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声泪俱下,说完就不停的磕头,可是却并未打动闫曜梁,看着她这个样子,闫曜梁眼皮多不抬一下,“你可曾见你过温照凛抱回来的那个孩子?”
女人点头,“见过一眼。”
闻言,闫曜梁朝一旁的元仲眼神示意,元仲会意,将一副画像放在了女人面前,“可是画上这个孩子?“
女人皱着眉看着画像上的小孩子,一开始她是不确定的,直到看见了小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长命锁,脑海中的那个小孩才跟眼前画像上的人重合,“是的。”
女人的话一出,闫曜梁下意识的扣紧了扶手,“确,确定?”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颤抖,虽然闫执的信他已经心里八分,但此刻亲耳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这里话,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女人再次点头,随后道:“别的民妇不敢确认,但是这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和脖子上的长命锁,民妇是记得很清楚的。”
因为她当时恰好撞见广平王府的下人拿着这件衣服说要拿去扔了,而那个长命锁当时就被衣服包着露出一角,她那时还在想,这样好的衣服扔了作何,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听到女人这话,不仅闫曜梁心中难以平静,元仲同样震撼不已,这个长命锁是皇后娘娘戴在六皇子身上的,听说是皇后娘娘小时候的对象儿,独一无二。
除了六皇子,这长命锁绝不会出现在别的孩子身上……
闫曜梁一个人在御书房待了一天一夜,早朝都免了,他没有立刻公布找到六皇子下落的事情,而是在几日后,将这个女人推了出来,说是要揭露温照凛的罪行!
三日后,神武门的城楼上,女人在众人面前,当着全城百姓,满朝文武,说温照凛早在六皇子出生当日,就意图对六皇子不轨,筹谋许久,终于在六皇子周岁宴上联合反贼大皇子将其劫走,欺骗世人!
这样的消息一出,再结合温照凛如今反贼的身份,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挟持六皇子,将来名正言顺的登基,简直歹毒之极!
不明真相的百姓,当即就被煽动了起来,纷纷扬言要讨伐温照凛,这样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时间,讨伐温照凛的声音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消息从汴京传遍整个东堰,原本拥立温照凛的那些百姓,纷纷动摇了。
各地都不同程度的响起了讨伐的声音,已经归顺广平王府的几个城池甚至还起了暴乱。
对此,温照凛当然派兵镇压了。
但这正好中了闫曜梁的下怀,但温照凛下令镇压之后,朝廷开始鼓动百姓参军,短短几日的功夫,闫曜梁之前颁布的征兵令,原本反响平平甚至还有不少人反抗,现在却得到了各地积极的响应,比预计招募的两百万士兵还要多出不少!
顷刻间,整个朝廷的军队瞬间壮大了十倍不止,人手到位,闫曜梁当即就朝延陵关增兵三十万,下令邹密,一定要将温照凛拦截在延陵关外。
不过温照凛两日之前已经从延陵关撤退,派人守在白塔山,自己则回了南丘城。
小团子高烧不退,他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回去看看才行。
而另一边,闫曜梁不仅支持了延陵关,更是主动朝东南发起了进攻,双方本就摩擦不断,现在八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往东南方向集结,这让驻守东南原本悠哉游哉的蔺飞章和段征立刻忙了起来,一个奔走军营准备御敌,一个奔走阵后调度粮草,忙得脚不沾地。
第135章 有待考究
小团子连续两日高热不退,温照凛整日整夜守着,整个人比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还要憔悴,负责照料小团子生活起居的赖阳自愧不如,多次提醒温照凛该休息了,可温照凛哪放心得了呢。
“王爷,您从战长沙上回来就没有合眼,您放心,小公子这里有属下和傅先生照看着呢,您回房休息吧。”
又是一个深夜,赖阳端着温水进来给小团子擦汗,见温照凛还保持着一个时辰前的姿态倚靠在床沿边,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
但温照凛只是摇了摇头,接过了赖阳手里的帕子,亲自给小团子擦身体。
赖阳见状,只能退到一边等着吩咐,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今日听到了那些传言。
“王爷……”赖阳吞吞吐吐,不是些什么好话,但现在不让王爷知道,恐怕明日就更糟了。
“外面有些传言……”实在是说不出口,看着温照凛小心翼翼替小团子擦汗的样子,他就实在是难以开口。
温照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认真的给小团子擦着手心,他当然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他昨日就已经收到了汴京传来的消息,闫曜梁见到了那个女人,他们说了什么,他都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必理会。”
闫曜梁不惜用他最喜欢的儿子来败坏自己的名声,目的的确是达到了,但这也说明,他已经被逼急了。
温照凛其实并不生气,他还很庆幸闫曜梁给他来了这么一招,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小团子的死活,他根本就没想过,若真把自己逼急了,自己会不会用小团子来要挟他。
或许也不是没想到,只是不那么在乎而已,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蛊惑人心,壮大自己的力量而已,可是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他也有办法让闫曜梁亲自承认自己的罪行,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当年的事情!
