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池里清理干净了,潘瘸子端了一盆新草灰来,他没动手看芦苇一点一点的忙着。
芦苇先是给灰池铺了一层薄薄的老灰,然后是一层新灰,最后新老拌了一点再铺一层,才把墨块小心的翻面放上去。
“墨对温度是有要求的,一般温度保持在二十三度,可四季变换温度不同,大家匠就根据经验做了办法,六到十月就用浅池子灰。”
“十一月根据温度高低决定用灰,冷就用半池灰,热就用薄池子灰,十二月到五月都是半池子灰,也可以根据温度湿度变化灰池子。”
潘瘸子听完认真的点点头,他如今对芦苇算是真正的信服了,“我晓得的了。”
芦苇忙好灰池子上来继续修墨,“瘸子叔,修墨的最好时机是三成干,也就是墨入池子三到四天的样子最好修形,我们现在修墨时间有点迟了,墨块摸着有点硬。”
潘瘸子闻言颇为惊讶,“这墨还算干了呀?那你说的那什么出灰也修,是啥意思?”
“这摸着都有点硬硬的了,早就超出了三成干,这样的拿出来修碰了肯定易断,出灰修是为了擦洗上色上油描彩,跟现在修的不是一回事,”芦苇脑壳疼的解释道。
“那得亏你在这,你今儿不说修墨,我真就以为是出灰大修,但是每天翻墨我是记着你的话了,你纸上写的怕不翻灰,灰都沾到墨缝里去了,”潘瘸子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了。
芦苇听了笑,“瘸子叔没做这个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特别简单容易?”
“那到不是,开始炼灰的时候,你阿爹一边读你写的纸,一边带着我们收灰洗灰,明明纸上写的挺明白了,谁晓得实际做,还有这么老些步骤的!你今天带我修完墨还做别的吗?”潘瘸子有些期待的看着芦苇问。
“没有了,我看了整个过程还不错,后面做个一年半载的就熟悉了,我得忙别的事情,”芦苇没抬头的回道。
“啥东西?”潘瘸子好奇道。
“印色,别急,这东西也要交给你这里做的,不过得把墨熟悉了以后的事,”芦苇笑呵呵的说完。
潘瘸子听了没话,现下他带人做熟手里的东西才是正经的。
“阿爹?芦苇阿姐在屋里吗?”雯妹在门口细声问道。
潘瘸子听见喊声,扭头看了一眼芦苇道,“啥事?你芦苇阿姐在忙。”
“铺行掌柜子来拉酒了,佟大叔让我来找芦苇姐过去说话,”雯妹一听人在这,忙说了找人的原因。
芦苇坐直身体想了一下,“你回去告诉我阿爹,瓜菜的事不着急,他们今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雯妹听完应了一声走了。
芦苇一直在油房里忙了一天,天黑才跟徐仲林回的豆庄,采薇的饭菜早就做好等着他们了。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顺和快去喊阿爹过来吃饭了,”采薇忙声吩咐着,自己也不闲着拿碗筷端饭出来。
佟父到的时候饭已经摆到桌上了,一碗凉拌瓜菜,一碗腌辣椒,还有一碗炒豆角菜。
“今天赖掌柜亲自来的,你怎么不上来提一嘴?”佟父坐下问芦苇。
“甜瓜冬天是个稀罕东西,现在不急着找他说清楚,到时候他不要,咱们还可以找别人卖,而且目前没有实物出来,说了也是白搭,”芦苇不在意的说道。
佟父一想可不是,随即丢开了这事,拿出账册递给芦苇看。
“他今天要纸了?”芦苇翻了几页记账,一看后面出了不少卷纸。
“要了,把坊子最近做出来的纸全要走了,不过我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留了一半起来没给他知道,”徐仲林小声说了一句。
“嗯,”芦苇点点头。
“他九月份还要印色,我们给他吗?”徐仲林低声又问。
“给他,纸坊那边你三哥他们能上手了吗?”芦苇默了片刻询问。
“没问题了,”徐仲林奇怪的看着芦苇。
“他们要是没问题了,你明天来油坊子跟我做印色,采薇,你安排两个麻利的妇人,给我早晚大力的砍艾草回来晒,我腾不出手出去砍艾草了。”
“好的阿姐,艾草跟灯草我都会让人砍了,这琐碎的事情你别操心,”采薇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好。
