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见不到希望,黄赐良浑浑噩噩的活着,靠着以前做好的假身份假信息,藏在屠宰厂和罐头厂里,惶惶不可终日。
久而久之他的精神防线、心理状态已经被折磨腐蚀到崩溃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变化。
终于,内心的恶魔被唤醒,他被心中的恶念驱使,犯下了一起又一起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案件。
他现在就如同孤身走在一望无际荒漠中的人,分辨不清方向,没有目标,永远也走不出那方天地。
真要论起来,就是报复,报复他一直认为的敌人。
盯上欢欢在内的三个受害人,单纯是因为她们的出现,在黄赐良眼里是绝佳的作案时机。
毁掉一个健康的青年,等同于毁掉一个家庭。
这就是他心里的原始想法。
可恨又可恶。
至于为什么不对男同志动手,法医也给出了说法。
黄赐良身有残疾,不只是在屠宰厂落下的那些伤。
还有天生的。
放在古时候,他这种属于天阉之人。
对上男同志,他得手的概率大大降低,存在不小的风险。
女人的力量相对更弱,更好掌控。
再一个便是出于他身体的残缺,通俗点来说就是身体问题导致的心理变态。
至于后来将裴玉珍视为目标,更好理解了。
裴玉珍也算是军属,在黄赐良看来,杀掉她,能让一个军人家庭遭受打击和绝望,远比杀普通人带给他的成就感满足感更高。
唯独千算万算,他算漏了,裴玉珍可不是只活了十八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的胆子就差没比天地更广了。
再加上,裴玉珍也勉强算得上粗中有细,还知道在有保障的情况下才动手。
要是没有付婉君在暗中相助,她才不会孤身犯险。
黄赐良以前深受他的组织重用,自然经历过一些常人想不到的培训,嘴不是一般的硬。
所以郑文海在他身上才会感到无力。
但裴铮野不同,他以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在部队里审问过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别说什么臭骨头,孵猴子的石头搬过来他都能撬开。
正应了那句话,术业有专攻。
郑文海对付的是破坏社会秩序的犯人,裴铮野对付的是意图对祖国不利的敌人。
对付这种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裴铮野进去后不到两个小时,黄赐良牙齿都被拔了一半,没有麻药,没有止痛药,但他连惨叫都没有。
负责协助的两位战士来来回回的跑,搬了无数有用的工具进去。
裴铮野自有一套‘大记忆恢复术’。
由于审讯现场看的人毛骨悚然,险些精神错乱,郑文海紧急关闭了观察室,让所有人都退到外面等。
不得了了,看来他之前还是太手下留情了。
跟裴铮野比起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从外面听,审讯室内全程十分安静。
可越是静悄悄,越让人惊骇不已。
不到两个小时,裴铮野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目光一如进去前的冷冽如冰。
动作从容的擦干净手。
郑文海咽了咽口水,连忙问道,“怎么样了?招了吗?”
裴铮野瞅瞅他,淡淡道,“供词已经按手印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再进去审一下。”
“最迟后天,我们要把人带回部队,进行进一步的工作。”
收拾完黄赐良可不够,既然落到他们手里,自然要向他背后那个,已经撤到海外的组织再清算一下,能榨到一点都是赚了。
比起他们曾经在焱国土地上撒的野,这都不算什么。
郑文海派人进去查看了供词和文件,黄赐良居然老老实实的全都认了,还吐出了一些更隐秘的信息。
当然,这上面的资料,不会完全公开给群众看到。
回头写结案陈词的时候,还需要好好润色的。
郑文海连连咂舌,望向裴铮野的目光惊叹不已。
难怪部队里的领导说,这家伙是他们师手段最狠,敌人闻之胆颤的狼崽子。
见过他的手段才知道,这个称号名副其实!
裴铮野随便在公安局凑合了一天,说是休息,实际上跑前跑后,配合局里做资料等等。
终于在抓到人的第三天,公安局发布了结案通报。
说明了黄赐良是个反社会分子,是个心理变态,所作所为是在报复社会。
最后的处决是枪毙,立即执行,但禁止观刑。
紧张惊恐多日的社会群众们终于将心放回了原位。
所有人都在高呼公安同志的英勇和称职。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亡灵可安息,家属终于能放声痛哭,不再压抑。
这个公道,不算来的太迟。
至于秘密枪毙的规矩,百姓们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现在的律法便是如此,不像古时候一样,可以在午门前观刑。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个人渣已经偿命了,就足够了。
黄赐良肯定是要死的,但还不是现在。
在办好所有手续后,部队把他带走了。
郑文海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晚上进审讯室看到的画面,活生生的一个人,直接变成了一滩烂泥。
那场面,冲击力太震撼。
小李和小陈站在他身旁,目送军车走远。
“队长,那个混蛋不会因此又得到几天苟延残喘的机会吧?”
