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摄影师们看了之后,都很爽快地交了五千保证金。
路晓琪心知肚明,总会有心存侥幸者尝试伪装游客潜入拍摄。为此,古镇保安的日常巡逻多了一项精准任务:识别并规劝这些“漏网之鱼”,最大程度减少潜在冲突。
新规落地不过数日,效果便显现了出来——
对于游客来说,最直观的感受是,那些曾经被商拍霸占的热门打卡点终于清净了。他们可以悠闲地驻足欣赏、拍照留念,不再有等待的焦灼或被驱赶的尴尬。
保安的巡视也无形中提醒着普通游客注意拍照时长,大家形成了一种温和的默契。
偶尔也能看到佩戴景区“商拍许可”的摄影师带着客人在拍,但他们也再不会动辄铺开几米纱幔或者是用大型的照明设备占着公共空间。
摄影师们客客气气,游客们也报以理解与礼貌,还会饶有兴致围观一下,自己也举起手机拍两张,当做一段有趣的小插曲。
游客中心关于“商拍占位”的新投诉几乎绝迹。
而对于摄影师来说,自从他们体验过清晨薄雾氤氲、深夜灯火阑珊、关键是还没人的清河古镇时,就再也回不去了——没有游客的古镇多好拍啊!
无人的背景可以随心所欲的构图,自然光影下原片质感已极佳,后期修图师的工作量骤减。偶遇一场晨雾,更是能诞生惊艳神图。
古镇、游客、拍片客三者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和谐,互相理解,互不干扰。
不过,也有一些只做低价单,靠量赚钱的工作室,没办法只靠着这几个时间段生存,在数次伪装成游客被识破后,他们上了景区的黑名单,直接被清理出了这个市场。
这样的危机感变相倒逼了留存下来的工作室和摄影师埋头开始卷自己的品质。品质上去了,单价才能提升。一段时间后,清河古镇的商拍倒是隐隐闯出了一点名气,在游客群里积累了极好的口碑。
就这样,盛大而绚烂,充满了诗意的三月,平和地落下帷幕。
四月份,清河古镇的二期工程如期进行。
这一次的规模比上一次要更大,剩下的几个区被全部纳入到了规划范围内,而且还有新拿到的那一块地。除了古建修缮队之外,新地盘上已经驻扎了建筑队,这里作为清河古镇客流承接区,要建一座员工小区、一座经济型酒店、一条商业街和一座学校。
清河古镇与县里面,想要完全把这一处角落盘活!
宇文恺和王维只负责清河古镇内的建设,场外的交给了中标的建筑师事务所。不过总体规划还是宇文恺来把控,所有的设计稿也需要他点头才行。
看了新的那几段VR之后,没人会对宇文恺的才华提出任何一丁点儿的质疑。
四号区。
向大力拿着自己做的拨浪鼓逗弄着才三个多月的女儿向新生。向新生被放在一张摇椅上,嘴巴里含着安抚奶嘴,她的姐姐向阿狸,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向新黎,黎明的黎,正在轻轻推着她的摇椅。
去三个月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也别让婴儿一直待在房间里,多接触阳光和大自然。所以向大力和黄四娘就经常把她挪到天井里晒晒春天的太阳。
他和黄四娘,包括向老娘经常觉得,虽然他们已经抚育了一个孩子,向老娘更是拉扯大了向大力,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就像是懵懂无知的新手一样,完全不知道养孩子竟然要这么精细。
各种各样的育儿知识通过各种渠道朝他们砸过来,让人眼花缭乱。
向老娘原本还打算自己完全接手的,但她是老一套的养法。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向新生的口腔齿龈边缘出现了一些黄白色的小点,向老娘一看就说这是马牙,只要用针挑破就可以了。
结果这一挑,坏事了!
