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没发现什么。
和畅松了口气,“他找了五十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时迁:“……算是吧。”
说完,又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和畅好奇地探个脑袋看向天边,“大人,这是怎么了?”
“渡神雷劫。”时迁五指屈伸,命线将尚在昏迷的婳婳绑着扔到了洞口。而后揽过和畅躲到了山洞里面,“九尾真神要出世了,省的雷劫劈错了人。”
和畅:“……”
还真像是山神大人的风格。
和畅还想见识见识,但很快被山神大人强行按着脑袋拉了回去。
时期按非常不给面子,“就你那点微末的法力,被雷劫沾到一点必然灰飞烟灭。”
和畅缩了缩脖子,“我以后晋神也是这样的吗?”
时迁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把符咒练好了,再来操心这事吧。”
和畅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给我等着——按照原著我可是凤凰后裔的嫡系血脉,天生神胎,再晋升就是上神,比你还高一级!
两人在山洞里等了许久,外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枝叶杂草都被卷上了天。
然而这么长时间,它就是光打雷不下雨,听见了无数雷鸣,却不见一道雷劫,
“大人,雷劫呢?胎死腹中了?”和畅等得久了,开始打哈欠,毕竟她也不是真的刚醒来。
时迁也有些不解,他活得久,上神真神的雷劫都见过,憋这么久的雷劫只有一种可能。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但还没等他走出洞口,婳婳居然自己走了进来。
她之前被命线割出的伤口已然痊愈,连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肌肤甚至更加白嫩细致,吹弹可破。若不是身上的破衣服依旧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之前受过伤的痕迹。
婳婳走到山神大人跟前,微微低下头,周身的气势内敛却雄浑而深厚,远远不是当初的小猫妖可比,“大人,他……去找姐姐了?”
时迁点点头,问道:“你们凡人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成神?渡神雷劫未曾真的降下来,你为何不成神?”
“他把一身法力给了我,身死道消,安心去找姐姐了。那我算什么?!”
婳婳握紧了拳,声音有些嘶哑,“我恨了他五十年,日日夜夜都想找他复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件事我过不去。我要去找那个偷走信的人,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论他是上神还是帝君,我必杀了他。可倘若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挥挥手,便挖出一个深坑,然后将段落的尸体放进去安葬,“那么我必将重临此地,将段落挫骨扬灰,也不能让他再去打扰我姐姐!”
你们狗血文的人都这么偏执吗?
和畅表示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都说人死如灯灭,前尘皆可消。你为何不能向前看,好好做你的神,庇佑你们小空山的猫妖不好吗?就像你姐姐将你带大一样。”
“消不了。”婳婳看着她说的极缓慢又认真。
“你的离风遮月是哪里来的?”时迁忽然问道。
婳婳迟疑片刻,还是回答道:“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袍里,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我也并不认识。他只是说可以替我复仇,然后给了我耳环便不见了,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大人说这可是上神级的武器,他就这么给了你?没说什么要求?”和畅怪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居然就这么用着了?”
婳婳羞恼道:“我当时只想找到段落,如今想来确实……”
“难得聪明一回。”时迁又捏了一下她的脸,他好像突然很喜欢这个动作,“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想必对小空山猫妖十分熟悉,五十年前才能偷走你的信。如今又有一个人能恰到好处地给你送来神器。你说这两人……”
“是同一个人!”和畅眼前一亮,忽然开口接上了他的话。
“确实并非不可能。大人,我定要找到这个人的,一日找不到,我一日不会成神。”婳婳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朝时迁行了个礼,便要离去。
和畅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时迁偏头看了眼小侍女,“怎么?你还记恨她抓了你?”
