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们当真问心无愧,穆杏儿又怎能见了穆温染一眼便神志不清?一群混账!本官早就派人安总查访,祭祖的日子山头上不止你们一家人,我想你们或许想听听他人的证词。”司马沉声呵斥,不等余氏一家人发话,挥了挥手,让师爷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很快,就有两个村妇模样的人匆匆走上前,跪在了司马的面前。
“大人。”
“嗯,说说祭祖的那一天,你们在山峰上都瞧见了什么。”司马意味深长地看着瑟瑟发抖的余氏一家子,很显然,她们都已经坐立不安了,手紧紧攥着衣摆,紧张地看着这两个看似十分陌生的女人。
这两村妇倒是不紧张,扯开嗓门就如倒倒豆子一样,声音洪亮,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回禀大人,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温染那孩子咱们也认得,那日我们姐妹两人在给我们的爹娘上坟,就瞧见这女人在山尖上与温染起了争执,我们亲眼瞧着穆温染一脚踩空掉下山去了,本以为是她失足不小心掉下去的,可后来我们着急救人便去看了一眼,人确实是没有瞧见,但发现了这个。”前人说完,后一人就赶紧从怀里掏出了半块山石,这山石虽然看似普通,但是翻转后,却能清晰地看见侧面似乎被人用极锋利的东西给锯断了,上面还星星点点沾上了一些已经风干的刺鼻的东西,黏糊糊抹了这石头切面一层。
那切口,切面无比光滑,用手摸上去极为平整,根本就不像是正常山石该有的样子。
“这石头上是什么东西?”徐富贵颇为吃惊,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亲自走下去嗅了嗅那石头的味道,一闻之下不由得心中大骂穆杏儿这个丫头实在是乱来!想要害人就这么点儿手段,余娇蝶这个做娘的也不知道管教管教。
“余娇蝶,这浆糊可是你们家糊棺材面儿上专用的棺材泥,这你要让本官…要让大人如何饶恕你!当真是太糊涂了!”徐富贵面目狰狞,真是恨不得将那石头砸在余娇蝶的怀里,原本还想着怎么说也收了人家的钱,多少帮忙说两句。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莫名跳过了穆杏儿魔怔的事情,跨到了穆温染被推下山的事情。
这人证物聚在,他要是在帮着余氏一家子说话,恐怕就只有等革职查办的余地了!真是个没脑子的糊涂婆娘!
“本官瞧着这案子也该审完了,你们一家人可有话说?”司马冷笑着站起身来,瞧着早已面如土色,将头低得几乎要与地面平行的余氏一家人,又扫了一眼诚惶诚恐站在一旁是不是看看他脸色的徐富贵。
“徐县令,本官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于你处理了,别忘了多给受害者家属一些补偿,至于余氏一家,本官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别当所有人都是蠢得,瞧不出来你们的心思。”这话是司马附在余娇蝶爹娘耳边说的,看似轻巧的好心提醒,却暗藏玄机。
“不不不,大人,既然这案子是你审的,那就给下官做个榜样,下官也好学习学习不是?就当是学生向老师求教了!”徐富贵心里盘算着,一个头两个大,急的满头冷汗,赶紧趁着司马还没离开之前,苦着脸好声好气拦住了他。
这司马的心思,他那儿能琢磨透?若是他待会儿定了处决的法子,司马不满意,他可就得遭罪了,不如请司马早做定夺,余娇蝶一家的银子大不了退回去就是了,他还想再这位置上多享几年福呢!