向新生发烧了。一家人急得不行,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观脉堂是不接诊婴儿的。医生问明白情况后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顿,说就是用针挑马牙导致了新生儿口腔黏膜受损,然后引起了细菌感染才导致的发烧。
好在向新生的情况并不严重,在医院住了两天就退烧了。医生说最严重的结果就是引发败血症,会死人。而且,那也不是什么马牙,实际上就是小宝宝的乳牙胚发育到一定情况后牙板破裂,有一部分形成了角质增生而已,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然脱落。
向老娘听了后很自责,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向大力和黄四娘都没有怪她,他们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养孩子。那时候的小孩的存活率可不高,早夭是常事,说不定这些早夭的小婴儿里就有因为挑马牙而死的……
真是一声叹息。
发生了这件事后,几个人都反省了一下,开始学习新时代的育婴知识。向老娘都不听狗血小说了,开始刷各种育儿的短视频。
三个月后,向新生被养得白白嫩嫩,任谁也想不到她前期在妈妈肚子里时竟然还挨着饿,差点就活不下来。
今天是周末,向新黎不用去学校,便在家陪妹妹。
她很喜欢向新生这个“大玩具”,看到小宝宝抓住了拨浪鼓,立刻转头告诉黄四娘:“妹妹抓住了!”
黄四娘含笑招手让她过来,用汗巾擦了擦她的脸和脖子,将手边的牛奶盒递过去:“来,喝牛奶,今天都还没喝,医生说了要喝牛奶才能长高高哦。”
又塞了一块饼干在她手里。
向新黎笑嘻嘻地拿着饼干坐在妈妈身边的小椅子上,一口牛奶一口小饼干。她看上去已经和普通的现代小朋友没有什么两样了。
黄四娘和向大力都很心疼这个孩子。
她的妹妹出生在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和平繁盛时代,不用操心没东西吃没衣服穿,也不用担心生病,有许多的玩具,奶粉……可以说应有尽有。
可阿狸,是真正的吃尽了苦头,挨过饿受过冻,和他们一起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所以,现在他们夫妻俩并没有因为向新生的出生而忽视向新黎,妹妹有的玩具,她也有一份。给妹妹买了新衣服,也一定会给阿狸再买一件。有的时候向老娘会嘟囔一声没必要、浪费钱,但终究也没阻止,自己还会经常带着阿狸去镇子里溜达,给她买吃的。
阿狸这段时间就感到很幸福,有了很多新东西,而且还有了妹妹。她迫不及待想要让妹妹快点长大,可以陪自己一起玩一起去上学。
一家人在天井里围着两个小朋友,手里也都没停下来,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向大力在给孩子做小木马,黄四娘在织毛衣,就连向老娘也都在串珠花冰箱贴——文创商店里的珠花冰箱贴卖得不错,他们将串珠花的活儿外包给了四号区闲着的几位大妈们,按件付费。向老娘现在一个月靠这个也能赚上两千块,她十分满意。
“你要去开工了,四娘也要去上班了,我这个活儿可就没法再做了。”向老娘有些舍不得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珠花。
二期开工,向大力马上就要开始去干活了,黄四娘的产假也快休完了,下个礼拜就要继续去文创店上班。
向大力:“娘,那两千块我和四娘补给你。”
黄四娘抿嘴一笑:“两千可不够,给三千。”
向老娘心里高兴,嘴巴上却说:“这能一样吗?一个是从外面赚的,一个是家里拿的,拿来拿去还不都是咱家的钱?对了,你们可得好好存钱,那员工小区咱们可得要买上一套。”
向大力点头:“是,还得要买大一点的。”
现在多了个孩子,四号区这个只有两间房的小楼就显得有些挤了。他听说员工小区规划了四房,准备到时候直接买个大的。
而且四号区到时候也会改造,只不过因为现在住满了人,四号区会成为最后一个动工的区。而且古镇内只是修缮,不会搞得烟尘滚滚,所以还能暂时住着。
黄四娘眼中流露出羡慕:“听说还会有独立的小楼,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咱们钱够不够……”
他们现在也攒下了一些钱,但不知道小区房价会卖到多少。
向老娘也羡慕:“咱们这些人,还是得要接着地气住才舒坦。”
没住过高楼,想想都觉得可怕。
向大力:“尽量攒吧,我开工后便有项目奖金了。”
在不开工的时间段,他只有基本工资。虽然也算是不错的,但项目奖金才是真正的大头。
