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喘着粗气,明显是一路上没敢停脚。
“宁公子……宁公子和人快打起来了,几位姐姐快去看看吧。”
花照松了口气:“打起来就打起来,府里的小子们平日里练武切磋,都凭自身本事服人,只要不出人命,就当对打了。等等,宁闯这是在哪打?”
小丫鬟回:“在前厅,还没打起来,不过秦管事说快了,让我赶紧来知会一声。”
花照皱眉:“让他们去府内新辟出来的练武场打,别把前厅的摆件打碎了,尤其是那两只大花瓶,是我亲自采买的,全洛京也难找第二对,”
映柳觉察出不对劲。
“先别管你那对有碍观瞻的瓶子。”映柳走近,拉着小丫鬟的手问,“好孩子,你可知前厅来的人是谁?”
小丫鬟说:“是崔氏的公子,说是来答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朝雾一脸懊恼:“忘记了,刚刚就有人要我带话,说是什么崔郎君前来拜访,听闻郡主未醒,不忍打扰,便在前厅等候。郡主醒来后,我手慌脚乱的,把这事给忘了。”
怕什么来什么。
映柳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瞅了一眼坐不住的季檀珠。
郡主连粥都不喝了,直接站起来:“什么?宁闯要打崔奉初,快带我去救人。”
洛京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比得过日日枕戈待旦的暗卫宁闯。
想起面如冠玉的崔奉初,季檀珠只觉得救人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赶去前厅的路上,她一路祈祷宁闯这小子千万别打人脸。
破相倒是其次,都说世家公子好脸面,受此屈辱,说不定会羞愤欲死。
人死了,季檀珠就不可能完成攻略。
是以,她人未抵达,声已至现场。
“宁闯,不要冒犯崔公子!”
这一声吼惊天地、泣鬼神。
半个郡主府都听见了。
季檀珠扶着门框喘着气,心跳快到要挣破胸膛。
她一边想这郡主府太大了,万一失火遇袭,怕是要把人困死其中。
嘴上还不停:“别动崔公子。”
抬头,季檀珠看着一脸错愕的崔奉初和宁闯。
原本就心有不平的宁闯,见她明晃晃的偏心,现在是真的后悔刚刚没直接动手,把崔奉初丢出郡主府了。
第06章 送礼
崔奉初站在前厅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清颜如玉,端的是一派温和雅致的公子风范。
洛京繁华,时人更爱穿红着绿,以彰显王朝气度。
崔奉初一身月白衣衫,容华淡伫,倒是更显得他自身气质清雅,姿容脱俗。
宁闯则是一脸的不悦,他抱胸而立,姿态随意,却不动声色把季檀珠和崔奉初同时放置在视线内。
他对于季檀珠的偏袒感到不满,立刻端出活炮仗秉性,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郡主,您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和崔公子闲聊几句,郡主这疾如风火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崔公子给打一顿丢出府呢。”
深吸一口气,季檀珠把目光从崔奉初身上不动声色地移开。
她知道,宁闯是个直性子,说话不好听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崔奉初脸皮薄,被他这么一通阴阳,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于是季檀珠没接宁闯的话,反而对崔奉初说:“崔公子等候多时,是我的不是,还请崔公子见谅。”
崔奉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郡主不必介怀,原是我冒昧打扰,被郡主府中的下人误解来意,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这话说得松闲温良,但放在宁闯面前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说谁是下人?”
