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泱尖叫,转身往回跑。
后腰被一只手重重揽住,周温昱鬼魅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啊,抓到你了哦宝宝。”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抛弃我抛弃我抛弃我抛弃我!!!”
“好痛啊宝宝!我快要被欺负死掉了!”梦境再次跳跃,简泱看见周温昱被人拖在马后面转圈,被人锁在地下室抽打。
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机场分开那晚的弃犬。
简泱猛地惊醒。
深吸气,灌了几口冷水,意识才渐渐清醒。
全是假的。
周温昱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两个多月了,不可能可以抓到她。
那天,带他去警局调查当然只是幌子。周温昱被带去问了几天话,就被标记为风险人士,遣返回国,从此禁止入境。
简泱也在裴观玉的建议下,注销了所有的软件和银行卡,甚至回收了一个二手机,重新注册所有账户,还用上了裴观玉设计的防监听程序。
别的情侣分手,还会有共友之类的牵扯,她和周温昱竟然全然没有,他们在一起的两年,周温昱将她的生活完全地占据和环绕,他们没有一个共同联系人。
所以,周温昱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而梦的最后…简泱扯了扯唇,觉得她实在多虑。
周温昱当然不可能被欺负,他只会这样对别人。
简泱的生活重归风平浪静,好在有了更多平淡的幸福。
奶奶已经转回县城休养,快三个月,她终于能慢慢起身,不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
复查时医生说,大概再进行一两个月的康复训练,就能慢慢下床走路。
他正是当初给老太太看诊的医生,每次看到老太太利落干净的手术创口,都不住感慨医生的技术。
“当时怕你太难过,我都没和你说,这手术在我们院成功率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国内能做成的医生也不多。”
“你说的X院孙主任,我估计他也做不到这么漂亮。”
简泱垂眸,笑了笑。
推着奶奶回去的路上,老太太又在嘀咕,问当时给她做手术的外国医生,到底是哪一位,她是怎么请来的。
当然,老太太最焦心的,还是她花了多少钱,到底欠没欠债。
简泱沉默了许久,说:“真的不欠,已经两清了。”
以为奶奶会和从前一样不再问,谁知老太太冷不丁冒出一句:“是那个小伙子吗?”
“什么?”简泱愣住。
“那个来病房外面好几次的,站着没进来。”老太太说,“看着很乖的孩子。”
“乖?”
简泱没往下说,心想周温昱干的混事,说出来能把老太太吓晕过去,只是没想到奶奶眼睛这么尖,还看到了悄悄躲在病房门后的小洋鬼子。
她突然想起,他拎来的,围在脚边的红通通的礼盒。
简泱咽下喉间蔓延起的酸涩:“是他…他家里刚好有人做这个事。我们已经分手了,真的。”
“你应该让那孩子来见见我的,”老太太说,“我还没谢谢他。”
简泱继续推着奶奶往前走。
什么也没说。
暑假期间,赵琳也来了几次,说是看望老太太。
她每次来,简泱就出门去给隔壁栋高三的孩子做家教,错开时间。
但赵琳还会一直等到她回来,还每次都殷勤地炒好几个菜。
简泱淡淡说:“以后不用买菜过来。”
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赵琳现在在段家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家里的不动产做抵押,还欠了一屁股债。
段家本来就是势力的人家,还是因为段越,整个段家才会沦落到这样地步,赵琳本来就被婆婆和姑子排挤,现在日子更是可想而知。
见女儿终于愿意理自己,赵琳抹起眼泪,诉说现在的辛酸。
她说段越高考时手没好写不了字,已经送去复读学校了,学费很贵;说家里现在欠的太多,每个月的两千块能不能改成一千;还说花店房租太贵开不下去,她已经兼职打了三份工。
简泱放下筷子:“我让的是段越工作后还债,你为什么要帮忙还?”