黄四娘连连点头:“我上班后,每个月也会有绩效和提成了。咱们一起努力,争取住大房子!”她逗阿狸:“到时候,我们阿狸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阿狸扁了扁嘴:“我想和娘住在一起,我害怕……”
大家都笑起来,黄四娘抱起她坐在怀里,温声抚慰:“不怕不怕,阿狸到时候长大了,就不害怕了,而且阿娘就睡在你隔壁呢。”
想想以前,她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可没这样的好事,都是和姐妹们挤在一个房间。
黄四娘恍然,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在她的记忆里竟然已经模糊了不少……
除了开工之外,四月的清河古镇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之前谈好的剧组已经到了清河市,他们早就一个月前就已经谈好把赵思敏家的宾馆给包了下来,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部分人。剧组导演来实际踩过点之后,和古镇谈好,会占用没开放的三号区作为主要拍摄地,然后等清晨以及晚上会在开放区取景拍摄。
这个要求不过分,路晓琪欣然应允。
还有一件事,她又抽出了一张SSR人物卡,赵过。
赵过, 西汉人士,汉武帝的搜粟都尉,主管农事。
路晓琪一直觉得汉武帝的识人之术和用人之术简直在古代帝王中一骑绝尘, 他要是来了清河古镇, 陈盈盈的位置绝对不保。
和同样星光璀璨的初唐不同的是, 汉武帝用人不拘一格——家奴出身的卫青后来当了大将军,还顺带附赠了一个霍去病;御史大夫张汤、杜周都是从小吏中选拔出来的;后来托孤的重臣金日磾, 原来只是归顺于汉朝的匈奴养马奴隶。
还有他的搜粟都尉赵过, 原本默默无闻, 也是从小吏上提拔起来, 一招代田法立刻天下闻名。后来又改良了不少的农具, 成为华夏农业史上贡献巨大的一位农学家。
而现在这位农学家就坐在路晓琪的对面。
赵过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 他整个人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官宦,相反,他面容黢黑, 手脚粗大,如果去除身上的衣物加成,简直就和梅山村的老农没什么区别。
“如女君所言,这里便是两千年后的华夏?”赵过皱着眉, 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依然有些恍惚,
路晓琪连连点头,好奇打量着他。
这是至今为止她召唤过来的人里除了已经远去的李冰之外,年代差最大的一位了,整整两千余年!
他们此刻正位于七号区的食堂里,赵过来的时候落地在七号区附近,刚好路晓琪还没吃晚饭, 索性便带着他一起来吃饭。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员工们大多都已经吃完了饭回家或者上晚班去了,只有少数几个还在用餐。
赵过也在紧张地打量着这个空间。
头顶是无数个镶嵌在平整顶棚里的“小太阳”,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毫无阴影,这亮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宫殿或作坊。墙壁光滑得不可思议,雪白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浓郁的食物香气,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洁净却陌生的气味。
嗯?食物……
苏隽端着两份餐走了过来。一份放在路晓琪前面,一份放在赵过前面:“赵都尉,先用餐吧。不知道您的口味,随便拿了些,见谅。”
他们在系统空间里时感知是停滞的,但来到现实世界后很快就会饿。他见赵过还在恍惚便自作主张去拿了些吃食。
路晓琪看了一眼餐食,发现苏隽给她拿的菜都是她平素爱吃的,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又看了赵过的,忙对他介绍:“赵都尉,我们这边都是吃米饭配炒菜,您试试!如果不习惯的话,也可以换成面条,就是你们所说的汤饼。”
赵过连忙起身道谢。
苏隽留两人继续,转身去拿自己的餐。
赵过的心神已经完全被眼前的餐食给吸引了。他的目光从周围的那些新鲜之物上移开,牢牢锁定在眼前的餐盘上,专注里又带着审视。
七号区员工食堂的饭菜很不错的,即便是家住在安平县的员工们也愿意吃完饭再回家。
赵过盘中盛着的,正是苏隽为他取来的几样常见食堂菜,色香味俱全——一份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一份色泽油亮、青翠欲滴的炒青菜;一块裹着金黄脆皮、散发着诱人肉香的炸鸡块;还有一小碟西红柿炒鸡蛋。
