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凡好奇问:“陕省?是有什么项目要支援吗?”
金教授取下眼镜:“对,秦雍城遗址那边又挖出一些东西,我得过去看一看。”
一个大的遗址项目是可以持续很多年的,就好比秦雍城遗址,从发现到现在已经有快四十年了,依然还是持续在发掘整理。
田凡跟着金教授进了书房,看到了那边送过来的一些资料,都是关于新发掘出来的一些物件。
“这次的东西规格还挺高啊。”田凡有些惊讶。
这一批多是一些青铜物件。
金教授点点头:“可惜大多数都是残件,所以更要慎重对待。”
田凡一页一页翻开,在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他忽然顿了下来,拿着资料的手都抖了几下。
金教授皱眉:“怎么了?”
田凡抬起头,脸上有些惊愕:“老师,这是刚刚从雍城遗址挖出来的?”
金教授过去一看他停留的这一页,是一件残缺的青铜酒爵。图片清晰度很高,能看出爵腹和倒酒的槽口部分损毁严重,但残留的鋬(把手)和部分爵身保存相对完好。
“是啊。”他点点头,“刚挖出来不久,编号YXC-2028-037,前天刚送来的照片。实物还在雍城考古队的修复室里。这青铜酒爵挺有意思。”
金教授一讲到这些就兴致勃勃,完全停不下来:“你看,它身上的这个纹样不像常见的饕餮纹、蟠螭纹或者夔龙纹,这种变形龙纹与云气结合的方式,还有这个‘点睛’的处理,就很独特。”
田凡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有着类似纹样的酒爵,前不久,他刚刚才见过,是完整的,没有任何残缺的,而且他还触摸过,虽然没有触摸到,手直接从上面穿过去了。
因为,他是在VR里见的。
一个商业VR项目里虚构的酒爵上竟然有着和刚刚从秦故都雍城遗址里挖出来的一件真实的、属于秦昭襄王时代甚至更早的酒爵相同的纹样?
甚至,这个酒爵还未对外展览。
是巧合吧?田凡心里浮现起浓浓的不可思议。
他小心翼翼问:“有没有可能,这种纹样在当时其实是具有普遍性的一种纹样?”
“那不可能。”金教授摇头,语气十分肯定,又没好气说道,“你看看你,这才毕业了几年,学过的东西就都还给我了。”
金教授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厚厚的图册,快速翻到标记着“雍城历年出土青铜器纹样汇编”的部分。
“你看,雍城作为秦早期都城,出土的青铜器数以千计。饕餮、蟠螭、夔龙、窃曲、重环……这些主流纹样占了绝大多数。而像这种,”他重重敲了敲照片,“这种将龙纹如此变形、与云气如此紧密结合、还带有这种独特点睛凹陷的纹饰,是很罕见的。”
田凡苦笑,不是他把知识都还回去了。
事实上,他为什么还能记得VR里的这个酒爵,就是因为他当时觉得纹样很独特,还觉得制作方构思得很好。
金教授放下放大镜,目光锐利地看着田凡,“而且你看它的龙纹出现在哪里?是青铜酒爵的鋬上!”
田凡一下子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鋬是什么位置?是使用者手握的地方。这意味着在宴饮或祭祀时,持有者能清晰地触摸到它!
所以,这绝非单纯的装饰,更像是一种身份的昭示,一种权力的烙印。这个酒爵应该是秦王室的所有品。
没毛病!
田凡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当时他在VR里看到它的时候,的确就放在了秦昭襄王的桌案上。
金教授狐疑看着他:“小田,你这反应有点不大对劲啊。”
田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苦笑:“老师,如果我说我前些天看到了一件和它有着同样纹饰的,但是是完整无残缺的酒爵,你信吗?”
“在哪里?”金教授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田凡长长舒出一口气:“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是在一个VR体验小项目里,就一个景区的体验项目。”
他将自己前段时间的经历向老师娓娓道来。
金教授听了后问他:“你确实是一模一样?”