“我是他妈我能不管——”
“那这是你的选择,”简泱平静地说,“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你自己选的。”
“还有,我生活里的事情也很多,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的烦恼,这些都与我无关。”
被她的冷漠震慑,赵琳呆在原地,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了她许久,眼中闪烁着泪光。
简泱只是低头吃饭。
也实在是忙,赵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八月底,奶奶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起路。简泱带着她去市医院最后一次复查。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看出老太太心情很不错,简泱说带她在街上走一走,再去吃菜市场门口那家祖孙俩都最爱吃的面馆。
但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天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坐在面馆,简泱看到了骑着三轮车经过的赵琳,她没有看见她,穿的还是去年简泱给她买的格子衬衫,已经洗到发白。
车上全是到处收的书籍塑料瓶,堆了满满一车,赵琳踩一下,还没踩动,车子颤颤巍巍地晃动一下。
上面堆得满满的瓶子,好几捆落在地上。
雨水落在赵琳身上,沾湿了衣襟。
这样一个面对生活毫无抵抗力的女人,就这样淋着雨,边和按着喇叭的其他人不停道歉,边低头捡瓶子。
简泱坐在面馆看了会,从包里拿出那把总是备用的伞,走过去。
过去的雨天里,赵琳从来缺席,留下简泱一生的潮湿。
她最后递给了赵琳一把伞。
今后人生的风雨的困境,赵琳也只能自己撑伞,简泱不会再参与。
没有谁能靠谁一辈子。
九月,A大开学。
提前一周,简泱带着奶奶,一起登上了去京市的飞机。
老太太第一次踩在京市的土地,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握着她手的力度很重。
“奶奶,我很有经验的,跟着我走吧,一定让你吃好玩好。”
老太太嗔她:“吹牛。”
简泱淡笑着扶住奶奶的肩膀说:“是真的,客人还给了我超级大好评,额外给了很多奖金呢。”
“走吧奶奶,我们启程咯。”
暑假来京市玩, 的确不算一个特别明智的选择,到处都是人挤人,排队排出长龙。
顾忌着奶奶的腿脚, 怕她累着,简泱一天只带她去一个地方。
故宫文创店精美的冰箱贴, 宫灯形状, 按一下,还能亮起来。老太太伸手, 喜爱地打量, 看了眼价格,她纳罕地瞪大眼睛,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赶快放了回去。
简泱看得心中暗笑, 在老太太没注意, 偷偷拿下来,放进了篮子里。
她指腹摩挲着手中的宫灯, 故地重游,哪怕简泱再刻意去回避,记忆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脑中。
这里的冰箱贴,她曾经全部拥有过。
带周温昱来旅游时, 简泱自己就和奶奶一样,沉迷这些文创,半天不舍得走,但看了眼价格, 还是放下。
周温昱就在旁边,她摸一个,他往篮子里任何一个, 大手大脚花了四位数,后来这些全都密密麻麻贴在他们公寓的冰箱。
被简泱收拾着带回宁城,又被周温昱打包,漂洋过海去了美国。
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会不会放在那里装灰。
简泱带着奶奶,优哉游哉地逛了七天,然后陪奶奶坐车,送她回了县城。
对于她突然不选择工作,坚持读研的决定,老太太虽然有些不舍,但总体还是点头支持:“读书好,多读书明事理。”
简泱要继续雇阿姨,一月两千的价格,照顾老太太一日三餐,平时有什么不好干的活再过来帮一把。
老太太死活不愿意:“我现在腿脚方便了,自己炒菜有什么不会的。”
简泱为了让奶奶宽心,她说这是段家还给她的五万块。
段岩总体是个讲信用的人,每个月两千,都会主动打给她,这钱用来照顾奶奶刚好。
老太太还是不舍得:“这个钱用来做什么不好…”
“您就好好在家养身体,没事出去打打牌,聊聊天。”
“等我放假了就回来看奶奶。”简泱边收拾行李边嘱托。
简泱在收拾包裹的最后,看到了塞在卡包里,周温昱给的那张黑金卡。
她猛地一顿。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都忘了还给他。
简泱跑去了县城最大的银行人工窗口,去查这个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当天惊动了总行的领导。
银行的领导说,这是张双通卡,两个国家都可以用,在被告知卡里是个什么样的天文数字后,简泱头脑发晕。
她已经猜到这里面的钱没那么干净。
因为简泱回忆起,那天周温昱在送给她时,脸上的表情很坏。
这个小疯子,搞的这么多黑钱,全部塞给了她,是想让她也一起违法犯罪吗?而且周温昱至今没有把这张卡的钱封住。
想到他送出这张卡时的意图,简泱恶狠狠把卡掰断,扔进了垃圾回收站。
去你的吧。