郑文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两眼,“你们真当咱们焱国的部队是吃素的?对于这类人渣,军人对他们的恨,比咱们只多不少!”
“再说了,裴副师长的手段那晚上你们是没看见?有他在,黄赐良能多活一天,我脑袋都摘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一提起这个,小陈小李不寒而栗,脸皮子都颤了颤。
得,是他们想太多了!
结案后,社会风气终于恢复平常,大家不用再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往日的平静和谐,总算是慢慢回来了。
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心灵上得到了熨帖,但创伤和悲痛是无法磨灭的,有关部门会给予他们慰问和补偿,尽力安抚他们。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卫生院里,欢欢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激动的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撕心裂肺,又伴随着隐秘的兴奋和解脱。
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噩梦,从今晚开始不会再有了。
她不禁回想起季如梦说的话。
她是坚强的胜利者,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
心灵上的某些枷锁,悄无声息的松开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欢欢和爸爸妈妈在病房里抱头痛哭,哭着哭着又笑出来,一家人又哭又笑的。
医护人员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进去打扰,将这份时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消息传回大院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人人都过得有些压抑,现在终于拨开乌云见明月了。
很多人嫉恶如仇的唾骂着这个作恶多端的人渣。
裴玉珍听完后,悄悄的冲季如梦吐了吐舌头。
两只眼睛亮闪闪的,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大胆貌似成了一次了不起的经历。
季如梦叹了口气,“能抓到凶手,你和婉君姐功不可没,但是切记我跟你说的话,再有下次……”
“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冒险和冲动了!”
裴玉珍板板正正的站直了,认真又严肃的保证。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她一定会提前跟家里说,不会再独自承担、面对风险。
季如梦欣慰的点点头,再次体会到了做家长的心情。
两人推着婴儿车在外面遛弯,遇到付婉君时,裴玉珍兴冲冲的跑过去打招呼。
闲聊了一会儿,付婉君请他们进家里坐。
季如梦一看就猜到,付婉君肯定是有事要说。
两家的关系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远不近的,男人们除了公事,没有太多往来。
除了私下里,季如梦、裴玉珍和付婉君有了默契的熟稔。
大家都没表现在明面上,毕竟这时候,任何事都不好太张扬了。
付婉君给季如梦和裴玉珍倒了茶,还拿了炒花生、糖豆子出来。
这个小平房虽然只有一层,但面积很大,屋内就有四个房间。
她公婆和孩子已经接过来了,每天家里都很热闹。
……其实就是比以前事情更多了。
付婉君跟婆婆的关系处于一个很微妙的阶段。
说好也有些合不来,说不好,其实互相对彼此都关心,还算过得去。
跟公公更没什么矛盾,她公公算是半个老学究,天天就是泡在书里,什么书都爱看,有时候太入迷了,完全跟别人不处于同一个世界似的,不会影响到旁人,更不会受到别人影响。
至于她儿子,孩子长大了,跟父母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是正常的。
崔天辉二十一岁,前年刚上了工农兵大学。
之前十七岁高中毕业了,给他安排了一份厂里的工作,没有去下乡。
前几年刚恢复工农兵大学推荐制,崔金生就想尽办法争取到了一个名额,送孩子去继续学习了。
说起孩子,付婉君跟大多数父母都一样,既希望他们能有出息,又更希望他们平安,能少吃点苦。
有时候也是挺矛盾的。
但至少不是那种只知道一味逼迫孩子,望子成龙都快魔怔了的那种。
现在崔天辉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付婉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天天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关心问候,生怕孩子哪里不舒服了。
不过崔天辉貌似是个书呆子,只知道看书看书看书。
跟他爷爷倒是有点像。
“天辉从小不爱说话,以前上小学初中,跟别的孩子不合群,那会儿我可担心死了,好在上高中之后,他变得开朗了些,只是读书更痴迷了。”
“老师说他有语言方面的天赋,老崔也想着,孩子既然不想当兵,以后去参加翻译官考试,当个翻译也不错。”
“总之我们都很支持他读书,不过未来能走到哪一步,都说不定。”
三人闲聊家常,难得见付婉君有这么多的倾诉欲。
季如梦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时不时给予正面的回应,恰到好处。
付婉君越接触越觉得跟季如梦投缘,哪怕她们的性格差的有点远。
聊到后面,她才说起自己的一个小请求。
“小季,我有个不情之请,当初你给研究院当翻译员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有造诣,能不能请你平常指点一下天辉?”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白麻烦你的,你要是愿意帮这个忙,我会尽可能回报。”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愿意兼职一下家教,她会按照外面的价格付报酬。
季如梦本身是个不愿麻烦的人。
平添麻烦,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她扭头看了看裴玉珍,这丫头捧着搪瓷缸,小口小口嘬着茶,不小心把茶叶吸到嗓子眼里,险些没呛厥过去。
一番闹腾后,给付婉君整得有点尴尬。
季如梦主动道,“我虽然是学这个专业的,但不敢说我的水平有多厉害,跟真正的翻译官还是有一截差距的,并且我只熟知书面知识,如果天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找我。”
至于报酬什么的,就不必了。
付婉君面上一喜,悄悄松了口气,对季如梦的感激快溢出来。
但季如梦下一刻又说道,“婉君姐,我也不跟你打太极,其实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付婉君微愣,“你说。”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方法,锻炼一下身体,以前我对武术这些就十分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指导我一下?”