事情说完一家人才说闲话吃饭。
次日一早徐仲林去纸坊交代了一声,然后来到油屋一心研磨料子。
潘瘸子忙来忙去忙了一上午,就看徐仲林坐在廊檐下蒙着脸,像个蒙面侠一样,半天都没挪动过屁股,抱着碾子机械的推着,下午忙的差不多了,出去到纸坊子待了一个时辰。
芦苇一直陪着在这里忙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她跟佟父去了府城,同去的还有庆和兄弟及庄里信的过的人。
路上芦苇看跳脱的吉和笑道,“吉和阿弟,你们白天忙房子,还有修路,早晚下雨不忙了去林子里给我摘野果回来行吗?就是能吃的野果,不拘甜酸苦辣的都可以。”
“这有啥不行的?下午回去了我就去林子里找找看,”吉和挥手这么点事没问题的。
芦苇又看了看油勺子,“胡管事,我阿爹跟你说的果子别忘了打,还有云菜……”
“少东家,我心里一直记着呢!建房子的人去了半碗村后,我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建的坊子,房子后面集中一起建,那个……少东家,要是……要是半碗村建房子了,我能搬去半碗村吗?”油勺子期期艾艾的说完,目光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观察。
“为什么?”芦苇不解的看着他。
“我想以后祖祖辈辈都在半碗村了,人一辈子找到根扎下来不容易,”油勺子说完脸上多了些憧憬的神色。
“可以勺子,不仅给你建房子扎过去,那边还给你划一块地,地跟你现在的地一样大,以后半碗村就是你祖祖辈辈的根了,”佟父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油勺子眸光一下明亮了,看着佟父轻轻的喊了一声,“佟大叔,我一定给油坊做好!”
芦苇听了笑出声,“我阿爹是个讲究有饭同吃的人,胡管事想去半碗村扎根,张管事,你是不是也跟他想的一样?”
张多田脸上多了些兴奋和不好意思,做人都有点追求,拿工钱的时候,也不想被人时时刻刻的管着。
芦苇看他模样也没为难,“你要愿意也可以跟胡管事一样,你们过去扎根,我阿爹可能更放心点,那些庄民咱们不熟悉,由你们熟悉的人管是好事。”
“少东家你放心,我去了一定好好带着他们忙田里,”张多田连忙保证起来。
芦苇看了一眼她爸,“我阿爹信你们,我自然也是信你们的。”
油勺子跟张多田喜的直搓手,笑容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烈。
几人到了府城分开,彭顺和兄弟带着油勺子他们去铁匠铺,还有木匠房取东西,芦苇跟她爸直接去衙门送东西。
“这行吧?”佟父不放心的举了举手里一斤重的鸡问闺女。
“不行也买不到呀!给她一对让她自己养着得了,这鸡四月送去,采薇天天养的跟眼珠子似的,养的这么好哪里能买到哟!”芦苇看着鸡说完,她看鸡有点嘴馋了,都忘了鸡是啥味道了。
佟父一看闺女表情就晓得她馋,“等鸡长成了一天杀一只给你吃……”
“那采薇还不得杀了我?天天鸡掉跟毛她都找半天,我一天吃一只她得疯了,”芦苇提起来忍不住笑。
“养牲口的人家找好了吗爸?”芦苇又问。
“找好了,灯靶子两个姐姐家,我还决定把灯靶子也放过去看着,剩下四户挑的都是腿脚不利索的人家,眼下没猪养,坊子闲着也不急,用人啥的忙的过来,”佟父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完。
芦苇跟她爸顺街转悠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巡街的石广升。
“佟大叔?六嫂……”
“给,听说小妹生了个女娃可是的?”佟父朗声打断了石广升的话,两只不大的鸡直接塞他怀里。
“是呢!生的时候可凶险了,好在最后母女平安了,”石广升挠头的开心道。
“挺过来平安就好!都说难生的孩子有大福,她们娘俩后福有了,这鸡是我们喂的里面最大的了,你让小妹别嫌弃才好,拿回去养着过年吃,”佟父拍着石广升的手解释。
第164章 顺杆爬的人
“这有啥嫌弃的呀?现在南阳城满府城找找,都找不出几只鸡来,佟大叔你还一送就给两只的!”
