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教学组未婚未育的老师就像是生产队拥有使不完牛劲儿的驴,教学成绩如简时衍这样的引进人才,仍旧逃不过因同事伤病而赶鸭子上架顶班的命运。
陶枝念知道简老师现在接手了三个班,一周加上竞赛指导,排了快二十节课,想必说话得说得嘴皮子冒火星,便识趣地没去打扰他。
结局是钥匙被搁置卡包,如同给简之之准备的礼物那样,听之任之成为低音调的尾声。
若未有主动提及,待最后一组和弦结束,末了失去联系。
时常想起,人的心境跟着变酸泛痒,左右和刚认识时相比,可谓态度逆转,她频繁地开始想他。
剩下未能行动的转合,凭借作为人民教师的道德良知,努力将其抛之脑后。说到底,她就是想见见他,哪怕和他搭上几句也好过,明面上却不愿承认。
语文组办公室和数学组理论上并不是正对门。完成本职工作,陶枝念对着答疑安排表捣鼓研究了好一阵儿,选择提早在办公区的转角等简时衍下班。
偶遇的手段略显低级拙劣,她初出茅庐缺乏实战经验,不想贸然冒进,只好通过推算对方的下班时间和行径路线,企图找出规律上演一场凑巧碰上的巧合戏码。
陶枝念还是低估了骤降冷空气的杀伤力,蹲点位置正处在穿堂的风口,躲在墙后等后续答疑工作结束。
可惜等到高三学生都晚自习放学,手中暖手的玻璃杯都换过两次热水也没看到人影出现。适得其反,人倒是被吹感冒了,月初的几天都是士气大伤的状态。
五班偷盗事件的风波原以为宣告无疾而终,前阵子安保科推进结果,值班队长说起调查出了头绪。
私底下陶枝念已经提前和年级组学管的领导打过报备,压下发现有过异常行为的学生。
作为班主任,陶枝念还是保护学生的心态,挨个和遭遇失窃的学生谈话,得到的回答模棱两可。住宿生们发现金钱失窃的时间点都很模糊,更久远些的,甚至提高在两个月前就丢了一次。
瞿清照是她最后谈话的学生,女生留着妹妹头的齐耳短发,显然早已听到流言蜚语,话中态度对此事漠不关己。
“老师,我的钱其实也被偷了。”瞿清照陈述事实,何时何地发现事无巨细,条理清晰。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陶枝念正色,停了手头上的文件,转身在桌下打开录音笔,记录谈话内容。
女生瞥见一闪而过的人影,懒散地微眯着眼,修改供词帮着圆谎,只关心何时可以回去自习。
“我下学期就得去H市艺考集训了,陶老师,您明白的,我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陶枝念哑口,没多说什么便放人回去。
几天过去,学生们奇异地接连翻供,说钱财都物归原主,抑或是发现只是丢在了某处。总而言之,每个人都以神乎其神的方式找到了。
介于此事在闹大前遏制了苗头,暂未有家委会的参与搅和,考前的小插曲最终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尽管猜出了大半前因后果,陶枝念作为局外人洞悉走向,一切竟在不言中,不想再去追究,还是逃不了手写一篇报告反馈跟进后续。
慢性感冒就像持久的拉锯战,打个喷嚏咳嗽几声不以为意,日复一日终归拖垮身体。起初也就是流流鼻子,严重些变成咽干喉痒,等到嗓子连下咽都泛着刺痛,夜里折磨得被迫失眠。
陶枝念借着扩音器勉强撑了两节早课,忍耐困到极致还要拿胶囊咖啡续命提神的日子。
好不容易回到工位,熬到午休打卡,陶枝念终于能够拖着虚软的步子回公寓补个觉。
随身的卡包里带错了钥匙串,类似的样式与锁孔匹配失败,她无能地踢了房门一脚发泄。
诚然,低烧惹人头晕脑胀,这阵子的工作折磨得紧,陶枝念只得认下连钥匙都会带错的臭毛病。
手中的物件和她闲置的U盘串在一起,挂着毛绒玩具的小猫挂件。
小猫咪嬉皮笑脸,咧着简笔画样式的笑容看着她,就连线圈球都在嘲笑她丢三落四。
下午公休,学生进行走班的数理模拟测试,她没力气走回教学楼办公室,再去放满学生待批作业的桌面上,找到那串正确的钥匙扣了。