和畅摆摆手,“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这种天杀的事。”
毕竟吃瓜吃一半可太难受了。
“也是,我看你在幻境里玩的挺开心。”时迁揶揄道,“恨不得再来一次。”
和畅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芃芃的身材,觉得面上有点热,这回山神大人倒是没说错。
正在这时,山洞洞口又出现了婳婳的身影。
“你怎么回……”和畅话还没有问完,就知道了原因——天机派终于找对了地方。
顾澈之担心被抓走的小师妹,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气势汹汹地提着长剑冲在最前面。
和畅赶紧阻止他,“顾大哥,我没事。”
仅差两步跟在后面的沈以泽先是看了和畅一眼,见她没事,不自觉地松口气,承影剑当即出鞘。
“让开,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们打。”婳婳极不耐烦。
“怎么?你这猫妖还想伤害清水镇的少女?”顾其果最后一个堵住了洞口,“这一次不可能再放过你的。”
“我说了,我没有!”婳婳闭了闭眼,还是解释道,“那破石头只是用当年我姐姐炼制的迷醉花花汁浸染了。所念即所见,她们看到的本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姻缘石只是给了她们信心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而已。”
——婳婳报仇都来不及,哪有那闲工夫去害什么少女?
和畅也跟着说道:“沈掌门,这中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这猫妖在长安便犯下挖心案,到了清水镇还要作乱。”顾其果像是终于抓到个机会似的立刻奚落,“看来我们的前小师妹这是背阴山的门,连害人性命的猫妖都妖袒护了。”
“山神大人这回还要护着这只猫妖吗?”沈以泽的气势未减,看来仍然在强行提升法力。
时迁背负双手,置之不理。
和畅瞬间明白了,甚至眼珠子一转想要挖个坑,“前师姐多虑了,你们为捉妖而来,原来与我们背阴山是无关的。只不过作为前小师妹,我还是不计前嫌地想提醒一句,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法力还是保护好自己要紧。”
我们背阴山?
时迁眯了下眼,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让开,就死!”婳婳脚下一点,速度暴涨,瞬息间便到洞口。
“其果,退开!”顾澈之大喝。
沈以泽万万想不到短短一个晚上,小猫妖居然有了真神的法力,慌忙中出剑。全靠承影剑剑光的威力,才勉强追上。
然而锋利的爪刃被挡住,但仅仅是碰撞所激荡的法力,也将顾其果狠狠掀翻直接撞上了洞口的石壁,一阵碎石落了满地。
“其果,其果?”顾澈之将她揽在怀里,不停地为她渡法力。
多亏了承影剑,顾其果才没有当场殒命,艰难地睁开眼。
正巧和畅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我就说了你那点三脚猫的法力还是保护自己要紧吧?”
于是刚睁开眼的顾其果,再一次直接被气晕了。
第37章
“你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拥有真神的法力?究竟是何妖法?” 沈以泽扣住承影剑, 如临大敌,“你究竟对那些少女的魂魄做了什么?!”
真神法力本就是婳婳心中尚未放下的结,原本已经踏出洞口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我再说一次, 清水镇与我无关。”
“那你的法力是怎么来的?”
承影剑悬空飞起,“铮”地一声剑鸣,气势汹汹。
“天机派什么时候还管起我们小空山的妖如何修炼了?”
婳婳双目赤红一片,整个人微微躬起,一只爪子护在身前,用力一挥,承影剑被挡到一边。
而后在石壁上用力一踏, 飞身而起, 速度之快连承影剑的剑光都有所不及。
沈以泽护身符咒瞬间裂开,胸口三道猫爪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婳婳一翻身还要再打,一根命线突然钻出来, 将她的手腕牢牢牵住, 再不能往前半分。
“你还未真正渡劫,可以伤人但不能随意杀人。”时迁手上拽着命线。
“他该死!”
时迁勾了勾手指,直接将她送到了洞口, “小空山猫妖第九尾还有一个方法是传承, 族内八尾猫用自身妖丹为同族请愿, 成就九尾真神。算起来你也算是得了你姐姐的法力, 本就是你们小空山的传承。你……”
他想了想,还是没憋出什么好话。
和畅给他接了上来, “不过是拿回原本你家的东西,这叫物归原主, 最是圆满。可你若是在这里随意杀人,岂不就是浪费了你姐姐的法力?”
