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远处的伊莎贝尔缓缓抬眸,震惊于了然同时出现在眼底。
系统?!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神明、所谓的神迹,都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伊莎贝尔攥紧手指。
真巧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不止一个。
第108章
“别过来, 让我和你母亲好好说会儿话。”西里尔撩开眼皮,警告正要靠近的海因里希。
山洞里,他挟持着乔治安娜走向自毁机关前。
鲜血染红他的白色长袍, 也染红了淡金色的眼眸。他眼底燃烧t着疯狂的笑意, “还记得这里吗?乔治安娜。”
他强行捏着乔治安娜的下巴,迫使她看向山洞里诡异的复活祭坛, 上面是用人血喂养的铃兰花,在严寒的冰层里绽放。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原本想等你复活后, 第一眼就能看见这些花。”西里尔的声音轻得诡异,“不过现在也一样,我就当复活仪式生效了,看, 它们美吗?”
“是阿尔伯格留下的邪术, 也是你曾经最厌恶的愚昧伎俩。”乔治安娜攥紧手指, “西里尔, 你自诩是文明与科学的化身, 现在居然走上了老教皇的路, 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西里尔轻声重复,扯开一丝笑,“那你告诉我, 我应该找什么方式复活我的爱人。”
“爱人……”乔治安娜闭上眼,讽笑, “你的表演精湛至极, 演得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你说你爱我,可你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并不钟爱铃兰花, 那只是塞拉菲娜送给我的礼物。”乔治安娜睁开眼,望着西里尔,“你说你爱我,曾经却为了权力放弃我利用我。你说你爱我,却亲手毁了我的生活。”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无法接受我不爱你。”乔治安娜步步紧逼,语气平静,每一句却像刀锋般尖锐,“你无法接受对一个普通女人赐予垂怜,却没有换来成百上千倍的信仰。你无法接受这个普通女人在‘神明’和普通男人中间选择了后者,你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即便那只是一场无聊的竞争。”
“西里尔。”乔治安娜嗤笑,“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学得会爱吗?”
“七岁,你亲眼看着父母兄弟被阿尔伯格杀死,心安理得地成为无牵无挂的圣子;十四岁,你借我的手杀了阿尔伯格登上教皇神座,受万民敬仰;十八岁,你要我嫁给路德维希,成为你的刀。”
“你从不曾爱任何人,你爱的永远是你自己。”
“如果你不是教皇,没有拥有非凡的能力,还会为我选择路德维希而不平吗?”乔治安娜一字一顿,轻蔑笑道,“你和他,多么显而易见的选择啊。”
西里尔双目渐渐赤红,重重的喘息声压抑着情绪。
乔治安娜闭上眼,做好迎接暴怒的准备。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清楚怎样触怒眼前的男人。
他们相伴着走过少年期,曾经一起攀登过这座皑皑雪山;他们同吃同住,看同一本书,并肩看日出。她知道他为年幼时无力救下家人而痛苦,每每想起都要鞭笞阿尔伯格的尸体泄愤。
他帮塞拉菲娜登上王位,又将老国王的尸首喂狗帮她出气。她知道年轻的教皇私底下多么幼稚恶劣,也知道他整夜睡不好觉,常在梦中惊醒,坐在屋顶看月亮直到天光破晓。
她更知道,作为被神明选中的人,他骄傲自负,可是占据大多数时光的是厌倦与寂寞。
在权力的苦海中沉浮,他不再是那个兴致勃勃执掌乾坤的少年,他终于明白站在那个位置失去的是什么。可教皇的冠冕一旦戴上就难以摘下,他不能摘,也不敢摘。
摘了还剩什么呢?