宁闯一直绷着全身肌肉,自这人进府上,就无时无刻不处于警惕防备状态。
这边崔奉初话音刚落,宁闯抬脚放手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还好几个小厮眼疾手快,一个抱腰,一个抓腿,还有一个拦在他身前。
“算了算了。”
“宁公子,不至于不至于。”
季檀珠也觉得这话不妥当,蹙眉解释道:“宁闯与我一同长大,并非普通侍卫,更不是下人,崔公子慎言。”
崔奉初向下一瞥,半阖的眼睑盖住情绪,未开的扇轻掩自己的唇角,似是诚心实意般和宁闯道歉:“崔某笨嘴拙舌,冒犯了宁公子,还请宁公子见谅。”
然而他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甚至都没有侧身直视宁闯。
宁闯脑子一根筋,一口气卡在胸口处,上去也下不来,憋闷之际。
偏偏还不知道怎么谴责对方。
“你……”
宁闯瞪着崔奉初的背影,想快言快语几句,却被季檀珠打岔。
“好了,你去练武场帮我挑选弓箭好不好?我和客人聊几句,待会儿就去找你。”
其实哪里需要宁闯去挑选弓箭,府里有专人保养和看管练武场的器具,郡主所用之物更是有单独的库房,根本不需要宁闯操心。
可宁闯虽然性子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季檀珠把他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精准抚平了宁闯的心。
他冷哼一声,仰起头扫了崔奉初一眼,说:“好吧,好吧。我宽容大度,不与外人一般见识。”
特意咬重了其中两个字的字音,宁闯的高马尾在脑后晃荡了一下,就走了。
崔奉初笑了笑,不甚在意。
他指了指前厅摆放的几只箱子,示意随行的崔氏家仆打开,
里面不外乎是些财物锦缎之类的。
倒是第三个箱子有些稀奇,周围打了孔洞,偶尔还能听见扑动的声音。
“里面是活物?”
崔奉初以扇掩面,眼尾垂下,笑意盈盈。
“郡主那一箭,神采非凡。子昉不善骑射,但也愿效仿郡主风采,故前往南山,亲自射了一只小雀儿给郡主解闷。”
随着箱子打开,崔奉初的话缓缓流出,他耳尖绯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连语气都变得粘稠缓慢起来:“说来惭愧,当日在南山,最终也只猎得这么一件活物,还请郡主莫要嫌弃子昉愚钝笨拙。”
话很中听,几乎是请求般的让她收下。
只是,季檀珠看了看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大雁,终究还是沉默了片刻。
“当日救命之恩,子昉无以为报,只能带了些俗物答谢郡主,万望郡主不弃,以宽慰我连日惶恐。”
季檀珠说:“崔公子说笑,谢意我心领了,至于这些谢礼,还请只是何来惶恐一说?”
崔奉初似乎早有预料,他笑了笑:“郡主路见不平,救子昉于危难之际。若子昉无礼,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季檀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崔奉初:“我们的关系,送这种鸟,不大合适吧。”
送些鸟雀之类的猎物作礼确实是从古的风尚。
只是大雁这种东西,古往今来都是忠贞的代表,更是士族迎亲之礼中的必备之物。
他们总共才见了两次,怎么看都不太合适吧。
难不成乙女游戏进度都这么快?刚见面没几天就要谈婚论嫁。
崔奉初看着季檀珠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她话中意思。
“郡主,可有不妥之处?”
扇子抵在下巴处,崔奉初眼神澄澈真挚。
问题可大了。
季檀珠不知道是不是大雁在游戏背景与现实有所出入,所以偷偷问系统:“系统,崔奉初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半天没出声,直到季檀珠再次喊了他,他才慢悠悠回答:“您好,尊贵的玩家。根据我的检测,您的攻略对象似乎是嫌您【射术】与【智谋】不佳,故特来炫耀一下。”
“何以见得啊。”
“您看,这只大雁表面看不出伤痕,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说明可以避开了要害。能够在无声无息间困住猎物,并且活捉了它用以献媚,说明他射术极佳,同时也是在嘲讽您那日过于心急,未能留下刺客活口。”
听完系统的分析,季檀珠恍然大悟。
果然是世家公子,说话弯弯绕绕的。
看来崔奉初刚刚对付宁闯,言语还是过于直白了。
幸亏她有系统帮忙解读,不然还真以为崔奉初是真心实意上门和自己道谢来了。
系统又说:“尊贵的玩家大人,那日城外与他同行者身份尊贵,此次他上门答谢,可能也是存了试探之意。崔奉初智谋在您之上,攻略他请谨慎。”
“你是说,崔奉初怀疑刺客是我的人?”
系统没再正面回答,而是说:“此处建议您存档观察。”
季檀珠觉得系统的话有理,立刻存档。
她关闭界面,对崔奉初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奉初见她欣然收下,唇角笑意更深,他说:“郡主有所不知,非子昉冒犯,这大雁原就寄托了我的……”
他话音越来越低。
那扇子分明从未展开,可季檀珠就是觉得它隔绝了些声音。
“什么?”
