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了。"星辰不知何时醒了,声音轻得像叹息,"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
七月将素描簿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浸湿了纸页。窗外,雨停了,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餐桌上的草莓酱瓶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在这个潮湿的夏夜,两个失去至爱的人依偎在沙发上,一页页翻看着程远留下的画作。每一笔线条都是他无声的爱,每一处阴影都是他无法诉说的思念。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七月发现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记得,草莓酱的甜和南极的光,都是我爱你的方式。"
第64章 消逝的极光
八月的第一个周日,星辰的十三岁生日。七月早早起床,在厨房准备草莓蛋糕——程远留下的食谱上特别标注着,这是星辰最爱的口味。
搅拌蛋液时,七月发现星辰站在阳台上,仰头望着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少女穿着程远去年送的蓝色连衣裙,银白色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七月走近时,听见她正轻声哼着一首陌生的歌谣。
"这是什么歌?"七月递过一杯热牛奶。
星辰接过杯子,掌心贴着杯壁取暖:"妈妈唱的摇篮曲。昨晚梦见的,歌词是关于南极光和永不融化的雪。"
蛋糕出炉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星辰小心地在蛋糕上插了十三支蜡烛,又在旁边多放了一支:"给程叔叔的。"她的声音很轻,"他说过要陪我过每一个生日。"
烛光摇曳中,七月注意到星辰的眼睛颜色变浅了,原本深褐的瞳孔如今透着淡淡的蓝,像是南极冰层的颜色。少女许愿时,那支多余的蜡烛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仿佛有无形的手指轻轻拂过。
马可的来访打断了生日早餐。他带来一个密封的金属箱:"国际刑警清理霍华德实验室时发现的,标签上写着星辰的名字。"
箱子需要指纹解锁。星辰将手指按上去时,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里面是一本皮质日记和一管蓝色的药剂,瓶身上贴着"基因稳定剂-最后配方"的标签。
日记是星辰母亲的笔迹。七月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是星辰出生前一天:"霍华德发现了我的怀孕,计划把孩子也作为实验体。林博士给了我这份药剂,说能保护孩子的基因不被操控..."
越往后翻,字迹越潦草。最后一页写着:"霍华德要对我进行强制引产。程远会带着药剂和星辰离开,希望有一天她能遇到林博士的女儿。两个被命运选中的孩子,或许能完成我们未竟的事..."
七月的手不住地发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远会对星辰如此珍视——这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对星辰母亲牺牲的尊重。
星辰轻轻拿起那管蓝色药剂,对着阳光观察:"这就是妈妈留给我的..."
就在这时,药剂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与星辰眼中的色彩相互呼应。少女的身体微微晃动,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
"星辰!"七月慌忙扶住她。
"没事。"星辰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很多事。"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妈妈被注射时的样子,程叔叔带我逃离实验室的夜晚,还有...爸爸最后的表情。"
马可和七月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医生曾警告过,星辰的基因记忆可能会在十三岁后完全觉醒,带来无法预测的影响。
下午,他们带星辰去了程远的墓前。少女将一块蛋糕放在墓碑旁,然后安静地坐在草地上,额前的银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七月听见她低声说着什么,走近才听清是在背诵元素周期表——那是程远教她的第一个科学知识。
回家的路上,星辰突然停下脚步:"七月阿姨,我的眼睛...是不是变颜色了?"
阳光下,少女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冰蓝色,与那缕银发相得益彰。七月想起父亲笔记中的那句话:"当光找到回家的路,极夜就会结束。"
夜深人静时,七月被轻微的啜泣声惊醒。她来到星辰房间,发现少女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程远的羽绒服。
"我梦见程叔叔了。"星辰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极光会消失,但星光永远都在..."
七月将她搂进怀里,闻着少女发间淡淡的草莓香和程远衣服上残留的雪松气息。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床头那张合影——程远站在中间,一手搂着七月,一手抱着星辰,三人的笑容比极光还要明亮。
在这个没有程远的生日夜里,七月终于明白:有些人就像极光,注定不能长久停留,但他们留下的光,足以照亮整个永夜。
九月的第一场雨过后,星辰开始流鼻血。
最初只是晨起时枕套上的几点暗红,七月以为是换季干燥。直到周二的早餐桌上,鲜红的血滴突然落在牛奶里,在白色液体中晕开成淡粉色的花。
"疼吗?"七月用冰毛巾轻敷星辰的后颈,少女仰着头,睫毛在晨光中颤动如蝶翼。
星辰摇摇头,冰蓝色的瞳孔映着天花板:"不疼。就像...融化的雪。"
医院的检查持续了整个上午。当核磁共振仪器的嗡鸣停止后,主治医生将七月单独叫进办公室。ct片挂在灯箱上,显示出星辰大脑中异常活跃的杏仁核区域,以及海马体周围蜘蛛网般的微光点。
"这些光点是什么?"七月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们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像是某种基因标记物,随着她进入青春期开始激活。"他停顿了一下,"更奇怪的是,她的记忆中枢出现了重组迹象,就像..."