“神似。因为这件是残缺的,但是风格、线条以及那个点睛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感觉就像是同一位工匠所出。”田凡重重地点头。
他顺便将那个VR做得很真实,各种细节非常遵照史学简直是完美复原历史的特点都说了。
“虽然罕见,但是之前也曾出土过几块残片,或许是他们请了业内人士来做顾问?”金教授沉吟了片刻:“……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也得要去体验一下才行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过年的,金教授、田凡、杨教授、杨青宁四人会出现在清河古镇。
金教授很不满的对杨教授说:“老杨,就是你拖拖拉拉,不然咱们早就过来了,何必春节来人挤人?”
杨教授哼一声:“我拉着你非得要和我一起来了?”
两人像是老顽童一般,一边吵吵闹闹一边来到了清河楼下方的全息VR虚拟体验馆。
田凡瞪大了眼睛,手都在颤:“今天……人也太多了吧!!”
怎么这么多人?
简直是开业时期排队人数的好几倍,他们现在去排,最起码要排两小时!
杨青宁不以为意:“这是来了清河古镇必玩的地方,人不多才不正常。”
她无所谓人多不多,她有快速通行卡!
杨青宁得意地拿出来:“铛铛铛铛!我有这个,可以作弊。金爷爷,你要是没有的话你和我爷爷先进去吧。”
这个卡可以使用六次。
没想到,田凡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卡,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有。”
他刚才只是单纯地震惊于人多而已。
他嘿嘿笑:“老师给我报销了的。换我自己肯定不买。”
这次换杨青宁瞪大眼睛:“你居然还能报销?!”
她输了!
她看向杨教授,杨教授笑呵呵:“行,爷爷也给你报销。”
一行人边说边笑通过了氪金通道,只等待了十五分钟就进去了馆内,将一众羡慕的眼光甩在了身后。
通过九龙回廊的震撼自然无需再提。田凡已经很熟了,但他很喜欢看同伴们被惊艳到的样子,深觉自己已经是早就见过世面的了,终于不再是土包子了!
杨青宁喃喃道:“原来网上的视频居然都是真的……”
她曾经深深怀疑过,一个三线城市的景区怎么可能会有所谓全球最顶尖的VR?但凡有这种前沿技术肯定是从几个一线大都市最先出现的呀。一看就是营销宣传或者是说这话的也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好的。
但现在,她服了。
杨青宁家境优渥,是去过拉斯维加斯大圆球的人。大圆球的技术也很震撼,不同的画面切换,让自己时而觉得置身于海底,时而觉得置身于外太空。
但是!那时,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观众,只是因为被屏幕笼罩,所以产生的视觉错觉。
而现在,她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她都没看到屏幕……
她整个人的感知,似乎融入到了VR所制造的幻象里。
龙是真的,而她也是真的漂浮在了太空中。
听田凡说这不过是开胃小菜,杨青宁迫不及待想要体验接下来的“正餐”了。
带上头盔,金教授和杨教授当然果断选择了田凡所说的那一段,来源于李冰的“任命”。
田凡和杨青宁发现除了秦朝之外,还有另外的选项。
田凡激动无比,居然有了新的内容?这次真没白来!
他当然要选新内容来体验。
头盔里的系统声柔和提示:
“此三段视频背景为宋末元初,根据历史人物黄道婆的经历所制作。请选择:A.逃命;B.学艺;C.松江。”
杨青宁扬了扬眉尾,逃命?还有这么刺激的选项?
她果断点了进去。
神智归位。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网上所说的“好像穿越到了历史上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的九龙回廊也很真实,但因为内容很玄幻,所以她全程是很抽离的, 可现在这个世界不一样。
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 会出现在古代剧里的乡下的狭窄破旧的茅屋。如果说不同, 那大概就是这间更暗更破,黄泥墙, 窗户小小的, 透进来一丝月光。
“我去, 这真的是很真实……”杨青宁喃喃自语,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边茅草杆子戳着自己脖子的感觉, 赶紧往前挪了挪, “难怪网上对这个VR评价这么高!而且排队的人那么多!”