“竟是这样吗?”婳婳闭上眼,依恋地抚着手中的白尾,落下两行清泪,最终转身离开。
被一爪子拍飞的承影剑不甘心地发出剑鸣。
时迁不耐烦,用命线直接将它钉在地上,“管好你的剑。”
沈以泽咬牙吃了几颗止血丹,召回承影剑紧紧扣住,一时愤怒不甘还想要追杀上去。
和畅冷笑着开口道:“沈掌门究竟是为民修道,还是仅仅为了一点自己的私怨去追杀一只妖?”
沈以泽蓦地停下脚步。
“号称凡界第一人,半步真神的沈掌门,突然被一只小小的猫妖盖了过去,恼羞成怒了?”
沈以泽豁然转身,怒道:“和畅!枉我天机派养你一场,你居然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和畅一脸后怕地退后一步,“哦,那就不是这件事,是因为……婳婳让您老人家看到了心上人对吧?堂堂无情道剑修竟有了心上人,真是可笑。只是你真的以为杀了她,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
“噌”一声承影剑出鞘,沈以泽就像是被踩中痛脚的猫,“胡说八道。”
时迁揽过小侍女的腰,将她护在身侧,红线已然开始翻飞,眼花缭乱地舞成了一个阵法,“好一个天机派,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小师妹,不得胡言!师尊只是担心清水镇。”顾澈之劝了这个,又哀求起另一个,“师尊,请三思,那是小师妹啊。”
然而和畅丝毫不领情,仗着山神大人在侧,疯狂地在他雷点一顿狂踩,“沈掌门号称为天下生民修道,口口声声是为了清水镇的少女才要诛杀猫妖。可是昨日夜里,你分明知道婳婳的目的就是抓我,你却见死不救,难道我不是天下生民中的一个?”
沈以泽一句话都说不出,握着承影剑的手捏的骨节发白。
和畅倒是很满意这个场面,继续欢快地蹦跶,“是因为沈掌门通过姻缘石看到的那个心上人就是我,所以心虚了对吧?你明明知道婳婳是冲着我来的,却也不阻止。你觉得没了我,你的无情道上便不会有这么一个心魔了。说不定婳婳杀了我,正好合你的意。”
沈以泽还没有反驳,倒是山神大人眯起了眼。
和畅莫名觉得背脊一凉,然后便听到他说,“……真的是这样吗?”
沈以泽:“胡说八道!”
于此同时,和畅:“就是这样!”
那一瞬间,整个山洞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山洞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都显得那么刺耳。
半晌,时迁凉薄地笑了一下,看向沈以泽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不如我来给沈掌门一个主意吧。我与段落切磋了五十年,真正的无情道剑谱我都有。你们天机派三百年前败落了,连无情道剑谱也遗失地七七八八,只有我可以给你真正的无情剑法。不过……不知沈掌门舍不舍得真正的断情绝爱呢?”
“不需要。”沈以泽毫不犹豫地回答。
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是和畅依旧发现了那一瞬的紧绷,号称当世第一修道门派的天机派,居然连掌门的无情道都是残缺的吗?
自从穿过来之后就拼命想逃离天机派,她这才发现,似乎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天机派。
“呵,别急着拒绝。”时迁脚下一点,眨眼之间便到了沈以泽的身前,而后指尖掐着一小段命线在他眉心一点,命线顺势钻了进去。
他的速度太快,简直防不胜防。
沈以泽只能立刻调动法力防御,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识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舞动的红线小人,似乎在演示剑法。
“这是什么东西?”
“真正的无情剑,沈掌门好好考虑一下。”时迁说完,拍了拍他的肩,俯身耳语道,“沈掌门心上人可以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所谓,但若是我家小侍女……断情绝爱也挺好,对吗?”
沈以泽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彻骨的阴寒之气笼罩,连皮肤都感觉到寒冷麻木的顿顿的疼痛。
“清水镇的事,我去看看。”时迁摆了摆手向洞口走去,回过头看着和畅,“你还站在那里等我去接你?”
“来……来了。”和畅快步跟上,还多看了两眼沈以泽,没想明白山神大人这一波操作。
“怎么?还放不下你前师尊?”时迁幽幽道。
和畅立刻表明立场,“绝无可能,大人干的漂亮!”