“余氏一家,本就是做的鬼神生意,既然你们如此轻视鬼神,做出这种暴毙孙女杀人灭口的事情来,本官就先替天行道,帮你们了了这罪孽,也免得你们日后西归,无颜见佛祖!即日起,家中钱财杂物,一律抄封!一家人打回农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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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了了这件事,穆温染眼瞧着余娇蝶在老两口的搀扶下凄凉地离开了公堂,心中竟然泛起一丝怜悯,只是这怜悯仅仅是怜悯罢了,她并不曾想过要如何如何原谅她们一家。
当晚,由景安曜做东,请了穆温染一家人以及司马大人一同到县里最有名的豫满楼里做宴,秦柳娘穆山川推辞不过,这才十分紧张地同穆温染一起去了。
“这地方的排场可不小,我真是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有我在呢,媳妇儿你别担心!就当是在村子里吃人家的满月酒吧。”
秦柳娘和穆山川相互依偎着,怯生生又十分紧张地看着这周围的豪华事物,穆温染发自心底叹了口气,这样可不行,她可没打算一直窝囊在现在那小村子里,以后得多带爹娘出来走走看看,免得日后她们不习惯太好的生活。
“…哈哈!我这虽说也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但这证据可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害人终害己,是他们自己造的孽罢了。”刚走到花厅的门口,就听到司马大人爽朗的笑声从隔间里传来,穆温染笑盈盈地撩起了帘子,手里打了个花儿,身子后退几步,斜站着,先让秦柳娘与穆山川走了进去,自己这才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来到桌边就对着司马行了一个大礼。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司马大人,否则我…”穆温染这一跪,秦柳娘和穆山川也感激地恨不得下跪。
司马见状连忙将两人扶起,虽然嘴上埋怨着,但是礼多人不怪,反倒是对着一家人处处到位的礼数和这颗懂得感恩的热心,很是钦佩欣赏。
“哎!本官虽然这次动了些私情,老太爷那事,本官依旧如鲠在噎,时不时想到就会气闷,可本官绝不做伪证,这事情确实是你在理,若是你无礼,本官也帮不了你。”他简单答了两句,此时的他要比在公堂上时,语气轻快许多。
“老太爷?染儿,这是出什么事了?”秦柳娘从起初的紧张在见到司马大人缓和了脸色后,才逐渐褪去,但还是极其小心地询问穆温染一些自己纳闷的地方。
“娘,这事儿不是好事,司马大人的家事,你就少管一些吧。”穆子言忙替自家姐姐答道。
这是司马的家事,而且也算得上是一桩丑事了,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娘怎么能在这时候问呢?
“哈哈,你这孩子倒真是聪明伶俐,不过也无妨,我简单说说,就当是给咱们这顿酒席添些乐子了。”司马很是喜爱地摸了摸穆子言的脑袋,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心中暗自感叹。
希望他的预感没有错,今日在做的各位,日后必定都会大有所成,至于能成到何种地步,他还暂时说不准。
穆温染一家人难得有着机会和县里最大的官在酒楼里吃酒席,若是放在以前,真是痴人说梦话,就算现如今,秦柳娘穆山川两人坐在桌子边上,吃着这些美味珍馐,都觉得宛若做梦似的,恍恍惚惚,不过倒也逐渐适应了这环境,偶尔能和司马搭上两句话。
此时此刻,酒楼里的欢声笑语同老穆家破房子里的嘤嘤啼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们俩老的平日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什么事儿都做不好!看看这衣裳,是人缝补的么?”周氏面带讥讽,一甩手,毫不留情地就将那已经补得近乎完美的一套衣裳丢在了余母的脸上。
衣裳夹杂着一阵因为洗过太多遍,水没有晾干而导致的臭味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盖在了余母的脸上,这**裸的羞辱她怎么能读不懂!
“周氏,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别忘了你们家的地契还在我们家手里!这地儿就是咱们家的…”
“我呸!你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家这祖宅也是你能染指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家闺女去河边洗衣裳了,怎么着还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那一身的好衣裳能下地么?我让她换了衣裳,从随身衣物里把咱家地契找回来了,你说这巧不巧?”
周氏美滋滋地抽着草烟,心中暗爽到不行,从袖口缓缓掏出一张地契纸来,在空中挥了挥,气得余母浑身颤栗。
“当初说好了给咱们的,你现在说话不算数是怎么回事?”
“放屁!你是眼瞎还是耳朵聋了?我啥时候说过把这地契给你们家了?空口无凭,有字据么?小心着点儿说话,小心我到官老爷那儿告状去,是你们家偷了咱们家的地契!如今被我找着了!”
“你!”