潘多拉的魔盒选中了七岁的孩子,他还不知道打开那个盒子要付出多少代价。命运将他推向山顶,甚至没有打声招呼,就决定了他全家的生死。只因为改变世界的圣子一定是一身孑然。
走向山顶的路上,最先死亡的是他的亲人。
后来,脚下的尸骨越多,头顶的冠冕就越沉重,他只能告诉自己,成为神明多么伟大,这条路多么传奇。
可就像她说的——到最后,剥开权力的外衣,他和路德维希之间,要选谁是多么轻易。
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而他呢,只是披着华丽外袍的骷髅。
她理解他的全部,知道他从不曾说出口的痛苦,才最擅长往最痛的地方扎上一刀。
金色长发遮着西里尔血红的眼睛,乔治安娜闭着眼,却没到生命结束。
良久,只听见一声嗤笑。
“是,我就是当之无愧的神,我当然不需要爱。”西里尔咧开嘴大笑,笑得颤抖,“我不需要你爱我了,乔治安娜……”
“我会学着爱你,我发誓,我会改。路德维希能做到的,我也会做到,我们重新开始……”
乔治安娜的眼神渐渐冰冷,她微笑:“别提他,你不配。”
这个名字又让仇恨在心底翻涌,她猛然夺过匕首,再次刺向西里尔——
就在西里尔抵挡的一瞬间,乔治安娜的刀锋调转方向,往自己的脖颈刺去!
来不及阻止,几乎是同一时间,西里尔下意识用自己的手腕替她挡住。
这一刀割伤血管,令他行动受阻,乔治安娜立刻又刺出一刀!
西里尔闪避不及,任由她将自己刺成血窟窿。
最后咧开嘴,吐出一大口血,笑意癫狂:“痛快了吗?我不会死,除非我们一起葬在这里……”
乔治安娜扔下刀,她看着西里尔泛红的眼尾,又看了眼山洞外的伊莎贝尔和海因里希。
那一眼,令外面的二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他们想要阻止的瞬间,乔治安娜狠狠按下引爆的阀门——
“砰——”
剧烈的声响,地动山摇,冲击波让天地俱静。
外面的人被震晕,里面的废墟更不可能有生命的迹象。
良久,一只手再次从石堆里伸出,伴随着系统的警报。
“宿主,短时间内再次濒死,积分不足,无法复活。第三十九次时间线开始结算,记忆加载中——”
西里尔神色开始变幻,过往第三十八次记忆迅速涌入脑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终于找到被压在废墟里的乔治安娜,他跪地徒手扒开石头,拼命用衣摆擦拭她伤口的血,却怎么也堵不住。
他似哭似笑,笑意癫狂:“第三十九次了……我只是……想改变这个结局……”
他大笑着,到最后却变成轻声呢喃,“第三十九次轮回,为什么还是同样的走向……”
外面传来轰隆巨响,爆炸引发的雪崩即将来临,西里尔却木然地盯着乔治安娜的脸,渐渐平静。
“没关系,那就开启第四十次吧。”西里尔嗓音干涩,“系统,这一次,我要保留原始记忆。”
以往失去记忆的重生,似乎都在重蹈覆辙。过程虽然有些不同,结局都一样。
他轻轻抚摸乔治安娜的脸:“这样,我就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会比路德维希做得更好,我不会成为教皇,我不会登上这座山,我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遇见你。我会在第一次见你时,就学着爱你。”
雪崩声越来越近,带着覆灭一切的气势。
西里尔闭上眼,缓缓贴近乔治安娜,等待熟悉的光晕降临。
可是这一次,系统却迟疑了。
“宿主,重生不允许携带原始记忆,这会导致时间线错乱,你的积分任务会彻底失败。”
“那就失败吧。”西里尔嗤笑。
系统:“再次提醒您,我是‘救世主系统001’,绑定您的初衷是因为您肩负改变世界,创造丰功伟绩的能力。如果您背离主线……”
“背离又怎么样?!”西里尔倏然睁眼,冷笑,“救世主?丰功伟绩?!你们问过我的意愿吗?一个七岁的孩子,被选中做救世主?我做的还不够吗?我的积分足够让你成为你们世界的佼佼者!所以你才容忍我重生三十九次!”
“别装傻了,真正的神明是你们。我这个神明的代言人,也只是你们的傀儡……”西里尔笑得颤抖,仰头时金发凌乱,丝毫没有平日的光鲜,“可笑我年少轻狂,以为是命运的恩赐,等到醒悟,却无法回头了。”
系统沉默,它知道西里尔说得对。
任何纵容都有代价,被赋予多少能力,就必须完成多少任务,而这也需要宿主具备极高的素养与能力。
如果放弃西里尔,它难以找到下一个匹配的宿主。
正是因为这一点,西里尔有恃无恐,他收敛笑容,沉声道:“开始重生。”
系统无言,片刻后,只能照做。
淡淡的金光流转在西里尔周身,光芒愈发盛大,就在即将形成圆环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光圈里。
“重生?t”
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
西里尔睁眼,愕然望着本该埋葬在雪崩里的伊莎贝尔出现在眼前。
她身形摇摇欲坠,眼神却无比清醒,“西里尔,你害了那么多人,以为重生就能磨平一切吗?每一个时间线,因为你受伤害的人就不存在吗?”