她需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个真实世界”才能让情绪抽离。
正恍惚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咳嗽的声音。杨青宁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是一个小姑娘, 大概才十二三岁,蜷缩成一团睡在茅草堆上。
这就是主人公黄道婆了?
杨青宁有个研究历史的爷爷,自己历史也不错。她想起黄道婆好像的确是童养媳出身,那……这应该就是那段时期?
她蹲下来, 看着这个小姑娘。
“哇,这个建模也太逼真了……都能够看到毛孔,还有,”她的视线转移到小姑娘的手脚上,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还有伤痕和冻疮也都很真实。”
真实得有些太过了,让她都不忍看。
杨青宁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 身体却穿了过去。
“的确是VR。”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忽略掉刚才的那种古怪的不适感。
十二三岁的黄道婆半睡半醒,她紧紧裹着那件补丁摞补丁、早已不御寒的单衣,背上白天被婆母用带刺荆条抽打的新伤叠着旧痕,火辣辣地疼。她很饿,白日里争抢到的几口混着泥巴的冰冷猪食,此刻只带来更深的寒意。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被猛地踹开。
杨青宁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想要躲起来,意识到他们都看不到自己这才翻了翻白眼,然后留在了原地。
进来的是一个同样瘦弱却冷厉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很是刻薄。
她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浑浊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角落里的女孩。
“死丫头!藏什么好东西?交出来!” 粗嘎的嗓音在寒夜里格外刺耳。
黄道婆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中年女人。她几步冲过来,枯瘦如柴却力气奇大的手粗暴地撕扯着女孩的破衣。
“反了你了!敢藏私!”
“没……没有……” 女孩微弱地挣扎,声音带着哭腔。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
杨青宁在旁边看得勃然大怒!
居然欺负小孩子!
“气死我了,这个老泼妇!”她张牙舞爪,想要替黄道婆出气,但是她此刻只是一道意识体,根本没有办法触碰到任何人以及任何一样东西,只能气鼓鼓的看着剧情。
中年女人终于从黄道婆的怀里摸出了一块布片以及半块还带着她的体温的饼子。
“啧啧,我说怎么有贼胆了?原来是偷了吃的,还藏了块布?”她看也不看,将那块饼子揣到了自己怀里。
她举起那块女孩视若珍宝的布片在油灯下抖开,用眼光审视:布片不大,但麻线搓得均匀,经纬也还算平整,对于一个才偷偷摸摸学了没几天的丫头来说,确实算得上不错。
“织得倒还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天分……只是,你藏着掖着想干嘛?翅膀硬了想飞?还是想偷懒不干活,想要自个儿弄点私房?”
小姑娘连忙摇头:“不,不是,是……天气太冷了,阿娘,我想攒点布把衣服再补一补。”
好歹,把破的地方给补上,不然她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
杨青宁在一旁恨不得自己动手帮她把布给抢回来。
中年女人冷笑一声,慢条斯理把布片收入到了自己怀里:“从明天起,不,就从今晚,”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别想睡了!给我起来搓麻线!把你今天偷懒的工夫都给我补回来!搓不够半斤麻线,明天也别想吃一口饭!”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女孩惨白的小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块破布,没收了!赶明儿拿到集上,看看能不能换两个铜板。你这种贱骨头也配用好东西?做梦!”
