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换嫁情缘by鲜肉豆沙粽
鲜肉豆沙粽  发于:2025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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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立刻明白她在说奥黛丽。
伊莎贝尔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另一个诺曼老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叫华夏,等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礼物,以及许多新的知识和故事。”
“华夏?噢!是很远很远的东方!”孩子们惊呼,“太酷啦!”
学习委员也流露出欣喜,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直到下课铃响起才依依不舍地跑出门。
夕阳西下,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艾米丽走上前,一边帮着伊莎贝尔收拾东西,想起刚才的话,她眸光微动,忽然问:“小姐,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问?”
“您把所有家人都送走了,伊迪斯也被您安排了任务,这么久没有出现。”艾米丽顿了顿,她跟着伊莎贝尔在查尔维斯生活这么久,也锻炼出了一丝敏锐,“所以我猜测,您是不是预测到了危机?”
伊莎贝尔拿起桌上的书,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是大事。”
早在杰西卡出现的那一天,伊莎贝尔就意识到,从前买下的地雷,总有爆炸的一天。
与其毫无准备地等着它炸响,不如事先布局。
她不是真的神明,无法预测所有事情的走向。只能先疏散人群,尽力将爆炸控制在最小范围。
如果她能安然无恙当然很好,如果一定要受点小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陪着您。”艾米丽垂眸。
伊莎贝尔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不害怕吗?”
她还记得艾米丽最初的模样——天真、胆怯、咋咋呼呼。
现在却蜕变成了一位沉稳坚定的女士。
艾米丽仰头微笑,“有您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数日后,机械协会教堂。
黑衣教徒缓步走出,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脸色凝重:“格兰芬大人,我查到了您要的线索。斯宾塞公爵夫人出席过索菲娅的葬礼,而且,就在索菲娅离开前,有个叫杰西卡的女工找过她。这个杰西卡原本是布伦瑞克船运的人,后来投靠了公爵夫人,现在……她不见了。”
“不见了?”格兰芬瞳孔骤缩。
“是的,不仅她消失了,洛森郡诺曼一家统统离开了锡兰。”教徒说。
格兰芬脸色阴沉,他思考良久,忽然冷笑:“真是巧合吗?这个时间节点,全家都被转移走……”
他顿了顿,神色阴狠:“查,继续查。这个杰西卡有问题,奥黛丽·诺曼,还有她们全家都有问题!”
“是!”教徒领命离开。
十天后,依然是教堂大厅。
教徒再次闯入,这次他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
“主教t大人!查到了!”
“杰西卡抓到了?”格兰芬冷声问。
“不,不是杰西卡!”教徒磕磕绊绊,转头道:“是……是……”
格兰芬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大厅门口——教徒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
鹰钩鼻绅士摘帽颔首,用低沉的腔调行礼:“晚上好,尊敬的主教大人,请允许我向圣曜真神投以诚挚的敬意。”
格兰芬眼底划过诡异的兴奋,他倏然站起身,嘴角弧度扩大,一字一顿道:“贾维斯爵士?”

黄昏时分, 孩子们排着队走出校门。
庄园门口,格兰芬带着几名教徒快步走来,气势汹汹, 像要吞掉整个学校。
伊莎贝尔照例巡视完校园, 才带着艾米丽下楼。
刚踏出大门,就看见格兰芬迎面走来。
“诺曼小姐, 好久不见。”格兰芬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着她。
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打量着教徒们,承知社的老师警惕地围着伊莎贝尔, 小声问:“需要帮助吗?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格兰芬突然冷笑一声,他盯着伊莎贝尔,“诺曼小姐,怎么不敢告诉你忠心的下属, 你的真实身份?”
伊莎贝尔眸光微动, 艾米丽下意识攥紧手指。
“主教大人说的话, 我听不懂。”伊莎贝尔微笑。
“我十分敬佩你的意志。”格兰芬嗤笑, 忽然一字一顿, “伊莎贝尔·诺曼小姐。”
众人一愣。
“伊莎贝尔?公爵夫人的名字是奥黛丽·诺曼, 你到底在说什么?主教先生?”有人冷声质问。
格兰芬不慌不忙,往后招手。
人群里,鹰钩鼻贾维斯爵士猛地上前一步, 整了整领结,先是对众人颔首, “各位女士们, 日安。我是女王陛下的使者贾维斯。请允许我向各位揭露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缓缓伸出手指:“眼前的这位小姐,根本不是女王赐婚的公爵夫人——诺曼庄园的二小姐奥黛丽·诺曼。而是大小姐……伊莎贝尔·诺曼!”