"就像被刻意编辑过。"七月接上他的话,想起父亲笔记中关于"基因记忆"的记载。
走廊长椅上,星辰安静地翻看着程远留下的《南极生态图谱》,银白色的发丝垂在额前。见七月出来,她合上书,眼神清澈得让人心碎:"我什么时候能出院?程叔叔说过要带我去看九月的帝企鹅迁徙。"
七月的心脏猛地收缩。星辰的语气如此自然,仿佛程远只是出门买份报纸,随时会推门而入。
"很快。"七月坐到她身边,将少女冰凉的手握在掌心,"等你再好一点。"
回家路上,星辰在出租车里睡着了,头靠着车窗轻轻晃动。七月望着她日渐消瘦的侧脸,想起程远手术前夜说过的话:"那孩子体内有南极的光,总有一天会照亮更多黑暗。"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比喻。
晚餐时,星辰的鼻血再次涌出,这次怎么也止不住。急诊室的荧光灯下,七月紧握着少女苍白的手指,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恍惚间仿佛回到程远生命最后的那个夜晚。同样的消毒水味,同样的仪器嗡鸣,同样无能为力的恐惧。
"基因崩溃。"主治医生在凌晨三点给出了诊断,"她的细胞在以惊人的速度更新,但新生的细胞缺乏稳定性。照这个速度..."
"还有多久?"七月直接打断他。
医生沉默了片刻:"几周,也许几个月。除非能找到抑制基因过度表达的方法。"
病房里,星辰正在输液,银发衬着雪白的枕头,像一束被遗忘的光。七月翻开父亲的笔记本,疯狂寻找任何关于基因稳定的记载,最终在最后一页发现了那个被忽略的公式——三条螺旋线交错成无限符号,旁边潦草地写着:"光在基因里,爱是最后的稳定剂。"
马可的来电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七月,我找到了程远留下的资料。他早就研究过星辰的情况,认为只有回到基因编辑的原点才能找到解药。"
"南极..."七月喃喃道。
"不,是霍华德的原始实验室。"马可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就在你们城市的地下污水处理厂下面。"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星辰醒了。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像两块融化的冰。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轻声说,"梦见妈妈和程叔叔站在冰原上,说有人在等我们。"
七月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谁在等我们?"
"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星辰的指尖轻轻拂过七月的眼泪,"被光选中的人。"
当天下午,七月签下了出院同意书。医生再三警告星辰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但少女坚持要回家。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星辰突然摇下车窗,让风吹乱她的银发。
"七月阿姨。"她望着远处的江水,"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你还会认得我吗?"
七月紧紧搂住她单薄的肩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就像程远在人群中总能第一个找到她,就像父亲在暴风雪中永远知道回家的方向。有些羁绊超越记忆,甚至超越生命本身。
回到家,七月从衣柜深处翻出尘封已久的登山包。程远的羽绒服还挂在门后,口袋里装着南极科考站的通行证。星辰安静地看着她收拾行装,突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
"带上这个吧。"她递过来一张三人合影,"程叔叔说,照片能带人去最想去的地方。"
夜深了,七月坐在星辰床边,听着少女均匀的呼吸声。窗外,一轮满月悬在夜空,冷清的光照亮了床头那管蓝色药剂——星辰母亲的最后礼物,或许也是最后的希望。
明天,他们将前往那个埋藏着真相与危险的地下实验室。七月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她已经决定:这一次,绝不让任何人带走她爱的人。
第66章 地下微光
污水处理厂的铁门锈迹斑斑,锁链在七月手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星辰站在她身后,戴着程远的旧棒球帽,银白色发丝从帽檐下溜出来,在月光中泛着微光。
"确定是这里?"七月压低声音问道。马可给的坐标指向这个废弃工厂,但四周只有乌鸦的啼叫和污水流动的闷响。
星辰突然蹲下身,手指轻抚地面上几乎不可见的刮痕:"有车来过,最近。"她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大,冰蓝色变得更深,"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七月想起医生说过,星辰的感官会随着基因变化而增强。她顺着刮痕方向,在杂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电子锁。输入马可提供的密码后,地面缓缓打开,露出向下的金属楼梯。
通道里的空气冰冷潮湿,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七月打开手电筒,光束照出墙壁上斑驳的血迹和抓痕。星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有人来过...很多人...他们很害怕。"
地下二层的铁门虚掩着,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实验室。设备上积满灰尘,但中央的操作台却异常干净,像是最近还有人使用。七月在电脑主机上发现了一个未完全销毁的硬盘,插入便携读取器后,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
画面中,年轻的霍华德站在同样的位置,身旁是几个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孩子。最边上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星辰的母亲——正拼命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女儿!她才三个月大!"
