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生地,需深耕细作,引水肥田。”赵过低声自语,已经开始在制定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缓缓站起身,与路晓琪那张充满期待和信心的脸相对,露出笑容:“路小友,那这块地,可就是我的了!现在正好是春耕……”
他明天就可以来干活了!
赵过是真闲不住,第二天又来看了一遍。路晓琪让陈盈盈立刻和周围的农户谈租地和雇佣工人的事情,果然没有一家不同意。
原本他们这边没被征地,就都很遗憾,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进一笔钱。大家都高高兴兴签了合同,拿了钱,自己也成为了清河古镇的工人。
赵过让他们继续自己手上的春耕,但也要和他一起来平整那些荒地,他想要抢着也加入到春耕的队伍里。
有了现代化的机械帮忙,他的这个梦想并不算异想天开。在四月底的时候,这一片土地已经被载上了绿色的禾苗,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
而与此同时,韩云裳也带领着纺织工坊的娘子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更多的成衣,以及为赫妍制作婚服。
剧组将会在五月上旬的时候离开,转战横国影视城。
远在帝都的刘宇受到了震撼式的视觉洗礼之后迸发了许多的灵感,竟然提前把拍摄的策划案给做了出来。既然万事俱备,他便打算趁着赫妍还在清河古镇的时候提前把大片给拍了。
于是五月初的时候,刘宇带着大部队,包括时装编辑、摄影师、造型师等等十几个人来到了清河古镇,打算在这儿好好拍一期隆重的可以为他们杂志周年庆增光添彩的国风时尚大片。
他这次和摄影师以及时装编辑一起好好游览了一遍清河古镇,不再只是匆匆来去。
这一逛,便成为了清河古镇的粉丝,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了N张照片。
刘宇有意交好,来之前都特意问到了路晓琪的电话,和她聊了聊,套了套近乎。
他这样表现,路晓琪作为东道主自然也不能小气,在宋嫂鱼馆设了宴款待他,也是存着想要在时尚圈拉拉人脉的心思。原本想要一起邀请赫妍和唐导那几人,但这几晚剧组在赶戏,也没时间过来。
吃饭的时候正好聊到赫妍的礼服。
听到赫妍一百万定了两套的时候,刘宇明显有些诧异,脱口而出:“这么便宜?”
路晓琪和韩云裳对望了一眼:……
靠,看来价格开低了!
刘宇讪笑了两声:“可别和赫妍说我说了这话。”
他与赫妍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还没怎么聊过。他只知道赫妍定下了自己的两套礼服,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当然了,赫妍为了婚礼上的惊喜, 估计会对他保密。
韩云裳莞尔:“自然不会。”
路晓琪则很虚心向他请教时尚圈的一些玩法。
她是清河织造的幕后老板, 刘宇很看好清河织造, 又觉得路晓琪坦诚不装,和自己以往接触过的人完全不同, 因此也愿意和她讲一些时尚圈的运作规则。
再加上, 宋嫂鱼馆的饭菜真的好好吃啊!
他和一众要保持身材的时装编辑们都忍不住放开了胃口, 晚上居然吃了半碗饭!
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借路老板的面子再来吃一次!
“……赫妍这一百万, 你们可能觉得已经够多了, 但放在奢侈品领域, 这只是一个入门级的定制价格。欧洲那些老牌高定时装屋,一件重工礼服仅仅是手工费就可能高达十几万欧元,再加上顶级面料和珠宝点缀, 轻松破百万,极端点甚至可能是美金。”
路晓琪越听越觉得自己那一百万收得实在是亏。
刘宇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情绪,夹起一块宋嫂做的招牌松鼠鳜鱼,满足地眯起眼咽下, 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微微一笑后正色道:
“不过,路小姐,韩姐,说回正题。如果你们的最终目的是想要打造一个华夏的奢侈品牌,我倒觉得不必非要将这个品牌拉到如此高不可及的地步。巴黎那些卖这么高价的老牌高级定制,一年只做一百件衣服来服务全球大概两千个人, 这个模式在如今已经不好走了。这几年里,陆陆续续的,要不破产被收购,要不就直接消失。那些还生存着的,都是因为有其他的成衣线支撑着。
“反倒是一些定制价格比较合理的,比如黎巴嫩和中东那边的新时装屋,正在崛起。几十万人民币,拥有一条定制礼服,很多人都会愿意入手。”
路晓琪和韩云裳听得若有所思。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一百万其实也算高了?”