“她们姐妹二人长相相似,以为私下交换身份就能瞒住所有人, 可终究被我们发现了蛛丝马迹。”格兰芬嗤笑,在众人的震惊神情里补充道,“按照锡兰公国律法,你们犯有欺诈罪、冒犯圣曜婚姻罪、以及不尊王室罪。斯宾塞家族和怀特家族在圣曜真神见证下的婚姻,统统宣告无效!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勾起唇角,“你不能再利用公爵夫人的头衔做任何事!我有权收回你的学校、你的工厂、你的一切!”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错愕。
“您的证据呢?”艾米丽忍不住质问。
“证据?女士,我就是证据。”贾维斯爵士用低沉的腔调说,“我是协助女王赐婚的使者,我亲眼所见,在克劳伦伯爵的舞会上,奥黛丽小姐连基本的华尔兹都跳不熟练,举止青涩得像个乡下姑娘。而伊莎贝尔小姐你,第一次出席菲利普公爵的婚礼派对,就大显身手。”
“所以分明是你代替自己的妹妹,顶替了公爵夫人的位置!”
伊莎贝尔挑眉看向贾维斯,语气平静:“贾维斯爵士,你的意思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分得清谁是奥黛丽,但是直到今天才来揭露这个真相对吗?”
“当然!”贾维斯立刻应答,想了想觉得不对劲,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故意拖到现在,我只是根据格兰芬主教的描述,察觉不对劲!”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完全分得清我们,只是格兰芬主教引导你如此猜测,你越想越觉得可疑对吗?”
“对!”贾维斯又点头,很快又摇头,“不,不对!不是主教引导我!”
“我们所有人都听见,你刚是这么说的。”伊莎贝尔饶有兴趣地看着贾维斯。
贾维斯瞪大眼睛。
格兰芬阴沉着脸色喝道:“够了,不要再花言巧语转移视线。事实就是事实,你根本不是奥黛丽·诺曼,你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招来报复,所以提前安排家人离开,这还不够证明你心里有鬼吗?”
“您也知道这是报复啊?”伊莎贝尔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人,扬声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因为您反对我开办学校和工厂,开设新报纸,所以您故意栽赃陷害我,甚至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诺曼小姐,索菲娅输给你可真不冤枉。你早就把所有关键人物都提前藏匿好了,我当然找不到证据。”
格兰芬恶狠狠盯着伊莎贝尔,突然咧开嘴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从你的行为里得出结果——你就是个冒牌货!”
艾米丽垂下眸,忽然明白伊迪斯的任务是什么——她早就帮伊莎贝尔把诺曼庄园的旧仆人一并送上卡洛琳的船,去往远方,包括伊迪斯本人。
她们本就缺乏谋生的机会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无论出于自愿还是非自愿,总之那艘船已经带着秘密走远。
所以格兰芬搜查这么多天,一无所获。
是的,即便他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伊莎贝尔丝毫没有畏惧,她懒洋洋抬眸道:“还是那句话,主教大人,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将我送上审判庭。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再见。”
她淡定地擦肩而过,徒留格兰芬在原地怒气冲冲。
完全不被人看在眼里,就相当于侮辱。格兰芬攥紧拳头,看着伊莎贝尔离开的方向,高声道:“等着吧,我迟早会将送上审判庭,那一天不会太远!”