女人蹲在地上,自暴自弃式地向上级起草请假请示,难得产生了极端的罢工情绪。
陶枝念现在肚子空荡食欲萎靡,早饭啃过玉米的热量早在课间消耗殆尽。人耷拉脑袋倚着门,头晕的难受劲儿在组长关切的表面客套中有所冲淡。
目前这境遇并非无解,可以待会儿等底下的管理人员吃完午饭,碰碰运气去借个备用钥匙。
陶枝念坐在地上,单纯地想歇息会儿,光是一眼看去,都尽显凄凉,透着股弱小无助的可怜模样。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软件,专门设了个与简时衍有关的相册,屏幕里的页面于各处切换。
最近患上了爱翻简时衍朋友圈的恶习,借此置身于无光的灰暗里,阴湿地品味对方生活痕迹里有过的光辉事迹。
开放的朋友圈无设限,本不丰富的内容在年岁积累下,勾画出预想的轨迹。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没有定位,亦是不知目的地是何方。可无论是北国雪山,或是异国落叶,还是陌生城市的风土,都会被他记录。
简老师名字里的样式组合,时衍时衍,繁荣衍生时来运转,结合此男成功人士样板的人生踪迹,想不鸿运当头都难。
如今互联网发达,陶枝念绝非故意视奸,单纯在搜索页面里刷到A大当时保研心得的采访帖子。
的推送主图里,男人样貌谦逊温和,给学弟学妹的建议亦是恳切,陶枝念的注意力却被某段校队的篮球比赛视频吸引。
那时候简时衍的头发稍短,露出半个额头的模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少年英气,本就骨相周正,身姿颀长,走位飒沓如流星,又似千里快哉风。
保存不了原视频,陶枝念没忍住录了屏。现下无事,重新回想起这号好几天没联系的人物,回味起原先珍藏慢放的片段。
“怎么蹲在门口?”
陶枝念带着耳机,听不太真切。等到对方再度凑近,才发觉身侧来人。她先是手指轻颤,紧接着息屏手机后,意识到不妥,赶忙站起了身。
早些年保存的竞赛材料随着搬房间时,一同带到了五楼,今日交接同事提起,简时衍顺道回趟公寓楼取盖过章的文件。
“拿错钥匙了。”
陶枝念抬手,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清屏幕里的内容,有气无力地将东西物归原主。
感冒确有一半那夜吹风受寒的功劳,尽管简时衍并不知情,自然更无需为她的健康负责。
明知简老师近来的工作安排非常紧凑,陶枝念该说体恤的话,出口又变成了麻烦人的请求。
女人神情恹恹地垂着眼卖惨,捏腔拿调,“简老师,帮我到管理员那边借份房间的备用钥匙,好不好。”
语气不算扭拧,大抵是嗓音因伤病染上鼻音,陶枝念压根没意识到眼底因困倦泛起水雾,怪罪是走廊的哀风吹得人头疼。
“来我房间将就一下吧。”
隔壁的房门出人意料为她打开。
陶枝念开始认怂,后脑勺那处突突得头疼,稀里糊涂间,行动比嘴上功夫来得诚实,垂眸缓缓踱步,跟在了男人身后。
简时衍反手落锁,关门声很轻,倒更像是二人男女之间,独处密闭空间内的警示。
“怎么将就。”她吞咽口水,稍感紧张。
床铺换了新的四件套,短短几天变化甚大,除去书桌仍是原样,其他地方再次打扫过,透着许久未住人般冷清肃杀。
——流露出一个信号,房间主人或许随时准备离开。
若非陶枝念多心,恐怕会多想是不是她短暂那夜在这个房间停留借用浴室,让房间所有者感到冒犯。因为洁癖,彻底清扫过房间。
“周中刚换过新的。”注意到女人的视线所及,简时衍泡了杯感冒冲剂,出言解释,“人不舒服就躺下睡一觉吧,自习前我会来叫你。”
她顿了顿,“睡哪?”
“睡我的床。”
过刚易折,兜个圈子不比直接下楼取钥匙来得方便。
那夜偶遇失败,陶枝念难免受情绪驱使低迷挫败,她连冲剂都没接,别过脸对冠冕堂皇的提议不以为意。
“简老师这么忙,还是不麻烦了。”
简时衍明显感受到了陶枝念对他的冷淡,亦摸不清缘由和症结所在,“是为了什么事情在不开心?”
陶枝念自省并且故意,对方好脾气问了,自然得给个台阶,“你的答疑还是排在周二吗?”
