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莺莺还沉浸在和祁东悍的甜腻里,被这一嗓子喊得心脏都跟着一坠,她下意识从祁东悍臂弯里挣脱出来,跑过去问,“老师?您怎么在这里啊?”
晚上的哈市太冷了,她一张嘴,就呼出了一阵白色的雾气。
连带着睫毛都跟着起了雪白的碎冰。
杨洁几步冲上前,看到小两口恩爱的样子,她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孟莺莺眼见着她不说话,也跟着急的跺脚,“老师怎么了?”
她指挥着祁东悍去开门,要把杨洁拽到屋内说话,实在是他们家门口是个过道下风口,站在这里冷风呼呼的往衣服里面钻,连带着骨头缝都是冷的。
祁东悍和她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利索的开了门。
带着她们进屋后,又再次把门给关上了,转头拎着铁皮暖水壶,倒了两搪瓷缸的热水,一杯递给了孟莺莺,一杯递给了杨洁。
杨洁喝了热乎乎的水,这才觉得身上多了几分暖意,“团里刚下的紧急通知,今晚八点五十的的特快火车出发首都。”
孟莺莺耳朵里像被人敲了一锤,什么甜蜜,什么姜汤,瞬间被北风吹得干干净净。
她愣愣地接过电报,上面的字写的明明白白。
她就是想自欺欺人都来不及。
孟莺莺想过首都那边会来消息,但是她却没想到这消息来的这么快啊。
她攥着电报纸,指节被捏的发白,但是喉咙却跟塞了棉花一样,说不出来一个字。
“莺莺。”
杨洁有些担心,她捧着搪瓷缸,手里的暖意,也让她的脑子冷静了几分,“但凡是有办法,我也不会这个点来找你。”
但是没办法。
他们这边没有门路,而宋芬芳好不容易给孟莺莺,重新续上了一条路。
她这才不得不来找孟莺莺。
孟莺莺没说话。
杨洁在这一会的时间,已经想好了好几个念头,她看着孟莺莺挣扎的样子。
她试探地开口,“如果,你觉得新婚舍不得离开家里,我也可以帮你拒绝。”
这话一落,孟莺莺猛地抬头,“不。”
她眼里的片刻挣扎,已经变成了坚定,“老师,我去。”
她知道的,从哈市驻队到首都歌舞团,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这是她求了好久的前途,是她练习了无数个夜晚的结果,她怎么舍得拒绝啊。
“老师,我去。”
这是她开口的第二次,从语气涩然到坚定,她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她有些不敢回头去看祁东悍的眼睛,因为她怕自己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失望和难过。
祁东悍站在她们两人的一米之外,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盆,盆子里面放的是热水,打算让孟莺莺和杨洁用热水洗手暖身。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过来,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于是,盆沿当啷一声碰在他的大衣扣上,掉在地上,热水也随之洒了一地,冒起了一阵白色的雾气。
也遮住了男人大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
他没说话,只是那下颌线却一下绷的紧硬,像拉满的弓弦,瞬间蓄势待发。
杨洁这才注意到祁东悍的脸色不太好看,她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歉意。
“祁团长……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新婚,可是首都那边的消息来的太急了,现在首都歌舞团的报名已经截止了,当初和莺莺一起赴苏交流学习的,沈梅兰和李少青她们也早都被录取了,就属莺莺和佟佳岚还没有消息,也没有去处。”
“如今,首都那边好不容易来了消息,莺莺若是不去,就等于自动放弃。”
祁东悍站在原地没说话。
窗外的冷风把孟莺莺额角的碎发吹得乱飞,她抬头看祁东悍,嗓子发干,“我……”
别看她答应杨洁很干脆,但是面对祁东悍的时候,她到底是有几分愧疚的。
以至于连一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垂眸,目光落在她冻的通红的手背上,他只问了一句,“要去多久?”