“你不是神明,倒是将神明漠视生命的傲慢学得十足的像。”
西里尔脸色渐渐沉重:“你怎么听得见我和系统的对话!”
伊莎贝尔嗤笑,缓缓举起火器瞄准西里尔。
现在,濒死只剩系统帮忙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西里尔,根本无从躲避即将到来的一枪。
“你以为你才是最特别的人,因此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伊莎贝尔一字一顿,“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人比你还有特别。你被命运选中,而我……更喜欢选择命运。”
在西里尔错愕的眼神里,她顿了顿,看向停止流转的光晕。
从未想过有第二个人看见的系统,不知所措地闪了闪,露出原型——是一本长着翅膀的书,厚重得有些胖乎乎。
“救世主系统001。”伊莎贝尔忽然开口。
系统下意识:“在。”
“你的前任宿主已经失去价值,有兴趣换一个宿主吗?”
001愣住。
西里尔倏然抬眸,咳出一口血:“你想做什么?!”
“你当腻了神明,那就换我当。”
伊莎贝尔向001伸出手,“过来。”
胖书挥动翅膀,金色光芒扫视她全身,似乎在审视这个人是否有宿主资质。
可是关于她的一切,001甚至没有权限查看,而这也意味着,面前的女人或许来自更高级的文明。
可无论她的底细是什么,001察觉周身的光芒更加明亮,这足够确认伊莎贝尔有资质承担救世主重任。
它高兴地挥动翅膀,原地转了个圈。
001早就受够了西里尔的无尽循环,这害得它重复打了三十九次工!现在能跳槽,它高兴得失去了平时的稳重。
“宿主,请您再次确认,是否绑定救世主001系统?”
伊莎贝尔:“是。”
“契约成立,001很高兴为您服务!”胖书扇动翅膀,金色光芒彻底脱离西里尔,融入伊莎贝尔的身体。
失去系统滋养的西里尔,彻底没有生气,软倒在废墟里。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浸润衣摆,缓缓流淌。他艰难喘息,看向乔治安娜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往那边爬,即将抓住她的手时,被伊莎贝尔挡住。
西里尔力竭,闭着眼喘息:“让……开。”
“和她死在一起的殊荣,你还不配拥有。”伊莎贝尔平静地看着西里尔,“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什么是爱,又凭什么自以为重生就能改变一切?”
西里尔盯着她,淡金色的眼睛血丝密布,似乎在质问她。
伊莎贝尔目光平和:“如果是路德维希拥有001,他会还她一个平静的人生,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来。现在,你明白你们的差别吗?”
西里尔双目顿住。
鲜血的流速越来越快,眼前开始出现过往的一幕幕。
什么是爱,他不明白。没有人教过他爱。
他只学会占有和掠夺,就像攥紧手中的权力一样。可抓得越近,失去的就越快。明明一开始,是他先遇见她的。
她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种下铃兰花、第一次看日出、甚至第一次来月事,都是他在身边见证或帮助。年少相伴的情感,从陌生到熟悉,有吵闹有和好,少年人以为会这样平淡地度过一生。可经年已过,回首往事,原来朦胧的情感早就缠绕骨髓,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
爱意像错开的齿轮,始终没有吻合的时刻。
而他恰好卑劣自私,以为低下高傲的头,就能要挟着换回一份失去的情感。
占有和掠夺印刻在基因里,他这一生,怪不了任何人,都是活该。
西里尔笑得发抖,鲜血汩汩流淌,他缓缓收回手臂。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学会放手。
“祝你……来生别再……遇见我。”
手臂突兀砸在地面,他闭上眼,失去气息。
系统播报死亡,伊莎贝尔没有继续补枪,只是站在原地片刻:“001,请用剩余积分帮助乔治安娜复活。”
“是,宿主。”
金色光芒运作,运转到一半时,乔治安娜缓缓转动眼球,可是系统突然停顿。
“宿主,因为绑定关系变更,西里尔的积分已经全部冻结,无法使用。”
伊莎贝尔蹙眉:“该怎么攒积分?”