“最近接手了新的平行班,答疑表里没再安排固定时间坐班答疑了。”
搞半天乌龙一场,陶枝念恍然大悟,更觉得那晚在风中吹凉风的行为,像个自我感动的傻子。
“亏我还等你下班在楼道站了半个小时...”
她想说的还有很多,比如想问简时衍知道那天晚上的风有多冷吗?再比如,想认真地说,她是真的特别想见他,和他多待一会儿,再说说话。
感情是最难以启齿的东西。面对简时衍,她所有不轨和羞耻的想法,在关系亲近或是独处时不断放大,沦为异常情绪的产物。
对方从来无需感同身受,她迟钝地在两性关系里的烈火,伴随着初恋患得患失的感受,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某天简时衍在其中添柴加火,回以缠绵的拥吻,让陶枝念无法继续当缩头乌龟,躲在埋藏多年臃肿的躯壳里装死,逐渐变成进退两难。
进之,万一人家只是想玩玩;退之,她还看不清自己对简时衍的感情,就此打住难免心生遗憾。
她从来不觉得,对于任何人而言,会和那句惊鸿一瞥的文字内容那样,是礼物般偶然地降临。
简时衍的出现,才更契合老天给予的礼物,是触手可及或许很快也会转瞬即逝的馈赠。
病态的感情在男人时有的关怀和肯定中如大火燎原,她的心情因而开始起伏动荡,怎样都找不到合适的解药。
陶枝念想和简时衍发展成能够具有不可替代性的关系,在他心中独占鳌头。
她只能颓唐地在夜里得出结论,自己还是太普通了,要用什么才能把他留住。
第29章 .做人不能这样,亲完就得负责任
陶枝念用近乎微妙的眼神盯着简时衍,探究起那人话里的意思。
哪会有人会邀请别人午休睡自己床上的。
青春期是常年湿热的漫长雨季,陶枝念从未体会过纯洁无瑕的情窦初开,转眼间推动着已经到了陈淑文口中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揣测人性的时候一般要按照先懒后蠢再坏的步骤,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沉闷守旧。陶正病后树倒猢狲散,陈淑文将亲近的小儿子带在身边贴身养着,女儿则当成碍事的皮球丢回娘家。
陈淑文因扶不起的丈夫和家里决裂,早年间关系闹得僵,所有人都不待见陶枝念的降生。
长年碎语说得最多的就是,生米彻底煮成熟饭,女人生过孩子,这辈子的二次人生就此定型。
老一辈们对婚姻早有预言会发生烂摊子,若干年后灵验,丢过来拖油瓶的不速之客。老人见到外孙女未能发展成隔代亲,反而滋生恨铁不成钢的迭代效应。
陈淑文是村里小有名气的大学生,岁月磨平了她的书卷气。美貌里人如其名的书卷气,生活加之刻薄地打击,终究抵不过市井的摧残。留下的市侩嘴脸,皆是承担养家重责后的操劳神伤。
陶枝念的妈妈,本也不是现在这般催着她早些结婚生子,快些定型人生的女人。
陶枝念至今仍记得那时候的场景,妈妈牵着她往里屋走,她的学籍在知会陈家二老前办好了全部手续,已经转到了镇上的本地小学。
生活实属不易,她是新环境下最受人青眼的麻烦。不怪他们势利眼,要怪陶枝念跟着陶正姓陶,还是个硬骨头倔脾气的女娃娃。
长辈间向孩童传递着不友善,只要不合心意做错了事,外婆时而会用戒尺抽打她的手心,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蔓延扩散,陶枝念很早就明白了得到偏爱是奢侈的假象。
外公是县城里的资深教师,退休后在家里开了学堂式的补课班,收益可观。陶枝念坐着补习班淘汰下来的旧椅子,在摇摇晃晃的书桌里遭人冷眼,羡慕其他女孩子能够有可以亲昵地嬉笑打闹的小伙伴。
同龄人是不会亲近她的,因为她是补习班凶老头的外孙女,好像那时候只要她出现,就是大人堆里派遣过来的人形摄像头。
他们天真幼稚地以为,陶枝念是学生阵营的叛军,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放学后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生不好的行为,她一定会私下偷偷打上小报告。
陶枝念学不会讨喜,逐渐养成了哑口无言的性子。
这两年陈淑文在社区妇联当起调解员,街头巷尾的琐事都搬到饭桌上重提。语气嫌弃地说道隔壁人家的女儿与男友同居两年,到谈婚论嫁翻脸不认人,看不上白睡的媳妇不愿意付彩礼了。
做母亲的,有意敲打女儿的三观,在茶余饭后变了法子说给陶枝念听,她别无所求,对适婚年龄女儿最大的期望,就是嫁给一个好人家。
她奢望能够有个眼瞎心盲的救世主出现,最好再能够承担陈西禾的婚房房款,还清陶正住院时欠下的外债。