刘宇却又笑着摇摇头:“怎么说呢,可以更高,但对于这一单来说,其实也合理。”
路晓琪:???
“奢侈品牌是什么?”刘宇抛出了问题,目光扫过在座的人。
他不过是随口反问,旁边那位埋头苦吃的时装编辑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但笃定地说:“是造梦的人。”
刘宇:“……你条件反射啊?”
说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宇继续:“也没说错,奢侈品牌,本质上就是顶级的造梦者。它们贩卖的从来不只是产品本身,衣服或者是包,它们贩卖的是一个个精心编织的梦。品牌本身,就是筑梦者,用故事、稀缺性、光环和顶级的原料与工艺来筑梦。
“这个梦,给它的消费者们带来了身份认同感、阶层优越感,以及那份‘我与众不同’的心理满足。”
韩云裳在反复咀嚼这几个词。
她以往在宫廷的时候完全不用操心这些东西,反正一切都有规制,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往宫廷里送,根本不在乎成本也不用去想盈利。谨小慎微,只为了避开宫廷里无所不在的权力斗争。
现在的情况复杂了些,她同样需要谨小慎微,考虑到更多。
但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往,韩云裳只觉得厌烦,只想低调度过以求回到老家安度晚年,但现在她却觉得兴奋,身体里被压抑的野心似乎冒出了头,甚至还带着渴求。
“顶级的原料和工艺,你们有了,是你们的优势,是你们独一无二的护城河,也是奢侈品最核心、也最难被模仿复制的硬实力。”刘宇很理智地分析,然后一个大转折,“按照这个优势,一百万两套礼服或许只能覆盖掉工艺成本,利润微薄。
“但赫妍是谁?她自带流量的,婚礼受到无数媒体和网友们的瞩目,一定会上热搜而且会被讨论很久。她当天的选择,就是为你们品牌编织的第一个也是最有力的‘梦境’故事。”
他笑了笑:“要知道,很多刚起步的定制工作室,很愿意分文不收给她定制结婚时穿的礼服。”
算是利用赫妍婚礼的流量来做一次大的宣传曝光。
路晓琪轻微颔首。她们在定价的时候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只不过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分文不收,因为对自己的实力和后续规划很清醒,知道即便没有这次,也能慢慢做起来。
“只是赫妍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刘宇耸耸肩,“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们的设计和工艺。路小姐和韩姐不要误会,我提这个并不是冒犯……”
韩云裳立刻道:“刘主编,我们懂的。”
他说的是实话。
任何新品牌想要杀入市场,占据高地都是很难的。
“我是完全看好你们这个工坊的。”刘宇笑道,“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又觉得一百万低了。你们的价值,不应该只停留在材料和工时费。”
刘宇指了指窗外工坊的方向,“缂丝、蹙金绣、孔雀羽织、宋锦……这些技艺,放眼全球都是顶尖的,而且真正掌握的人凤毛麟角。这是我刚刚所说,你们掌握的核心优势。顶级工艺和稀缺性。
“但现在,你们还少了故事与光环。有了这个,消费者才会愿意为那多出来的部分,也就是为品牌所编织的‘梦’来支付更高的费用!”
所谓的品牌溢价,就是这样了。
而他们的杂志,则是帮助品牌造梦的一环,将这个梦编造得更美,更盛大,传播得更广。
刘宇不知不觉已经把那盘松鼠桂鱼给吃光了,奇怪,他以前明明不是很喜欢吃甜口的鱼,“相信我,等到杂志上架后,赫妍的婚礼结束后,你们的工坊便不会再默默无闻。到时候,就不再是这个价格了。”
而他要的也不多,这种设计师工作室不可能和大品牌一样买封面砸广告,以后能经常让他借到衣服就行了。
还有清河古镇,刘宇有预感,这不会是他们的唯一一次合作。
吃完饭后,路晓琪和韩云裳发挥了东道主的热情将他们送到了古镇口。
待他们的车走了后,路晓琪这才松了一口气,变得轻快起来。
这种饭局虽然可以知道很多信息,但也真是怪累的。
她一转头看到旁边的韩云裳,直接热切握住了对方的手:“韩姐,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你肯定可以带着纺织工坊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
韩云裳头上飘起一排问号:???