果然,格兰芬多动作没有停止。
他似乎得到了启发,也效仿伊莎贝尔开启舆论战。
隔天一早,“诺曼姐妹互换身份,当今公爵夫人是冒牌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肯特郡的大街小巷疯传。
有人信贾维斯的“证词”,有人发散思维阴谋论,有人站在伊莎贝尔这边,两边各执一词,吵得沸沸扬扬。
而格兰芬在每年一度的教会庆典活动上,高声宣讲:“神圣的婚姻容不得欺骗!伊莎贝尔·诺曼不仅在肯特郡推行异端思想,还用谎言亵渎神明,为维护神圣永恒曜主的权威,我将行使主教权力,将异端送上教会与王室的联合法庭!”
这下无论是哪一方,都开始好奇审判日的结果。
公爵夫人是冒牌货,这样的新闻实在百年难得一见,到底是格兰芬造谣,还是确有其事,公众迫切想要知道真相。
温斯顿庄园,审判庭传单送到了伊莎贝尔手里。
艾米丽担忧道:“怎么会突然开庭?如果只是以贾维斯的说辞,他们定不了您的罪,可现在……格兰芬是不是掌握了新的证据,您该怎么应对?”
伊莎贝尔思索片刻,轻笑道:“别怕,我会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遥远的码头,“诺曼”号游轮缓缓靠岸。
这是游轮抵达的第二个补给港,奥黛丽照例下船采购,这次由爱逛街的安娜姨妈陪同。
两名女士手挽着手,迎着海风走下船,一路说说笑笑,满载而归。
这次赫尔曼给她们预留的时间很短,游轮要早点启程。
所以奥黛丽也没耽误,逛了半个小时就拉着依依不舍的安娜上船。
这时,却瞥见不远处的巷口出现骚乱。
——几名穿着教会服饰的人正押着一个身影快步走过,那人低垂着头,嘴里不停发出求饶声,声音模糊却透着绝望。
“那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安娜姨妈皱起眉头,驻足不前。
奥黛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身影被押进一辆黑色马车。
虽然连面容都没看清,可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教会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远的补给港?他们押走的是谁?
安娜垂眸,又狐疑地打量着远去的马车。
奥黛丽也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船上,奥黛丽刚推开船舱门,就看到赫尔曼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我刚刚看见……”她正要分享见闻,就看到赫尔曼手里捏着一封信,查尔斯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听到开门声,赫尔曼不动声色地将信塞进怀里,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t日的平静。
“逛得怎么样?”赫尔曼走上前,想接过她手里的篮子。
奥黛丽却侧身避开,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信:“赫尔曼,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赫尔曼眸光微动:“只是一封来自锡兰的信,工厂员工汇报情况,你要看吗?”
他坦荡地举起信件,一时让奥黛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我们要启程了,早点出发就能早点抵达华夏,也能早点返程看望你的姐妹。”赫尔曼难得温声道。
奥黛丽垂眸,金色卷发遮住眼睫。
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赫尔曼看着妻子离开的背影,将那封信付之一炬,直到看见火光熄灭才收回视线。
夜幕降临,海风习习。
奥黛丽听着海浪声,脑子里忽然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个身影。冥冥中的不安让她睡不着,于是推门走了出去。
甲板上,居然有人也在吹风。
“安娜姨妈?”奥黛丽惊讶。
安娜回过头,向来乐观到缺根筋的女士竟然有些忧愁。
二人对视的瞬间,多年相处的默契已经让她们不约而同地明白,对方在为什么而烦恼。
“亲爱的,你是不是也觉得白天的那个人,像……”安娜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而这句话,却像划破黑夜的火柴,瞬间点亮奥黛丽的思绪!
是他?!
奥黛丽愣住,安娜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也没能唤醒陷入思考的外甥女。
如果是他……那为什么会被教会抓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赫尔曼异常举止,以及那封信……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奥黛丽拎着裙子,立刻飞奔回房间。
“你要去哪里?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安娜姨妈高声喊。
奥黛丽头也不回:“没什么,您快回去休息,别告诉爸爸妈妈,也别为我担心。”
安娜摸了摸脑袋:“担心?这孩子在说什么?”