季如梦莞尔笑道,“我知道自己的根基不足,肯定赶不上那些从小训练的人,只求强身健体,学个一两招防身。”
“还有就是玉珍这丫头,一身的牛劲儿使不完,有时候又比较意气用事,我想着不如跟我一块锻炼,至少学点基础的招式章法,也能约束一下她的性子。”
摊牌了,她其实是想跟付婉君交换条件。
以前只能当台下的观众,现在有机会,她真的想接触一下。
也不是为了当什么大师,单纯是健身和防身。
不说现在这个依旧混乱的世道,就说即便在治安更严谨的现代,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和危险发生。
所以多学点东西傍身不会有错。
既然要学,就不能一个人独享,当然要拉上裴玉珍一起了。
到时候杨娇娇来了……
哦算了,杨娇娇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工团女兵出身,身手比普通女性好。
用不到自己操心。
付婉君听后眼角褶皱加深了几分,似是在纠结。
季如梦还以为对方有什么顾虑。
要是不方便,那也就算了。
裴铮野也能教她们基础的军体拳之类。
总不能强人所难嘛。
她刚想说不用太纠结,就听见付婉君开口,笑容大方,“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也不麻烦,咱俩家住得近,玉珍每天下班后那一会儿,我可以过去陪你们练练。”
季如梦顿了顿,细心的打量她的表情。
确认对方没有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放松和开心后,季如梦才干脆的点头,“那好,天辉在看书吗?可以叫他出来跟我聊聊,我也了解一下他的学习进度,再看看现在的教材跟我们以前有没有啥不同。”
付婉君立马起身,“好,好,我这就喊他出来。”
崔天辉抱着一本书从房间里出来后,面对季如梦时总有些局促紧张。
看得出来他的性格既没随了爹也没随了娘,很内向。
不过季如梦跟人的交谈方式,总能让人很快放松下来。
聊的基本都是教学和知识,对这方面,崔天辉有着浓厚的兴趣,一聊起来就自然而然放轻松了。
裴玉珍在旁听着,跟听天书一样。
虽然听不懂,但她还是聚精会神,试图让自己脑子开窍一点。
裴玉珍:死脑子快学呀!
聊着聊着,时间流逝,一眨眼天都黑完了。
付婉君在旁也没有打扰。
等季如梦觉着差不多,便带着裴玉珍起身告辞。
她对着崔天辉说,“你平常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是需要买什么教材,可以记下来过来问我,最近你可以先买两本我推荐的那个,新华书店就有卖。”
崔天辉眼神熠熠生光,“嗯,谢谢季老师!”
季如梦抿唇,“我不是老师,你喊我婶子就行了。”
唉,男人年纪轻轻就当上领导,唯一不好的地方就体现出来了。
其他领导都大一轮,领导的孩子都跟自己差不多大,但是按辈分还得喊自己婶子。
每当这种时候,季如梦都觉得自己头好痒,要长白头发了。
付婉君也拉了下儿子,“别乱喊。”
等二人离开后,崔天辉才低下头说,“我觉得季婶子……挺像老师的。”
付婉君问道,“你觉得哪里像?”
“说话,语气和眼神,像我们的老师,而且讲题的时候,带有种压迫感。”
付婉君失笑,摇摇头道,“你这孩子,你季婶子明明那么温柔,哪里有压迫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她凶。”
反正自己刚刚在旁边看着,压根没觉得季如梦哪里凶了,语气平和近人,很容易让孩子接受的那种。
崔天辉眼神定定,“我就是感觉。”
“好好好,你先休息一会,晚点再看吧,别把眼睛看坏了,娘去做饭,你想吃蛋饺不?”