这个没人知道。
孟莺莺下意识地去看杨洁。
杨洁犹豫了下,“现在还没人知道,莺莺要先过去,去了首都歌舞团才知道后面的行程是怎么样的。”
“可能要几天,也可能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说到这里,杨洁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因为实在是过分啊。
小两口白日才办酒成家,晚上连洞房都还没入呢,她现在就要把新娘子给喊走了。
怎么看都不合适。
杨洁这话一落,屋内更加安静了几分,窗户外面传来北风呼啸,连带着树枝都被吹得咿咿呀呀。
孟莺莺抬手拽了拽祁东悍的衣角,“祁东悍,我一直都很想去首都歌舞团。”
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一路比赛,甚至还出国赴苏交流学习了。
祁东悍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看着这样的孟莺莺,他根本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祁东悍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那先去收拾行李。”
“莺莺,你要奔前程,我从来都没阻拦过你。”
只是,祁东悍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原以为他们二人之间还能温存一番的。
孟莺莺抿着唇,“我也没想到。”
“但是军令如山,祁东悍,你应该比我知道。”
同样的,如果祁东悍现在接到命令要去外面出任务,孟莺莺也不会拒绝。
因为没办法,他们身上的职位和使命,从一开始就定了他们的基调。
祁东悍嗯了一声,他抬脚就往院里走,步子比平时急,雪粒子被踩得嘎吱碎响。
孟莺莺愣了一秒,追上去,一把抓住他袖口,她仰头看着他,“祁东悍——”
祁东悍停住,没回头,只把袖口从她掌心一点点抽出来,然后反手包住她冰凉的手指,握得死紧,好似要把温度一次性渡给她。
“别冻着。”他喉结滚了滚,哑着嗓音说道,“你先去房间换厚毛衣,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带到火车上吃。”
杨洁站在原地,看着小两口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啊,手里那张电报被风吹得哗啦响,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不,连同门上的那一张喜字都在嘲笑她。
祁东悍出去了,孟莺莺没时间伤春思秋,她迅速返回去,去收拾行李。
毛衣,舞蹈服,发卡子,手套,围巾,搪瓷缸。
这些都被她给塞到了行囊里面。
杨洁在旁边陪着她,“是不是好舍不得走?”
孟莺莺打包行李的手一顿,她眼眶有些微发红,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不管去哪一场演出,她都是走的极为干脆利索。
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难舍难分。
杨洁默了默,“这就是结婚的代价。”
“因为人会有了牵挂。”
“莺莺,如果再来一次你还结婚吗?”
其实,她不光是在问孟莺莺,也是在问曾经的自己。
孟莺莺打包好了行李,她背在自己的后背上,低声说,“老师,以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或许还会结婚。”
“如果以后祁东悍要是当了负心汉,或者是让我失望了,我或许会后悔——”
说到这里,她一顿,摇头语气极为坚定,“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后悔的。”
“因为经历一场,喜欢一场,陪伴一场,这就够了。”
杨洁听到这话,她神色有些怔松。
说实话,孟莺莺的性格比她果断许多,也比她清醒许多,她在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孟莺莺这般清醒果决,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杨洁不知道,她只知道人无再少年。
“莺莺。”
她喊她,孟莺莺把行李准备背在自己的身上,便抬头看了过去。
“你比我勇敢多了,所以大胆的往前走。”
因为她的背后,有太多人支持着她了。
孟莺莺点头,她粲然一笑,“谢谢老师。”
灯光下,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就是杨洁都有片刻的恍惚。
孟莺莺这边准备好了,祁东悍也快速买完东西回来了。
一袋桃酥,一包奶糖,两瓶黄桃罐头,一瓶雪蛤油,外加换了一些粮票肉票回来。