石广升抱着鸡也没推拒,实在是珍贵呀!有孩子的人了,鸡养大了生蛋出来,是孩子迫切要吃的。
“你快把鸡送回去,我们去府衙看看了,”佟父倒是挺喜欢石广升这一点的,拿东西从来不矫情,只要是自己家人想要的,他拿了也不避讳啥的。
当差的人都明白水至则无鱼,你太清高了跟兄弟们不合群,日子一长就给你拉下来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佟大叔你们去府衙干啥?”石广升多嘴问道。
“不是说各村的牛收了吗?我们来看看牛咋样了,找吴大人补春上的牛,”芦苇没隐瞒的说了目的。
石广升闻言余光看了看,擦身而过时小声道;
“不仅收牛回来了,知府老爷好像又头疼一批流民,同流民来的还有几十头牛,牛是松州府那边送来的,六嫂心里亮些挑牛,”他说完抱着鸡走了。
芦苇跟他爸互相看了一眼,“爸,我们还去吗?”
“不去这群人就不分给你了?”佟父笑
芦苇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咱们去衙门了?”
爷俩到府衙后院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还给了领路跑腿的人荷包打赏。
“哎呦是佟大叔来了!”吴大人亲热的跑过来扶着佟父说话,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应该正在快活的时候被打断了。
整这么热情的,佟父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人的脾气了,又闻见吴大人身上的脂粉味,他看了一眼闺女。
芦苇冷笑着看吴大人献殷勤,也不开口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甚至想开口提醒他,麻烦给裤子穿好在说话可以吗?
吴大人那皮,也不知道怎么练就的,被芦苇大剌剌的看着,丝毫不影响他把佟父当爹一样捧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草民无知,不晓得这句话什么意思,大人知道吗?”芦苇笑吟吟的问道。
吴大人扶佟父的手顿了顿,没脸没皮的笑道,“知道它做甚?佟妹子你跟佟大叔走一路渴了吧?快些进屋歇歇脚。”
芦苇还想说在佟父的目光里住口了,跟着走进了屋里。
屋里地上还有衣衫,看的出来刚刚干柴遇烈火了,芦苇目不斜视的走去八宝桌跟前坐下,端壶就倒水喝,确实有点喝的厉害,自己喝完又给她爸倒了一杯。
爷俩喝了半壶水才住口,“大人,我跟我阿爹来牵牛的。”
“牵什么牛?”吴大人无辜睁眼问芦苇。
跟她装傻充愣?芦苇从怀里拿出钱道:
“大人年纪轻轻记性这么差了吗?莫不是被那地保糊了脑袋?你可不要吝啬钱呀!几万两都挥撒了,也不在乎三二两找大夫了,身体重要该花就花,脑子装多了水容易长皱褶,没脑仁。”
吴大人……
“徐娘子莫怪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最近事多忙忘了,”胖护卫忙不迭的进来解释。
芦苇给了一个你看我信的表情吗?
吴大人趁芦苇分神之际,一把拿过芦苇上的银票数了数,“才三百两?”
“嗯!豆庄的土地遍地是金子,草民眼盲挖不出来,要不今儿让你的胖护卫,跟着我一起回去挖?”
“说不定他去一锹可以挖个金崽子呢?十锹就能挖千把两出来了,这事草民是连梦都不敢做的,非得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视金钱如腌臜物的清贵人可做梦,草民是不敢玷污此美梦的,”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吴大人……
“他不叫胖护卫,他是我舅父,叫叶盛章,你可以叫他叶家舅。”
叶盛章……
佟父……
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我不管是你什么舅,总之你答应我的牛今天必须给我补上,不然豆庄就撒手送给你了,后面别说三百两了,就是十万八千两都是你的了,”芦苇没了跟吴大人打拳的意思。
他逼犊子还真给她当傻子耍了,世家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没脑子的?有几个混不吝的?真要是脑子被狗吃了,他能被分来南阳城当知府?她真是信了邪来上当的。
“佟妹子这脾气真是暴躁,我又没说不给不是?不就是牛吗?给你了!”吴大人无事人一样把钱装好笑道。
“就是吧!兄长遇到点难事了,想让亲妹子帮帮忙,兄长晓得你肯定是能帮上的,”吴大人直接开口截住了要说话的芦苇。
芦苇闻言嘴角上扬挂着淡淡的笑,“阿爹,你背着我阿娘在外有孩子了吗?”