很多菜赵过不认识,但它们正散发着阵阵香味。
“这就是炒菜?”他抬头问路晓琪。
路晓琪忍不住微笑:“是,用铁锅放油炒或炖,或者是用油炸。”
赵过立刻领会:“看来如今的炼铁和榨油有了长足长进。”
只有炼铁技术进步了,铁有余量才会拿来做炊具而不是兵器。榨油同理。赵过虽然平素只专心自己的农事,但也是当过大官的人,洞察能力是足够的。
路晓琪颔首:“如今的钢铁都已经过剩了,油也不用愁。”
赵过看着自己最熟悉的食物,米饭。
汉朝种植最多的是粟和麦,但稻子他也常见。可他见过的稻米完全不能和现在眼前的稻米相比。
更粗糙,更黄,颗粒也没有这么饱满。
“此米竟如此精纯……”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捻起几粒,放在掌心细看。米粒饱满,洁白无瑕,几乎看不到任何碎糠杂质,与他记忆中即便是上贡的御米相比,都胜出不止一筹。
“粒粒皆如珠玉,后世精碾之术,竟至于斯?”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农学家对精良作物的惊叹。要知道,在汉代,即便是贵族所食,也难免有些许未脱尽的谷壳或碎粒。
“我们现代的谷物碾磨技术的确已经很成熟了。”路晓琪见他盯着米饭出神,忙说:“这是东北大米,黑土地上种出来的,很好吃的。您尝尝?”
她也没客气,晚上七点多,早就有些饿了。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赵过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米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口感软糯适中,带着天然的清甜。他眯起眼睛,甚至有些愣神。这样的口感……赵过细细咀嚼着,感受着这远超他时代认知的精纯谷物带来的满足感。
“好稻米!”他忍不住低声赞道,作为主管农事的官员,优质粮食带来的喜悦是刻在骨子里的。
苏隽正好端着餐盘过来,还给赵过和路晓琪带来了一碗汤,今天食堂的例汤是海带排骨。
他见赵过的眼神一直在盯着盘中的菜,笑着解释:“赵都尉,这是西红柿炒鸡蛋,您应该没吃过。”
“西红柿?”赵过好奇夹了一筷子,“的确从未见过此等形色之果。”
苏隽回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我也是来了这儿才吃到的,此物现在是华夏人餐桌上不可少的菜蔬之一,食用量巨大。”
他很爱吃。
路晓琪解释了一下西红柿的来源,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赵过,很想看看赵都尉对西红柿的评价。
赵过夹起一块西红柿,凑近嗅了嗅,一股清新微酸的气息钻入鼻腔。他轻轻咬下一小口,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层次丰富的味道,还带着蛋香味。
“好吃吧?”路晓琪充满期待的问。
“嘶……”赵过微微吸了口气,眼睛因惊奇而睁大,“此味……甚奇!酸中带甘,汁水丰盈,果肉绵软……的确如女君所说,很好吃。”
他细细品味着,甚至无意识地用勺子拨弄着盘中剩下的西红柿,观察其横切面的籽粒结构,农学家的本能让他开始分析这未知作物的特性。
“其性温热寒凉?宜种于何种土质?需水几何?”这些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很快意识到场合不对,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盯着那几块西红柿,眼神灼热得像是在看田地。
“正是因为好吃,所以现在种这个的越来越多。”路晓琪说。
赵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此物,寻常百姓也能吃到?”
如此美味,竟然不过是寻常食物吗?
路晓琪轻松地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饭菜后才开口:“西红柿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蔬菜,价格也不贵。夏天的时候,菜市场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家家户户都会买来做菜,凉拌、炒鸡蛋、炖汤都行。”
“家家户户?”赵过捏着勺子的手顿住了,那黧黑的脸上,震惊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急切问:“那,这白米饭,如此精米,粒粒饱满无杂,寻常农夫之家也能日日食之?”
