术展办展人的名字后读取到重要信息——这是一位大牛办的展。
一般这种展览并不开放给普通人。
如果能够进入，定能更直观、方便找到和S同样优秀的雕塑家。
慕音立刻将门票收入囊中。
“还得是哥哥好！”
这原本就是慕家的公司，慕弦伸出手帮忙是应该的。
她不会拒绝，更不会吝啬不要钱的吹捧。
听着她甜腻的嗓音，慕弦一下子卡了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结果发出来的是声略显沙哑的轻哼。
“哥哥，你怎么没有饮料呢？我还没喝过的，你喝看看，很好喝的。”慕音继续献殷勤，将手边的饮料推了过去。
盯着那杯饮料，慕弦微微垂眸。
难道被发现了，其实那杯饮料是便宜套餐里的赠品，自己并不爱喝才给他的？
正当她暗暗嘀咕时，慕弦忽然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他的眉头拧起来，说：“甜滋滋的，我不喜欢喝。”
巧了不是，她也不爱喝，嘻嘻。
花了一个午餐时间，慕弦慢慢捋清了自己的思绪。
是的，就该是这样子。
她是妹妹，正常的兄妹情谊就是这样子。
虽然这个妹妹又笨又差劲，但最近没有惹是生非，还开始学会对哥哥好了……
这个变化太猝不及防，他没准备好，才有后续的情况——
只是因为他们之前一直都在针锋相对，两看相厌，最近才开始有了兄妹行为。
他还不习惯而已。
居然因为不习惯兄妹相处，闹得这么多乌龙，还搞得自己失眠。
慕弦啊慕弦，你真是……
思及此，慕弦淡定不少。
总之，这一切都是正常且合理的。
拿着门票，慕音来到艺术展现场。
艺术的熏陶对她来说，也是催眠剂。
好在她早有预判地提前买了杯咖啡，打算通过咖啡因来调动自己的兴奋因子。
静谧且高雅的展厅里，人流稀少。
慕音一边吸溜着咖啡，一边穿梭其间观摩作品，寻找合适的艺术家。
但和网上查阅的心理状态同样，她的内心仍旧毫无波澜。
就在她有些失落时，一个雕塑作品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怀抱幼鸟的女人安静、柔美。每个弧度、面部表情、服饰的语言都诠释得十分到位。让人感受到女人的魅力与亲切。
但是，她却仿佛穿透时间和空间，看到雕塑家眉眼冷淡与宣泄痛苦般地在完成作品。
他的心理是浓墨重彩的，不希望别人只看到纯白。
慕音慢下脚步，视线立刻惊喜地去寻找作品的主人。
雕塑作品下的铭牌上，烫着一个眼熟的名字——
怎么又是他？！
而且……原来S的作品也出现在这个艺术展上吗？
慕音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很难用简单的词汇去形容。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她不管看谁的雕塑作品都昏昏欲睡，只有这位S能够精准无误直击她的内心。偏偏这个人——还有点难搞。
在她纷乱如麻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道诧异的男声。
“咦？这不是慕小姐吗？怎么会这么巧？”
“宋总——原来你的未婚妻慕小姐也在这里呢。”
一位中年男人正朝自己露出了惊讶的笑容。
在他身侧立着的年轻男人，正是宋今寻，他的眉微微挑起, 似乎也很意外。
慕音对中年男人没有印象。但他认识自己, 知道自己是宋今寻的未婚妻，想来应当是某次宴会场合见过面，是打过招呼的关系。
“是，是慕音。”宋今寻率先回应中年男人，说，“卢总好记性。”
“当然记得啊。漂亮的女孩子, 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更何况是你的未婚妻。”
宋今寻见慕音一脸陌生，便接着说：“慕音, 这位是千上集团的卢总, 我们曾经见过的, 你还记得吧？”
这个人在外面的时候，做事永远都很周全。
慕音自然接过话，点点头礼貌性微笑：“当然, 卢总。”
卢总笑得很开怀：“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看艺术展熏陶一下, 正好我们公司打算出个艺术科技装置, 和宋总有合作, 就约了他一起来逛逛。”
“看你们惊讶的样子, 也不知道对方会来这里啊。我看到慕小姐, 还以为你们是约好一起的呢。”
慕音说：“没有，只是碰巧遇到。”
卢总又说：“原来慕小姐也喜欢艺术啊，我就知道你们优雅的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的。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啊, 像是今寻说他平时从不看这些，但每次聊起来，总是特别精准对味。”