九月开学,再见到唐筝,她显得很开心,给了简泱一个拥抱。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研究生的时间,比本科要自由很多。
有唐筝这样一个很纯粹的学术型导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刚开学,唐筝的课题还没开始,简泱也足够清闲,可以和同样读研的冯若,沈惜月出门逛街拍照。
因为每个月有了研究生补助,和唐筝给的项目补贴,再加上各种奖助学金,没有住在校外的开销,基本的生活开支已经能维持住。
简泱也不再像本科时期,因为总焦虑未来,担心没有为家人托底的能力,到处兼职打零工。
更好的事,自从经过这一场大难后,老太太也知道要仔细着身体,不再拼命省钱苦自己,没事还出去打一打扑克,阿姨发来的视频里,脸色都比从前红润了许多。
从小到大,一直沉甸甸压在简泱肩膀的石头,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她忽然明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更不存在她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
这样平淡普通的日子,于她而言,就很好很幸福。
只不过沈惜月的阴影,看起来似乎比她还大一些
,出门逛街,还几次担心地问她,有没有被周温昱骚扰。
简泱摇头说:“没有,完全没有。”
甚至裴观玉让她安装的那个防监听程序,都始终没有警示过。
周温昱真的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这样吗?”沈惜月看起来终于松了口气,哼道,“看起来这小疯子也没多少本事嘛,那天放狠话放的,还以为他要放什么大招呢。”
“我去外网搜搜他,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说着,沈惜月拿出手机,熟练地翻墙。
简泱心想,应该是没有的。
周温昱容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有也会霸道地删——
“诶,真有。”
“我去!但这都什么啊!!!”
“这家伙,”沈惜月手抖着,震惊地说,“这家伙在他祖母的葬礼上,‘不小心’让宠物把骨灰碰撒了,我的妈真是戴孝子啊!”
“这还有图片,不过好糊…这到底什么宠物这么大?”沈惜月说着要把手机递过来。
冷不丁再听到他的消息,简泱心咯噔咯噔狂跳。
梦中那种阴森感顷刻间将她环绕,她快速按住沈惜月的手机屏幕:“好了,不要看了。”
“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简泱的手指冰凉,不仅为听到的这个正常人都难以消化的消息,更为周温昱如今更为放纵肆意的行事方式。
她只希望时间能淡化所有,周温昱尽快忘了她这么个人,过好他自己的生活。
简泱还想往后再出国看一看世界。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地过去。
临近国庆,简泱在唐筝那得到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唐筝说,贝莉要来国内出差,她们多年未见,打算一起吃个饭。
鉴于简泱和贝莉曾有过的缘分,问她去不去。
“哦对了,这次陆则也非要跟着过来。”唐筝说,“他说想再见见你。”
再牵扯到这些和周温昱有关系的人,简泱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但想着周温昱本人都被禁止入境,而且这么久都风平浪静,没有试图定位和监听她,也不再有什么危险性,她点头答应了。
和简泱所想象的一样,贝莉是一个干练的女强人形象,留着及肩的头发,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
唐筝曾和她是港大的同学。
贝莉毕业后去美留学,之后就在那边工作成家。
她和丈夫都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魔,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有时间带,在家里放养。
但给孩子的爱并不少,所以养成陆则这么一个混世又没心眼的孩子。
而再见陆则,简泱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看着比半年前,说话和行事方式都成熟了许多,一头潇洒的卷毛也拉直。
对陆则,简泱心中还是十分抱歉的。
毕竟从头到尾,陆则就很无辜,好心提醒她,却被恐吓威胁遣送回家,还从此失去了大名。
如此荒谬。
吃完饭,贝莉和唐筝在叙旧。
陆则实在没憋住,坐过来低声找简泱说话。
“那个家伙,已经回来了。泱泱,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简泱略说了过程。
“你真是幸运。”陆则听完,感慨说,“那家伙就是太自负了,认为没人能脱离他的掌控。”
的确是幸运。
简泱想到那天机场最后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不已。
没有裴观玉帮忙,还有晏听礼那样的神来一笔。她一人能怎样对周温昱进行反抗呢?