柴门再次被哐当一声甩上,震落几缕灰尘。
她拿走了它,像拿走一件理所当然的战利品。
是了,像她这样的童养媳,怎么有资格保留自己的财产呢?她这辈子的命或许就是不停地劳作,然后等到再长大两岁,便和家里那个傻子成亲,为这个家生下几个孩子,一定要是男孩儿,再去死。
最后,用席子一卷,扔到村后的河泾芦苇丛里。
不不不,家里不会为她而浪费一张席子的。
黄道婆依旧维持着被推搡后的姿势,瘫坐在冰冷的茅草上,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些奇怪的事物,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还在灼烧。
杨青宁当然无法感受她脑子里的想法,但从她的角度,却能看到她放在身边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
“快逃啊——!”她忍不住喊了出来,明明知道这个小姑娘其实根本听不到。
逃得远远的。
黄道婆抬起头,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怯懦和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她被绝望冻僵的心底猛地燃起,瞬间燎原!
接下来的画面对于杨青宁就像是快进一样。
她看到黄道婆每日都忍受着那中年女人和她的家人的责骂和殴打,默默给他们做饭洗衣,将家里的活计全包了,还要抽出时间和隔壁的娘子学织布。
但是每天,她都会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粮里抠出一小块干的藏在柴房的茅草堆里,还会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在泥糊的院墙上挖洞。
杨青宁知道,她要逃了。
她攢紧了拳头,默默为她加油。
在她的时间感知里,也就是几十秒,但在黄道婆的时间里,过了大概半个月。
有一天深夜,她瞅准了时机。
她悄悄打开柴房的门,穿过院子,挪到墙角一个被稻草半掩着的破洞前,用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拼命地抠挖着边缘松动的土块和稻草。
指甲劈裂了,渗出血,混着泥土,她也毫无所觉。
杨青宁有些不忍地闪开了视线,又一次觉得游戏太真实了也不好。她提心吊胆,生怕黄道婆的出逃行为被发现然后又挨一顿揍。
洞终于被挖得足够大,小姑娘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探出头去。
外面是冰冷的夜色,寒风呼啸,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吠。没有月光,只有几颗寒星在墨黑的天幕上冷漠地闪烁。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间吞噬了她整个童年的地方,眼中没有留恋,头也不回得挪着身体钻出了洞。
杨青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露出笑容:“太好了!”
虽然知道这个小姑娘后续会做出大功绩,成为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也被千万人敬仰,但因为太真实,总是让她捏了一把汗。
心还没完全放下来,忽然隔壁的院子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杨青宁能感觉到黄道婆僵在了原地。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开门的是隔壁家的娘子。
她看了一眼黄道婆,有些惊讶,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退了回去默默关上了院子门,远远地还能听到她与家人的说话声。
“没什么,就是一只猫蹿了过去……”
杨青宁和黄道婆一起,都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黄道婆毫不犹豫地甩开腿就跑。瘦小的身影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杨青宁跟在她的身后,有着莫名的振奋,只觉得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快跑,快跑,去海南!”她在心里默默为黄道婆鼓劲加油,“你会在海南学到很多东西!然后再回到这个地方,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大亮。
杨青宁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狗叫声,知道可能是那家人一起找过来了。古代的农村,都是聚族而居,很抱团的,说不定整个村的人此时都在找逃走的黄道婆。
她大急:“快走啊!”
但是,听到小姑娘如同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她知道,这是没力气了。本来每天就吃得少,能够跑上这么久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黄道婆决定改一条路。
她朝着河道走去。
这个时候的江南,河径众多,还有许多都是未开发的芦苇荡。杨青宁看着她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一脚淤泥一脚水的往前走,心疼死了。
这要是在她面前,她非得给她买最暖和的鞋子,就买防水的!