余母气得脸色铁青,手里狠狠地攥着那衣服,宛若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都快绷不住了。
“我我我,我什么我?我看着衣服是不能穿了,明日给我去重新买一身回来。”周氏气势汹汹,见余母还想反驳,反手抓住了草烟管子,狠狠地就往她身上抽打去。
余母在家里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有个婢女伺候着,今日竟然沦落到给周氏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妪做佣人,她若不是为了自家女儿孙女忍着,早就想一头撞死算了。
余母面色苍白,仍然强撑着最后一丝倔强。“咱们家已经被吵架了,你若是想要钱,就去和官老爷拿钱去,开口闭口官老爷,有本事你就去要!”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身上哪儿能一点钱都没有?啧啧啧,看看你这一身的好衣裳,脱下来,我明日去典当典当,大概能换不少银子吧?”周氏才不买账,眯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垂涎三尺,毛手毛脚地伸手就要去将余母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心里的算盘噼啪响,眼睛里也仿佛瞧见了许多银子朝着她飞过来!
这余娇蝶一家被抄家,也就没啥好巴结的了,眼下还要指望着他们让出一间屋子来住呢,她就不能弄点儿好处?平日里穆山峰被余娇蝶欺负成那样,自家被这余家压榨了多少?等等诸如此类的账,往后的日子里,她可要好好与这婆娘一家盘算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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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娘!你怎么在做这事儿?快放下让我来吧。”余母正气得双眼泛红,胸口不断地起伏时,余娇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使了吃奶得劲儿,咬牙抱着手里的那个大木盆子,跨进了门槛儿。
她瞧见自家母亲泫然欲泣地对着那优哉游哉躺在藤椅上的周氏,便知道了方才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急忙将手里的盆子摔在地上,就跑上前来,拉住了自家娘那双保养得当,现在却要往那脏兮兮的衣服上伸过去的手。
“娘们事儿,你去河边洗衣裳可还好?有没有磕着碰着?”余母瞧见自家闺女更是心疼,忙拉着她的手问了两句。
余娇蝶还没有回话,周氏那边儿就立即横眉冷对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别在这儿恶心人!老娘这辈子啥没有见过?赶紧干活!别再我面前演这一出母女情深的戏!只要是个人就要清楚到了谁的地盘就要听谁的话,要是你们自己心里膈应,想和我撂摊子不干了,那就赶紧走好,我还不愿意多给你们一家四个人四晚饭吃呢!”
余娇蝶恨恨地看着周氏,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来。“咱们家不过暂时在这里借住,我爹平日里认识那么多生意人,害怕咱们不能东山再起不成!再说咱们家之前给了你们家多少好处!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们老穆家当真都是一群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要了你们家的穆山峰!”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氏面色凝重,顿时黑了脸,若是余娇蝶说这话搁在之前,她倒是没啥说法,只是此时不同往日,她冷笑着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烟袋子。“你这娼妇,口口声声说是咱们山峰入赘的,要我说来,偏就是你们家是个做死人生意的,生出来的姑娘没人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山峰一封书信休了你这臭娘们儿!”
余母原本还心中颇有些安慰,总算自家闺女嘴上沾了些便宜,但周氏这话说出口,她的身子就僵住了,真是有怒不敢言,她这辈子心里最苦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虽说家里也有几个钱,但做这行当生意的,难免被人所惧怕或嫌弃。
若是现在穆山峰休了余娇蝶,他们拖家带口的,能上哪儿去?到时候当真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亲家母!别说了,别这么说,娇蝶,你娘婆婆刚才说的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现在靠着老穆家养活,你就少说两句吧。”余氏强忍着胸口那股憋得隐隐作痛的怒气,拍了拍余娇蝶的手。
“哼,你倒还算是个识相的,赶紧滚去干你们自己的事,今天的饭做了没有?还不赶紧去做饭!”周氏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洋洋得意地躺了回去,颐指气使地吩咐余氏做饭去。
余娇蝶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一声不吭地将衣服晾了,便回了那巴掌大的茅草屋去。
这茅草屋原本是给牲畜过冬用的,地方狭小不说,还有一股子浓郁的鸡屎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余娇蝶走进去后连续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缓过劲来,从袖子里匆匆掏出来一块热腾腾的馒头,半跪在穆杏儿的床边,将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塞进她的嘴里。
“娘…”嘲哳的嗓音仿佛不属于穆杏儿,她往日里粉嫩的脸颊此时早就已经消瘦苍白地凹陷了进去,早已没有往日里的盛气凌人,此时看着更像是一条腿已经入了入土的可怜的逃难人家的孩子。
“杏儿,快吃点东西,你都已经三天只喝水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说你咋就去招惹了穆温染呢?娘也和你说了,穆温染还活着啊,还活着!”余娇蝶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一滴滴冷冰冰打在了穆杏儿的脸颊上。
但穆杏儿只是惨白一笑,摇了摇头,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娘…你不用安慰我,我亲眼瞧着的…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早就死了,我不信…”
余娇蝶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哭着,家里的钱都用来给穆杏儿请大夫了,可这病势根本就不见好,大夫都说了,杏儿得的是心病,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让穆温染来见见她是不是会好一些?