另一边,冲进房间的第一时刻,奥黛丽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赫尔曼穿着睡衣端坐在沙发上,眼神清明——显然在她起身时,他也醒来了。
奥黛丽缓缓走近,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她很清楚,赫尔曼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
“回来了?快休息吧,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赫尔曼声音平静。
“是的,我们还剩三个小时。”奥黛丽轻声道。
赫尔曼定定看着妻子,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奥黛丽的脸上看见如此严肃的神情。
“赫尔曼,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奥黛丽仰头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我的姐妹陷入危机,你早就知道这艘船会在华夏逗留很久,如果锡兰情况有变,我们就再也不会踏足那片土地。”
赫尔曼沉默许久,“是的,我知道。你的姐妹也知道。所以她才提前安排你的父母登船,还留下那封信。”
奥黛丽垂眸,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她有她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赫尔曼,请帮我安排一艘船,天亮后,我要回去。”
赫尔曼忽然攥住她的手,声音渐冷,“你回去有什么用?难道你的世界只有她吗?我呢?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姨妈,我们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她一个人的分量吗?!”
他一字一顿,几乎从牙关里挤出那个名字:“奥黛丽·诺曼。”
奥黛丽微怔。
原以为当真相被戳破,迎来的会是一场惊雷,可他却如此自然地叫出她的名字,似乎在告诉她,所谓的地雷早就被他亲手拆除了。
水蓝色的眼睛划过笑意:“是的,我的真名是奥黛丽·诺曼,对不起,我在神父面前骗了你,没有给予你诚实的婚姻。”
“我不在乎。”赫尔曼盯着她,“我不在乎你的名字叫什么,我只要你留在这艘船上!现在回答我,你要为了她,放弃我们所有人吗?”
奥黛丽缓慢而坚决地挣脱他的桎梏:“赫尔曼,算术题我比你更精通,可惜情感不是冰冷的数字。”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你,或是爸爸妈妈,我也会为你们奋不顾身。”奥黛丽回握着赫尔曼的手,轻声说,“我爱你,也爱我的家人。”
“如果你爱她,就更应该留下。你去了会成为她的软肋。”赫尔曼深吸一口气,压住汹涌的情绪,“听话,你留下,如果她应付不了危险,那么你去了也是送死。如果你出事……”
他顿了顿,“我呢?我和你的父母该怎么办?”
奥黛丽垂眸,就在赫尔曼以为她被说动的时刻,她抬起头,目光平静。
“赫尔曼,你不了解贝拉。”奥黛丽轻声说,“她聪明强大,面对任何困难似乎都有应对的智慧与勇气。久而久之,我们都会将她视为安心的依靠,认为她无所不能。可是一个人硬扛着狂风暴雨,也会疲惫,也会感到疼痛。”
奥黛丽认真道,“曾经我一直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我知道,在无法提供助力的时刻,不拖后腿就是最好的做法。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这个人,很多时候看似胜券在握,稳住了同伴的心,也让对手感到害怕。实际上,只有我知道,她只是无所畏惧。”奥黛丽眸光湿润,“她不害怕任何命运的到来,不会主动走向失败,却也……不害怕死亡。”
“可我会害怕她的无所畏惧,那会让我觉得她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奥黛丽的目光悠远,仿佛回到小时候。
奥蒂是个很敏锐的小孩,她总是能够察觉,贝拉看似宁静平和的外表之下,藏着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间的轻盈——上一秒,她可以使坏戏耍奥蒂,下一秒,如果就此消失,她的脸上仍然会挂着笑容。
长大后,奥黛丽渐渐将这种不安压在心底,可是这一刻,她又是如此清楚地明白,伊莎贝尔从来没有改变过。
是的,她渐渐地融入了家庭,拥有了亲情和爱情,产生了与这个世间最密切的联系。
可骨子里的轻盈,仍然注定了她可以接受失去现有的一切。
“我回到她身边,的确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是至少在某个瞬间,她看见我,就会多几分牵挂。如果胜利当然好,如果失败……”奥黛丽忽然轻笑,“那我就陪她一起。”
赫尔曼攥紧拳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赫尔曼……”奥黛丽仰头,眼眶湿润,“我有时候,没那么勇敢。面对生死,我是个胆小鬼。”
“比起一同走向死亡,我承受不住独自活着的悲伤。失去她,就像失去我的另一半灵魂。”
双生的花,无论失去哪一朵,另一朵的余生只剩漫长的潮湿,逐渐在风雨里枯萎。