时迁揽过她的腰,直接捏了个缩地成寸的法诀,“算你有眼光。”
要想找一个曾经拜过姻缘石的少女其实很简单,毕竟那石头上面有小空山的迷醉花,少女身上便也会沾染一些猫妖的气息。
但是和畅没有想到山神大人能直接找到吕瑶,她家并非富贵之家,只有一个老父亲,同住在镇口。
“婳婳伪装的居然是个真人?”和畅小声嘀咕。
“所谓变幻,找个真人依托模仿总比凭空想象来的更加简单真实。”
时迁的目光还停留在床榻上的少女身上,她睁着一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呼吸十分急促。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呼喊,甚至打骂都无法换来一点回应。
大约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裸露在外的脖颈处都长出了红疹子。
“这样啊……”和畅忽然道,“大人好像对小空山猫妖特别熟悉。”
时迁这下终于舍得把偏过头,似笑非笑,“怎么?你对我的事很好奇?”
和畅弯了弯眉眼笑起来,“好奇,毕竟你是我家大人嘛。”
凡人总是狡诈多变,大多是如天机派沈掌门那样道貌昂然之辈。
但是他家小侍女好像总是不太一样,偏听偏信,像是干干净净流淌的小溪,里头多了几只小鱼小虾都能轻而易举地看见。
时迁又伸手捏她的脸,重新垂下眼睫,不置可否。
他并起两指在吕瑶身上飞快点了几下,而后手腕一翻,一支朱笔出现在他手中。
山神大人的动作很快,和畅几乎没怎么看清,黄色的符纸上一个嫣红的朱砂图腾已经画完。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急着收回朱笔。
“她并无大碍,只不过凡人之躯,沾了妖气总归是有些忌讳,伤了点神魂之力,所以才会醒不过来。”
吕瑶父亲年纪颇大,满脸的皱纹更加深了,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老泪纵横,“什么妖气?我闺女沾了妖气?我只有她一个孩子,这可怎么办呢?谁知道临到出嫁之前,居然出了这毛病。”
时迁将符纸递给他,“你将这个符纸烧了,灰烬兑水,喂她喝下即可。”
老伯那张皱成菊花的脸舒展开了些,抓着符咒便去打水。
和畅盯着朱笔看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这不就是她偷偷看到的那只笔?
原来不施法力,近看之下,笔身是镂空的,雕着的正是那两棵共用一树根的树,栩栩如生,连叶片的纹路都清晰科可见。
用笔做武器的神,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不过,这回山神大人怎么不避着她了?
“……你见过?”时迁问道。
和畅立刻撇清关系,“没见过!我就是觉得它好看。”
好看……吗?
时迁捻着笔颠来倒去地转了两圈,不自觉地笑了笑。
“水来了水来了。”老伯生怕晚了,双手的袖子都捋了上去,捧着化了灰烬的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儿喂她喝下去。
和畅也扑到床前牢牢盯着吕瑶。
符水见效很快,原本睁着双眼,却无知无觉的少女眼睫微颤,然后闭上了眼,呼吸平稳,看起来是真的睡了过去。
老伯颤声道:“这……这就好了?”
时迁:“再睡上一觉就能醒来了。”
“多谢……这位大人和小仙女,大恩大德……”老伯激动地语无伦次,当即跪地磕起头来。
“我等本就是修道之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和畅赶紧扶着他的双手,将他托起来,“您若真要谢,便给背阴山山神大人供上三根香即可。”
“……不需要。”时迁拽着她的衣领按着她坐下,“方才的图腾可记下了?”
和畅毫无自信,“应该吧?”
于是时迁拿出一叠符纸,“画吧,剩下所有人的符水归你了。”
和畅:“???”