不是,她都还没和路小姐说她想要试一试,看看能把纺织工坊带到什么高度,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路晓琪一脸真诚:“真的,反正你自己看着折腾吧。我负责出钱出人,但具体的运营我就不管了,实在不行你找苏隽。放心,在钱和人方面,古镇一定全力支持你!”
她刚刚听刘宇说了大半天,运作一个品牌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听到后面她都开始头疼了,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闯荡时尚圈的料,也没那么多时间。
那么,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就韩尚宫了!
做过尚宫的她,来做这个事情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路晓琪信任的眼睛,韩云裳只觉得心中涌起热流——自从来到这儿之后,路小姐对于纺织工坊一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对她也是完全放手,十分信任。
“路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的!”韩云裳许下承诺。
士为知己者死!
第二日,刘宇便和同事们一起将他们从各个品牌借到的衣服也都带到了纺织工坊,他和韩云裳商议好把这儿当做拍大片期间的据点。
纺织工坊很大,不缺地方,韩云裳划了一个工作间给他们用。刘宇和时装编辑要让试衣模特尝试各种搭配,摄影师则在工坊里四处走动拍摄素材——刘宇不仅是想要在这儿拍封面大片,还想要给清河织造做一期专题。
韩云裳自然高兴的应下来。
一些来工坊上课的游客也看到了刘宇等人,有对时尚圈感兴趣的还认出了刘宇,兴奋地发到了社交平台上。
很快,疑似《风尚》杂志要在清河古镇拍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时尚圈。
沪城《摩登》杂志的办公室。
《摩登》与《风尚》是老对头,两者定位差不多,销量也差不多,并称时尚圈双巨头。
主编室传来了嗤笑声:“刘宇想要拍国风主题?他还真是初心不改。”
时装编辑问:“我记得他上次翻车就是出国风翻的吧?”
“是,被人嘲讽廉价感十足,像是从清朝走出来的老古董。”
“所以才说他真是初心不改嘛。”
“也可能不是初心不改,是江郎才尽了。前两年国风吹得猛,现在早就审美疲劳了好吧,市场需要的是新东西,不是炒冷饭!”
国风虽然红,但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没什么创新。而且国内做得好的品牌也就那么一两家,实在是有些看腻了。
“古镇+工坊,听起来很文艺,但拍不好就是高级农家乐和影视剧风。啧啧,周年刊搞砸了可就难看了。”
“他不会是借不到高定的衣服了吧?”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心照不宣的笑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哪家杂志的周年庆不是打满预算,从人选到摄影师再到服装和珠宝……每一项都要疯狂拉到最好最顶级才行。
“怎么可能?虽然《风尚》这半年卖得都没有咱们好,但也不至于借不到几件高定。就是刘宇这人自诩清高明智,剑走偏锋下了一步险棋罢了。”《摩登》的主编笑了笑,“咱们八月份的人选定了没?”
八月份正好就是《风尚》的周年刊。
“定了,现在很火的流量,第一次上咱们杂志,粉丝们都期待得很。”
“行。”主编拍了拍下属的肩,“好好做,给《风尚》一点颜色瞧瞧!”
刘宇当然知道他的这个选择其实有点冒险,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杂志,觉得时尚圈、服装界也该有点新的东西了。他意志坚定,做了决定后便全力以赴。
当时尚圈都在吐槽的时候,他正在纺织工坊里看时装编辑搭出来的一些造型。
“这两个,老觉得差了点什么……”刘宇托着下巴,眉头皱起。
时装编辑也同样觉得不是很满意,两人端详着模特许久,编辑忽然一拍掌:“是配饰的原因吧?”