赫尔曼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缓缓松手,目送奥黛丽走向黎明前的黑暗里。

第95章
黎明的海雾还没散尽, 奥黛丽提着裙摆踏上甲板——这是一艘跑短途贸易的老船,平时载着货物往返于港口,偶尔帮镇上人捎信, 也是她能找到最快返程的船只。
她刚扶住船舷转身, 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过头,撞进熟悉的深灰色眼睛里。
“你怎么来了?”奥黛丽微怔。
赫尔曼没有说话, 只是提起她的行李,淡淡道:“不知道,也许是我的脑子不清醒。”
奥黛丽愣住, 旋即飞扑进他的怀里。
“你担心我。”她用的肯定句。
赫尔曼垂眸,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担心一文不值,比不过你最亲爱的姐姐。”
奥黛丽看着赫尔曼,突然笑出声。
她的华夏语还不够好, 只能隐约想起潘安教过的一个成语, 似乎就是描写此刻的情景——爱屋及乌。
正想说话, 身后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奥蒂。”
熹微晨光里, 爱德华和简妮站在不远处, 安娜也在朝她挥手。
“你们怎么来了?”奥黛丽的声音裹在风里, 带着没压下去的惊讶。
她看了看家人,又看了眼赫尔曼,“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不, 亲爱的。”简妮微笑走上前,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事实上, 赫尔曼并没有透露任何秘密。”
安娜低下头, 红着脸道:“噢,甜心,是我。你知道的, 在姐姐的面前,我总是很难保守秘密。”
简妮并不愚蠢,从安娜t那里听说了异常的情况,又联想到女婿莫名其妙将一家人接到游轮上,再找查尔斯打听下午发生的事情,她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想这是一件好事。”简妮没有惊慌,她抱住奥黛丽,抚摸女儿的头,蓝色眼珠藏着温柔的笑意:“至少让我知道两个女儿都是如此深爱着我们,不愿让我们承担一点儿风险,可是……”
简妮顿了顿,在奥黛丽眼眶泛红时再次开口:“也请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亲爱的孩子。”
“和你一样,即便无法提供帮助,至少在危机关头,一家人可以完整地奔赴既定的命运,就像最初我们商量的计划那样,你说对吗?”
奥黛丽哽咽,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一旁的爱德华已经哭成泪人,正到处找手绢。
“……”眼看岳父差点要用袖子揩鼻涕,赫尔曼看不下去,递上一条干净的手绢,在爱德华泪眼朦胧地道谢时,又飞速缩回手,生怕沾上脏东西。
简妮看着赫尔曼的举动,轻笑道:“也很感谢你,赫尔曼。”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客气地称呼女婿为怀特先生。
这段时间以来,简妮已经看出赫尔曼对奥蒂的爱护,尤其在刚才,即便知道换嫁的真相,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保护奥蒂,这足够让做母亲的感到放心。
接受情感和表达情感一样有难度,对于赫尔曼来说,他在“融入诺曼家庭”的游戏里仍然是个初学者。面对简妮真挚的谢意,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在感谢他避免了爱德华用袖子擦鼻涕的尴尬,而是……对于欺骗的原谅。
赫尔曼面无表情点点头,很快转移话题,避免面对温情的场面。
“现在,你们应该想知道肯特郡的情况?”
“噢,当然!”爱德华立刻说。
赫尔曼从内袋里掏出一封折得整齐的信,“查尔斯收到了锡兰的最新消息,伊莎贝尔要上审判庭了,据说教会已经掌握了关键性证据。”
“关键性证据?”奥黛丽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安娜姨妈的眼神。
“是的,开庭日期是下个月十二号。”赫尔曼的声音落下时。
“噢,上帝啊,时间这么紧,我们赶得到吗?”爱德华倒吸口凉气。
奥黛丽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日期,“下个月十二号……”
海洋的另一端,查尔维斯庄园。
薇奥莱特老夫人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愤怒地将信件摔在海因里希的脸上。
“下个月的十二号,斯宾塞公爵夫人、你所谓的妻子、那个冒牌货就要被教会押上审判庭!”薇奥莱特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惊,她无意识地重复,“噢!她怎么敢啊!这个诺曼家的丫头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海因里希的脸颊被锋利的信纸划破一道伤口,可他来不及擦掉血迹,耳朵里只听见惊雷般的消息。
“你不用怀疑真假!在信件送达查尔维斯之前,格兰芬就已经上报了女王,现在墨伦维克都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斯宾塞公爵夫人是个假货,即将被判处绞刑!”薇奥莱特冷喝,“听着,海因,这件事我们不知情,我们是受害者,只要等风波过去就好了,明白吗?!”