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不过是一段VR虚拟体验。
“这边,往这边走——!”身后追着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狗叫声。
黄道婆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几块干得已经不能再干的饼子,朝着狗吠声相反的方向走。
前面就是一条河流。
顺着河流往上,再行驶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长江。
杨青宁很是焦急。
她一边担心着黄道婆会被后面的人给追上又带回去,一边又担心她再往前走就是死地。虽然知道结局是好的,但是此刻看着前面那个被寒风卷起身上单薄衣衫的小姑娘,便不由得感慨这个过程未免太过艰难。
这见鬼的世道!杨青宁狠狠咒骂了一声。
下一秒,扒开长长的芦苇丛,她们赫然看到在小河湾里停留着一艘船,两位女道士正站在船头,一个五十多岁,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
“师父,你看,那里有个小娘子。”
黄道婆一下子跪了下去:“请师父救我!”
她跪得急,又累又饿的状态下直接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
那中年女道士立刻站了起来,她来到黄道婆身边,然后听到了远处隐隐的狗叫声和人的吆喝声,蹙眉问:“那是追你的?”
黄道婆艰难撑起身子,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活不下去了……不如逃了。”半晌,她才冒出来这么一句。
狗叫声越来越近,黄道婆看了看眼前的女道士,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算了,我不该连累你们……他们不讲理的……”
她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衣服已经都沾上了湿泥,爬起来之后就想要换个方向离开这里。
刚转身,却被那中年女道士给拉住。
那女道士淡淡道:“罢了,你我能在这里遇上,也是上天注定。你就跟我走罢!别的没有,一些剩饭剩菜还是够的。只不过,我们要南下,这路上艰辛,说不得最后也会客死异乡。”
黄道婆怔住,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神采,忙不迭说:“我,我不怕!我还能干很多活!”
她宁可客死异乡也不想再回去。
中年女道士露出一个轻浅的笑:“那就走罢。正好船上还能多带一个人,也算你运气。”
黄道婆一脚深一脚浅就跟着她往那艘小船走去,许是因为担惊受怕又逃了一路,还没踏上船就整个人晕了过去。
在她晕过去的时候,杨青宁也眼前一黑。
“本次VR体验已经结束,请取下头盔,在座椅上稍事休息。”
她返回了现实之中。
摘下头盔,杨青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胸膛里的郁气都吐出来。她在想,历史上的黄道婆,或许便和这短短的VR里一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南宋末年冰冷的黑夜里。
她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灯光亮起来之后,工作人员已经在轻声催促这一批的人离开,很快,下一批的人就要进来了。
杨青宁和同伴们一起回到了体验馆的门口,排队的人多得让人绝望,即使是氪金通道那儿,也有了不少人。
她的心情还没怎么恢复,看着身边的三个人,除了田凡的表情还算是轻快之外,爷爷和金爷爷一个凝重一个怔忡,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问爷爷:“您觉得怎么样?”
杨教授显然有些恍惚,一下子醒过来:“好极了,好极了,没想到那么真实……就是时间太短了,我还在那儿研究那盏青铜灯呢。”
金教授也很不满:“我在看那个酒爵,结果都还没看清楚,一下子就结束了!”
田凡心中腹诽:您研究东西每次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什么VR能提供这么长的建模?一秒秒的,都是钱呐!
他惦记着的是别的:“那……您觉得那个酒爵?”
金教授自然知道他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那个酒爵的确是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是同一种纹样,甚至连刻工风格都类似。有意思,有意思啊!”
杨教授接着他的话说:“有意思的还不止这一处呢!”
他本来就是研究秦朝文化的,像他这样的业内泰斗一进入到VR里,直接懵了,那座宫室简直就是从史书里跳出来的——杨教授当然看过影视剧,甚至有一部备受好评的以秦朝为背景的影视剧就是邀请他当的顾问。
但是,眼前的一切和影视剧是不一样的。
影视剧的舞美做得再地道,都加入了现代人的想象,现代人的工艺。但是这座宫室,给杨教授的感觉就是,它本该就这样。
或者说,咸阳宫里,本该就这样!
杨青宁听了爷爷的话之后,很兴奋地喊起来:“对对对!我就是这种感觉,就觉得宋末元初的江南农村就应该是那样的!”