佟父使劲的咳嗽了一声,“我孑然一身的上哪……”
“佟大叔正好了!现在开始本官就是你亲儿子了,顺理成章的也就是佟妹子的亲兄长了,”吴大人泼皮赖的爬上来。
佟父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的,他心里起了一阵寒凉。
“我跟我阿爹回回来都上你的当,那是当当都不一样,今天更是骗他给他当儿子,我佟家好稀罕儿子呀!”芦苇起身手拍着她爸的后背。
佟父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眸光对芦苇微微摇了一下,民不跟官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争不赢的。
“儿子再多也不嫌弃……”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阿爹认为儿子再精不在多,有用的儿子一个就够了,无用的儿子十个八个都顶不上用,大人你说呢?”芦苇目光倏然凛冽起来。
吴大人的笑意敛了,定定的看着芦苇道,“有用无用可不是一句话定论的。”
佟父也不咳嗽了,第一时间挡在闺女跟前。
“吴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你吗?”芦苇扒开她爸的身体,似笑非笑的问。
吴大人没说话,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慢悠悠的神态惬意且笃定。
“我晓得妹子你不畏惧死,可是佟大叔畏惧呀!他特别怕你出事,只要佟阿爹怕一日,你可得帮阿兄一日安稳。”
“妹子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过是被家族推出来的棋子,是世家与新朝随时可抛弃的弃子,为兄是有些年轻莽撞,但是为兄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我母亲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闺秀,她只是吴家看不上的将门虎女。”
“我更是吴家厌恶的孩子,吴家正房旁支成年未成年的,正嫡就有二十三人之多,还不算旁支正嫡,庶子义子有三十多,我父亲也不是正经嫡枝,为兄我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新皇。”
“世家的弃子,是得不到世家任何助力的,为兄也是没办法了才如此的……”
“花阿爷是你什么人?”芦苇打断了吴大人掏心掏肺的真诚话。
“什么?”吴大人微不可见的握住手松开。
“他是我父亲,大人的亲外爷,”胖护卫沉声回答芦苇。
“他儿子孙子不是死了吗?他姓花,你姓叶,”佟父惊讶道。
“我有三个兄长……”
“我的牛什么时候给我?”芦苇打断了胖护卫的话,他们的家事又多又臭又长的,问了还不是老太太裹脚布?再说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知道了还不是要牛走?
吴大人看他说的这么可怜了,眼前这父女俩的眼睛,还是看着牛不松,没有出息!
“不就是牛吗?我之前答应给你补十头牛,我现在还可以多给你三十头牛,只要你帮了我的忙……”
芦苇冷笑起来好半天,“除了补的十头牛,我总要四十头,另外山阳镇原李隐庄的田我全都要了。”
“你也不怕撑死了,全都要?如果李隐庄的好田也给你了,那山阳镇的好田几乎都被你要完了,妹子你吃的下吗?”吴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了,田给我总比你荒着好吧?你求我的事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那么多人我不多要田,我拿什么给他们活着?你还要庄子上的大头,田税钱税我又是好大一笔支出,大人自己说,我死要田有错吗?最后田庄还会各归各位的,”芦苇有些不耐烦起来。
吴大人……
“都给你都给你!佟妹子,当心撑死自己没地埋人,豆庄五年内的粮税,我希望都折成钱交来。”
“交多少?”佟父脱口而出问道。
“不多一千两,”吴大人说完还亲自给佟父倒了一杯茶。
“多少?”芦苇一副你个逼犊子再说一次?