陈淑文总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假惺惺地让女儿工作不必那么卖命辛苦,行动却很实诚,对每月转账的月供照单全收。
读书的时候陶枝念根本没心思考虑早恋的事情。大学又远在外地,陈淑文虽然很少管她,鲜少的几通长途电话,总会旁敲侧击问有没有遇到看得过眼的男生。
陶枝念不喜欢和家里人分享生活的好与坏,从单双月变换的生活费里悉知深知陈淑文不在意她在外地上学的死活,每次遇到催促找对象的话题都是敷衍了事。
陈淑文亘古不变地告诉她,面对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务必要自尊自爱。
县城中学鱼龙混杂,陶枝念无心打扮,独来独往给人留下好搭讪的神秘印象,有男生当众向她表达过心意。
起哄的传言变成乌龙,老师误会成早恋。陈淑文从单位赶来学校,闻讯甩手给了女儿一巴掌,气急攻心质问为什么这么不自爱。
那巴掌的分量落在脸上如刀割般滚烫,一切落在没有胆量担责的追求者眼里,情急之下出口胡诌,“是她勾引我的。”
陈淑文很公平,雨露均沾地辱骂起毛还没长齐的男生是爱污蔑人的贱蹄子。男高中生当场吓得不轻,直到毕业也没敢来骚扰过她。
陶枝念性格沉闷,介质于敏锐和性缘的缱绻,又使得她在直觉方面一向很准,看人的神功正警示某个骇然的事实。
给予的一方才是关系的主导者,红尘中忘我神驰,简时衍远不及表面看去那般略逊霸王之势的云淡温和。
陈述间,简时衍话里带着认真,偏浅的眸色里闪过苍白,明白了她感冒的前因后果。
“受委屈了。”
陶枝念咬唇,并非渴望具象的爱,还是忍住了往男人身上贴的冲动,词不达意,“最近都找不到机会见你。”
那人很快感知到她的情绪,先一步揽过她的肩,眉眼柔和,“那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紧绷的身体在搂抱的短暂亲密逐渐松弛,男性结实的躯干正慢慢填满她内心近来的情感空洞。
病体不该再拉个人为她垫背,陶枝念顿时泄气,“简老师哪里是随便就能约出来见面的人。”
“你身边有太多人了。”
话刚出口及时煞尾,她装成纯良具有欺骗性的美好事物,又开始摆起彼此体谅的谱。
简时衍对此没有回应,低下身子看着她,“陶枝念,你喜欢我吗?”
陶枝念眼底闪过茫然,室内混沌的空气盖过此时错乱的心跳,下意识生出慌乱,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昏沉的头脑难以负荷大脑运转给出合适的应答,喜欢和爱,在成年人的世界,轻如鸿毛云烟。
私底下某些同事糜乱的桃红情史,陶枝念偶有听闻过寥寥数语。
直到现实终于撕开了遮羞布,她变成撞见中年已婚前辈出轨的倒霉蛋。在印象里前辈一直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却能够在年会聚餐后,公然与小蜜手牵手前往快捷酒店办理入住。
那画面冲击力过于强烈,德高望重的师长在面前烂掉,陶枝念打开手机,想分享炸裂心情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她将八卦吞咽消化,之后再遇上那位同事,明面上装出无事发生,继续听伪君子在饭桌上秀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恩爱。
男性鼻息撒在耳侧,陶枝念如鲠在喉,像是被人抓住命脉,更怕简时衍误会,所以说得很急,“我没有拿你当备胎。”
“原来不喜欢。”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话音很轻,落在耳边近似于叹息,简时衍难得较真,“陶枝念,做人不能这样,不能亲完了就不负责任。”
“你明明也亲回来了。”
简时衍稍微示弱,她便容易觉得自己好像真在占对方的便宜。
陶枝念解释,声线莫名忍不住发颤,尾音拖长失了底气,罪恶感追了上来,“也没有不喜欢。”
男人嘴里噙着笑,“下次想见我直说。”
陶枝念不敢乱动,上次在车上碍于身位,那时她顾着承受亲吻,忘却身体的反应变化,光是上唇碰下唇都足以她抛盔弃甲。
从虚到实,腰间被道不明的东西抵着,陶枝念脸热,含糊嘴硬道,“身上的肌肉练得挺好的。”
话里有内涵的意味,她无法确定顿感的来源是腰带,还是光想到就红了面庞的东西。
男菩萨表现得格外坦荡,牵引着女人的手就往身上带,人鱼线上方的肌理线条清晰可辨,“什么时候来验一下货?”