刘宇恍然:“是了,这两件气质还是有点不搭。”
他们对这一次的大片拍摄是非常重视的,借来的珠宝都是国际大牌的当季款与经典款,还有几件高定款,出门都有保镖陪同的那种。
有些搭配做出来很惊艳,能用得上,但有两款,他们找遍了都觉得不是那个感觉。
韩玉裳从他们工作室的雕花窗棂外经过,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怎么了?”韩云裳好笑看着如今越来越跳脱的妹妹。
韩玉裳指了指后面,小声说:“好像在争吵呢……”
她本来想要好奇去偷看几眼的,但发现里面似乎是在争执的时候就没进去了,脚步直接转了个方向。
“争执?不顺利吗?”韩云裳随口问。
韩玉裳耸耸肩:“不知道,好像是在说带过来的首饰不是那么满意。”
韩云裳点点头,也不太在意。这也不是她能帮上忙……等等,她抬起头,脸上泛起光。
首饰?!
刘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模特身上那流淌着银辉的宋锦面料,以及工坊里那些沉淀着时光的木器、丝线,总觉得需要一种能与之共鸣的、温润的、带着手工温度和历史质感的饰品来点睛。
它不能过于现代,极简冷冽的线条和氛围感不搭,但也不能太华夏风格的,比如翡翠手镯或珠串什么的,太日常了,不够时尚。
黄金饰品?
是不是会有些俗气?
刘宇和团队讨论了一番又尝试了几次之后,觉得心绪不宁,索性去外间走一走。看到纺织工坊的工作人员都专注沉静的在干着自己的活儿,他烦乱的情绪似乎也被抚平了。
这里真是一个很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刘宇暗想。
他打算去找韩云裳说说话。韩云裳的情绪太稳了,就和这个地方一样,待在她身边能够获得一种平静感。
结果,还不等他过去,韩云裳抱着一个不算大的、深色紫檀木匣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他眼睛一亮:“刘主编,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刘宇一愣:“韩姐找我有事吗?”
韩云裳将怀中的紫檀木匣放在工作台上,温声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巧听到了你们的讨论,听上去像是在为配饰发愁?”
“是啊,”刘宇苦笑,不以为意,“有两个造型,找不到调性合适的。”
“或许……”韩云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刘主编可以看看这些?”
她说着,打开了那个木匣。那木匣本身就已不凡,紫檀木纹理细腻如绸,包浆温润,四角镶嵌着小小的、打磨圆润的银质云纹包角,透着一股低调的古雅。
刘宇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打开匣盖后,里面铺着深蓝色的丝绒衬垫。而当衬垫上的物品映入眼帘时,刘宇几乎屏住了呼吸!
韩云裳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
刚刚她听到他们对配饰不满意的事后忽然想起来,他们古镇是有金银匠的呀!金匠人一家,以前可是给宫里打造首饰头面的,那手艺可好极了。
只是因为材料贵重,只能做些便宜的简单的银饰放在文创店里挂着卖,因为手艺很好,倒也卖得不错。但她知道金匠人一直想做的还是以前那种可以发挥他全部能力的款式,快一年了,才攒了几款。
但韩云裳看过,以她的眼光来看,绝对是好东西!
于是,她刚刚急急跑到金匠人那儿,挑了几件他们做完的手势。如果有机会能上刘宇的杂志,那对金匠人对清河古镇都是有好处的。
刘宇看着木匣里的东西,一共三件。
一支累丝镶嵌的绒花簪子,主体是纤细如发丝的金银线,用累丝工艺精巧地盘绕成灵动舒展的花枝骨架。花枝上,镶嵌着用粉色碧玺、淡紫色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的小小芙蓉花,花瓣薄如蝉翼,纹理清晰,花心甚至点缀着几颗细小的金珠作为花蕊。
整支簪子精巧绝伦,轻盈灵动,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还没看完,他就立刻喊来了团队的其他人:“来,看看这几样。”
“哇,好美!”编辑们也是看过无数高定珠宝的,但见到这几样纯华夏风格的依然会惊叹。
韩云裳有些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古镇的金银匠的作品,他姓金,祖上几代都是为皇家造办处打造金银首饰的匠人,一些老手艺,外面可能很难见到了。这些是他闲暇时做的一些小玩意儿,我觉得还算精致,就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特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到旁人的耳朵里却是另外的意味。
皇家造办处!失传的老手艺!