余娇蝶正盘算着这个主意,突然间门外传来几声咳嗽,穆山峰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幽幽的灯笼光照射了进来。
“干什么呢,杏儿病怎么样?”
“你这个废物东西!居然还知道回来,我让你去找找穆温染一家子,讨个饶,让穆温染来看看,你怎么到现在还死在房里没有过去!你…”
余娇蝶见了穆山峰,顿时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同以往一样,二话不说从旁边捡起了一个什么物件,看也没有看就向着穆山峰丢了过去,紧跟着起身就要将穆山峰拽进来好好打一顿出气。
穆山峰同样也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但和快就回过神来,不耐烦的看着余娇蝶,一把将甩来的东西抓住,是个鸡崽子的草窝。
“说我没用?我再怎么没有用,你可还住在咱们家的屋子里,老实点儿,别逼我真的给你写了休书!”
“你敢!”
穆山峰得了甜头,此时更是嘚瑟,面露嘲讽之意,将那鸡窝一个用力,直接砸在了余娇蝶的脸上!余娇蝶面露骇然之意,竟然被一脸阴沉的穆山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和她往日见到的穆山峰简直就是两个人,这个男人之前究竟藏了几分心思!她竟然全然不知!
“以前跟着你是你家有点钱和势,现在你们家一穷二白,连我们家都不如,能留着你就不错了,少给我耍花样,赶紧滚去请大夫!”穆山峰上扬的嘴角极大地戳痛了余娇蝶的心,当真是痛不欲生,若不是为了穆杏儿,她此时此刻多想找一根麻绳把自己勒死算了!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平日里虽然对穆山峰诸般打骂,可从未同现在一样绝情过,穆山峰,你可真是一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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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穆温染一家人正吃着饭,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穆子言疑惑地看了看去开门的穆山川,颇有些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穆温染挑了挑眉,她早有预感,今日上门的恐怕是位稀客。
“嚯!你这是怎么了?”穆山川打开门的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余娇蝶正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外,脸色泛着青灰,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迹,身上穿着一身的粗布衣裳,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往日里最喜爱的那些珠宝首饰也一样不剩,整个人比那一日来家里闹事瘦了一大圈,模样可怜地吓人。
“二哥,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当真是我的错,我给你们磕头认错了,对不起!但是求求你们了,求温染帮我看看杏儿把!”余娇蝶二话不说,喊着热泪,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周围吃了晚饭在家门口晒月亮的村名们,顿时又找到了乐子,纷纷小跑着往这边聚拢过来。
“啧啧,当真是恶有恶报。”
“可不是么,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瞧瞧这不就灵验了么,前几日还来这儿撒泼呢,现在撒一个看看?”
大家的七嘴八舌更是委屈得余娇蝶连连落泪,穆山川看着多少有些不忍心,怎么说都是自家的弟媳,便好声好气和大家说了两句,就让余娇蝶进了门,关上了屋子。
“怎么?来咱们家有事?”穆温染薄唇轻启,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余娇蝶此时倒是动了许多规矩,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秦柳娘搬来了凳子她也不敢坐。
“弟妹,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你就坐下吧。”秦柳娘看着现在的余娇蝶,心里不由起了许多同情,看着她这可怜的样子,虽说也是活该,但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般。
余娇蝶想了许久,才嚅嗫着开了口,只是这一开口,腿一软,鼻子一酸,又跪了下去。“温染,我知道之前我们娘俩做了许多孽,还差点儿害你…害你没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你了,救救我们家杏儿了,我求你了!”
