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奴不敢咳出来,忍着不适垂下头,脊背却越发直挺。
“原以为你今日不过来了。太后娘娘这会儿已经起身,正在里头抄写经文呢。”
禾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催她进去。
“外头雨大,郡主快些进去吧。”
毋需多问,禾茹的态度,就是太后的意思。
季檀珠的目光没有再流连,几步便进了房。
外头风大,太后所处的屋内却是檀香袅袅,熏得人昏昏欲睡。
空气不再随风流动,耳边立刻静了下来。
季檀珠接过一旁宫女的墨,无声无息研磨了一会儿。
太后知晓她进来,却并未理睬,而是把手头未写完的这句话写圆满,这才放下笔,让她一旁坐着去。
“这几日迟迟不见晴,不是说好了,这般疾风骤雨的天气,不必再过来请安,若是淋坏了可怎么好?”
季檀珠叹了口气:“外祖母这是嫌我烦了,要打发檀珠回去呢。”
太后满脸慈爱,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身上滴雨未沾,这才放下心来。
“嘴里全是瞎话,除你之外,哀家可没把旁人养的这般娇纵任性。”
她的手轻轻揪了季檀珠脸颊软肉,不疼,可季檀珠还是扁扁嘴,顺势问她:“那院里的是谁?我瞧着,是个比我还小的孩子。”
太后面色不改,眼神飘走,语气淡漠:“卑劣低贱之人,蛟蛟不必管他。”
季檀珠早知道太后不喜鲤奴与鸿奴,却没想到太后这般抵触,丝毫不掩饰厌恶。
贵人喜怒不形于色,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是恨毒厌极。
“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哪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听人说,他已在那里跪了许久,外祖母心善,若是他真惹了外祖母不快,赶回去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太后岿然不动,辨不出喜怒。
不拒绝,那就是有戏。
鲤奴再跪下去,定是要生一场病。
冷宫里缺衣少食的,更不会有人会为他请御医来瞧。
季檀珠在主线的时间点上,也不过刚来洛京几日,不知道鲤奴往后的境遇如何。
她心头一跳,担心鲤奴便这么无声无息死在宫中。
季檀珠知道他不过是游戏安排的一段程序,生死都是早已写尽的,可她做不到绝情。
最起码,在她力所能及之内能帮一把是一把。
季檀珠担心自己言语不慎,惹得太后不快,存了个档,留作后手,继续进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外祖母并非有意晾着他,只是想考量一番他心胸气度。不过这事要是传出去,外头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倒不如把他赶回去,他若是有心,也该明白您的苦心,往后再谈报答。”
“他不克哀家,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太后冷哼一声,不过还是唤了禾茹进来,下令:“让他回去吧。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有些事不是他该惦记的。”
见此事了结,季檀珠松了口气,又在这里陪着太后喝茶看书,消磨时光,许久才告辞。
外面的雨还未停歇,季檀珠望着灰蒙蒙的天,款步往自己的住处走。
在房中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那两个小宫女又开始廊下闲话。
季檀珠听得津津有味,听到一半,却闻一人压着嗓子咳了几声。
应当是这几日气温骤降,雨寒风急,因此感染了风寒。
季檀珠让房中倒茶添水的宫女停下手中活:“你去御医那里,抓几副治疗风寒的药给穗语。她今日也不必当值,养好了病再来。”
宫女得令,正要出去,季檀珠突然想起一个法子:“慢着,你叫上弦言一起去,多拿几副药回来,若是再有感染风寒的,让她们一并领些回去。”
宫中虽有专门给宫人看病问诊的御医,不过宫中人多,看病抓药需拿银子打点。
很多月例微薄,且无赏钱周转的宫人多数选择硬扛过去。
那宫女喜笑颜开,直说郡主心善。
季檀珠微微一笑,待她拿回药后,便吩咐她放在平日里给她熬药的庑房即可。
这宫女也是个实诚人,季檀珠等夜半雨停时分,溜到庑房,看到堆在那儿的药,随手拿了几副,问过系统,确认这药是治疗风寒,就算误喝也喝不不出毛病后,揣在怀里就翻墙而出。
月朗风清,万里无云,深蓝的天空中只有一轮辉月。
她现在对翻胤瑞宫的墙十分熟练,来这里和回自己家一样。
没有刻意打招呼,季檀珠还和前几次一样,踹开门,大剌剌喊了一句:“鲤奴,鸿奴,睡了吗?没睡快过来迎接我,睡了也睁眼过来。”
她自雨后便没有来过胤瑞宫,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漏雨。