“我觉得这个可以搭那件花笼裙!”编辑很专业地戴上丝质手套,拿起里面一件造型简洁的饰品。
那是一只宽约两指的錾刻莲纹的臂钏。
它的材质是色泽温润的厚实赤金。表面并非光滑,而是用极细的錾刀手工錾刻出层层叠叠、立体饱满的缠枝莲纹。莲花或盛开,或含苞,莲叶舒展,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没有镶嵌宝石,但繁复精湛的錾刻工艺和赤金本身的厚重质感就足以征服观众。
刘宇眼睛一亮:“不错,花笼裙柔美,这个很简洁又精致,可以有点反差感。”
最吸引他们视线的是一支金簪。
那不是普通的金簪。
簪头也不是寻常的花朵鸟兽,而是一座宫阙!
它不过一掌之长,却将一座繁复华美的空中楼阁浓缩于方寸之间,金碧辉煌,宝石璀璨,却丝毫不显庸俗堆砌,反而因为累丝的通透和结构的精妙,呈现出一种仙气缥缈、不似凡间之物的极致美感。
“累丝嵌宝亭台楼阁金簪。”韩云裳介绍,“这就是金师傅的祖传绝学了,外面看不到的。用比发丝更细的金丝和银丝作为骨架……”
金银丝被盘曲、焊接、编织成一座精巧绝伦的双层楼阁!底层是四面通透的轩廊,有细密的栏杆;上层是飞檐翘角的殿宇,屋脊上的鸱吻、脊兽纤毫毕现,甚至能看到瓦片的层叠感!
楼阁并非实心,而是通过累丝技艺营造出空灵通透的效果。细密的金丝网格构成了墙壁和窗棂,透过窗,仿佛能看到内部的梁柱结构。楼阁之间以同样累丝制成的、蜿蜒精巧的游廊连接,甚至还有一座小小的、弧度优美的拱桥横跨其间!
“这么细微,还镶嵌了宝石?”编辑看着啧啧称奇,“这工艺,即便是做高珠也是够的。”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微缩仙境中,点缀着各色切割精细的微小宝石——殿宇的琉璃瓦,是用细小的长方形祖母绿和蓝色托帕石镶嵌模拟,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碧色与湖蓝。
朱红的廊柱,则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鲜艳夺目。
游廊的栏杆柱头、拱桥的桥头,甚至飞檐下,都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或无色水晶,如同凝结的露珠或星子。
最令人叫绝的是,在最高的殿宇飞檐一角,竟然悬挂着一枚芝麻粒大小的纯金铃铛!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细金链悬着,精巧到匪夷所思!
韩云裳觉得,即便是在她来的年代,这支簪子放到宫廷里去也能成为少有的珍品。
刘宇小心翼翼问:“可以碰吗?”
韩云裳颔首:“自然可以,做出来就是为了佩戴的,如果只能供着岂不是本末倒置?轻一些就好。”
刘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那连接上下层楼阁的累丝游廊。那游廊竟然带着整座上层楼阁,极其轻微地、富有弹性地上下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微风拂过。
他在想象,戴着它的人在行走间,发髻微动,整座金楼便会随之轻轻摇曳,那檐角的小金铃甚至能让人听到细小的叮当声。
“我在博物馆里见过许多珠宝文物都非常精巧,繁复到了极致。”刘宇叹为观止,“没想到现实中还能见到用这么高水准技艺制造的首饰!”
他见过无数顶级珠宝,比如Cartier的猎豹,又比如VCA的隐秘式镶嵌,都可以说是现代审美和工艺的巅峰。但眼前这支簪子,是古老东方智慧与登峰造极的手工技艺才能孕育出的奇迹。
韩云裳看着两人震撼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自豪,她轻声说:“金师傅说这支簪子是‘玲珑阁’系列,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从诗仙李白的诗‘天上白玉京’得来的灵感。”
这就是金匠人心目中幻想的“天上白玉京”,也是毕生心血的浓缩。
刘宇对自己的编辑失笑摇头说:“你说,国外的那些珠宝品牌,动辄追溯起自己的历史都是说什么皇室御用,传承几百年……你看看咱们华夏传承下来的东西,哪一样输了?”