说完,她竟然猫着腰,在地上给穆温染磕了好几个头,秦柳娘和穆山川原本想到自己女儿差点儿没命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有拦着,只是现在看着余娇蝶磕头的架势,仿佛慢悠悠吃着饭的穆温染要是不让她停下,她就要这样一直磕下去,心里也不由有些担心。
穆温染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余娇蝶或许在对周氏冷眼时,心中有恨,但是现在面对穆温染,她一来是因为实在是有对不起穆温染一家的地方,二来,能治好穆杏儿的可能也就只有穆温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穆子言眸中的冷漠逐渐散去,眉心也微微皱起。
他扯了扯穆杏儿的袖口。“姐,差不多行了,地上已经见红了。”
穆温染听了穆子言的话,这才抬头看去,之间余娇蝶上上下下之间,地上已经多出了一滩嫣红的血迹,而穆山川和秦柳娘也在用眼神示意她,这种程度可以了。
废话不多说,穆温染起身便绕开余娇蝶走了过去,余娇蝶咬咬牙,只要穆温染今天不说同意两个字,她就磕到死!就当是陪着自家女儿一起死了罢!
“把穆杏儿带来。”虽然这声音不大,但在余娇蝶的耳中仿佛炸雷一般,惊得她一个哆嗦,喜不自禁,双腿跪得发了麻了,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重的秤砣似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看着夜色也深了,不如让山峰把孩子带来吧?你一个人来回,咱们也不放心。”秦柳娘担心余娇蝶的身子,便想让穆山川去接来,或是让穆山峰送来,但余娇蝶听了这话去倏地变了脸色。
“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不成,我得亲自回去接孩子,若是周氏那老娘知道我带了孩子来你这这儿…”话没有说完,余娇蝶就迫不及待地往屋子外面走去,秦柳娘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这点银子你拿着,可别再给周氏搜了去,路上要是用得到,就用吧。”余娇蝶喉头一阵哽咽,这次失势,让她这个骄横不可理喻的大小姐有了本质的改变,想法的转变很多时候只在一瞬间。
“嫂子,只要医好了杏儿,要杀要剐,我随你们!”余娇蝶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她说完便咬牙上了路,半个时辰后,就带着一个雇来的脚夫,将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穆杏儿背到了家里。
趁着秦柳娘给穆杏儿洗澡之际,穆温染关上房门,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运起周身的灵气,很快,她就顺着那股她最为熟悉的力量,进入到了自己的神识之中。
来到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生机的病恹恹地小树苗身边,她自责地戳了戳那小树苗,小树苗无精打采地晃了晃自己的枝丫。“干嘛,又来打扰我睡觉。”
穆温染陪着笑,一副可怜的模样,眼巴巴地瞧着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小宝。“小宝,你好些没有?”