季檀珠不设防,一脚踩下去,溅了满身泥水。
就在季檀珠以为今日他们已经睡下,准备去寝殿敲门时,黑暗中,有一盏灯渐渐亮起。
鲤奴咳嗽着,叫停季檀珠雀跃的脚步。
“别过来。”
季檀珠有点委屈:“怎么了?不欢迎我啊,我偏过来。”
面对鸿奴时,季檀珠总想到日后的沈有融,往往会有些矜持和不好意思,生怕影响了自己往后的攻略,但她在逗鲤奴这方面向来得心应手。
每每和鲤奴斗嘴唱反调,都能把鲤奴气得说不出话。
鲤奴这次一反常态,厉声喝道:“别过来。”
说完,压抑不住捂着嘴咳了起来。
“我身上有病气,不想传染给你。”鲤奴说道。
季檀珠本就没和他计较,她站在门口说:“正好,我带了治疗风寒的药过来。你若不方便见我,我这就走。”
这副身子本就全凭系统吊着,季檀珠也不想折腾自己。
既然人还没死,她就没必要留下来了。
先前在太后那处与他匆匆一见,场面不算愉快,她没有提起此事,也不追问他所求何事。
非要求到太后面前的事,哪是她能随口应答帮忙的。
再者,鲤奴这孩子要强,面皮还薄,季檀珠怕伤他自尊,不愿多问。
鲤奴突然在季檀珠转身之际喊她:“郡主!”
她闻声驻足,往身后看去。
“怎么突然和姐姐这么生分啊,姐姐可不允许你这么喊。”季檀珠邪笑着,摆出一副流氓姿态。
若是往常,鲤奴早就被她恶心到面红耳赤,这会儿却咬紧牙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季檀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在原地,后知后觉要去扶他。
鲤奴却说:“郡主不必可怜鲤奴,鲤奴知道,求人便要有求人的姿态。”
季檀珠知道他性子倔,若不是火烧眉毛,也不会三番两次放低姿态求到人前,她叹口气说:“你有话好好说。”
鲤奴说:“鸿奴病重,他先天有疾,经不起在这冷宫里生扛硬拖,求郡主可怜,给他一条活路,我愿为郡主肝脑涂地,来世结草衔环,今生当牛做马,任凭郡主差遣。”
离得远,光线幽暗。
季檀珠虽看不清鲤奴的神色,却也能想象到他此刻通红的眼眶。
他自己也正在病中,却没想过先寻个法子为自己治病,反倒是为着鸿奴找遍门路。
季檀珠觉得他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此时连个郡主的封赏都没拿到,只有个虚名挂着。
要让她带着鸿奴离开冷宫,除非她现在穿成太后或皇帝,才敢顶着另一方的压力收养这两兄弟。
季檀珠打开许久没用上的系统,问:“能不能让我做太后或者皇帝。”
骚扰几次,发现系统始终回复:人工客服暂未上线,请稍后。
季檀珠痛骂系统一阵,才关掉页面,对即将绝望的鲤奴说:“我没有那只手遮天的本事。”
鲤奴知道她大概是拒绝了自己,也知道这事情确实她一人能做成。
他只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口不择言。
“不过,我可以为鸿奴带些药,先稳住病情,然后咱们再找别的法子救他。”
鲤奴垂下的脑袋猛地抬起,他眼中闪着亮光,和着泪流下来。
稍缓一阵,他哽咽着说:“多谢郡主。”
季檀珠想开些玩笑,就说:“这么客气干嘛,做牛做马我不需要,你要是真想报恩,就以身相许吧。”
鲤奴站起来,抹掉眼泪,说:“想得美。”
季檀珠见他有力气回怼自己,心里舒坦了点。
她问了些鸿奴的病症,又嘱咐鲤奴尽快煎药服下,等她的好消息。
第二日一大早,季檀珠便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人请御医过来,还特意把所有人都挥退,要迂回询问御医一些问题。
原话是:“我有一个远在宫外的朋友,身患重病。”
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季檀珠茶水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这个赵御医还算上道,根据她的话,细想片刻后回答。
“这病确实棘手,医书中确有记载,但我没见到病患,不好妄言诊断。”
季檀珠有些失落:“这样啊……”
赵御医话锋一转:“郡主莫急,我这里确实有个减缓痛苦的药方,您可以拿去试试。”
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峰回路转,季檀珠就这么拿到了缓解鸿奴病情的药方。
她当日便拿了几副药,在夜里溜出长宁宫。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季檀珠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哼着小调进了胤瑞宫。
她欢欣难抑,进门就喊:“鸿奴,快出来迎接姑奶奶。”
待这位凯旋归来的姑奶奶看清屋内形势,笑容迅速消失。
禾茹站在殿内,见到季檀珠后没有丝毫惊讶,反倒气定神闲道:“更深露重,郡主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再出门?”