祖上没阔过,做不出这样的东西。
这种工艺和审美,就是被累世的富贵养出来的。
时装编辑更兴奋:“我已经想好要用它配什么衣服了!”
“就是它了!”刘宇的声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清河古镇,可真是他的福星!
他也不是没看这两天时尚圈里的风言风语,有些甚至都舞到他面前了!
这也是他刚才心绪有点不宁的原因,但如今他却心平静气,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那些等着看《风尚》笑话的人,等着彻底傻眼吧!
清河古镇里, 不是只有刘宇一个团队在烦恼。
赫妍和刘宇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在吐槽。她对着刚端上来的清蒸鲥鱼,却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着细嫩的鱼肉, 叹了口气:“唉, 怎么都是鱼, 宋嫂鱼馆里的鱼就是更好吃一些呢?”
刘宇面无表情:“别想了,根本约不到。”
他这才知道, 原来宋嫂鱼馆很多老食客都是要提前一个月左右约才能约到。他之前已经用过路晓琪的包厢了, 也不好意思一直蹭她的面子, 于是就找了古镇里另外一家餐厅。
平心而论, 菜色做得不错的, 生意也蛮好, 但比起宋嫂鱼馆来说就是少了点什么。
刘宇狐疑看着她:“你别告诉我你这么郁郁寡欢就是因为没吃到宋嫂鱼馆?”
赫妍可不是那么重口腹之欲的人。
她都不怎么吃饭!
赫妍叹口气:“唉,别提了,这几天剧组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愁死人了。”
刘宇嘿嘿一笑:“咋了?你们男一号卡戏了?”
该剧组男一号是流量,戏算不上太好。
“那倒没有,人家这次发挥得还可以。”赫妍说了一句公道话,她放下筷子, “主要是群演。你知道的,唐导要求高,要拍出那种真实的、有烟火气的古代市井感。可找来的群演不行,要么是现代感太重,走路姿势、眼神都不对。镜头一扫过去,唐导就喊卡,说感觉不对,破坏氛围。光是几个街市的群戏, 就磨了好几天,大家情绪都挺低落的。”
刘宇啧一声:“唐导这是把这剧当成电影来磨了?”
赫妍往后一靠,揉了揉太阳穴:“这倒也好,能拍出精品。就是可能这边的拍摄要延期了。”
刘宇安慰她:“估计也拖不了太久,这一天天的钱,你们制片可不答应。”
赫妍:“……我倒是能理解唐导。那几幕戏虽然镜头不多,但是却很重要。只不过他要求让群演有他们本来就生活在这里的感觉,可这太难了,专业的特约演员还好点,普通群演真的很难达到那个要求,而且还不单只是三四个人。”
刘宇夹了一筷子鲥鱼,他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流淌的河水,又落回小馆内。这时,一位穿着素净棉布夏裳、梳着简单发髻的女人从窗外的河道对岸路过。
“四娘!”有人招手,他看到纺织工坊的那位绣娘跑了过来。
黄四娘一回头:“丽娘。”
“回家吗?”丽娘亲亲热热挽起黄四娘的胳膊,“咱俩一起走吧。我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你。”
“是你太忙了……”
两人相携而去。
“看什么呢?”赫妍好奇看过去。
刘宇的目光追随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脑中灵光乍现!
“等等!”他猛地放下筷子,眼睛亮得惊人,看向赫妍,“赫妍,你们剧组是不是灯下黑啊?”
“嗯?”赫妍不明所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刘宇兴奋地指着窗外,又指了指刚才那位服务员离开的方向,“唐导要找的那种人,清河古镇里不就有现成的吗?!”
他莫名觉得清河古镇里很多工作人员都像是生活在古代。
就好比纺织工坊里面的那些织娘绣娘,即便是穿着现代的衣物,一言一行也都是带着古韵的。他猜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在做复原传统文化,气质便也变得古香古色了。
赫妍一愣,随即顺着他的思路,猛地反应过来:“你这个提议虽然有些大胆……”
她这个月泡在这儿,比刘宇还接触了更多清河古镇的人,更能明白这种感觉。现在听了后只轻轻吸了口凉气,立刻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