海因里希盯着信上的关键字眼——伊莎贝尔、换嫁、审判庭……
理智渐渐回归,他的手指越攥越紧。
她不是奥黛丽,她的名字是伊莎贝尔·诺曼……
她欺骗了他、欺骗了斯宾塞全家、甚至是锡兰公国为盛世婚礼贡献过欢呼的所有民众……
是的,按照正常逻辑思考,他应该像薇奥莱特那样感到愤怒,因为这足以证实伊莎贝尔的居心叵测。
可是沉默许久,他忽然开口道:“祖母,她做过危害我的事情吗?”
薇奥莱特一愣。
“如果没有她,我也许还是个经常发病的疯子,是个永远贴着克妻诅咒的傀儡公爵,是被锁链捆绑在庄园、为家族奉献一切的可怜虫。”
“可是斯宾塞家族现在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丑闻,也是她换嫁造成的。”薇奥莱特叹了口气。
“换嫁又怎么了?”海因里希嗤笑,“您是觉得,她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掉进魔窟,视而不见吗?”
“您不是不知道,当初的查尔维斯庄园是个什么鬼地方,如果是她妹妹来,兴许现在早就死了。”海因里希的笑容充满嘲讽,其中又充斥着解脱的意味,“在那种命运里,说实话,我也没兴趣活太长。”
家族的责任和长辈的希冀压在他的肩上,曾经相亲相爱的手足反目成仇,西里尔全方位地防备着他的报复,将斯宾塞的权力压缩到极致,砍断他试图站起来的手脚。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里,他真的觉得自己只能永远当个苟延残喘的疯子,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有一天,他看见了与众不同的色彩。
墨伦维克的音乐厅里,绿色绸缎长裙耀眼而美丽,她端坐在人群里,弹奏出优美的乐章,技惊四座。
也是那一天,他看见她在赛马场上夺冠,破碎的绿裙子在空中猎猎而舞。
她像个勇士,打破了魔咒,赶跑怪兽,在斯宾塞家族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公爵夫人,最终吻醒沉睡的公爵。
“海因,在你看来,斯宾塞家族的荣誉也不重要了吗?”薇奥莱特眼带凄凉。
“祖母,如果你想听假话,那么我还能和从前一样,对着狮子旭日旗宣誓。可是如果要我说实话……”海因里希顿了顿,轻笑,“是的,我压根不在乎。”
他看向大厅中央的玛格丽特画像,黝黑的眼眸里满是平静,“什么是荣耀?是把活人困在庄园里,为了所谓的体面,不敢去刺破真相、不敢反抗、甚至逼迫自己去原谅恶毒的手足?”
“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呢?”薇奥莱特喃喃自语,“至少我们都还活着,而其他人却……”
“我曾经也这么想,所以我听您的话、听女王的话、守在家里当一个傀儡,靠着仇恨活下去,等一个遥遥无期的机会。可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您和女王早就向西里尔妥协了。”
薇奥莱特愣住,渐渐沉默。
“您和西里尔做了交易,代价是困住我。而他就可以保证父亲不会在死后还成为卖国贼,还能保住斯宾塞最后的尊严,女王也能让王室得利,自己坐稳宝座。”海因里希轻笑:“你们有那么多为我好的借口掩饰,以为我不知道内情,其实我只是不想说穿。”
“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还剩什么呢?”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婚礼发病的那个晚上,海因里希·斯宾塞已经死了。”海因里希面容平静,“说得自私一些,我不想再承担您的希望,也不想承担所谓的斯宾塞家族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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