这位卢总显然对社交很热络，不等两个人说话，就兴奋地自顾自说起来。
宋今寻在边上做倾听状，唇边一直挂着温和笑意。
真是一位好的倾听者。
见目光投向自己，慕音说道：“我对这些也一窍不通，只是工作需要，所以才会来这里。”
她的话说完，宋今寻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客气的说辞，毕竟慕家为了给慕音加点艺术家的成分，从小在这方面是花费不少钱的。
但从外在看来，却是有些让人意外。
慕音今天穿得很休闲，手里还拿着一杯便宜的咖啡。
和四周环境确实格格不入。
但她一分拘谨也没有显现，状态非常松弛。再加上她面容姣好，随便往那一站，就是吸睛的存在。
宋今寻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卢总对慕音说的工作感到好奇，露出八卦的心思。
见此，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含糊地道：“最近有个项目，想要和艺术家合作。”
在她说完这句，她感觉宋今寻刚移开的视线又落回自己身上。
只不过等她抬眼看去，他已经飞快移开了视线。
“卢总，您想看的那件展品在二楼，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卢总点点头，又转过头来对慕音客气问：“慕小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慕音摇摇头笑道：“我已经找到感兴趣的作品了，工作完成，差不多也该走了。”
这时，宋今寻温和的声音忽地又响起：“如果不着急，可以和我们一起再逛逛，晚点我送你回公司。”
这个人……
她瞄了眼他，摇头婉拒。
闻言，宋今寻不再纠缠，和卢总一同前往二楼。
登上楼梯后，宋今寻回过身，望向远处慕音的身影，眸光幽深。
她背对着自己，正凝视着面前的雕塑。
慕音盯着这件雕塑，滚烫的内心渐渐被平复。
她打定主意了，想法非常明确——只要S。
雨水淅淅沥沥下起来，潮湿的雾气蒙蒙。
透过弥漫水汽的玻璃，只见玻璃花房的一片绿荫里，年轻男人正专注地在雕塑。他的脸庞被水雾朦胧，只留下一双漆黑而幽深的眼眸。
知道S的行事习惯，米安一直安静等待，等到S短暂休息，才将一杯咖啡端上前。
他犹豫着说道：“S，那位慕小姐再次联系了我，希望和您见一面。”
S抿了一口咖啡，淡淡说：“以往遇上这种人，你会直接回绝，甚至不会来告诉我。”
被戳中心事，米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慕小姐有点不一样。”
S端咖啡的动作一顿，声音骤然变得更冷，如同浸入雨水里。
“不一样？”
米安跟在他身边多年，明白这是生气的表现，连忙补充说：“我是指——她能够看得懂你作品想表达的意思……她看起来不太像其他人。”
S平淡地扯扯嘴角。
这抹笑意，却是有些冷淡与几分讥讽。
“不过是凑巧，还有——我不喜欢揣测他人的人。”
米安很敏锐察觉S的不同，以及情绪起伏幅度似乎有些过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忍不住询问：“S，你似乎很讨厌慕小姐。”
讨厌吗？
S面无表情说：“直接拒绝掉吧。”
米安无奈叹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她发了一篇笔记，是对你作品的见解，言辞非常恳切，所以我发你邮箱了。”
“……”
见S冷漠的目光睨来，米安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不知道你那么讨厌她，所以我才会先斩后奏的。”
“……”
片刻后，S靠在沙发上，随手点开邮件。
潮湿闷热的天气，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浮躁起来。
他压住心底的烦闷，浏览完整篇笔记后，突然改口：“约她吧，地方我来定。”
“叮。”
电梯门开启。
看向电梯里的慕弦，慕音随意挥挥手，扬起笑容：“哥哥。”
“不要叫得那么恶心……”慕弦下意识吐槽。只是说完后，他又意识到叫哥哥再正常不过了，不断提醒他，他们原本就是兄妹。
好在慕音并未在意，她心情不错，“谢谢哥哥给的艺术展门票。”
慕弦也将差点又飘远的心绪拉回，沉声问：“嗯，看完艺术展后，有收获？”
慕音点头：“嗯，我决定了，还是争取一下S。”
闻言的慕弦感到意外：“那个雕塑家有这么好吗？”