陶枝念很没骨气地服软,眼所能及视线因此下移,停顿了两秒,暗骂自己心思龌龊,坚硬的质感来源不过是衣物下摆凸起的纽扣。
她刚准备开口,男人的唇贴上来,上唇碰下唇都足以让她抛盔弃甲。
陶枝念脑子发懵,连原本准备说的话都忘得干净,捂住嘴唇人往后退,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真感冒了。”
相比之下,简时衍倒是表现得镇定平和,好商好量得毫无深入,“只亲一下。”
他的确保持绅士风度,触及若离蜻蜓点水,惹得陶枝念推拉下来口干舌燥,终归还是接过水杯,饮尽了放凉的药剂。
“下午我请了半天假。”
女人睁着勾人的眼,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比她在办公室自测时低了不少,打着哈欠和衣钻进了被子。
简时衍离开时声响轻得能够忽略不计,陶枝念任由药效攀爬,在睡意里淹没意识。
房间由明转暗,天气阴沉伴雨,雨滴的水珠落在窗沿,陶枝念很久没睡过超过两小时的长时间午觉了。
说来惭愧,陶枝念忙里偷闲竟在他人的房间里度过了。床铺散发洗衣液的淡淡香气,常以恋床自居的人,踏实地抱着大不了今晚加班到深夜的心态,久违收获踏实昏沉的睡眠。
陶枝念再睁眼,已是下午四点。
药剂起了作用,那股想吐的难受感有所缓解,只剩下肚子空落落,因许久未进食变得提不起劲,连将被褥收整得平实都费了不少劲。
等收拾好狼藉,距离晚修还早,陶枝念矫情地开始犹豫起来,是不是该主动地提出将四件套送去干洗。
门开了,提着热食的男人在饭点做起海螺姑娘准时而归。
热腾腾的海鲜粥拌着配菜小料,陶枝念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入口初尝清淡,不知不觉碗里食物见底,食材暖胃,人都舒适了不少。
简时衍没动筷,目光倒是黏在她的身上。
对视间,陶枝念的心被高高吊起,他为什么总是对她这么好。
趁人之危,这四个字该如何写清楚,是不需要人教的。
眼看简时衍没有一起吃的意思,陶枝念不是很自在,话绕到嘴边开始找话题聊,遣词委婉地说起想把四件套拿去干洗。
简时衍慢慢收回视线,早注意到显然被人有心打整妥帖的床铺,还是丝毫不介意的态度,“放着吧。”
陶枝念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对方态度过于随意,顺理成章地真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她又确认了一遍,“这不好吧。”
男人神态自若地重申,言简意赅,“我又不会嫌弃。”
陶枝念咂舌,企图从话里找出蛛丝马迹,眼前开过封口的虾饺递了过来,对方思路清晰得又让她绕了进去,分明觉得不妥是她才对。
“身体好些了吗?”
陶枝念点头,该好好感谢简时衍的招待。很快碗中的食物见底,饿了一天的肚子吃得七八分饱,人回到舒服的状态,做好了回到工位继续工作的准备。
近段时间手机里电子版平面的照片看得多了,手撑着桌子观察起本尊最近的变化。
陶枝念怀疑工作后的学霸适应性,同样会优于常人。眼前人看不出半点被工作影响过的痕迹,反而...还比先前见到时更精致讲究些。
简时衍的衣品是公认的好,大概是见惯他穿暗色调的缘故,陶枝念有意识参照男人的穿搭风格,寻出柜子里没有花里胡哨元素的衣服套在身上。
她喜欢以微不可察的方式朝他靠近,仿佛可以借着无人知晓的隐秘与他拉近距离,然后再在心里划出一亩三分地,承放对简时衍的好感与喜欢。
悸动很微妙,再多些会洒出来,少些,她能给的却远不止这点。
所以陶枝念时常想自己也该为简时衍做点什么的,不能总是在接受和犹豫间进退两难地继续徘徊。
坐以待毙永远并非万全之策,她实在是学不会小宋老师教的招式,先把男人晾一边再等后续,切忌欲拒还迎。于是,在收拾桌面时选择了主动出击。
“我发现你选的店都很好吃诶。”
她念出店铺名字,又是一家没点过的老字号。从初见面的日料,再到巧遇时的许记酥饼,之后荣记的金陵菜,醒酒用的石锅牛肉汤...