苏隽很明白他的感受,斟酌了一下后说:“赵都尉,此地富足,寻常百姓家里吃饭穿衣都是不缺的。诸如像炸鸡、猪肉、甚至海货都是随时能吃到的。您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多看看就知道了。”
苏隽对赵过很尊敬。
农乃国家社稷之大事,担任农官的虽不比国子监翰林院这些清贵,也没什么左右政局的权力,但极受人尊敬。尤其赵过,代田法青史留名。
赵过被苏隽说得一怔,目光再次投向餐盘中的西红柿炒鸡蛋,又扫过旁边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海带排骨汤,最后落回那碗洁白无瑕、粒粒如珠的白米饭上。
在他所处的时代,即便是富庶的庄园主之家,日常饮食也远不及此。稻米精贵,寻常百姓多以粟麦为主食,且远非如此精纯。肉食更是稀罕之物,只有在节庆或特殊场合才能享用些许。至于眼前这色泽艳丽、滋味奇特的“西红柿”,更是闻所未闻,其价值在赵过心中,恐怕堪比珍馐异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碗海带排骨汤。汤色清澈,漂浮着墨绿色的海带和炖得酥烂的肉排。
“这叫海带,生长在海里,晒干了运来。”路晓琪立刻解释,“现在交通发达,内陆地区也能很方便地吃到海产了。这汤也是食堂很普通的例汤。”
海中之物竟成寻常汤羹?
赵过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端起汤碗,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带着咸鲜和骨头的醇香滑入喉中,那滑溜溜、韧韧的海带口感又是全新的体验。
还有炸鸡,金黄酥脆的外壳,浓郁的油脂香气,对习惯清淡蒸煮的汉代人而言,冲击力十足。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咬了一口。外皮的酥脆和内部肉质的鲜嫩多汁再次让他感到意外。
“百姓日常之粮……”赵过低声复述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在关中推广代田法时,看到那些面有菜色的农人,捧着粗粝的粟饭,碗里少见油腥。他殚精竭虑改良农具,推广轮耕,所求不过是让百姓能多收几斗粮食,少些饥馑之苦。
而在这间食堂里,那些零星还在用餐的人盘子里,堆叠着精米、肉食、前所未见的蔬菜,更有浓汤佐餐。他们神态自若地用餐,没有人在意米饭的精白,没有人为了一块炸鸡或一碟西红柿炒鸡蛋而惊叹,更没有人觉得这碗海带汤有何特别。
赵过咽下口中的食物,看着餐盘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又抬头环顾这亮如白昼、器物精奇的食堂,最终化作一声极轻、却饱含复杂情绪的叹息:
“后世……竟已精进如斯……两千年沧桑,地覆天翻矣!”
他有些震撼,也有些迷茫。
苏隽语气温和但肯定,“赵都尉,此世农桑之兴,远超古时。稻麦产量极高,且良种迭出,更有精良农具与灌溉之便……”
路晓琪看着赵过的眼睛,忽然轻笑了一下:“您想想,要是两千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半点进步。那像您这样的老祖宗们看到了,岂不是要说我们这些后世子孙没出息?!”
她故意用小辈的口吻说,赵过果然忍不住放松下来,笑出声,有了几分释然:“是,女君说得是!”
已经两千年过去了,他们的后辈也有出息了!
路晓琪继续说:“再说了,如果没有您这样的人在,一点一点改进各种工具和耕田方法,把经验传授下来,我们怎么能取得现在这么大的成就呢?”
赵过被她一番话说得很开心,原本的一些彷徨也都慢慢消失了。
“您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会让人送来一些书籍,您可以先熟悉熟悉这边情况再去外面看看。”苏隽安排这些东西已经驾轻就熟。
他将四号区的两栋小楼规划为了一个过渡驿站,每个新人过来都可以住在这儿,每两周就会补充一下新的衣物和生活必备品,自然也包括了书籍。那儿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文史类图书馆。
所以路晓琪是完全不用操心的。
吃完饭后又聊了一会儿,路晓琪才和他们分开,苏隽送赵过去四号区,她打算去古镇里转转。
她没问赵过的心愿。总得等人家适应习惯一下这个时代,再多看看现在的东西才好确定。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赵过的心愿肯定是和农事有关的,特殊能力大概率也是。
路晓琪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弄一块地给赵过了,湖边那一块好像还能腾出一点点位置……
在一号区晃悠的时候她凑巧碰到了那个要来拍戏的剧组的导演和制片人。他们正在一号区的观景亭里坐着。
“路小姐,这么巧!”王制片很热情地招呼她。
路晓琪一愣,漾开笑容走了过去:“晚上好,王制片,唐导。你们是过来看烟花的?”