枉死的爹娘,闫曜梁总要给个交代才是!
赖阳不知道温照凛的想法,听到温照凛的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团子,迟疑了片刻才说道:“王爷,那万一这件事传到小公子耳朵里——”
小团子今年一过就七岁了,正是处于懵懂树立正确观念的时候,此时若是卷入这样的谣言,心里难免会落下些什么,抛开一切不谈,很难说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
赖阳也是于心不忍,自从王爷把这小孩儿抱回来,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最好,是真正把小团子当作自己儿子在养,付出的心血赖阳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实在不忍心看父子二人生出隔阂。
温照凛何尝不明白,他把小团子肉乎乎的小手放回被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于现在的流言蜚语,他已经无法控制,那个女人在闫曜梁手里,唯一知道真相的闫执更是不可能站出来替他澄清,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进攻的步伐,用绝对的势力压制闫曜梁。
“等他醒了,我会亲自给他解释。”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了,小团子七岁也不小了,他早熟得很,去留完全能自己选择。
“可是——”赖阳不是很赞同温照凛的决定,“万一小公子误会了您,您这么多年的心血岂非白费?”
赖阳心疼,若是因此断送了这份父子情谊,这么多年的付出化为乌有,实在是让人意难平。
对此,温照凛平静的摇了摇头,淡定道:“若是他割舍不了那份血缘,本王亲自将他送回去。”
他当初将小团子带回来有私心,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是他疼过的小孩儿,大不了再最后疼他一次,反正他回不回闫曜梁身边,都不能改变他一定会兵临汴京的结局。
赖阳不再说话了,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小团子懂事一点,可千万不能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温照凛余光瞥见了赖阳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有些忍俊不禁,“傅老说小团子这两日就醒了,你别这副表情,他能看出来,也能感觉到。”
大概也是随了闫曜梁敏感多疑的性子,一点儿不同都能察觉到。
赖阳点头,“王爷放心,属下有分寸的,属下也在小公子身边伺候这么久了。”
“嗯,你知道就好。”温照凛摸着小团子的额头,然后揉了揉自己酸疼的眼眶和太阳穴,说不疲惫是假的,“延陵关可有消息传来?”