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他回来后行事很高调,”陆则指了指脑袋,“我感觉他这个地方,好像更失常了。”
陆则滔滔不绝往下说。
关于周温昱,媒体大肆报道,他的圈子也在不停谈论,都是十几二十岁躁动不已的青少年,对上面那层离经叛道的人物,很难不向往。
周温昱回去后,就在曼哈顿和凯尔曼以及阿尔伯特那一群人,开了个穷奢极欲的派对,汇集欧美名流,为了追求刺激,里面赌钱,吸气,派对y趴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这次派对传出来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有个模特邀请他上楼,那家伙公开说他阳痿,看不了脏东西,这事已经传开了。”
简泱:“……”
“泱,他真的阳痿吗?”陆则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简泱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点头说:“嗯,真的。”
“哇,怪不得内心这么阴暗扭曲,”陆则终于找到理由,还同情地安慰她,“泱泱,你真是太善良了,现在才和他分手。”
陆则又说起了周温昱祖母罗珊葬礼当天的新闻。
当天现场闹出了好大的风波,周温昱“不小心”弄撒骨灰,罗珊的继任华人丈夫夏华气到高血压发作。
作为始作俑者的周温昱竟当场无措地掉起眼泪,诉说起和华人祖母的感情,在场的宾客无一不被打动。
夏华气得要发狂揍人,周温昱哭着反手报警,说他已经在祖母过世前的针剂药物中查出大量慢性致幻药,夏华涉嫌恶意哄骗遗嘱,意图吞并遗产。
罗珊的遗嘱不能奏效,同时,罗珊的三个孩子,也突然跳出来指控其父。
夏华被警方带走调查,这期间,不再享有遗嘱的继承权。
而据财经时报报道,罗珊三个孩子所能分到的Neocore股份,早已经不明原因地低价抛售出去。
买方身份暂时不明。
新闻上,有关这件事的讨论五花八门。
网民不知情况,舆论已经一边倒,都在骂夏华杀妻骗钱,要求警方从严处置。
但陆则作为同家族的人,是知道罗珊和这个华人初恋男友感情颇深,和奥文离婚后,还能再结婚相伴几十年。
夏华怎么可能给本就时日无多的妻子下致幻药?
那家私人疗养院,正在Provindence集团旗下。
联系到周温昱和其中千丝万缕的牵扯,简直不能细思其原因,因为稍微深思,就会一阵毛骨悚然。
外网也有对这些内情的猜测,但只要再刷新,这些帖子就会无影无踪。
至于罗珊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倒戈,买走股份的到底是谁,这其中的说法是更扑朔迷离了。
“我觉得和那家伙脱不了干系。”陆则下结论。
简泱握着茶杯的手在轻微发抖,她灌一口,压下内心那层不寒而栗的惊悚。
每一次听到周温昱的消息,她的震撼就会再刷新一层。这样的他…真的是那个和她同床共枕快两年,经常蹭着她撒娇卖乖的少年吗?