季檀珠干笑几声:“好巧啊,嬷嬷怎么在这里?”
同样身处在殿内的鲤奴与鸿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禾茹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他们二人歇了与季檀珠搭话的心思。
鸿奴尚在病中,明明身处凉爽到多面漏风的冷宫里,却还是满头虚汗。
鲤奴面上不显,拳头却紧握着,干脆垂眸不再看向来者。
禾茹叹气,对季檀珠苦口婆心道:“郡主不该来这里的。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定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季檀珠小声嘟囔:“那不告诉她我来过这里就好了。”
禾茹被这孩子气的发言笑到:“若是太后不知情,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道理季檀珠都懂,她想着事已至此,起码要把赵太医开的药给鸿奴留下。
她从怀里取出一直护着的药,说:“嬷嬷容我把东西给他们,交给他们后,我就随你离开。”
禾茹没有阻止,点头同意。
季檀珠把药亲手交给鸿奴,交代他:“这里面有一张药方,后面写了你这病的注意事项,记得照看好自己。”
鸿奴原本苍白的脸,忽而翻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他想站起来,可还没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重新摔回凳子上。
他还不明显的喉结在细弱的脖颈上来回滚动,季檀珠感到不对,见他迟迟不说话,连鼻间的呼吸都几不可闻,忙说:“呼吸,鸿奴,别急。”
季檀珠又凑近些,拍了拍鸿奴的背。
鸿奴这才想起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手拽着季檀珠的衣角,若非靠着季檀珠,定是要昏过去。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连眼泪都逼不出。
“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这般害怕?”季檀珠柔声安慰他。
鲤奴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口发紧,目眩神迷,一会儿就眼冒金星。
不等他疑心自己是否也得了和鸿奴一样的病,禾茹就说:“这般难舍难分,郡主岂是你们可随意攀附的?不要以为她心软好骗,便觉得整个宫里没人替她辨别是非。”
这话犹如刀子一般,毫不留情扎入鸿奴与鲤奴的心中。
鸿奴仍旧不肯撒手,还是鲤奴先找回理智,上前掰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禾茹嬷嬷与太后娘娘的教诲,鲤奴铭记于心。”
这么说着,鲤奴的眼神死死盯着鸿奴原先拽着的衣衫上。
季檀珠今夜穿了水蓝色对襟短衫和草绿的龟背纹灯笼裤,衣袖窄短简洁,背鸿奴在手心里攥久了,皱巴巴挤在手腕处,成了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不够整洁齐整的地方。
鲤奴很难分解自己此刻心情,只觉得喉管肿胀,几乎堵住呼吸。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他还不能完全掩饰心中所思所想。
禾茹在宫中数十年,从太后还是皇后时便服侍在身侧,什么人精没见过,自然能一眼看穿鲤奴的不甘。
她最后敲打一遍:“贪心不足,便会为自己招惹祸端。既然答应了太后,便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说罢,她换了笑脸,冲季檀珠缓和了语气:“郡主也该随奴婢回去了,外头已备好了步辇,就等着郡主起身。”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其实也由不得季檀珠拒绝。
她想着,这游戏总不能把路堵死,攻略对象还在这里,那就必定还有相见的法子。
这事被太后知晓,未必不是件好事,保不准哪日太后心软,便不再管她与胤瑞宫的来往。
这样想着,她心头宽慰了许多,目光再次扫过鸿奴与鲤奴,这才依依不舍随禾茹回长宁宫。
行至半路,禾茹见季檀珠几次侧过身子张口欲言,每一次又忍了回去,担心她再这么折腾下去出差池,于是说。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夜黑路滑,若是太监们一时不察,把您摔着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季檀珠先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他们二人是何出身?”