赖阳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正经了起来,“今日傍晚,周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说朝廷的援军估摸着还有两日就能抵达延陵关,带兵之人是镇国公府的人,周将军的意思,是在对方援军到达之前,攻下延陵关。”
“另外蔺飞章来消息说,东南已经开战,目前局势尚在掌控之中,朝廷虽然有八十万大军,但是都是临时征兵上来的,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不足为惧,让王爷无需担心。”
“此外,暗卫这两日在城内发现了不少生面孔,估摸是朝着小公子来的,影二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行踪,是否动手还需王爷定夺。”
温照凛一丝不苟的听着赖阳的汇报,等他说完,立刻做出了响应,“给周作成传信,让他立刻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继续攻打延陵关,一路人马暗中前往嘉林关,十日之内务必拿下此处。”
“蔺飞章那边,你告诉他,无需跟敌人过多的周旋,他手下的四十万人马不能被牵制,他和他手下的兵马需要随时从东南抽身支持各地战场。”
“至于南丘城的那些人,让影二不必理会,等小团子醒了,我会将他待在身边。”当然,如果他能割舍那份血脉的话。
“是,属下明白。”
“还有,即刻传信祝伯夷,本王再给他二十台火炮,年关之前,本王要看见苗疆的捷报。”
年关之前......
也就是有四个月不到的日子了。
苗疆的捷报,当然不止是拿下某一座城池,而是......而是整个苗疆!
闫执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自以为是的举动,却无意之间加快了自己灭亡的速度,更是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小团子是在第二天傍晚醒过来的,睁眼看着温照凛的那一刹那,怔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哇哇哭,哭得惊天动地,抱着温照凛的胳膊就不撒手,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小孩子的哭声震耳欲聋,温照凛任由他抱着,无奈又心疼的拍着小孩儿的后背以示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
“嵇,嵇荷,嵇荷姐姐被,被,被射中了,好,好,好多,好多血......”小团子是被吓坏了,当时和赖阳正坐在马车内,他兴奋极了,想到立刻能见到爹爹了,整个人恨不得蹦起来,他一个人在阙州城待着无趣极了,敬安公主也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他都只能自己玩儿。
所以越是逼近南丘城,小团子就越是兴奋,拉着赖阳和嵇荷不停的说。
暗箭就是这个时候飞来的,赖阳反应极快,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他只救下了小团子,却忽略了嵇荷,箭头正中心口,血喷了一马车,小团子一瞬间脸上就没了血色,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呜呜呜......好多,好多,好多坏人,他们好坏——”
“父亲,他们好坏,杀,杀了嵇荷姐姐,坏蛋!”
小团子惊魂未定,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能抱着温照凛哇哇哭,哭得人心都碎了。
温照凛一直安抚着他,一直到他平静下来。
傅白敏说过,只要小团子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温照凛松了好大一口气,再三确认之后,才真正得放心下来。
小团子身体不好,恢复得慢,已经醒来好几日了,脸色都还是不好,整个人焉焉的,看着就不好。
但是温照凛不能在南丘城久留,在跟傅白敏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带着小团子离开,现在这个形势,不把这小孩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放心不下。
军营虽然条件不好,但至少安全,毕竟谁会蠢到去军营抢人,这可是有来无回的路!
为了照顾小团子的身体,回军营的路上温照凛还是放缓了速度,生怕小团子哪里不舒服,不过小团子倒是兴奋得很,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
“父亲,你日后都回带着我吗?”小团子坐在马车内,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温照凛。
温照凛闻言抬头看着他,随即笑着点头,“你不小了,可以进军营锻炼了,师傅教的那些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小团子重重点头,“前些日子师傅还夸我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好胚子呢!”
小团子模仿着老师傅的口气,板着脸佯装严肃认真的说话。
温照凛脸上笑意不减,揉了揉他的脸蛋儿,“还骨骼清奇呢,那你可得给你爹我争口气!”
“这是自然,”小团子拍着胸脯保证傲娇的说道,“你现在三拳两脚可打不到我了!”
他这些日子可不是白混的,没人跟他玩,娘亲,爹爹,姨姨都不在,他只能练武看书,虽然不开心,但是收获倒是很多。
“口气这么大。”
“这不叫口气大,这叫自信!”
小团子的适应能力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到了军营他会这样那样的不舒服,没想到这小子厉害得很,不过三日的功夫,已经跟大家大成一片了。
小团子的身世被传得沸沸扬扬,将士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刚开始对小团子还好奇又怀疑,但是相处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问同一个问题——闫曜梁那狗皇帝能生出这么可爱机灵的崽儿?