“哼,我才没事,只是损耗了许多修为,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小爷还以为这条命是不保了呢。”小宝别别扭扭地傲娇嘟囔了两句。
穆温染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答应帮助穆杏儿,也是在救回小宝之后,若是小宝真的走了,就算余娇蝶在她们家磕头磕死过去,她也不会帮一丝一毫!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她想了许多的法子想让小宝苏醒过来,但都无功无过,什么效果都没有,正在她发愁的时候突然想到小宝曾经说过,因为她所要求的奖励是药材,他的根茎都成了最宝贵灵药。
她舔着脸和景安曜要来了一颗之前送给他的丹药,亏得这几日忙于她的事情,景安曜还没进京,这才能得了一颗,融在了水里,日夜浇灌小宝的树根,这才得已缓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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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你打算怎么办?别忘了这一家人对你们一家的态度,尤其是那穆杏儿,差点儿害了你我。”哪怕只是一截树干,小宝都显得十分愤愤然,对自己差点儿灵识散尽的事儿耿耿于怀。
穆温染欣慰地拍了拍小宝的树干,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比起一开始说话蔫蔫的打不起精神,现在总算是会生气了,说明恢复的还行。
“你放心,我也有我的打算,穆杏儿虽然心思狠毒,但大多也是被惯坏的,若是真能悔改,倒也有可用之处。”穆温染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凝神静气,一会儿的功夫就醒了过来。
时间赶得巧,余娇蝶和秦柳娘搀扶着只是洗了个澡已经接近虚脱的穆杏儿来到了房门口,匆匆敲了敲门。
穆温染打开门,看着穆杏儿煞白的脸色,心里也知道事情的紧急,让秦柳娘和余娇蝶在屋外等候,她快步走到桌边拿了银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得有些可怕的穆杏儿,凝神给她施针。
闪着寒光的银针一下下扎进穆杏儿的皮肤中,肉眼可见她的眉心微微皱起,发出一声轻微的痛苦嘤咛,随后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施针的过程十分漫长,穆杏儿身上从上至下一共扎了几百针,等待着屋内的一盘熏香燃烧殆尽,穆温染这才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她坐在穆杏儿的身边,眯眼瞧着她的状态,虽然脸色依旧蜡黄,可相比较一开始的面若金纸,已经好上许多了。
她伸手轻轻在穆杏儿的脸上拍了两下。“穆杏儿?”
连续两三次,穆杏儿才有了些动静,仿佛眼皮有千斤重,撑了许久才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你!穆…”穆杏儿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身处何地,就瞧见了穆温染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顿时惊地就要从床上翻坐起来,可奈何身上扎了许多的针,她只微微一动就觉得全身上下又麻又疼,没多大功夫就有跌回了床板上。
她的眼神中满是对穆温染的恐惧,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难不成已经到了鬼门关见到了摔死的穆温染!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不好,要杀要剐随便你!”既然都到了这份上,穆杏儿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干脆冲着穆温染用尽全力,将这话吼了出来。
虽然她当时被穆温染磨得确实起了杀心,可从穆温染掉下去那一刻她就慌了,或许是她其实并不想杀了穆温染灭口,只是一时气愤,有或许是被穆子言看到了这一切,就算之后有余娇蝶和周氏护着打了马虎眼,可她很清楚,若是东窗事发,她这后半辈子就毁了。
穆温染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面颊,鄙视之余,倒是有些诧异于她的这一番回答。
倒也还算是个有个性的,原本以为她会求饶什么的,可现在她简直就是要豁出一条命赔给她。
“这次似的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躺好,我给你把针拔了。”穆温染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快就将她身上的银针拔得七七八八,而银针下竟半分血迹也没有瞧见。
待所有的银针都拔出后,穆杏儿这才急忙蜷缩到被子里,依旧十分警惕地看着穆温染。“你居然救我?”
“哦?看样子你是不需要我救你了,也是,周氏那么疼爱你,这几日一定对你照顾有加吧?你要是觉得身体好意西了,就回去找她撒欢吧,我看你之前做这些不是挺拿手的么?”穆温染虽然嘴上丝毫没有放过她,但手里确实拿着一罐散发着清香的雪白药膏,用小勺子挖出来,扯过她的手,一点点抹在了她的手背上。
穆杏儿愣了愣,她不停地上下打量着穆温染,仿佛从未见过她这个人一般,她心里万分纳闷,穆温染难不成真的打算救她?
回到周氏家里?她只是微微想了想,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周氏那丑恶的嘴脸简直然她心中泛起了一阵阵恶心,那鸡窝里一阵阵鸡屎的臭味简直侵入了她的肺腑,现在哪怕一呼一吸之间都能隐约嗅到那令人恶心得起鸡皮疙瘩的味道。
“我…我不想回去。”
“嗯?为何?”
穆杏儿看着漫不经心回答她的穆温染,眼神闪烁,心事重重,许久才一咬牙,就地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床上跪了下来。
“二姐,我知道之前得罪了你很多事,我现在真心同你道歉,而且在我算是看清了,周氏那家我不屑回去!我穆杏儿哪怕是在路边上饿死了,也不想在哪个家里受尽凌辱!”字字珠玑,都是穆杏儿发自肺腑之言,穆温染不去看她,都能单单凭借着这几句话,感受到她的真实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