烟花快开始了。
唐导给她让了一个位置,他对清河古镇这个年轻的老板挺有好感——身上没有傲气,关键是能听懂人话,好沟通。
“我们是过来看看到时候这边要怎么取景。”王制片说,“也要多谢路小姐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场地,您这镇子,可真是绝了!”
虽然没有影视城那么方便,但比影视城真实,风景更独特更美,而且细节更考究。甚至他们的空调外机和所有的电线这些会暴露现代城市气息的东西都全部隐藏了起来。王制片和唐导转一圈下来非常满意。
路晓琪谦逊了几句,说:“也是唐导给了那么出色的本子,日后播出一定大红大紫,到时候我们古镇可就沾光了。”
她现在是越来越会说场面话了。
不过,唐导的这个剧本的确是很不错,结合了宫斗和权谋,又有爱情的狗血误会,有爆点。
他们在清河古镇拍摄的是男主和女主初见的戏,而赵飞燕扮演的皇后在这时还没出场,她的戏份要等到五月份去横店拍,如今她还依然在踏踏实实跟着《踏金莲》巡演。等巡演一结束就要进组。
但她上个月已经飞到帝都去试了妆。
王制片对赵飞燕的妆造非常满意:“太贴了。你别说,小赵的气势,还真是适合皇后这个角色。要是按照原著的贵妃,那皇后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来压她。”
唐导在一旁腹诽:原本贵妃也不一定是要她演好吧?
不过,他在赵飞燕试完妆之后也是很满意的,她虽然容貌艳丽但是一站在那儿便是那个端庄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只要演技不是过分的烂,便可以过关了。
路晓琪替赵飞燕道谢,又聊了会儿便告别了。
王制片和唐导看完了烟花这才慢悠悠回到宾馆里,一进门就撞到了这部戏的女主赫妍。
赫妍是如今娱乐圈的一线花旦,敬业口碑好,而且演技不错。她三十多岁但依然眼神纯正面容娇美,在这部戏里从女主的十几岁一直演到四十多岁,妆造丝毫不违和。
王制片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剧组要先布景和调整灯光,所以暂时来的都是幕后的工作人员,演员都还没进组。
赫妍笑道:“我觉得在这儿看剧本比较有氛围,正好有档期,就先来找找感觉。”
王制片大为感动:“还得是你。”
唐导和她更熟悉,是好友,面无表情吐槽:“……我看你就是不想要在家待着吧。”
赫妍讪笑了两声,最后叹了口气:“烦死了,一个个都催啊催的,可是我的确是对那些礼服都不是很满意啊!总不能让我在自己的婚礼上穿我自己不满意的礼服出现吧?”
她拒绝凑合。
婚礼上,就应该穿着自己梦里面最美的那件衣服,才能圆满。
是的,当红花旦赫妍准备在今年和订婚好几年的未婚夫走入婚姻殿堂,对方家世了得,她对这个婚礼很上心,打算办成世纪婚礼,什么都亲力亲为。
但最后就卡在了礼服这一项。
主婚纱她已经定了,是自己代理的品牌,设计师定制款,算是一次宣传。但其他的几套礼服都还没定下来。
尤其是,前几个月她的死对头,娱乐圈另一个花旦也结婚了,婚礼和婚服都上了热搜,赫妍就更焦虑了。
绝对不能输!
“我都试了好多牌子,都没太合适的。”赫妍和两人吐槽,“也找了一些设计师想要定制,但出的稿子也不是很满意。刚从巴黎回来,我还在姑苏沪城一带转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
焦灼了一段时间后,赫妍觉得这也不是办法,而且接下来还要进剧组三个月。她对本职工作还是敬业的,索性便提前几天过来,打算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入入戏。
唐导的脸色缓和下来,赫妍虽然作了点儿,但是职业精神是在的。
他安慰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心态不对,心态对了自然看东西的角度也会不一样了。”
赫妍勾了勾嘴角:“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要在心态不对的时候做决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雾正浓,赫妍便醒了。或许是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也或许是古镇特有的宁静气息安抚了她焦躁的心绪,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