“一千两……”
“这样吴大人,春季和秋季我不收粮食了,你带着衙役亲自去豆庄,需要多少你割多少,你看看把豆庄粮食割完卖了它值不值一千两,”芦苇真想这时候还是乱世,然后背背人给他逼嘴剁剁喂狗。
“最少八百两,佟阿爹劝劝妹子,这个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吴大人亲热的握住佟父的手。
芦苇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满心的怒火都快要吞噬她了。
“大人这次要安置给我们多少人?”佟父看了一眼闺女问道。
“你想要多少人呀佟阿爹?”吴大人笑问道。
“我们想一个人都不要……”
“你看妹子抬杠了不是?”吴大人虽然是笑模样说的,可是神情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刺头人我们不要,我小小的一个草民,总不能老是对人打打杀杀的吧?”芦苇冷声说着要求。
“徐娘子,他们刺头只是火爆脾气,绝没有害人的心思,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伤了残了行动不便,我们大人看着心热,就主动跟将军那边要了来安置,元国没有他们也安享不了太平,”胖护卫语气真诚的解释了原因。
“你们大人落了一个仁义的名声,脏活累活都让我一个草民做,你们甥舅跟我玩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你们搞得挺会玩呀?合着我跟你们屁股后面收垃圾的?”芦苇起身眸光里都是嘲讽。
“妹子,这是积德的好事!功德的事……”
“我不想积德,我甚至还想砸庙,”芦苇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吴大人的话。
吴大人可不管芦苇的抗拒,嬉皮笑脸的看着佟父,眼底深处已然爬满了冷意。
“佟阿爹,五百人,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们安置人了,他们都是……总之这个人情我吴斐汝欠你们的,他们都是新皇特赦回来的,这些人给别人安置我于心不忍,只有放在你们豆庄我才安心。”
“我来时我外爷便说过佟阿爹,他说你为人正直善良,待人宽厚仁慈,那些人都是本份的人,我保证他们去了会安安份份的,”吴大人话落听见扑通一声。
胖护卫跪下来咚咚咚就是磕头,一时给佟父将住军了。
“干什么?演苦情戏?你看我感动的哭了吗?”芦苇不客气的恼火道。
佟父知道这人今天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硬来大概父女俩不会全身子出去了,他们爷俩没有退路可言。
“这不会又跟北城官坡上的人一样吧?那些挪去的人到现在都没办法干活,看着也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人……”
“佟兄弟你放心,这批人保证不跟那些人一样,绝对都是老老实实的人,”胖护卫急切的保证道。
佟父看着茶杯里的茶沉默了许久,“人我们接了,一下来这么人,我们那么点田……”
“佟阿爹莫急,山阳镇南边几千亩田,和两千亩荒地都给你们了,另外我松州府那边送来的牛五十头,也全给你们,只求你们能好好的安置他们,对外只说他们是流民,以前的过往一切不提,”吴大人恳求的对佟父说道,他脸上的嬉皮笑脸和混不吝全都没了。
“李隐庄的名子,麻烦给我们换成“五福庄”,他们去了会自成两个庄子,他们要是惹事生非,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麻烦把田契赶紧写了,”芦苇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催促着。
“好好的为什么换名字?”吴大人奇怪道。
“你不是说不记前尘吗?他们来了增加两个庄子,加上原本有的三个庄子,放一起叫有福气的名字,不好吗?”芦苇没好气的问道。
“还是佟妹子体谅人,汝这就去亲自给你们写田契,”吴大人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对胖护卫挥手让拿东西过来。
胖护卫忙不迭的跑去拿东西送过来。
写东西快的很,一杯茶的功夫就齐了,佟父带着闺女怀揣着田地契去赶牛了。
胖护卫亲自陪着爷俩弄的牛,给予了罕有的尊重,忙活了个把时辰才给人送走,回到府衙后院坐下发愣了半天都没话。
“舅父爷起怜悯的心了?”吴大人波澜不惊的问道。
“我们……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你太祖外爷原本的意思是安置人,不许我们染指豆庄的钱财……”胖护卫有些迟疑的看着吴大人。
“舅父爷别忘了,我现在是两边都弃了的人,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我还能顾上别人死活吗?他们爷俩是聪明人,晓得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跑不了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也没有亏待他们不是吗?山阳镇的好田我几乎全给了佟家,如果他们不努力想法保住我,这么多的田,舅父爷以为我能让他们父女落个好?”
“我堂堂知府大人给他们三分脸,是他们佟家祖上荣光了,若是不听话,偌大的南阳城本官还能找不着人用?”