贝莉只在京市短暂落脚几天,就和陆则坐飞机回了旧金山。
走前,陆则还要了她现在的邮箱,他说之前的已经联系不上。
简泱犹豫了会,还是给了新邮箱。
“以后常联系。”陆则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给你分享西海岸的风景呀,期待有一天你能过来,我带你玩。”
国庆后的京市慢慢转凉,黄色的梧桐树叶打着旋,落在校园的地面上。
简泱起床,脚有点冰凉,她打开宿舍的窗,清爽的凉气拂面,风一刮,对面银杏树的叶子打着旋落在地上。
简泱裹紧外套。
突然就想起两年前的一场秋雨后。
气温陡然转凉,一夜下降了十几度。
那时周温昱借口“床坏”,天天赖在她的卧室撒娇打滚,还美名其曰省空调费。
当天简泱提示他,夜里要降温,晚上最好要盖厚一点的被子。
周温昱没有当回事,依旧光手光脚地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抱着。
小洋人没有再热也要盖肚脐的习惯。
半夜大降温,简泱感觉有些冷,要裹紧被子时,有个大火炉般的身体贴上来。
清晨,简泱才发现周温昱不知道什么时候拱进了她的被子,两个人像蚕蛹一样裹在一起取暖。
他早就醒了。
但睁着漂亮的眼睛,垂着眼睫,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看。
“泱泱。”
“你是个可爱的蚕宝宝。”
周温昱就是这样,她干什么,都能找词汇夸。
简泱被他看得脸红起来,将脸埋下。
简泱伸手,接了一片吹过来的落叶。
她关上窗户挡住风。
指尖的凉意却久久没有褪去。
十月中,简泱和唐筝团队开始了调研课题,起始站在中原,沿着线路往西,从西北到西南。
调研很辛苦,风餐露宿,去的都是一些交通不便,信号不通的地界。
户外时间紧任务重,简泱都经常隔一天才能回消息。
除了沈惜月的探店邀约,还有远在大洋彼岸,陆则时不时发来的邮件。
他最近爱上了冲浪,会经常给她分享冲浪视频。
阳光,海滩,欢声笑语。
他已经出师,发来和教练比试的视频。
简泱回消息,夸他很厉害。
陆则的消息不多,大概三四天才会分享一些。
冲浪,滑板,打排球。
他的生活很丰富。
简泱目前的信号都时有时无,所以也渐渐放心,回陆则的邮件变得勤快起来。
陆则的消息也不知在哪天,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间歇性的冲浪和海岸视频,变成每天都发消息。
他经常问她在做什么,身边有谁,冷不冷,累不累。
简泱很忙,逐渐回不过来。
有一次,村里停电两天。
简泱手机有三天都是停电关机状态。
打开手机。
密密麻麻的邮件涌上眼底。
陆则先是发来在大学上课,吐槽教授讲课很无聊。
隔几个小时,又发一个视频。
到第二天,她也一直没回时,消息越来越多。
到第三天。
他在不停呼唤她。
[泱泱]
[为什么不理我了]
[你在哪里]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不知怎么,简泱的心跳加快,有种熟悉的窒息感。
她从脊背产生一阵毛骨悚然,几乎已经产生那一层荒谬的怀疑,强定心神,回了句:[你有什么事?]
简泱没想到,那头直接回复:[可以打电话吗?]
她眨一下眼,内心略微松了口气:[有事吗?]