田凡也点了点头。
金教授现在在激动和兴奋之余,还觉得迷雾重重。但是,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他当机立断:“老杨,咱们再进去琢磨琢磨?”
杨教授当然点头:“走,马上就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进去体验了。
金教授和田凡也是,杨青宁却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一段里,情绪还没有完全地回复平静,她叹口气:“我被伤着了,你们去吧,我去外面缓一缓。”
虽然只有十分钟不到,但是她觉得自己经历了好久好久。
一个古代小娘子悲惨的少年时期。这个小娘子逃出去了还被人给救了,但更多的小娘子可能还在那样的家里被蹉跎致死或者是死在了逃出去的路上。
“这大过年的,这个VR设计师也太刀了!”杨青宁恨恨地说。
她需要找一点更阳光更热闹的东西来平复一下现在略微还有些压抑的心情。
于是,几个人分道扬镳,杨青宁去找乐子,而其他三个人都决定再去排队体验下一次。
杨青宁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节目单,她打算先去二号区转一转,正好可以看几个小演出然后吃饭,如果饭后有时间就再去五号区转转,不过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会有神仙大巡游。
啧啧,一听这个名字就霸气得很,肯定是要看的。
二号区一直都是三个区里面人最多的地方,因为大部分的演出以及美食都集中在这里,走在这里,感受到了周围的人潮,她这才慢慢从刚才的郁闷中走出来,感觉像是回到了正常的人间。
走进一家茶楼,杨青宁看了在视频平台上同样很火的口技,的确是很精彩。她把身上的铜板都打赏了出去,然后很幸运的在二楼等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茶和两样点心,打算休息一会儿。
结果,还没坐多久,就听到楼外忽然传来铮铮的声音。
是琵琶!
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心头微动。那声音穿透茶楼的喧闹人声,带着一股凛冽的锐气,直刺耳膜。杨青宁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目光穿过敞开的雕花木窗。
只见对面二楼原本空着的观景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唐式圆领袍衫的男子。
他身形挺拔,端坐于一张古雅的矮凳上,怀中抱着一把色泽沉郁的紫檀琵琶。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并未立刻拨动琴弦,只是虚按其上,那铮铮之音竟是他方才用指甲随意一划所发出的试音,却已如金石裂帛,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注意。
茶楼里的嘈杂声像是被无形的刀切断了,瞬间安静了大半。不少人和杨青宁一样,纷纷探头或起身望向窗外。
李龟年满意地看向街道上的人群。
他喜欢这种自己在舞台上的感觉,尤其是这儿的观众,眼神要更加的纯粹,氛围要更加的热烈。
“是琴师!”有女孩子尖叫起来。
“没想到琴师还会弹琵琶!”
“他不止是会弹古琴和琵琶,上次我们去看千年风华,鼓也是他打的。”
旁边听着的人有些糊涂:“什么琴师?”
人家抱着琵琶当然就是琴师啊。
“不是,是他的视频号就叫琴师。”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现在可火了。哇,没想到他什么乐器都能驾驭……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
在下面女孩子的星星眼里,李龟年动了。
他右手五指骤然发力,一串密集如暴雨倾盆的轮指骤然爆发!那琵琶声不再是试音的铮鸣,而是化作了金戈铁马,万军奔腾!
杨青宁喃喃道:“十面埋伏!”
她从小就学琵琶,只是天赋一般,所以只将它作为一项兴趣爱好。想当初学这首经典的十面埋伏时就觉得很难很难,不愧是被称为难度最高的琵琶曲目TOP1。
可是,在这位琴师手里,却收放自如。琴音凌厉,杀气腾腾。
他的轮指快得只见一片虚影,每一次扫拂都带起一片令人心悸的破空之音,仿佛刀剑相斫,战鼓擂动。那琵琶在他手中,不再是乐器,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个杀气腾腾的战场。
杨青宁只觉得心跳加速,方才品茶的闲适荡然无存,只剩下血脉偾张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