“要通过完成推动科技文明积累,一时半刻无法累积。”系统为难道,“或许你可以先效仿西里尔的办法,把需要复活的对象放在冰棺里保存。”
他的话没说完,一只手轻轻搭上伊莎贝尔的胳膊。
伊莎贝尔猝然低头,对上乔治安娜虚弱的微笑。
系统愣住,迅速扫描周身,遗憾汇报:“宿主,乔治安娜女士的时间不多,请您尽快做决定。”
“好。”
伊莎贝尔立刻阻止乔治安娜说话,“我会救活您,放心……”
“不……”乔治安娜忽然摇摇头,眼底流露释然的微笑,“别为我费心。”
她偏头看了眼死去的西里尔——她太清楚神明不会轻易死去,而眼前的伊莎贝尔信誓旦旦救活自己,已经说明那份神力转移到了哪里。
“西里尔已死,海因有了你……我没有其他的牵挂。”乔治安娜微笑,勉力交代着后事,“贝丽是我的贴身女仆……她的女儿因我而死,又顶替我在冰棺里不得安息,请帮我好好安葬她……再照顾好贝丽……”
“好,我答应你。”伊莎贝尔点头,关切道,“可是请您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乔治安娜艰难摇头:“孩子……成全我吧,我……”
她缓缓闭上眼,泪水滑落,“命运总是愚弄我,人生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无法选择怎么活……现在,我想早早地去见他,告诉他从前没来得及说的答案……”
“我……实在太想念他了。”
伊莎贝尔凝望着乔治安娜,劝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怀里的身躯渐渐冰冷,那张脸上却挂着安详幸福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墨菲斯雪山寒风呼啸,吹入洞穴。
除了因为系统的影响始终保持清醒的伊莎贝尔,山洞外的人都被冲击波震晕,陆陆续续从雪里爬起来。
海因里希是第一批醒来,他披着满头的白雪,目光凝滞。
伊莎贝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沉甸甸的情绪,“海因……”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也不必多说。
海因里希看着乔治安娜的尸体,又看着她脸上安详的笑意,沉默许久。
“知道她爱我,也爱着我的父亲……我已经没有遗憾。”海因里希垂眸,极力掩饰通红的眼眶。
他伸出手,缓缓合上乔治安娜的眼睛。
终于,一滴泪水砸在母亲的脸上。
“圣经里常说有来生,愿你来生顺遂。”海因里希喃喃。
伊莎贝尔默然片刻,在心里说:“系统,攒够的第一笔积分,请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系统:“什么心愿?”
伊莎贝尔看着乔治安娜的脸,缓缓道:“我不清楚你们会怎么实行,但是无论如何……请还给她一个平静美好人生。”
系统沉默,脑中运算片刻:“收到,可以完成。”
平静美好,是乔治安娜的执念,可她终其一生也没能得到。
山洞外,风突然停了,似乎听见了祷告。
伊莎贝尔仰头看向天空,碧蓝澄澈,也无风雨也无晴。
看见伊莎贝尔安然无恙, 奥黛丽几乎是飞奔着跑来,途中差点摔一跤。
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话还没说出口, 眼泪就夺眶而出, 哭着哭着变成嚎啕。
伊莎贝尔故作轻松的笑容僵在脸上,化为无奈, 只好抱着妹妹的肩膀拍了拍,“看,我活得好好的。”
奥黛丽泣不成声, 脑袋上的雪花都忘了拂去,粘在发间显得滑稽有趣。
她和赫尔曼离得远,刚才的爆炸和雪崩对他们的影响没那么大,被士兵救起来的第一时间, 她就看见山洞成了一片废墟。
那一刻, 她简直无t法形容内心的恐惧。
“你……你再也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贝拉。”奥黛丽抽噎着, 泪水珠串似的掉, “我太害怕了, 我太害怕了……”
她语无伦次,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伊莎贝尔看着这样的妹妹,心像被泡在温水里, 暖洋洋,又带着酸涩。
“这是最后一次。”她微笑。
奥黛丽伸出手, 泪眼朦胧:“你发誓。”
伊莎贝尔莞尔:“我发誓, 我向尊敬的奥黛丽·诺曼小姐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奥黛丽这才抬手擦眼泪,快要把眼尾揉红, 就看见赫尔曼面无表情递来柔软的手帕。
奥黛丽有点心虚地看着丈夫——一向光鲜体面的资本家手杖也丢了,头发沾着雪,行动缓慢,刚从雪里爬起来,就看见妻子健步如飞地跑远,一点儿不顾他腿上的伤。
奥黛丽乖顺地退到赫尔曼身边,想安慰丈夫,可是哭腔还没平复,一边抽抽搭搭,“你……嗝……还……嗝……好……嗝……吗?”