那么复杂的鬼画符,她要画到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画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背阴山。毕竟——”时迁拖长了声音,“这是我们修道之人应该做的。”
距离上次清水镇姻缘石事件,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
背阴山成功入了冬,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白日下到晚上,成功地在山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凛冽的山风硬生生吹出了鬼哭狼嚎的调子, 从未有一刻停止。
寂静的山神殿内, 一只白生生的手从狐裘毯中伸出来,屈指一弹,然后很快又缩了回去,油灯噼啪响了一下才亮起来。
又过了许久,狐裘毯子才慢悠悠地蠕动,像一条胖乎乎的虫子坐了起来。和畅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今天似乎过分地亮堂, 都不需要点灯了。
“唔……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和畅有些兴奋地将木窗撑开了一点,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她脸疼。
于是“啪”一声,木窗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了,“亮是亮了, 但冷还是真的冷。拉倒吧, 我还是窝着看小说得了。”
自从入了冬,她就躲在山神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成了一个乖巧的大家闺秀。
和畅熟练地从床头摸出数本封面极其妖艳的本子, 都是当时在清水镇搜集来的, 关于阎罗帝君的风流韵事。
那日在清水镇近距离看过那支朱笔之后, 和畅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头,后来才想起来在红螺寺见到过的阎罗帝君神像。
传说他自轮回中诞生, 生来便是神胎,天道赋予神位, 掌管十方阎罗,乃是冥界之主。所以他一直是凡间祭拜的对象,香火极其旺盛。
直到前朝末年,阎罗帝君横空出世,斩杀青耕,彻底将整个启朝生机断绝。
同时葬送的还有自己的香火,成了人人喊打的恶神
以上出自《扒一扒阎罗帝君的生平》,真假暂且不论。但已经是所有书里编的最靠谱的一个。
作为流传甚广,最为神秘的一个神,没有人知道当年他为何横空出世斩杀青耕,这是一个迷。于是,想象力丰富的凡间民众自发地为阎罗帝君谱写了一出出堪称离奇的风流韵事。
譬如言情向《阎罗帝君与青耕的三生三世》《她逃他追,最后他们都插翅难逃》。
甚至还有晋江不能过审的艳俗向《帝君强取豪夺后引发的血案》。
和畅这几天看得是头晕脑胀,一言难尽,心说原著里也没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啊。
当初她看中的是山神大人无cp感情线,无纠结背景,无重大戏份的三无工具人身份,他可得争气点,千万不要跟这个什么鬼的阎罗帝君有什么关系!
“哎?他在做什么?”
难得天光大亮,和畅很轻易便能看到窗外山神大人背对着她,一袭黑袍坐在雪地里。尤其是他的坐姿端正得如同一棵松树,实在与他平日里各种瘫软差距甚大,扎眼得就好像是大米中撒了一颗黑豆。
——要不去看看?
和畅眼下对完美工具人十分不放心,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温暖的床,但是出门之前她还是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个严严实实。
没办法,山上实在太冷了!
于是时迁看到的便是一颗滚圆的白球团子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我还当你要睡死在殿里了。”
和畅:“……我又不是熊,用不着冬眠。”
“有什么区别?”时迁嗤笑一声,“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出来了?”
和畅艰难地在雪地里踩出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走到他跟前,“当然是大人这阵风。”
这下时迁没再同她计较,也没有赶她回去。
白球团子自如地在他身边坐下,”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时迁拿下巴点了点,“如你所见,生辰帖。”
和畅随手翻了几张。
乙亥年五月初二,奚远。庚辰年六月初六,花颜儿。戊寅年十月十三,游方之。
他们的生辰丝毫没有关联,不同年不同月不同日,年纪看起来相差也很大,男男女女都有。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和畅拣起几张,问道:“壬寅年三月初八,壬寅年十月十一,壬寅年十二月出一……都叫幺儿?”
时迁握着朱笔的手一顿,一滴浓稠的朱砂滴到了符纸上,晕成了一团。
“凡间的孩子出生之后过早夭折,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起,就叫幺儿。”
一股悲凉蓦地从心头掠过,手中单薄的符纸冷的像生铁,和畅默默地将它放了回去,还特意将它们盖在了下面,好像这样就不存在了一般。
“大人为什么写生辰帖?”