"基因锁必须在婴儿期植入。"霍华德的声音冰冷刺骨,"就像你母亲对你做的那样。"
视频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加密文件。星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仿佛早已熟记密码。文件解锁后,屏幕上显示出二十七个孩子的资料,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实验失败"或"已回收"。
"找到了..."星辰的声音颤抖着。她点开最后一个文件——"星辰,第一代存活体,基因锁状态:休眠"。
七月紧紧抱住她:"我们拿到证据了,现在就走。"
"不,还有东西。"星辰走向实验室深处,停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前。她的手掌贴在墙面上,那些蓝色光点再次从皮肤下浮现,"这里...有东西在叫我。"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小型冷藏室。中央的支架上放着三支蓝色药剂,与星辰母亲留下的那管一模一样。标签上写着:"稳定剂7号,林氏配方"。
"爸爸做的..."星辰轻触试管,玻璃立刻泛起涟漪般的蓝光。
突然,警报声响彻整个实验室。红光闪烁中,七月听到上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迅速将药剂装入保温袋,拉起星辰就往出口跑。
"来不及了。"星辰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瞳孔直视七月,"他们已经到了门口。"
七月环顾四周,发现通风管道足够容纳一个人:"你从管道走,我去引开他们。"
"就像程叔叔做的那样?"星辰摇头,银发在警报红光中如血般鲜艳,"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牺牲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企鹅玩偶,撕开内衬,取出一个微型装置:"程叔叔教过我,这是信号干扰器。"
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七月将星辰护在身后,看着铁门被猛地踢开。三个持枪的黑衣人冲进来,却在看到星辰的瞬间僵住了——少女的银发无风自动,眼中的蓝光如火焰般燃烧。
"站住。"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某种奇异的和声,像是多人同时说话,"否则我会唤醒你们体内的锁。"
男人们痛苦地捂住耳朵,武器掉在地上。七月趁机拉着星辰冲向通风管道。爬行过程中,星辰的鼻血不断滴在金属壁上,每一滴都闪着微弱的蓝光。
出口通向工厂后的小河。七月背着星辰蹚过冰冷的河水,听到身后传来爆炸的闷响。马可的车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他们刚关上车门,第二波爆炸就震碎了工厂所有窗户。
"霍华德的余党在销毁证据。"马可猛踩油门,"国际刑警已经包围这里了。"
后座上,星辰蜷缩在七月怀里,体温高得吓人。她颤抖着从保温袋取出一支药剂:"帮我...七月阿姨..."
注射器刺入少女纤细的手臂,蓝色液体缓缓推入。星辰的身体剧烈抽搐,瞳孔中的蓝光如风暴般翻涌。七月紧紧抱住她,感受着怀中生命如浪涛般起伏。
"坚持住..."七月的声音哽咽,"就像你妈妈和程远那样坚强..."
星辰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眼中的蓝光没有消退。她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夜空:"看...极光..."
七月抬头,只见城市的霓虹之上,一道罕见的绿色极光横贯天际。马可停下车,三人沉默地望着这不可能的天象。星辰的嘴角微微上扬:"程叔叔说过...极光出现时...所有迷路的人都能找到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被夜风吹散。七月将少女搂得更紧,感受着她微弱但坚定的心跳。在这个充满伤痕的夜晚,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抗黑暗的光——不是来自药剂,而是来自那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所爱之人的勇气。
第67章 沉睡的极光
医院的灯光惨白得刺眼。七月坐在重症监护室外,手里攥着星辰的病危通知书。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基因药剂延缓了崩溃速度,但她的器官仍在持续衰竭..."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透过玻璃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倒计时。星辰躺在病床上,银白色的长发散在枕边,像一束被雪覆盖的光。她的睫毛在氧气面罩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醒来,又仿佛正在做一个不愿结束的梦。
马可端着两杯咖啡走来,黑眼圈深得像淤青:"国际刑警查封了地下实验室,找到二十七份儿童实验记录。"他递给七月一杯咖啡,"霍华德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伙还在活动,他们一定会来找星辰。"
七月机械地啜饮着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尝不出味道。窗外,那道罕见的极光已经消散,只剩下城市霓虹在夜空中涂抹着虚假的明亮。
"她还能撑多久?"七月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马可沉默了片刻:"医生说,除非能找到完整的基因稳定方案,否则..."