“……”赫尔曼盯着奥黛丽,“不好。”
“那……嗝……请……医……”
“医生已经来了。”赫尔曼打断。
“医……嗝……生……怎……”
“他说不严重,慢慢走就行。”看见奥黛丽说话费劲的样子,赫尔曼就算有再多的脾气也化为好笑。
他伸手摘掉奥黛丽头上的雪,看向伊莎贝尔和始终落寞的海因里希。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表达安慰和尊重。
伊莎贝尔了然,揉了揉妹妹的卷毛,“你们先走吧,这里还需要善后。”
“需要……嗝……帮忙吗?”奥黛丽打着嗝但热心。
伊莎贝尔没有忙着拒绝,她低头思索片刻:“还真有一个忙需要你们帮。”
赫尔曼隐约察觉不对。
与此同时,洛娜已经带着侍卫赶到,她不着痕迹扫过山洞里的两具尸体,而后颔首:“公爵先生、公爵夫人,女王授权我帮助你们处理一切麻烦。”
她语气饱含深意,伊莎贝尔当然听懂她的暗示——西里尔虽然死了,可现在伽蓝圣殿云集各大主教,要是没有女王的人保驾护航,恐怕不好交代。
洛娜代表女王,在象征着教权的西里尔倒下后,那群审时度势的大主教心怀鬼胎,自然会以王室马首是瞻。毕竟西里尔的身份太特殊,是史无前例最得人心的教皇,无论是哪个主教想服众上位,都不可能舍弃王室的支持。
这就相当于王室反客为主,拿捏了教权归属的话语权。
伊莎贝尔沉默数秒,忽然道:“洛娜秘书,请帮我感谢女王的关怀,但是……”
她抬眸盯着洛娜:“我有我的处置办法,您只按我说的照做。”
洛娜蹙眉,讶然道:“什么意思?夫人,你不打算要女王的帮助吗?”
“我没说不要,但要分怎么帮。”伊莎贝尔移开视线,冷淡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洛娜小姐是想和主教们谈判,先确定利益划分,再随便给西里尔的安排合理的死因,最好再给他风光大葬。等新教皇登基的那一天,女王也终于将伽蓝圣殿收入囊中了。我说的对吗?”
洛娜眼神渐沉:“这样不好吗?王室获利,对斯宾塞家来说是好事。”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伊莎贝尔垂眸,突然轻笑,“那对于山脚下的民众呢?他们还不知道吧,受万众敬仰的教皇,脚下踩着多少尸骨。”
洛娜脸色彻底变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伊莎贝尔盯着她,微笑:“没什么,只是将西里尔的罪名公之于众。”
洛娜瞪大眼睛,迅速意识到这个决定是在彻底摧毁圣曜教会。
任何权力都讲究平衡,教会倒下,并不意味着王权收拢,相反,失去教会的威胁,时代的车轮紧接着就要碾压王室。
“公爵夫人,恕我冒犯。”洛娜想清楚关节,深吸一口气,抬高下巴,“作为女王的第一秘书,我有权替她做抉择。鉴于您提出的建议太荒唐,我会让侍卫带您下去好好休息,来人!”