“今天是冬至,背阴山一年中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日子。”时迁换了一张符纸继续写着,他好像有写不完的生辰帖,“祭奠死去的人。”
“咦?你们这里烧的居然不是金元宝,而是生辰帖吗?”和畅奇道。
“金元宝?烧给死人?”时迁嘴角抽了一下,“你们凡人还真是……有趣得很。”
“有钱能使磨推鬼!某人当初在长安可差点因为钱被醉方休打出去。”和畅揶揄道,“至少金元宝不管在哪里都是通用,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时迁闻言大笑起来,“凡人真是如此想法?死了也要贪财?普通人死后,魂魄下到冥界,入轮回转世。若有强留凡间的鬼魂,也只需要对应生辰的生辰帖来告诉他,这个世间仍有人记得他。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需要金元宝的时候?”
和畅愤然道:“你又不是阎王爷,你怎么知道金元宝没用?!我若是真有那一天,还劳烦山神大人多给我烧几吨的金元宝!”
“我怎么不是……”时迁笑声还没止住,脱口而出。
“不是什么?”和畅立刻问。
时迁似乎有些犹豫,沉默片刻后道:“毕竟给冥界看了几百年大门,这么点常识,怎么会不知道?”
“也有道理。不过……今日我们要下山吗?”
时迁不解:“下山?”
“生辰帖不用到他们的坟前烧吗?”和畅指着符纸,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来袭,声音都抖了一下,“该不会他们埋在山上吧?”
“是啊,很多很多人都在这里。”时迁大方地证实了她的猜测,捏着写好的生辰帖给她看,足有两指厚。
和畅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头皮发麻。
时迁恶作剧得逞一般笑起来,“放心他们虽然有些吵,但是他们很乖,一年只会出来一回。”
和畅:“……”
这么多……还会出来?百鬼夜行?!完全放心不下好嘛!
这还是狗血仙侠文吗?
“来了。”时迁松开手,朱笔自顾自地飘向山神殿前的那个坑洞,钻了进去。
“来……来什么玩意儿?”和畅用毯子将自己连头带脚地包起来,只露出来了一只眼睛,最后还跳到山神大人背后寻求庇护。
“胆子真小。”时迁嫌弃了一句,却也没有把她推开。
结果和畅没等来百鬼夜行,恰好等到了正午,烈日升到了最高点,温暖和煦的阳光终于照进了背阴山最低的地方。
坑洞里泥石开始滚动,一株嫩绿的芽破开了泥石探出了脑袋,很快在它的旁边便生出了第二株。
和畅好奇地想上前,被时迁一把拽了回来,“别乱跑,冒冒失失。”
“什么好东西看都不能看?”和畅小声嘀咕一句,很快她就明白了为什么。
当阳光完全落在嫩芽上时,两株幼苗飞速生长,仅仅几个呼吸时间,便向上窜高了许多,长出了粗壮的树干,那竟是两棵树。
同根偶生,很快便树干便粗壮得三人合抱都围不住了。枝繁叶茂,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正是和畅偷看到的那两棵树,只是这一次,它们不再飘到空中,而是深深扎进了泥土里。
淡淡的木质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这种味道和山神大人是一样的,有些苦涩孤寂,却十分厚重。
时迁见到树的那一刻,神色僵硬,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而后他还是缓缓走到树下,直到整个人被树影笼罩。
“这是扶桑树,同根偶生,一棵站在冥界,一棵站在阳光下,连通阴阳。”
和畅也走进树影里,才真正地感觉到它的高大,简直就像是从前置身于钢筋水泥的都市里,望着高大的摩天大楼。
幸亏当时没靠近,不然她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树吃掉的女主了。
“哦,他们都在这里。”时迁不怀好意地说道。
“在……这里?”和畅睁着重瞳四周望了望,没发现什么魂魄,还是觉得背脊生凉。
时迁恶劣地笑出声,而后招了招手,生辰帖排着队一张张飞到他手中,上面的朱砂齐齐亮了一瞬。与此同时,一棵树上的红果子齐齐晃动,跟着发出幽幽的红光。
那一瞬间,和畅觉得似乎听到了嘈杂喧闹的人声。
与其说是人声,更像是哭声,各种各样,大声的哭嚎悲恸,小声的呜咽抽泣,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