禾茹装傻充愣:“奴婢也不知道。这件事,整个宫里只有太后与陛下知晓。”
“那太后答应了他们什么?”
作为传话人,这次总该知道了吧。
没想到禾茹还是继续回避:“您还是问太后比较妥当,老奴敢说,除郡主外的人也不敢听。”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提醒她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季檀珠明显感到抬步辇的小太监们加快的了脚步。
禾茹只说了让季檀珠问,可没说全部会回答她。
季檀珠明白过来,索性甩了一下衣袖,支着头不再多问。
好一会儿,禾茹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安慰她道:“不过郡主大可放心,太后已成全了其中一人的心愿,也派了太医去诊治。往后郡主想见他们,也不必遮掩,大可走太后这条明路。太后一向最疼郡主,您明日早些过去请安认错,太后应当不会不允。”
季檀珠听出她口风松动,刚要趁机多问些别的,哪知禾茹是掐算好了时间才同她讲这许多,不等季檀珠再次询问,她们已回到长宁宫。
夜已深,太后已然安歇,季檀珠不便叨扰,就这么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一夜无眠,季檀珠眼下有淡色青乌痕迹,脑子却意外清晰,未有丝毫困倦。
出门时,她没见弦言的身影,便笑着问了冤种的宫女:“你看着面生,我倒未曾注意过你。原先在这里的弦言呢?”
那宫女把药弯了弯,说:“郡主放心,太后往这里又拨了两名宫女,说是填补弦言与穗语的空缺。”
“那她们去哪了?”
宫女这才回答:“好像……好像是调去浣衣局,奴婢也不清楚,您千万别和太后提起。”
这般慌张神色,季檀珠便知道是太后的意思。
短短半日,太后策划了一出请君入瓮和杀鸡儆猴。
新来的洒扫宫女埋头,根本不敢搭理她。
季檀珠没有为难她,加快脚步往太后寝殿赶。
听了禾茹昨晚的话,季檀珠今日特意来早了些。
听禾茹说太后还未醒,便从辰时三刻刻等到巳时初。
熬到极限,禾茹才请她进去问候。
太后已经收拾齐整,正坐在窗下小塌边喝茶,身侧的小茶桌上摆着一卷经书,看样子今日还未曾被翻阅。
往日辰时,太后早已起身。
季檀珠在外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宫女进出走动,因该是早就醒来,故意晾她许久。
小老太太心眼和脾气一样多。
季檀珠等得不耐烦,可她还是默念三遍尊老爱幼,装出一副乖觉模样,给太后走完一套请安流程。
见脾气比天大的宝璋郡主今日如此乖觉,太后招呼她坐在茶桌另一侧。
上面还有一盘零嘴。
太后爱用些核桃、瓜子之类的坚果来替代甜腻的茶点,可她从不自己剥,而是留着辛苦别人。
季檀珠根据她的眼神,开始边扒皮边听她教导。
“你可知,那胤瑞宫里的两个小子是何许人也?”
季檀珠先拿起一粒瓜子,手上挤压半天才把瓜子皮挤出一个小小的裂口,她边顺着小裂隙剥开外皮,边说:“檀珠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指教。”
她其实心中早有猜测,这两兄弟要么是先帝的儿子,要么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且生母身份应该不光彩,否则但凡是个健康孩子,宫里头也会有人抢着过继。
“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兄弟,可陛下只需要一个孩子,蛟蛟觉得他们哪一位可堪大任?”