也不知道这短短的十多分钟,祁东悍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的。
见孟莺莺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祁东悍顿了下,“把包给我,我帮你把这些东西也塞进去。”
孟莺莺下意识道,“塞不下了。”
祁东悍没解释,只是接过她的行囊,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原本都被塞满的行囊。
又再次被塞进了黄桃罐头,桃酥,和一包奶糖。
“火车上燥容易上火,你记得把黄桃罐头吃了。”
“饿的顶不住的时候,吃一块桃酥,练习累的时候,来不及吃饭,随身带着点奶糖,记得吃别把自己累晕了。首都天气干燥,没有水分,记得用雪蛤油。”
“钱和票我给你放了两个地方,一个在行囊的最下面,一个贴在你衣服口袋里面,万一丢了哪一部分,不至于抓瞎。”
“去了首都钱和票不够了,你发电报回来,我来给你想办法。”
那么大的块头,冷冰冰的一个人,但是碎碎念的嘱咐,却让人有些心酸难受。
他越是这样,孟莺莺就越是愧疚。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声音发颤,“祁东悍,你别这样……”
她倒是宁愿祁东悍骂她两句才好。
说她不负责任,在新婚当天便把他丢下跑了。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事事都妥帖。
男人脊背僵了一下,缓缓转身,把她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很久才吐出一句话,“莺莺,我就舍不得你走。”
“但——”
这种时候舍不得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抬起孟莺莺的下巴,四目相对。
男人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克制地吻了吻,“莺莺,一路保重。”
孟莺莺的心里酸酸的,就好像是艳阳天,突然跟着下雨起来了一样。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和发电报。”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杨洁早已经很识趣的去外面等着了。
祁东悍本来都和孟莺莺告别了的,可是看着他离开,他内心十分不舍,便又顶着寒风追了上来。
“有车吗?要不要我送你们去车站?”
孟莺莺不知道这些,因为这些都是杨洁来安排的,她愣了下,“有篷布卡车。”
祁东悍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换上了,那件常穿的军呢大衣,风纪扣也系得严严实实,听到杨洁说篷布卡车的时候,他皱眉,“篷布卡车太冷。”
男人惜字如金,只伸手把孟莺莺身上的行囊接了过来,掌心却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我去借辆吉普,顺路。”
“你们去驻队门口等我。”
杨洁在后面看着,想催又不好意思,只能把围巾往上拉,假装挡风,轻咳一声。
原以为小两口还要依依不舍,却没想到祁东悍这次说的快,走的也快。
完全不用人催啊。
看着祁东悍这般利落的样子,连带着杨洁都忍不住朝着孟莺莺感慨,“祁东悍这人确实不错。”
人周到利索,拎得清,还能顾全大局。
简直就是女人后面的贤内助啊。
孟莺莺本来好伤感的,但是被杨洁这一说,她歪着头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挺贤内助的。”
钱票衣服吃食,甚至连出行的车子,擦脸的油,都是祁东悍一手操办的。
简直不要她废任何心思。
这话说的孟莺莺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老师,不行了,咱们不能这样形容,在形容下去,祁东悍那高大的形象,到了我这里都成了一个贤妻良母了。”
杨洁,“……”
把高大威猛的祁东悍和贤妻良母联系起来,怎么想怎么恶俗啊。
“算了算了,不能这样说人家祁团长,怪不容易的。”
孟莺莺和杨洁到了驻队门口,天色已经彻底擦黑下来。这会也不过才将将的六点多而已。
哈市的天就已经乌云密布了,“会不会下雪啊?”
孟莺莺仰头看了一眼天,这话刚落,天空上就下起来了雪粒子。
雪粒子像碎玻璃碴子,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孟莺莺缩着脖子,把大半张脸埋进围巾,和杨洁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驻队门口。
门口没有任何遮挡物,所以风也更大了几分。
何处长早到了站的笔直,可也冻的直蹦,牙花子哒哒打架,见她们俩过来苦着脸骂,“这鬼天,尿都得冻成冰棍!”