"否则就像南极的那些孩子一样。"七月接上他没说完的话,想起冰层下那些小小的躯体。
凌晨三点,星辰的情况突然恶化。七月隔着玻璃看着医护人员进行抢救,心脏随着除颤器的每一次放电而抽痛。当医生的表情从紧张变为绝望时,七月猛地推开监护室的门。
"让我试试。"她从包里取出最后一管蓝色药剂,"这是她母亲留下的。"
医生想要阻拦,但七月已经拔开针帽。她轻轻抬起星辰的手臂,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少女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药剂推注完毕,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突然变得平稳,血氧饱和度开始缓慢回升。
"不可思议..."主治医生盯着数据屏,"她的细胞在自我修复。"
但七月注意到星辰的眼睛没有睁开,那缕标志性的银发也失去了光泽。医生后续检查后给出了令人心碎的诊断:"身体机能正在恢复,但意识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植物人?"七月的声音颤抖。
"更复杂的情况。"医生翻看着脑部扫描图,"她的大脑活动异常活跃,远超正常人水平,但似乎全部集中在记忆区域...就像..."
"就像在重温所有回忆。"七月轻声说,想起程远昏迷时的样子。
天亮时分,马可带来了新的消息。国际刑警在霍华德的秘密住所发现了一本日记,记载着关于"基因记忆传承"的实验:被编辑过的基因会在特定条件下激活,承载前代实验体的记忆与情感。
"星辰不仅是实验体。"马可将资料递给七月,"她是所有受害孩子的记忆容器。"
七月翻开资料,看到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实验室里,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刚出生的星辰。照片背面写着:"最后的希望,光之继承者。"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父亲和程远保护的不仅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更是二十七条生命存在过的证据。星辰的昏迷不是终结,而是一种传承——那些孩子的记忆正在她脑海中苏醒。
回到病房,七月轻轻握住星辰的手。少女的指尖温热,掌心有细小的汗珠。七月拿出程远留下的素描本,开始一页页读给星辰听,就像曾经对昏迷的程远做的那样。
"这是你在动物园喂长颈鹿的样子,程远说你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读到最后一张时,七月的眼泪砸在纸页上。那是程远画的三人合影,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给我的两个女孩,愿你们永远被光眷顾。"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七月俯身在星辰额前印下一个轻吻,突然感觉少女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她屏住呼吸,看见一滴泪水从星辰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银白色的发丝。
"星辰?"七月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梦境。
少女没有醒来,但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某个遥远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了所有迷路的人。
第68章 记忆的河流
医院的窗帘被晨风吹起,像一片飘摇的白色帆影。七月轻轻梳理着星辰的银发,发丝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冰晶。三个月了,少女沉睡的面容平静如初,只有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证明生命仍在延续。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七月翻开程远的素描本,指尖停在一张南极企鹅的速写上,"还是继续讲你和程叔叔在动物园的冒险?"
病床上,星辰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努力想要睁开。这已经成为日常的仪式——七月会读程远的画,讲过去的回忆,而星辰则以细微的身体反应作为回应。医生说这是良好的迹象,证明她的意识正在缓慢苏醒。
马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国际刑警刚解密完霍华德的私人服务器,里面有段视频你应该看看。"
平板上,年轻的霍华德正在对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说话:"林教授的研究已经成功了,那个女孩能承载所有实验体的记忆。只要在她十三岁生日时激活基因锁..."
画面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永远找不到她。"
七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父亲的声音。
视频角度切换,露出实验室全貌。父亲被绑在椅子上,嘴角带血,但眼神坚定如铁。他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此刻的七月:"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录像,请告诉我女儿,光在基因里,爱是唯一的钥匙。"
霍华德愤怒地挥手关闭录像,但最后一帧画面让七月猛地站起来——实验室角落的冷冻舱里,静静躺着一个婴儿,胸口有星辰特有的那颗朱砂痣。
"星辰不是被救走的..."七月的声音颤抖,"是父亲主动交给霍华德的。"
马可点点头:"交换条件是他留下继续研究,保证星辰的安全。但后来霍华德违背了承诺,在你父亲完成研究后..."