这是一道送命题。
储君继承人是国之根本,关乎王朝命脉,季檀珠没有直接回答,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前些时候,檀珠曾读过一篇文章,名为《伤仲永》。这才知晓,再好的天赋也需要有贤者教导指正,若过早展露天赋,却无能者教导,也易流于平庸。檀珠以为,选择不重要,谁有幸被娘娘选中,就是最大的幸事,娘娘愿意培养谁,谁就是那个能成才的仲永。”
“两位小殿下皆是白纸,全仰仗娘娘提笔恩赐。”季檀珠又抓起一粒瓜子,心里哀叹。
照这种剥法,再过两个时辰也剥不完。
太后轻笑,问她:“天下有才者千万,不乏仲永之才。可陛下现如今只有两个儿子,太子也只能有一位。”
“况且,太子之位应当给谁,哀家说了不算,全凭陛下旨意。”
季檀珠手上一滑,瓜子皮刺进指缝。
幸而这些瓜子是新鲜的葵花子,皮比较湿润,季檀珠没感觉多疼。
但她肉不疼,头疼。
糟糕,光顾着拍太后马屁,把没怎么露面的皇帝给忘了。
季檀珠开始头脑风暴,想说点话找补这个漏洞。
太后把手放在她头顶,象征性摸了几下,似乎是想将此事轻轻揭过。
“你如今也不小了,哀家不能这么自私,教你和父母骨肉分离。”太后突然把话题拉到季檀珠身上,“你父亲要回安平老家养病,恰巧哀家和皇帝给你定的封地也在安平,你且随他们回去小住一段时日。”
未曾设想过的发展路径出现了。
季檀珠被这游戏的自由度再一次震惊到。
她火速打开系统,询问详情。
“系统,你们这剧情真的不是乱触发的吗?给我送到老家,我还怎么攻略沈有融!”
系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亲爱的玩家,根据您的问题,系统检测到您的支线位混合型支线,目前该时间线上的皇宫地图已探索完毕,攻略角色非单一人物,正在根据您的前置选择安排支线剧情……”
“说人话。”
“皇宫里的攻略人物好感度已达标,可以告一段落。您的另一个攻略对象在安平,您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安平县,不就归属于博陵郡吗?
季檀珠对着存档发了一会儿呆。
上一次存档是在昨日送药之前,要是回去,就能避免去胤瑞宫碰到禾茹,也就没有往后的事端。
可太后送她离宫,也并非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
封号与封地都是早早便定下来的。
宫中剧情也探索的差不多了。
看来这安平,季檀珠是非去不可了。
季檀珠关掉系统界面,觉得怎样都好,赶紧让她做完这糟心支线回去做主线就行。
不过走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两个人。
于是便向太后请求:“檀珠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太后斜睨她一眼,径直说道:“若是要见那两个小子,便不必继续求哀家了。”
此一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洛京。
即便是往后有机会再回来,季檀珠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太后对这些心知肚明。
季檀珠知道太后不愿让她见鲤奴与鸿奴,连最后的告别都不愿留给他们。
所以她并不错愕,也无失落,而是和缓道:“檀珠所求之事,与鸿奴和鲤奴两兄弟无关。檀珠自幼受太后娘娘照拂,也知道自己这病耗了长宁宫上下不少心神,如今要回到父母身旁,一则担心太后忧思,为檀珠劳心神,二则得知,此前在跟前服侍的两个小丫头,如今因言语不当,去了浣衣局当差。檀珠想着,她二人心思单纯,一时失言,原不是什么大过错……”
太后原就宠溺这个羸弱的外孙女。她与当今皇帝并非亲生母子,而季檀珠的母亲,却是她十月怀胎,辛苦养育长成的第一个孩子。
对这个孩子,太后向来不掩饰偏爱,正因如此,光凭借着爱屋及乌的情,太后也不至于对季檀珠过于狠心。
只要不提及鲤奴与鸿奴,太后便是一副慈爱面孔。
“你若愿意,带她们一起去安平也未尝不可。”太后不耐烦听她继续扯,索性把自己原先的打算直接告诉她。
“安平气候、习俗皆与洛京不同,你到那边定是要吃一番苦头,哀家已挑了几个得力的人随你前往。”
“另外,为你准备的头面、新料子、田庄宅院的地契……你也一并带去。”
说到最后,太后放缓了语速,伸出一只手。
季檀珠愣了一下,才把手中的松子抛下,把手递了过去。
太后垂眼,看着她指腹上被坚硬的干果外壳压出的细长痕迹,轻轻抚摸。
“哀家确实不喜欢胤瑞宫的那两个孽障,但更不希望,你与他们二人厮混。蛟蛟,有些事就如经年沤烂腐臭的草根,上头开着艳丽的花,土里的根系早已腐烂。你现在不懂,我这是为你好啊。”
这么一说,季檀珠便更好奇了。
反正有存档保底,季檀珠干脆趁兴追问:“那……这鸿奴与鲤奴,究竟是什么身份?”