实在是太过粗鲁了一些。
不过孟莺莺和杨洁似乎都习惯了。
她话音刚落,两道明晃晃的车灯刺破雾蒙蒙的雪幕,刺啦一声吉普车就跟着甩到她们面前。
祁东悍开了车门,跳下车,大衣领子竖得老高,只露一双眼睛,闷声招呼,“快上车,都别杵着了。”
三人连滚带爬钻进车厢,车上的因为封闭的原因,如同屋里面一样,热气扑了满脸。
何处长这才长舒一口气,把行囊放好,这才拍着座椅感叹,“还是朝廷有人好办事啊,要不这会得蹲门口喝西北风。”
按照他们几人的级别,哪里能够借的来吉普车啊。
祁东悍没搭茬,挂挡踩油门,吉普碾着薄薄的一层雪粒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车子速度也跟着跑了起来。
车里没人说话,大家之前冷的牙花子疼,这会连张口都不想张口了。
半小时后,抵达到了火车站。
车子刚一停,何处长识趣,一手拽着杨洁,一手提着行李下车,溜进站里,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火车站门口检票处,雪下得更密,如同给地上撒了一层盐一样。
踩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咯吱声。
孟莺莺把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冲祁东悍抿着唇笑,“祁东悍,我走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啊。”
祁东悍嗯了一声,伸手替她拍掉肩头的雪,动作不太熟练,但是却能看出来那里面的珍视。
他拍完后,手却没地方放,插进兜里,又掏出来。
好像摸到了点东西。
祁东悍瞬间想起来这些是什么了,他之前去驻队供销社买东西,对方找零了一些碎票子。
想到这里,他从自己裤子口袋里面全部拿了出来,一股脑的塞到了孟莺莺的手里,“随身放着,用的方便。”
“都是一些碎票子,万一丢了也不可惜。”
“不过,你车上别睡的太死了,小心有小偷,万一遇到了,宁愿钱不要,也不能让人吃亏知道吗?”
孟莺莺笑他唠叨,攥着那碎票子却没拒绝,也不反驳,点点头转身往车门走。
刚迈两步,手腕被攥住,她回头。
祁东悍抿着唇,喉结滚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到了首都……来个电报,省得我惦记。”
孟莺莺没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拖拽着行李走的越发快了几分。
祁东悍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他双手捧着脸冲着她大声喊道,“孟莺莺,一路平安。”
“我等着你回来!”
第108章 抵达首都歌舞团
孟莺莺听到这话, 一直不敢回头的她,突然回头了,当看到祁东悍站下车站外面挥手时。
孟莺莺顿了下, 她扬起了一抹笑,“祁东悍, 再见。”
只是那笑容里面的苦涩,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祁东悍也察觉了,他把手放了下来,站在外面一直盯着孟莺莺的背影,一直等她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这才喃喃道, “莺莺。”
孟莺莺进了车站后,杨洁和何处长都提着行李,在不远处等她了。
见她过来,何处长抬头打量了一眼,“哭了?”