因为他音量太低,季檀珠不由得离得更近。
无人察觉,崔奉初屏住了呼吸,心跳突然急剧加速,在这种近乎奢望的亲密距离中,他半张脸都烧了起来。
崔奉初声音都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重复:“私心,我的私心。”
季檀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公子这是何意?”
崔奉初从怀中取出一张丝绢,他打开丝绢,里面有一卷泛黄的纸。
纸张坚韧,但折痕不少,皱巴巴的,看上去饱经岁月风霜洗礼。
这张纸被卷了起来,拆开外层的捆绳,展开也只有巴掌大。
接着,崔奉初说出了更加炸裂的话。
“郡主与我之间,是有婚约的。这张纸就是我们二人的婚书。”
季檀珠看着一脸羞涩的崔奉初,又扫了一眼那张刚刚被展开的“婚书”。
如果她没看错,那上面写的是结婚证吧。
季檀珠无语。
季檀珠脚趾扣地。
她捏过纸,在崔奉初期待的眼神中,仔细看了一下内容。
上面写着:檀珠女士与崔奉初先生,喜结连理,特发此证。
甚至还画了两个人的小像,剪裁下来贴在正中央。
“崔公子,我看起来应该不像傻子吧。”
崔奉初见她不信,捏紧了扇柄,说:“这是檀珠亲手写给我的。”
季檀珠心里发笑。
这婚书质量还不如小学门口一块钱三张那种玩具结婚证。
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别人写过这玩意。
更何况,她是对崔奉初有好感,但如果直接奔着结婚去,不久直通大结局了吗?
爱情的坟墓是婚姻,婚礼宣言就是悼亡词。
现在攻略对象突然拿起墓碑向季檀珠砸来,她还真有些心慌。
还没见到最后一个攻略角色呢。
还有宁闯,崔氏家风清正,如果不能把宁闯当陪嫁带过去做小,这婚还是不结也罢。
况且,崔奉初属性显示,他心眼比她头发毛囊还多,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不会是想凭借美色吊着她,再以此为图谋整个镇北王府吧。
季檀珠内心的思绪交叠,最终混成一团乱麻,她只是一个爱好乙女游戏的小白玩家,充其量就是好色了点,在没有拿到人权卡前,不想陷入复杂的权力斗争。
于是,季檀珠问系统:“崔奉初脑子有病吗?”
系统委婉回答;“玩家大人,可能是内测的服务器不够稳定,部分剧情出现偏离背景与人物设定的bug,您可以读档尝试修复。”
季檀珠说:“有补偿吗?”
系统又一次装死。
季檀珠在心底冷笑一声,怒斥他过于抠搜小气。
一边在心底吐槽系统,一边读档。
场景转瞬变化。
季檀珠说:“我们镇北王府的名声虽然一向不好,但父王也一直教导我,毁人清白之事不可做。崔公子与我不过萍水相逢,大雁还是留给崔公子的心上人吧。其余的东西,檀珠也晓得孔圣人斥责子贡的用意,若再推辞就显得我太不近人情,檀珠便却之不恭了。”
如此,既能拒绝雁礼,少些旁人误会和猜测,也不显得过于生疏。
毕竟她还是想尝试攻略一下崔奉初的。
即便这个貌美的攻略角色好像因为bug而变得偶尔脑子不太正常。
季檀珠只能寄希望于游戏官方尽快修复。
崔奉初不知她内心的复杂,并没有因她的拒绝而恼怒,只是有些失落。
季檀珠只当没看见,三两句打发了他,遣人送他出府,一边挥手和对方告别,一边在脑内问系统:“崔奉初这种症状还能修好吗?”
第07章 童养夫
系统没有回答季檀珠的问题,给了个官方的回答:“已将您的情况反映给官方总部,总部会尽快修复。建议玩家不定时存档,保留游戏进度。”
言下之意就是暂时没办法,如果怕有问题就自己存档摸索。
季檀珠憋了半天,说:“那有补偿吗?”
“后续情况请持续关注邮件。尊贵的玩家大人,还有问题吗?”