晚上崔金生回来,听说付婉君请季如梦指导儿子后,投以一个赞同的目光。
“不错,老裴媳妇在翻译方面,丝毫不输国际翻译官,我听研究院那帮人都说了,她是个人才。”
“当初研究院领导还想推荐她去当那边的专职翻译官,结果被拒绝了。”
可想而知,能被那群老头子认可的,实力有多深厚了。
先前崔金生也跟付婉君提过,要是儿子回来,能让他向季如梦请教一下最好,假期也不要松懈,学业得紧抓。
得到丈夫的支持,付婉君嘴角上扬,“那可不,小季的能力,大家伙都有目共睹。”
这时,崔金生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明天方翠翠就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你有空去接一下吗?”
付婉君刚想应下,饭桌对面的婆婆突然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惊声道,“啥子?你们把方翠翠接过来干甚?”
公公厚重的镜片下,眼珠子都被吓得轻颤。
崔金生面不改色,“婉君一个人照顾你们二老,又要忙着家里家外的,找个人帮衬下,不然累得慌。”
“啥就累得慌了?这么多年了女人不就这么过来的,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又不是一大家子,有啥照顾不过来的,再说了,你当你老娘残废了不成,我还能动,活我也能干,又不会让她一个人全做了。”
崔母激烈反对,“崔金生老娘可警告你,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你可不兴找保姆找丫鬟那一套。”
她这么一闹,全家人都不能安生吃晚饭了。
以前单位会按照领导级别配备保姆、勤务兵、司机等等。
但现在局势太紧张,尤其是在小地方,做事不能太招摇。
如果是在军区,配保姆司机这些倒是正常。
在这边,像徐青山和崔金生等师级领导,都只配了一到两个勤务兵,还有司机。
现在要是请保姆的话,容易被攻击为小资主义。
崔金生一听老娘的话,脸倏地黑沉一片。
“娘,你别乱说,什么丫鬟保姆的,多难听?我只是请家里亲戚来帮忙而已,你不要将两者混淆在一起。”
“切,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你一个参谋长,别以为屁股就坐稳了,现在底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盼着你犯错拉你下去。”崔母气的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总之,我不同意接方翠翠过来,不只是她,方家任何人都不行,老娘不喜欢跟他们家人打交道。”
她气呼呼的瞪着崔金生,眼神中满是警告。
面对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她还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
崔母只有一个想法,免谈!
她表现出的,对方家人的厌恶并非虚假。
付婉君握着碗和筷子,抿着唇坐在崔金生身旁,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婆婆和丈夫吵架,帮谁都不好。
崔金生只觉头疼,放下碗揉了揉眉心。
“娘,你别想太多了。”
“人已经在火车上了,现在说不要人过来,你觉得合适吗?”
“我都跟方家那边说好了,要是翠翠到了,再给她买票回去,让我怎么跟别人说?”
崔母跟他争得面红耳赤,桌子被拍的一震一震的。
全家人都默默放下碗筷,不吱声。
崔父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崔金生母子俩都习惯了。
付婉君侧目,见崔天辉仿若未觉,依旧自顾自的吃饭。
他周身仿佛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跟周围隔绝开,任何事都影响不了他专心干饭。
一时间,付婉君的沉默更加明显了。
她总觉得,气氛好像透着一丝奇怪,不只是单纯的因为保姆一事争吵那么简单?
付婉君悄悄观察着丈夫和婆婆的脸色,半晌,也没听出其他的信息。
貌似真的只是婆婆讨厌方家人,因为早年间有过矛盾。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收拾好餐桌后,付婉君见崔金生和崔母还在院子里争论。
她转身去了儿子房间,给他送了一点水果。
“天辉,这么晚了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多吃点水果,助消化,有营养。”
崔天辉依旧埋头在知识海洋中遨游。
“娘,今天季婶子给我提供了一些新的学习思路,我现在感觉正好,把握时间多刷一点题,多背点单词。”
学习也讲究状态,状态好的时候事半功倍。
崔天辉不想错过今天这种良好的状态。
付婉君无声的叹了口气,把水果放在桌子上,默默离开房间。
刚合上门,就看到丈夫和婆婆前后脚回来了。
母子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崔母坚持不懈的瞪着崔金生,满面怒气。
崔金生面不改色,神态恢复如常。
付婉君兀自猜测,看来是婆婆被说服了。
她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崔金生做主。
他已经安排把人接来,哪怕婆婆再反对,都没有什么用。
崔金生固执起来的时候,别说八头牛了,八辆拖拉机都拉不回来。
等崔金生去洗澡的时候,付婉君才坐到沙发上,刚想开口劝慰一下,就听见婆婆没好气的说她。
“你说说你,怎么当人媳妇的,你男人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你都不阻止一下,哪怕是说几句改变他的打算也好啊!”