孟莺莺不想承认, 她没说话,只是把围巾拉高了几分, 遮住了大半张脸。
也遮住了通红的眼睛。
何处长瞧着这一幕, 她朝着杨洁感慨,“年轻真好啊。”
“像是我们这种半截入土的人, 就是现在死了, 都没人挂念。”
在看孟莺莺和祁东悍, 都是青春啊, 酸涩至极。
杨洁没理她,她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人家孩子新婚呢。”
“咱们就做这种不地道的事情。”反正她去找孟莺莺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全程都没脸, 但是却又不得不说。
“少来这些。”
何处长倒是比她冷静多了,“他们是驻队的人,别说新婚当天分别去比赛,就是新婚当天让他们上战场,这也不过是一纸调令的事情。”
杨洁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知道归知道,现实归现实。
她轻轻地叹口气,上了火车,何处长按照自己的排号去找位置,“少来伤春思秋,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莺莺在首都歌舞团立住脚跟。”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这一说,杨洁倒是多了几分精神。因为出门比较急,又是特快的车子,驻队这边便走了关系,给她们弄来了三张干部卧铺票。
一进车厢倒是多了几分温暖,这让被冻僵的她们,也跟着慢慢活了过来。
杨洁把行李放好后,她这才搓搓手,“这次过去首都歌舞团,还有一场硬仗打。”
孟莺莺本来还有些伤感的,听到杨洁这话,倒是把注意力给转移了。
见她坐在床边看了过来,杨洁便直言,“首都歌舞团的招收截止时间已经过了,你这次能再次进去——”
好几次杨洁都想把宋芬芳的名字给说出来,却被何处长给打断了,“是走了驻队这边特殊关系。”
她看了一眼杨洁,面带警告,很明显的意思,不该说的话不说。
宋芬芳和孟莺莺之间的事情,那是她们母女二人之间的,外人不要插手。
更没有资格替宋芬芳来认下宋芬芳。
杨洁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的厉害。
何处长担心杨洁提前把事情给说漏了出去,所以她便接过了话语权,“这次你能有名额能进首都歌舞团,是因为驻队这边替你解决了首都户口的问题。”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随身携带的纸袋,“这里面装着你的户口,我这次过去就负责给你办手续,在专业问题上面,你就找杨洁。”
孟莺莺有些震惊,“户口这么快就转过来了吗?”
何处长看了她一眼,“没有户口,这次你根本进不去首都歌舞团。”
“莺莺,首都户口——”她顿了下,“整个哈市文工团和省歌舞团,也只有你一个人有。”
对于许多人来说,首都户口就是一个天堑,把普通人和首都人隔开的天堑。
孟莺莺点头,她垂眼,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我会好好努力的。”
见她理解错误了,何处长轻轻地叹口气,她便不再往深地说了去。
坐了一会孟莺莺有些饿了,她跟带了一个百宝箱一样,从行囊里面拿东西,先是黄桃罐头。
这年头的罐头不好买,要票也要钱,哈市的冬天又冷,火车上有些燥,空气也不流通坐久了,连带着喉咙都跟着干涩起来。
来一口润甜润甜的罐头,真是恰到好处。
连带着何处长都觉得美了,她都忍不住感慨道,“这么着急出门,还记得带罐头?”
孟莺莺嘴里也含着一口甜滋滋的罐头,有点冰冰凉,却意外的让人感到舒服。
“不是我装的,祁东悍装的。”
接着她像是仓鼠一样,一股脑的把吃的用的都给拿出来。
零零散散的摆了一桌子,可以想象这一路上多舒服了啊。
“这也是祁团长准备的?”
何处长指着那雪蛤油,桃酥,以及奶糖。
孟莺莺点头,“都他准备的。”
她吃过了洗了手,手背有些干,便蘸了点雪蛤油,把手仔细地擦了一遍,“老师,何姨,你们要不要试下?还挺润的,擦完手就不干了。”
何处长都是懵的,“你这不是嫁人,你这是娶了个拇指姑娘吧。”
不是,天底下哪里有男人能这么细心的啊。
一连着将近三十六小时的火车,终于从哈市抵达到了首都。首都的十月份没哈市那么冷,梧桐树上的树叶纷纷扬扬,瞧着再继续下去,估计不到十一月份,整个梧桐树怕就只剩下枝干了。
冷倒是没哈市冷,但是空气中却分外干燥。
孟莺莺刚下来呼吸了一会,就觉得鼻子里面有些呼啦啦的不舒服。
她脱下了身上的棉衣,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为了搭配的好看,她还在毛衣外面围着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唇红齿白,颜色干净靓丽,很是洋气。
以至于她刚一出了火车站,就有不少人在频频往她这边看。
何处长忍不住感慨道,“长的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焦点。”
以前孟莺莺在哈市文工团是,如今来到首都火车站依然是。
在加上跳舞的缘故,那气质真是绝了。
孟莺莺笑了笑,“何姨,你可别打趣我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我们现在这是去首都歌舞团吗?”