“在陛下的眼里,武英侯是我的至亲血缘,那些人偏偏又交给我安置,舅外爷以为这对我是好事?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安置好他们是我眼前的头等大事,太祖外爷也说了,豆庄是个好去处……”
“可是他们都是侯爷的亲卫……”
“舅父爷,叶家不在了,新元国再没有武英侯叶家人了,我母亲只是一个被吴家休弃之人,她的牌位都被吴家人烧了,你明白吗?”
“而你也不是我的舅父爷,你就只是我的小舅父,你不想武英侯最后的根苗有危险,就咬死认侄女叫妹妹,皇上不会因为叶家改了辈份,而对叶家留下的人网开一面的,”吴大人低声冷酷的说道。
胖护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叶家没有了,那我没资格做你的舅父了。”
吴大人凉凉的看着胖护卫,“新皇初稳,叶家甘愿被定为叛贼,并求新皇庇护我出仕,我就被吴家除名了与我母亲一样,我也不是什么吴家的公子了!”
胖护卫被说的满目苍凉悲恸。
“叶家错了吗?忠君护国护民护错了吗?如果不是叶家人遵从君遗,背负骂名打开城门,这世家旧主,有几个人的眼睛睁开过?有几个人把黎民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过?”
“这世道不公,一心为民的到头来却被构陷成叛贼,反而闭门不顾百姓死活的,却成了所谓的功臣,叶家苟且下来的人,没了伦理纲常辈份,这一切的忠君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吴大人坐着慢慢的喝茶,没有回答胖护卫的问题。
“我唯一能保住的,就是剩余的这几百人,新皇曾答应舅父,只要他们安安份份的,岁朝安稳五载会有大赦,我现在把他们安置过来,意味着明年春夏大赦令将会昭告天下。”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五福村的本分庄民,明天舅父给他们改名换姓后,路引户籍都重新盖大印留存,莫被有心人找了头绪出来。”
“好,”胖护卫啜泣着应了一声。
“这么多的牛?我们豆庄的田地不愁了!”庆和几人高兴的是说不完的话。
芦苇情绪不高低着头走路无话,这么多的牛带给了庄民们开心,这开心里却是不包括她的。
佟父看了心疼对着彭顺和小声道,“顺和你们几个赶牛的脚程放快点,这么多的牛走在路上被人看了容易打眼。”
彭顺和手摸着牛眼睛上的布神色一紧。
“明白了阿爹,”说完几人对看一眼,分了牛抽着鞭子赶牛快走。
佟父看人走远了脚步放慢,侧头看着闺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生活就如同做人,不断的向下兼容向上克服攀爬,他是个不错的官,不像之前的官心里不装人,与这样的人共事,至少不会担心性命不保……”
芦苇停下脚步,“爸怎么知道咱们不是与虎谋皮?他自己都保不住自己的命,他拿什么保咱们爷俩呀!”
佟父听完哈哈的笑了起来,“闺女,是福不是祸是锅躲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了,咱们与他是绑一起的人,不如像刚刚蒙眼走的牛,放开手脚做事。”
“就像你说的,慢慢谋划后路准备着,等一旦有力量了一把挣脱遁走,现在咱爷俩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不听话还有什么呀?”
芦苇听完良久没话,最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爷俩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么多牛呀!我们发财了,”采薇围着牛乐呵的直傻笑。
芦苇看着几人道,“五个庄子,一个庄子大小分十五头牛,阿爹马上就带人去李隐庄上半部分看看地基。”
“五个庄子?哪来的五个庄子呀?”采薇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
“是阿爹他们新弄的庄子,”彭顺和出来搬东西低语的回了一句,然后看了看采薇又说了一几句。
“阿姐心情看着不好,官老爷又给我们塞来了好多吃白食的人,好几百个!”
采薇一听就火了,“好几百……”
“不多说了,你们下着东西,庆和跟我去上庄看看地基去,”佟父打断了采薇的话。
“我?好的佟大叔,”庆和有些意外的看着佟父,眼睛余光看了看芦苇,而后爽快的跟着佟父走了。
“阿姐怎么回事?”采薇看佟父走了问道。
“没事了,你带人继续忙着,”芦苇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也走了。
“顺和到底咋了?”采薇不甘心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