太后讳莫如深,不肯多说一句。
一直到长公主亲自进宫带季檀珠离开,她都没能再多问出一条有效信息。
季檀珠因此感到有些郁闷。
这种被谜语人耍弄的不痛快,一直持续到她随长公主和靖安候南下至安平。
古代交通不便,马车颠簸,季檀珠这一路身心俱疲。
唯一能称得上乐子的活动,就是调戏系统。
季檀珠发现这个系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如机械般冰冷行事。
运气好的话,会变得活泼一些,能够根据她的问题来作出不同于机器客服的回答。
这个概率并不算高,只能凭运气与他相遇。
季檀珠开玩笑问过一次:“你是活人吗?”
系统加载了几秒,在进度光圈刚好转够一圈时回答:“可能是吧。”
季檀珠立刻就知道这是活人客服在营业。
机械系统在这时候只会有一个回答:亲爱的玩家,系统没有火热的□□,却有一颗爱玩家大人的火热之心啊~
季檀珠很喜欢调戏这个有点矜持的客服。
“你上线有规律吗?”
加载光圈又转了一圈半,他回答季檀珠:“没有。”
“你们这个游戏有专属客服吗?”
有些游戏会给氪金玩家准备一些福利,包括给氪金玩家准备线上氪条累充奖励、节假日实体礼盒、专属客服等。
这一次,系统的沉默时间更久了。
“不清楚。”
应该是还在内测准备阶段,所以游戏的各方面准备还不算充分。
活人系统可能只是项目组用来随机收集玩家意见的渠道之一。
季檀珠有些失落:“我还想着,要不氪点金,给我留一个专属客服。”
这游戏需要改进的地方不少,季檀珠觉得自己有必要配备一个能够时刻待命的客服。
机械系统虽然好,但是灵活性终究比不上活人。
而且,她也想看看这个游戏的氪金点在哪,能不能提升游戏体验。
虽然这个支线的剧情也说得过去,但她更想要简单粗暴的约会剧情。
现实中已经很社恐了,游戏里能不能让她直接获取和心仪角色恋爱的快感?
如果系统说好感度和约会支线可以购买,季檀珠会毫不犹豫选择氪金。
出乎意料,这次系统的回复快速而坚定。
“不用,我就是你的专属。”
季檀珠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等笑了一阵,她开玩笑说道:“你做客服屈才了,你要是去隔壁某国做牛郎,肯定比做客服赚钱。”
系统问她:“牛郎?我不叫董永。”
季檀珠觉得能做游戏系统的人,不应该这么孤陋寡闻,但她还是很耐心为他解释了什么是牛郎。
“不是神话里的牛郎,是一种陪人喝酒聊天,赚销售酒费的职业。”
这个系统有着一种很淳朴笨拙的可爱感。
系统思索一阵。
不知道是不是季檀珠的错觉,她发现加载光圈的转速比刚才快了一倍。
“我上网查到了这个职业。”系统说,“那我如果是牛郎,你会来我这里开酒吗?”
季檀珠下意识接话:“不会,你要是牛郎,咱俩这辈子没机会见面。”
说完,话终于进脑子转了一圈。
季檀珠的笑容消失,她觉得自己要改一下嘴在前方跑,脑子在后面追的毛病了。
“系统姐,不对,系统哥,你千万不能把我刚刚的话当真,我只是开个玩笑,可不是让你真去下海做牛郎的意思。”
季檀珠吓得都嘴瓢了。
“虽然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有些职业,咱们还是别体验了。”季檀珠继续说,“系统也挺好的,你给我做专属客服,我给你打好评,你可千万别把我之前的玩笑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