何处长点头,“现在就过去。”
车子一路疾驰抵达到了首都歌舞团,孟莺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十年代的首都歌舞团。
没有后世的雄伟,也没有后世的富丽堂皇。
在外观上还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骨架,足足两层高的灰水泥作为主楼,正门外面立着两根高高的方柱,柱子的顶端飘着褪了色的红旗。
门廊下镶着一排五星铜徽,风一吹就叮叮响,这算是首都文艺单位才有的排面。
也算是所有地方文工团和省歌舞团,集体向往的存在。
“走吧,进去。”
见孟莺莺还在发呆,何处长已经招呼她了,显然,她上次已经来过一次,如今瞧着倒是轻车熟路。
倒是杨洁站在首都歌舞团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处长喊孟莺莺,她便也跟着回神,“莺莺,进去吧。”
她似在给孟莺莺打气,“昂首挺胸的往里面走,你的天赋比他们都优秀多了。”
她是担心孟莺莺别刚来,就被这些首都的名头给吓了,免得她心里紧张。
孟莺莺笑了笑,“老师,我不紧张。”
这是实话。
她在几十年后,曾经站在首都歌舞团的舞台上,她曾经是领舞,也曾经是台柱子。
没想到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这里和后世不一样了,但是遇到的那些女同志还有男同志,神色却和后世的那些人出奇的重合在了一起。
扬着的下巴,带着淡淡的骄傲。
那是只有首都歌舞团的人才会有的骄傲,生来就高人一等。
他们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往孟莺莺她们身上看。
“她们是谁?”
“没见过。”
“不过在前面领路的那个人,我好像知道,前段时间她还来我们歌舞团来闹了一场呢,说咱们首都歌舞团不公平,取消了什么地方文工团的晋升流程什么的,当时她还是被人吴副团长给赶出去的呢。”
这是说的何处长上次来的情形了。
何处长面色不变,倒是孟莺莺没想到,何处长上次过来竟然如此的艰难啊。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何处长,何处长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莺莺,吴副团长赶我走,就如同我当初在省歌舞团赶走地方文工团,来送礼送人的一样。”
“地方不一样,但是处境却一样的,我们都在捍卫各自的单位。”
“谁都没错。”
只是这个过程有些太过不体面了一些。
孟莺莺是真心敬佩何处长起来,她这人的内心真的好强大啊,但凡是换一个人,怕是都没有再次进来的勇气了。
但是偏偏何处长就有。
她和杨洁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感觉是何处长一个人,领着俩青瓜蛋子过来砸场子了。
“何处长,吴团长让您把人带到办公室去。”
听听,这语调都改了啊。
上次何处长过来,对方喊的她还是何同志,一口一个你,但是这次过来,就变成了何处长了。
何处长回头看了一眼孟莺莺,孟莺莺还有些不明所以,何处长微笑,“跟上。”
孟莺莺喔了一声,跟个小学生一样,跟在何处长的身后,亦步亦趋。
“你们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前天晚上吴团长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火,说是什么招收时间已经截止了,不能在加人进来了。”
“但是对方还是要加,吴团长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那按照这个说法,之前来的那个人名头很大了?”
“那就不晓得了。”
“不过,跟着被上次赶走的何处长,按理说名头应该没有特别大?”
如果真大的话,上次何处长也不会被赶走了。
李少青和沈梅兰结伴过来了,见大家都在讨论,她便顺口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原先还热闹的人,瞬间安静了下去。大家都跟着看向李少青,李少青有些无措。
其他人也不说话,几人交换了个眼色,“走了走了,去排练厅排练去,今天还有三个动作没做完。”
直接把李少青给忽略了个彻底。
这让李少青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旁边的沈梅兰看不下去了,她低声道,“少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这里的人,本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半路来的。”
李少青深吸一口气,她咬着唇,“我知道。”
她也是被称为天才的,在哈市文工团的时候,她爷爷是院长,也曾被不少战友羡慕,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