[你一直不回消息,我就是担心你。]
简泱存着试探的心思回复:[打电话吧。这是我的号码。]
她留的是村里的座机。
在听到电话铃声响,提示来自跨洋电话,简泱谨慎的接听,陆则的声音响起时,她才终于松口气。
“你为什么给我发那么多条消息?很吓人知不知道。”
陆则说:“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耐心解释了几句,简泱才挂断电话,还好,可能只是她太敏感了。
小疯子在美利坚开派对,玩弄他人玩得不亦乐乎,哪来的时间隔着网线和她玩这种游戏。
殊不知。
这通电话甫一挂断,Neocore总部全玻璃的巨大办公室内,周温昱一把将陆则丢到一边,手机也不讲道理地夺过来。
他的手指在发抖。
眼睛死死盯着这则简短的电话录音,不停重复再重复地听。
陆则坐在宽大的地毯上,衣领还有被拽出的褶皱,他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就这样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天花板。
陆则还是低估了周温昱的疯癫程度。
如果时间能倒流。
他绝对不会悄悄跑去大陆,更不会手贱给简泱发一条消息。
是他害了她。
上个月,陆则正在快乐打沙滩排球,回更衣室换衣服时,就被打晕带上车。
醒来,周温昱给了他两巴掌。
骂他是不要脸的小三,上不得台面的替代品。
然后自名字之后,陆则又失去了他的邮箱账号。
陆则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如今的周温昱,看一眼就让人胆寒。如果说在大陆周温昱还有所收敛,在这里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周温昱同样瘦了很多,脸和唇色都很苍白,那种刻意卖乖想要做出的甜美感消失殆尽,留下的只剩无尽的阴翳。
他疯得不像话,已经没人敢惹他。
他用枪抵着他的脑袋,缓慢低语:“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有通风报信的行为,我不保证你明天会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陆则只能配合他,每天给他发自己的视频。
看周温昱用着他的账号,去等那只言片语的消息。
看他因为简泱三天没有回。
狂躁地将他拎过来,要他去联系,把人给哄回来。
一个这样离经叛道,道德底线低下的人。
如今却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只能借用他的身份,藏在皮套后面,一遍遍去听简泱的声音。
录音一遍遍播放。
陆则抬起头,看着周温昱闭上眼睛,失去所有力气般,将头抵在桌前。
空气中弥漫一层浓厚的悲伤。
好在陆则后续也恢复了正常。
消息又恢复了三四天的频率,都是他体验的各种各样的运动。
有天晚上,他发来一段视频,这段视频很安静,没有陆则的声音。
[我在纽约玩。]
是从上而下俯视城市夜景的直升机视角,简泱看到了只在电影里看过的自由女神。
视频里只露出一双球鞋,传来呼呼的风声。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
[你在哪里,可以给我看看吗。]
已经到十一月底,简泱刚和唐筝迎着凛冽寒风,进入西北。
国内是白天,眼前只有荒芜看不见尽头的黄沙。
简泱拍了张照片,发送回去:[在西北。]
和唐筝的科研虽然辛苦,但简泱能以脚丈量土地,见到了课本才能看到的风光,她不再预支焦虑,感觉到了灵魂的自由。
[你自己的照片呢?没有吗?]
因为这条消息,简泱的心脏错跳一拍,她感觉到有些不寻常超出界限的暧昧。
她长久没有回复。
那头很快发来。
[抱歉,冒昧了,你不想发就不发]
后面还跟了个跪下的表情包。
他又变得正常客套起来,和从前一样插科打诨。
简泱想了想,还是随便找了个角度,自拍一张发了过去。
[不是不拍,是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而且她都没化妆,风沙吹过,灰头土脸的。
与此同时,内设豪华的直升机上,凯尔曼丢下骰子,看一直背对他们看外面的周温昱,意兴阑珊地伸脚踹了过去:“Zhou,那些傻子都被你像个皮球一样玩,你不该和我们庆祝庆祝吗?”
“喂,你下面软,人也软了吗?要不要让阿尔伯特给你开点壮阳药。”
旁边的阿尔伯特大笑:“我这应有尽有,保证让你重新生龙活虎。”
周温昱一直不搭理。
凯尔曼也没了趣,上前,随后纳罕地看他头靠在墙壁,脸颊的水珠滑落,隐没进领口。
同时注意到他手机界面,一张定格许久的照片。
上面的女孩一头黑发,脸颊白皙,眼睛明亮有神,正冲着镜头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以为我会恨泱泱
我恨她的抛弃,恨她的欺骗利用
但当她进入大陆深处
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她时
我是这样想念她——《周温昱日记30》]
在时令彻底入冬前, 唐筝团队返程,回了京市。
落地,拂面就是一股清凉的冷空气, 京市的冬天已经悄然来临。
简泱回宿舍,迎面是一股牛油的芳香, 是冯若正在煮火锅, 面前的平板放着电视剧,桌上铺满了烫菜, 很是逍遥。
自从得知简泱决定回来继续读研, 冯若开心坏了,两人虽是不同导师,但还是专门申请在同一间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