简时衍很会抓她的胃口,无巧不成书地投其所好,都是她爱吃的。
“有联系方式,下午提前找了同城外送。”
许凪远开的荣记树大招风,真正的商战回归于朴实无华,与其和老油条们抢生意,反其道选择加入营销成新晋的十年老店,蒙混渊薮之中。
许老板擅长打感情牌,生意火爆时店内承办的商单还能大方地拱手让人,引进推荐给其他竞争对手。
一来二去,在商会里几个大老板都欠他人情债。
简时衍对吃食小有研究,微信里留了商家名片,算是餐饮行业半个编外人员。当初投钱进去洒洒水,同样是翻过荣记的流水,正儿八经和兄弟聊过风险评估做的决定。
他起初在教师食堂留意过语文组同事的时间节点,自作多情怀疑过是不是陶枝念为了躲他,在饭点换了地方吃饭。
后来发现比起工作,小姑娘对吃饭属实算得上不甚为意。最后还是简之之回家说起来,枝念姐姐的晚饭老是在啃面包,每次随意应付后接着伏案备课,看着好辛苦哦。
小家伙振振有词,“小叔,我觉得枝念姐姐人超级好的,说话温温柔柔的,还对我特别有耐心。”
老人出院,简之之屁颠颠地收了游戏机,捧着热水壶跟在大人身后。
大伯母实则为简寻游的生母,简之之名义上的亲奶奶,看到这一幕心酸得化成了水,变成几滴泪洒了出来,在简时衍面前怨起若是做大哥的简寻游在的话,也不用简时衍如此辛苦忙前忙后。
大伯一家爱说漂亮话,客套停留在动动嘴皮子工夫的表面,提到摊钱很快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说起老爷子退休金可还是剩下个可观的数目。
简时衍只是笑笑,早结清了住院的账,让小孩先上车把安全带系上,三言两语打消了大伯母心中芥蒂的弯弯绕绕。
“之之的户口留在老宅,学籍还能读临城最好的小学和初中,明钰姐若想过继个孩子充数,简之之恐怕不是最好的人选,还希望您能尊重小孩子的意愿。”
车内人摇下车窗,漏出一道缝。孩子的视角里总带着纯真的目光,观望正在议事的大人们,乖巧地等待小叔回来。
伯母脸色变得精彩,谄谀的笑容被简时衍油盐不进的架势给噎住了,“明钰在宁市的处境艰难,再说老爷子目前身体抱恙,也照顾不了之之的生活起居。”
“简之之姓简,不姓阮。”
那根软中华并未点燃,烟丝自卷烟纸中掉出些许碎末,简时衍极少在长辈面前表现得态度强硬。毕业后养个小孩在身边,外人常有质疑,侄子莫非就是简时衍的私生子。生长缺失父母关爱的环境里,简之之还能养成如今这般话多开朗的性格,已是实属难有。
简时衍在顾家待过几年,悉知家族内部勾心斗角,人心的暗面蚕食纯真天性,便不会让简之之跟着简家长姐简明钰同去阮家,再趟本不该由他承受的浑水。
“您若执意强求,我倒不介意简之之跟着我姓。”做叔叔也是当,法律上的关系更近也是养。他早有丁克的想法,不忍让另一半有分娩的痛楚,只是还未到和爱人商量的地步。
小孩闻言,眼底闪起光亮,至此,觉得小叔才是他生活中的英雄。
大伯母自知理亏气得离开,简时衍随手将捏皱的烟丢进垃圾桶,八字还没一撇,并不急于求成要既定的答案,看来他得再推推陶枝念了。
回到现在,小桃老师饮食不规律怎么行,他特意避开人流多的时段,学着变花样提前做食疗给小桃老师补补气血。
简时衍点开手机,递过去菜单,微信列表直白地放在她眼前,让陶枝念选明天中午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