“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几千年来不都是这些小事,以前我一个人带五六个孩子的时候都没喊过累,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轮到你就吃不了这份苦了?”
付婉君被噎了下,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婆婆的思想有些古板,并非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崔母见她不吭声,又重重哼了一下,“看看看,每次说你点什么,不好听的,你就不说话装哑巴。”
“方家那些……哪有什么好人?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倒是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付婉君紧抿嘴角,片刻后道,“娘,这件事我知道,老崔跟我商量过,我一个人虽然能照顾的过来,但就是怕忽略了你和爹,想做的更好一些。”
“老家的叔伯办事都妥帖,肯定不能找一个搅家精过来的。”
“而且,这年头虽然不能请保姆,但营区里不少人家都找自家亲戚来帮忙,没人会说什么的。”
崔母一听,顿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眼神古怪的瞪了她几下。
最后气冲冲的回房了。
留下付婉君一个人坐在原位,愣愣的思考了许久。
她试图理解婆婆话里话外的另一层意思。
然而信号没对接上,完全理解不了。
第二天,崔金生去上班前跟她说了列车班次,嘱咐她记得去接放翠翠。
付婉君提前来到车站等候,火车到了省城,会有安排好的人帮朱翠翠转客车过来。
在汽车客运站,接到人的时候,付婉君怔愣了一瞬。
她看着方翠翠,斟酌开口,“翠翠……你今年几岁,满十六了吗?”
方翠翠身板十分瘦小,身高不足一米五,两条腿跟筷子似的,全身上下好像都凑不出二两肉的既视感。
皮肤略黑,因为太瘦了,显得脑袋有点过大。
打眼一看过去,还以为她才十三四岁。
方翠翠身上还扛着一个包袱,看着挺重的。
付婉君帮她提了提,确实重,很难想象她这小身子怎么背着这些东西过来的。
方翠翠埋下脸,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婶子,我已经十七了,我很能干活的,老家叔伯婶子们都知道!”
付婉君别过脸,“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看起来好小,翠翠,你家里条件很艰难吗?”
虽说现在大多数家庭条件都艰苦,但也不至于把孩子养的跟难民一样吧。
第205章 隐瞒
“没有没有,婶子你别误会了,其实家里吃喝都足够,是我自己的身体原因,打娘胎里落了伤,所以长不太高,吃再多也不长肉。”
“以前小时候,姥姥姥爷到处找医生和药方给我调身子,可惜都没有效果,我吃了好多年的药,还是长不高长不胖,后来索性就放弃了,反正现在也健康着,没啥毛病。”
方翠翠肤色比较暗,但不影响她五官端正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能透过眼睛直接看到她干净的灵魂。
要是再白一点的话,妥妥的一个美人坯子。
看起来应该是很内向的性格,没想到她还挺健谈的,一路上跟付婉君聊了很多。
付婉君对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几十年前家境都不错,父亲留洋归来后投身入祖国的武器研究事业中,因为涉及到机密的项目,经常一两年甚至更久无法回家。
连他身处何处,家人都不得而知。
最长的一次,足足六年没有跟家里通讯过。
那次回家之后,待了不到半个月,又接到通知,匆匆离去。
方翠翠的母亲方爱媛从未想过,那日一别竟是永远。
实验发生意外,翠翠父亲当场身亡。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方爱媛已经怀有八个多月身孕,被噩耗打击到,情绪波动太大,当场早产了。
生产过程异常艰难,足足生了二十二个小时,都没把孩子生下来。
最后还大出血,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离世了。
方翠翠是早产儿,当年差点活不下来。
是她姥姥姥爷用尽所有办法,才强行把她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
小时候她体弱多病,身体发育一直跟不上同龄人。
直到现在,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小好几岁。
说到方爱媛,她也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她是化工厂的高级技术人才。
可以说夫妻俩都将一生奉献给了祖国的科研事业。
方翠翠爷奶家还有几个孩子,而外家只有方爱媛一个女儿,所以两家商议后,就把她留给方家抚养了。
两位老人很疼爱她,但这两年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差,吃药治病几乎花掉了家里所有的钱,接下来还要持续吃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所以方翠翠才决定出来找事做,为家里减轻压力和负担。
至于姥姥和姥爷,还有大舅姥爷他们帮着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