季檀珠知道游戏官方都是一群死抠门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邮箱,骂骂咧咧结束了和系统的对话。
这边打发走了崔奉初,那边还有个宁闯等着她去哄。
季檀珠来到练武场的时候,宁闯正站在靶前试弓。
一箭即中靶心。
“你来试试。”
宁闯对季檀珠的脚步和气息烂熟于心,根本不需要回头,就能知道季檀珠已然靠近。
季檀珠不屑:“这有何难。”
说着,她接过弓箭,搭箭开弓。
季檀珠刚刚在这里站稳,甚至都没有特意寻找手感,轻轻闭上一支眼瞄准,就能大概知道从这个方向和角度射箭之后,箭的运行轨迹。
嗖的一声,这支箭也是正中靶心,顺势劈开了宁闯先前的箭。
宁闯见状,挑眉称赞:“不错啊,自己偷偷练了?”
季檀珠昨夜没睡够,今晨又早起,打了个哈欠回他:“这还需要我亲自练吗?梦里练一下都够你学的了。”
宁闯笑嘻嘻顺着她的话拍马屁:“檀珠最厉害了,别说我了,整个郡主府的侍卫加起来,都不如郡主箭术精湛。”
季檀珠哼了一声,得意洋洋摸了一下鼻尖,大言不惭道:“那是,以后请叫我神箭手。”
宁闯看她那副骄傲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他虎牙在天光百日下格外洁白锋利,带着些兽类的锋芒和狡黠。
“那郡主可得好好指教一下我的箭术。”宁闯说。
“好说,好说。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大发慈悲的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你。”季檀珠煞有其事般接下他的话。
宁闯憋笑憋得肩膀颤抖,说:“借檀珠的发带一用。”
说着,解开季檀珠头上装饰用的发带,三两下利落缠在眼上。
季檀珠看着他拉弓,以为他要盲射。
然而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宁闯出箭。
忽而一阵风起,撩起宁闯束起的马尾,他的乌发与赤色发带相互交缠,轻盈又缠绵。
宁闯勾起唇角,未曾言语,却突然拉弦放箭,
这一箭尖锐呼啸,破坏了原本风的形状,气流携箭而出,狠狠扎进靶子后面的树。
季檀珠承认他这种方式挺赏心悦目的,但可惜准头不高。
观赏性有余,准确度为零。
她提醒宁闯:“射歪了。”
两根修长的手指钩住眼前发带,往下轻轻一拉,露出俊朗眉眼。宁闯的五官深邃,但脸型流畅,皮肤也白,所以并不显压迫感,只有一种很锐利的少年气。
“郡主再走近看看。”他说。
季檀珠走到树下,仰头凑近去看。
箭尖深陷树干,估摸着很难拔出来了。
箭杆上有一篇绿叶,孤零零挂在上面,因其是被正中刺穿,所以季檀珠还能隐约闻到叶片汁液的味道。
宁闯站在她身后,故意摆出一副痛心模样,说:“只恨我愚钝,在箭术一道上不及郡主天分,不能一箭穿三叶。”
“不过。”宁闯话音一转,故意说,“要是我们天资聪颖的檀珠,肯定就能做到。”
季檀珠觉得自己那三个技能点的射术技能可能做不到,她刚想找个借口,却听见宁闯拉着音调半撒娇半激将她道。
“师父,快教教徒儿。”宁闯搂着她的肩膀,故意凑近她耳边,“师父,怎么不说话了?是后悔了,不想把毕生绝学教给徒弟了吗?”