“唉。”说到这个，她也感到郁闷，忍不住叹息了声，“没办法，谁让我只对他有感觉。”
这句话单独拎出来有些暧昧。
只是她语气坦荡，显然只是玩笑。眼眸也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尽管如此，慕弦还是莫名感觉胸口的位置微微一抽，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涩感在蔓延。
他皱着眉说：“不一定需要他。不是准备了方案B吗？我看过了没有问题，本身就只是策划的一个环节而已，只要最终目标是我们需要的就可以。”
慕弦居然还有这样好说话的一面。
在意外之余，她坦然笑道：“既然要做，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虽然她不会一直在这里工作。
但是只要是去做的事情，她就会拼尽全力，轻易放弃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这位S的心理世界，她也很感兴趣。
被她灼亮目光烫了一下，慕弦移开视线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已经成功约上S了，正准备去找他呢。”
难怪心情这么好。
慕弦飘忽想着，忽然又捕捉到关键点：“现在？”
现在是傍晚六点多，下班时间，这是约了一起吃晚饭？
“是啊，现在。”
“哪个好人，会约晚上见？”慕弦眉头拧紧，很不高兴地说，“不许去。”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便强调道：“你都快和宋今寻结婚了，还去和别的男人大晚上单独约出去，不合适。”
“这是工作。而且也没有很晚吧？现在出去不就是正常晚餐时间？”
慕音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然后眸光一转，突然笑了：“慕弦，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她最近都是哥哥长哥哥短，虽然每次都喊得很有故意打趣的成分，但他都听习惯了。
骤然喊他的名字，却是让他险些宕机。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慕音笑眯眯：“你该不会忘记了？咱俩其实是互相讨厌的关系吧？”
“……”
时间仿佛凝固住。
慕弦在原地站了很久，思绪一会儿飘到——
是啊，我厌恶慕音。
一会儿飘到——互相讨厌的关系？互相？
傍晚时分，因为暴雨的缘故，天色阴沉沉，仿佛夜幕降临。
慕音驱车前往约定地点，从停车场撑伞走到餐厅。
虽然路程不远，但潮湿的水汽还是打湿了发尾，凉意弥漫。
推门而入后，她被服务员接到预订好的座位，然后给米安发消息，表示自己已经到达。
米安没有答复。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慕音并不着急，喝了一杯热水驱散寒气。
时间很快飞逝。
直到约定时间还没有收到回复消息后，慕音也不再等待，直接打电话过去。
但是电话未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了。
将近一个小时了。
这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慕音？”
她抬眼，惊讶看见宋今寻走来的身影。
他手臂搭着西服，身上穿着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衬衫。
照旧是往日一丝不苟、温和如春风的样子。
他语气温和地道：“我公司就在附近，刚下班来吃晚餐……你怎么会在这里？约了人吗？”
原来宋氏集团就在附近，她倒是没有注意到。
她点点头回答：“不过对方没有过来。”
宋今寻轻轻扬眉，关切地问：“等很久了吗？难道是被放鸽子了？”
“不知道。”慕音语气意外的平静，端起温水喝了一口说，“一直没回消息，有可能是出意外了，比如发生了车祸或者命案之类的。”
“……”
“唉。要是再不回复的话，我只好报警了。毕竟人命关天，而我是个善良的人。”
这时，慕音弯起眼睛，语调瞬间轻快：“开玩笑的啦。”
宋今寻牵动唇角, 轻声询问：“既然对方不来, 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慕音欣然答应：“好啊。”