她轻喝一声,王室侍卫官纷纷围拢上来。
就在刀刃出鞘前,猛然一声枪响:“砰——”
众人一惊,错愕地看着海因里希挡在伊莎贝尔身前,手里举着火器。
黝黑色的眼眸盯着洛娜,他缓缓道:“需要休息的是你,洛娜秘书。来人。”
话音刚落,又是一群披着王室铠甲的侍卫涌上前,而人数却倍杀洛娜带来的人。
“他们是谁?为什么穿着王室的衣服?”洛娜不可思议地喃喃,“他们怎么跟在我们身后的,是谁带来的……”
新侍卫里领头的军官率先摘下头盔,赫然是维克托。
他望向海因里希,恭敬颔首:“公爵先生,路德维希上将的旧部集合完毕。”
“旧部?”洛娜瞪大双眼,“你……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借着女王侍卫的名义,集合斯宾塞旧部,就为了今天……你骗了女王!”
“如果你愿意践行正义与公平,今天的一切不会发生。等到了墨伦维克,我自然会向女王请罪。”海因里希声音冰冷,看向维克托,“现在,请洛娜和侍卫们下去休息。”
“是。”训练有素的军官在武力上形成绝对压制,毫不费力地将洛娜等人压走。
与此同时,混在队伍后排的几个矮小身影也接连摘下头盔,露出熟悉的脸。
“特蕾莎!洁希亚夫人!”奥黛丽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特蕾莎理了理短发,敲了下奥黛丽的脑袋,“没有我带路,这么多人怎么在圣匹斯堡藏身?”
奥黛丽:“洁希亚夫人呢?”
特蕾莎没有回答,默默看向洁希亚。
洁希亚穿着盔甲,像个风光的女战士,她先是向公爵夫妇行礼,而后看向诸位军官,微笑:“感谢各位的助力。这么多年过去,我本不应该打扰你们的平静。”
大部分的军官已是中年,听见这话眼眶泛红:“噢,夫人,别说这样的话,索恩侯爵和路德维希上将是我们的长官,也是挚友。”
寒风里,众人俱是沉默。
路德维希的旧部当年被西里尔强行解散,为的是将理想的火种彻底按灭。
海因里希回到查尔维斯庄园前,就开始寻找旧部下落。洁希亚没有跟随商船远行,也是因为这个任务。
索恩侯爵为组织而牺牲,死后还背负着骂名,作为保留思想火种并将它延续至今的遗孀,洁希亚在军官们心里的分量不言而喻。
是的,他们早就回归平凡的生活,人到中年,本不该再有年轻时的热血,可是洁希亚一句话令他们沉默:“昔日的理想还存在吗?”
向往的科学与文明、公正与平等、法治与自由……这一切的一切,还留存在心底吗?
已经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军官们没有立刻回答。
可是真到了临近的日子,前往集合地的人越来越多,点点星火,再次燃烧。
事实上,海因里希临走前将重任交给赫尔曼是对的——银头发先生不仅要带着女王侍卫赶来营救,还得完成带领旧部军官抵达,不被人发现的支线任务。
赫尔曼心思缜密,看完信里的计划就立刻销毁,连奥黛丽也没有告诉。
信是海因里希写的,但计划是伊莎贝尔做的。她有两手准备,一是如果洛娜听话,那么这支队伍还能继续隐身,等到后面再发挥作用。二是像现在这样,洛娜不听指挥,那么她就要强行武力压制。
为了配合计划,赫尔曼安排人仿制王室侍卫的衣服,让旧部军官换上,伪装成第二梯队一路跟在正式队伍的身后。路上好几次遇到盘查,或是差点被洛娜发现时,都是资本家先生遮掩过去。
他淡定得奥黛丽都没有发现异常,直到现在,才收获妻子炯炯有神的注视。
“怎么了?”赫尔曼睨着她,不自在干咳两声,“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
“我是要夸你。”
赫尔曼:“?”
奥黛丽挽着他的胳膊,“要是没有你,我们在这么伟大的行动里就沦为龙套角色了。还好有你呜呜呜!”
众人一愣,忍俊不禁。
奥黛丽的话语让沉重的气氛缓和,大家迅速从往事里抽身,听从安排。
所有人看着海因里希,他却牵着伊莎贝尔的手,让后者面对众人。
伊莎贝尔环视一周,郑重道:“诸位曾经蒙受的冤屈,今天到了洗清的时刻。我保证,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天上的亡魂,都不再是被贬黜的罪民,而是堂堂正正的锡兰t士兵。”
她转头看向山洞里横陈的尸体,还有那献祭了五个无辜少女的阵法。
又看向倒塌的伽蓝神塔,废墟之上还在冒着滚滚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