宁闯的手臂结实有力,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季檀珠耳边,她半边身子泛起鸡皮疙瘩。
“师父行行好,只要师父愿教。徒儿做什么都愿意。”
宁闯说着,轻轻放开季檀珠,弯弯的笑眼满是计谋即将得逞的快意。
季檀珠知道宁闯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可她大话都放出去了,这时候再退缩也来不及了。
她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声音却少了刚刚的气势:“好说,都好说。”
最后几个字,季檀珠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了。
刚刚没有存档,再退到上一个存档点还要过半天剧情,怎么想都不划算。
季檀珠磨蹭着来到刚刚宁闯射箭的点位,心里一横,到底还是把眼睛蒙上了。
失去了视力,其他感官确实会更敏锐一些,尤其是听力。
但这也不代表她能够瞬间练就耳听八方的本事。
风声在季檀珠耳边缓缓流动,她辨不出落叶的位置和方向,好半天也不舍得放箭。
弓弦长时间陷在她指节中,压迫着细嫩皮肤,隐隐发酸作痛。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际,宁闯环抱着贴了上来。
年轻人精力旺盛,他的胸膛炽热,季檀珠能感受到宁闯身上散发出的温度。
仿佛是为了给她提供支撑,又像是在无声地鼓励。
“师父别急,我来做你的眼。”宁闯的声音低沉。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季檀珠的耳畔,她一时分不清宁闯这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
季檀珠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紧张与焦虑。
每一片落叶都可能被风改变掉落轨迹,想要做到一箭穿三谈何容易。
宁闯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手指,引导她调整握弓的姿势,确保每一次拉弦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和精准度。
他们的动作和谐一致,就像是一首无声的乐章流淌。
终于,当又一阵风起,季檀珠的眼眸瞬间聚焦,她的心跳似乎与弓弦的震动同步。
在这一刻,她松开了指节,箭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破空而至,准确地击中了目标。
她拉下眼前遮挡,迫不及待跑过去看结果。
宁闯也同她一样弯腰低头,两人在树下挨着脑袋沉思。
箭杆上只有两片叶子在晃荡。
“少一片。”季檀珠大失所望,承认了自己射术仍有进步余地,“看来还是我功夫不到家,还要多练。”
她刚要直起身子,却被宁闯叫住。
他示意季檀珠看箭尖的地方:“那可不一定,看这里。”
有半片残叶陷在箭尖与树干中间
“还真是!”季檀珠兴奋道,“有树荫挡着,若是不仔细去看,还当真看不出来。”
宁闯把箭拔了下来,取下这几片叶子。
季檀珠问:“你留着这些做什么?”
宁闯说:“当然是留作纪念了。”
这也不奇怪,从北地到洛京的大段时间里,宁闯总是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什么都要留着,什么也不舍得扔。
季檀珠有理由怀疑,宁闯有储物癖。
“三片残破的叶子,有什么值得留的。”
季檀珠说着,夹起宁闯放在手心的一片叶子,透过中心的空洞向远处天空看了看。
没什么稀奇的。
她有意逗逗宁闯,作势要丢。
宁闯连忙去抢,又怕行动间不慎撞倒她,所以才如束手缚脚般局促。
季檀珠见他当真在意,最终还是还给了他。
“真这么稀罕啊,你要是喜欢,我找人把这棵树栽在你院里不就好了。”
宁闯正色道:“那不一样啊,这几片叶子是你射给我的,一整颗树的叶子都比不上。”
“谁说是我专程给你的,我可没答应。”季檀珠故作惊讶。
宁闯扁了扁嘴,说:“郡主偏心,郡主自从来了洛京,就不和我好了。”
宁闯与季檀珠同岁,应该是所有可攻略角色中年纪最小的。
进入游戏后,他也是与季檀珠最亲近的角色之一。
只可惜季檀珠对年下一直不感兴趣。
更多的时候,宁闯在季檀珠眼中,只是一个与她跃马扬鞭,闲逛街市的好兄弟。
很多次,季檀珠会忘记他的可攻略角色身份,甚至忘记他的性别。
就因为相处过于寻常自然,季檀珠反倒变得心如止水起来。
宁闯于季檀珠而言,已经失去神秘感。
他就像季檀珠大学时睡在上铺的室友,一起说笑打闹没问题,但是如果变成恋爱对象,就有些奇怪。
尤其是进了洛京后,她忙着找更合适的攻略对象走任务,更加顾不得宁闯了。
季檀珠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顶,心虚道:“怎么会,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若是稍微精明一点的人,这时候便要以退为进,或是就此止住这话题。
宁闯可不懂得其中弯绕,他微微低头,好让季檀珠不用踮脚就能够到他。
“你见了那姓崔的,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还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季檀珠狡辩:“怎么可能,我就是不想得罪这些洛京权贵,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镇北王府这些年有多难。”
想了想王府平日里的彪悍作风,宁闯更加疑惑:“和咱王府有什么关系,没见着咱王府有难处啊。”
镇北王手握二十万大军,就算皇帝想动他,也要思量一下自己的龙袍够抗下几刀。
虽退居北地,余威不减当年。
有最大外患萩郗那在,谁也不好动镇北王。
为安抚皇帝的心,王爷已经把独生女都送入洛京为质了,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季檀珠汗颜,说:“谁管皇帝怎么想,我说的是我爹的心头之患。”
此话一出,宁闯上下打量了季檀珠一眼,说:“你说的是你自己啊?”