他没有说完。七月看向病床上的星辰,突然明白为什么少女总是梦见红裙子的女孩——那是她最早的记忆碎片,来自实验室的恐怖经历。
傍晚时分,星辰的脑电监测仪突然出现剧烈波动。医生们匆忙赶来,却无法解释这种异常现象——少女的大脑活动达到顶峰,仿佛在经历一场宏大的冒险。
"她在回忆。"七月握住星辰滚烫的手,"所有被封锁的记忆都在苏醒。"
夜深人静时,七月被轻微的响动惊醒。星辰的病床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伸手触碰少女额前那缕银发。
"你是谁?"七月轻声问道。
孩子转过身,露出与星辰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我们是她忘记的人。"
七月这才发现病房里站满了孩子,年龄各异,但都带着相似的蓝色眼眸。他们安静地围在星辰床边,像一群归巢的极地燕鸥。
"来道别的。"最大的女孩说,"她帮我们记住了所有故事,现在该醒了。"
七月想要追问,但眨眼间,孩子们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星辰的监测仪发出平稳的"滴答"声,以及——
一只缓缓睁开的、澄澈如南极冰海的蓝眼睛。
"七月...阿姨?"星辰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雪落,"我梦见...好多星星..."
七月按下呼叫铃的手停在半空,泪水模糊了视线。少女的眼神不再是一个孩子的单纯目光,而是承载了太多记忆后的沉静与沧桑。
医生们很快拥入病房,检查、询问、记录。星辰一一应答,思路清晰得不像昏迷三个月的人。但当人群散去,她拉住七月的手,说出一个令人心碎的请求:
"能带我去见程叔叔吗?我有话...要对他说。"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七月将星辰搂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残留的草莓香气,突然明白那些孩子所说的"道别"是什么意思——
星辰回来了,但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记忆的河流里。
第69章 雪中告别
初雪覆盖了墓园的每一块石碑。星辰穿着程远的深蓝色羽绒服——那对她来说仍然太大,衣摆几乎垂到膝盖——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她的银发被雪花染得更白,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碑文,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石料看到下面沉睡的人。
七月撑着一把黑伞,雪花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极了程远曾经形容的"南极雪声"。她看着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雕,是只粗糙的企鹅,明显出自孩子之手。
"我做的。"星辰将木雕放在墓碑前,"在手工课上。程叔叔说过...等我手艺好了,就带我去南极看真的企鹅。"
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十三岁的少女,而像是经历了太多离别的老人。自从苏醒后,星辰的眼神变了,说话的方式变了,甚至连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伤。医生说这是基因记忆完全激活的表现,那些被囚禁在实验室的孩子们的记忆,如今都成了她的一部分。
雪花落在那只木雕企鹅上,很快覆盖了它粗糙的轮廓。星辰突然开口:"程叔叔走的时候...疼吗?"
七月的手在伞柄上收紧,指节泛白:"医生说...他最后很平静。"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实际上,程远在生命最后时刻经历了长达四十分钟的心肺复苏,肋骨断了三根。但七月宁愿星辰记住的是他安然入睡的样子,就像她昏迷时那样。
星辰点点头,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这是程叔叔留给我的。他说...等我真正长大的那天才能打开。"
铁盒上刻着一行小字:"给我的星星,当你不再需要许愿的时候。"
回程的出租车上,星辰靠着车窗睡着了。七月小心地将她额前的银发拨开,发现少女即使在梦中依然皱着眉头,仿佛在经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马可的来电打破了寂静:"七月,国际刑警找到了霍华德的最终研究基地。你可能需要亲自来一趟。"
基地建在一座废弃的精神病院地下。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七月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回到了那个与星辰相遇的雨夜——同样潮湿的墙壁,同样令人窒息的寂静,同样未知的恐惧。
主实验室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其中一张让七月停住脚步——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时期的星辰,旁边站着程远,三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背景是南极科考站。
"这是什么?"七月的声音发抖。
"霍华德的心理实验。"马可递过一份文件,"他让程远假装成星辰的父亲,观察基因记忆能否通过情感纽带传递。"
文件详细记录了程远与星辰相处的每一天:他如何教她说话,如何在雷雨夜安抚她,如何因为她第一次叫"爸爸"而整夜未眠...最后一页的结论处,霍华德潦草地写着:"情感确实能唤醒基因记忆,但代价是记忆承载者将永远失去部分自我。"
七月突然明白星辰醒来后的变化意味着什么——那些涌入她脑海的陌生记忆,正在一点点覆盖原本的她。
回到家时,星辰正在厨房煮草莓酱,香甜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但当她转过身,七月看到的不是一个孩子笨拙的尝试,而是一个熟练到令人心疼的动作流程——就像那些记忆中的孩子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