等他落座后，她接着说：“这家餐厅你来过吗？一定知道有哪些好吃的吧，你来点菜就好。”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公司同事对这家餐厅的好评率很高，我们就算随意点，应该也不容易踩雷。”宋今寻翻开菜单，询问, “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我都能吃。”
点完菜后，慕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终于收到米安的答复。
米安：抱歉, 慕小姐。S临时有事, 今天恐怕是过不去了，我们改天再约。
宋今寻给她倒水：“是不是收到答复了？对方怎么说？”
“嗯。”她按灭手机，口气平淡, “对方摔断了腿来不了，唉, 那就没办法了, 情有可原。”
“……摔断了腿？”
“嗯哼。放我鸽子的, 我统一判定为是摔断了腿。”她弯着眼睛说, “这样一来, 我就能够当对方不是故意的，不责怪对方，也不让自己长乳腺结节。”
“……”
“我心态不错吧？”
“嗯, 不错。”
宋今寻默默将水杯放在她面前。
一桌子的菜很快上齐。
慕音将注意力放在美食上，尝了几口发现味道不错，稍微平复了心情。
她抬眸望向对面。
宋今寻的用餐礼仪非常好，慢条斯理地用餐，看着就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只不过，也因为过于一丝不苟，反而显得无趣，胃口都变得平淡。
还有一个有趣的点——
他似乎不吃香菜。
偏偏有道菜放满了香菜。于是，他浅尝过所有的菜肴，只轻巧避开那道菜。
慕音慢慢收回目光，两秒后，突然夹起一块裹满香菜的牛肉放入他的餐盘里。
“哇，这个好好吃，你快尝尝看。”
“……”
宋今寻默然片刻，礼貌地颔首：“谢谢。”
他避开那筷子香菜牛肉，继续慢条斯理用餐。
这个人似乎没有用餐时说话的习惯，教养非常好。
但慕音偏偏要打破这份安静。
“最近，你妈妈情况还好吗？”
“嗯。”宋今寻首先放下筷子，这才回答，“星遥将她送去度假了。”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慕音点点头：“度假好呀，远离喧嚣，看看好风景有益于身心健康。”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宋今寻便也干脆利落展开了这件事：“你见过星遥？”
“我当然见过，毕竟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啊——也算青梅竹马。”她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今寻意识到她在装糊涂，便直白地继续问：“之前你给我看过的那份心理治疗方案，是不是也给星遥看过？”
慕音吃着饭，悠悠说：“宋总，你经营公司应该很明白，合作方从来不会只有一家。这家谈不拢，那就找下一家，就看和谁有缘了。”
“既然你选择和星遥合作，那想来早就知道，我妈被送去度假的事情。”
“是啊，我知道。我刚才只是装作不知道，没想到你会拆穿我呢。”
原想击碎她的弯弯绕绕，没想到她坦露得这样直接，反而让他无言以对。
宋今寻沉声：“这是宋家的事情，其实我不愿意有外人插手。但是，既然宋星遥愿意和你合作，我只希望，你们的行为不会加剧我母亲的情况。”
“这是自然。你看过我方案里的数据，就能明白，这个方案只是在调动人的积极情绪，所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聊到这件事，慕音坐直了身体，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变得异常认真。
又是莫名让人信服的感染力。
宋今寻收回目光，对此不置可否。
然而就在此时，对面又飘来她的声音，话题却是一转：“你不喜欢吃我夹的菜吗？”
肉眼可见的，他僵了僵。
他没有回答，但居然也没有拒绝，而是在沉默过后，夹起那筷子牛肉吃掉了。
“好吃吧？”
并不算意外，慕音笑眯眯地继续说，“美味的香菜裹满了舌尖，让牛肉变得更加香喷喷。”
她的描述很到位，但如果是不喜欢吃香菜的人，不仅感觉不到香喷喷，反而很想迅速冲刷掉那些气味。
不多时，宋今寻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也没有再动筷子，只是喝了好多的水。
慕音仿若未觉，愉快地独自享用，吃饱喝足。
见她终于放下筷子，宋今寻正准备发出送回家的邀请，就听她开口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