喜获一巴掌后,宁闯装作疼得龇牙咧嘴。
季檀珠真想打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他老人家的未来女婿,咱们王府就我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要好好挑选一下未来的赘婿,你知道的,我爹想让我找个贤惠女婿。”
宁闯很自然拉过她手,揉了揉她发热的掌心。
他头也没抬,接话:“这事你不用担心,已经有人选了。”
季檀珠问:“谁啊,你们怎么不等我入洞房再告诉我啊。”
宁闯咧着嘴,虎牙俏皮可爱。
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说:“那肯定只能是我呀,王爷没说过吗?我是王爷给你选的童养夫啊。”
一眼便让人知晓他是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季檀珠的心跳蓦然跳乱了一拍,她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绝不承认自己被这张已经看习惯的脸所蛊惑。
“肯定是我爹哄你。”季檀珠说,“他年纪大了,什么胡话都会说,当不得真。”
宁闯啊了一声,反驳她:“才不是,王爷一言九鼎,才不会拿儿女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听到宁闯信誓旦旦的维护,季檀珠想起从北地出发的前夜,她这个游戏里的便宜老爹拉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叮嘱她:“乖女,你去洛京后,我恐怕没法替你收拾烂摊子了。只要不搞出个孩子回来就行,其余的事,爹都帮你扛着。”
说这话前,镇北王府白日里刚打发完季檀珠的一起风流债——属于她游戏探索初期一点小失误。
鬼知道这游戏灵活性这么高,路人也能摸上门来讨债。
回忆至此,季檀珠不免怀疑她和宁闯见到的镇北王不是同一个人。
见季檀珠沉默,宁闯小心翼翼观察她,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他的瞳仁乍一看是黑色,实际上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暗红,总是湿漉漉的,专注盯着人的时候神情严肃,眼神却意外可怜。
“你不会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吧。”宁闯猜测。
等不来季檀珠的回应,宁闯顿觉自己大好青春年华付之东流,没等到媳妇熬成婆,反倒等来了家中女人先变了心。
都说嘉裕郡主的嘴不可信,宁闯为这句话反驳了十几年,今天却突然觉得这句话貌似也不是全然不可信。
“那我剃头做和尚出家去。”情急之下,宁闯喊道。
他已经幻想到自己用尽手段入赘后仍旧被季檀珠抛弃,婚后没几年,就会有新男人牵着孩子的手住睡上本该属于他的塌,还把他赶出府。
到时候,他只能住在城南的破巷子里。
再和有同样经历的赵寡妇,一起埋怨不着家的枕边人,以及一身狐媚劲儿的外室。
如果季檀珠知晓宁闯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一定会没收他所有话本,然后严令禁止他再去街头巷尾偷听大姐大娘们的家长里短。
可惜系统没给季檀珠读心术的本事,宁闯的思绪也如脱缰野马般一路狂奔向乱七八糟的地方。
季檀珠说:“那你记得每月替我捐点香油钱。我写个愿望清单给你,你念经之余帮我和佛祖好好说道说道。”
果然是对他厌倦了!宁闯心里肯定道。
他气鼓鼓揪着三片叶子走了。
季檀珠根本不害怕把宁闯惹毛,他俩平日里就爱互相拌嘴。
看宁闯赌气出走,是季檀珠的乐趣之一。
不过宁闯这人消气很快。
他自己哄自己,不出三天就把前尘恩怨忘得一干二净。
要是季檀珠去哄,三句之内肯定能哄好。
午后,宁闯第三次路过季檀珠窗边。
季檀珠终于从书卷里抬起头,单手扶额,问他:“李小姐邀我赏花,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