嗯......有待考究。
小团子整天在军营疯玩,火速跟大家打成了一片,温照凛有时候忙得顾不上他,前线战况焦灼,嘉林关的战况并乐观,延陵关的援军也到了,他们的推进变得很不顺利,他急需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对付邹密。
当然这办法不是说有就有的,急不来,他下令暂时放缓了进攻,转头想要管一管小团子,结果根本找不到人。
好在小团子自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影二刚把饭菜拿进温照凛的营账,小团子就迈着腿儿伸着头进来了。
“父亲!”
小孩儿一身泥,温照凛嫌弃的皱皱眉,伸手拒绝了他想要拥抱的想法,然后捉住他两只手,把人带到水盆边上洗手。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生着病,还这样没有分寸的疯玩儿。”温照凛板着脸教训他。
但是小团子眨巴着眼睛,讨巧的开口:“傅爷爷说我要多锻炼身体,我没有疯玩,我是在锻炼身体。”
呵呵,如果没人来告状,他可能就真信了这话了。
这小子机灵得很,捉弄人的一把好手,虽然无伤大雅,但实在伤自尊,想想自己连一个几岁的小孩儿都对付不了,简直白活这么些年。
“你少给我强嘴,明天开始我会找人继续教你功夫,读书写字也不能落下,否则我饶不了你!”
温照凛说得严肃,小团子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他这是认真的,也不敢反驳,瘪了瘪嘴,细细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想到要继续以前的日子了,小团子就欲哭无泪,连带着碗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温照凛给他盛了一碗汤,看他焉了吧唧的样子,放缓了语气说道:“认真吃饭,待会我有事跟你说。”
“哦......”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提前预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这是他这两年突然明白的道理。
看着小团子低头扒饭的样子,温照凛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第136章 我不走
饭后消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若是换做温照凛一个人的时候,他没这闲工夫做这样闲情逸致的事,但小团子不一样,他兴致不高,但是丝毫不耽误他吃饭,白天疯玩,饿极了,晚上吃得不少,肚子都是圆滚滚的,温照凛怕他晚上睡觉难受,饭后总得带着他出去溜达溜达。
军营挺大的,温照凛把人带去了校武场,一高一矮两个人远远的看着士兵们操练,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听着,但是心中却无比激昂。
回去的路上,温照凛问小团子,“你想上战场吗?”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来说过早也过于严肃,但是小团子的眼睛里没有害怕也没有迷茫,他抬头看着温照凛,道:“我是父亲的小孩儿,当然要上战场啊。”
温照凛牵着小手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低头跟小团子对视,随后笑道:“口气不小,你知道你爹我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吗?”
成功了,他大概会成为历史长河的某一个乱世枭雄,运气好点可能还会开辟一个新的国家。
但若是最后失败了,他就是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令人嘲笑的乱臣贼子,在往后的百年甚至千年都遭人唾弃。
他现在当然不会跟小团子说这些,但是小团子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局面摆在他们面前,他能提前跟他说这些是最好。
不过小团子的回答却出乎了温照凛的意料,小团子收回自己的视线,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
他声音不大,稍微分神都不一定能听清楚,不过温照凛耳力异于常人,可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番,“你说什么?”
小团子再次转头看着自己老父亲,那眼神似乎在说,明明还没老,正值壮年呢,怎的就添了耳背的毛病,不过处于对自家老父亲的体贴,小团子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知道。”
“我在学堂上学的时候,先生留的功课我可是每次都认真完成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温照凛不要小瞧自己,他只是年纪小,而不是蠢货。
“我当然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要杀头的,不然咱们怎么会从汴京来到这儿呢?而且你手下那么多士兵,你和娘亲还一走就是大半年,赖阳一直是你贴身伺候的人,这半年多来却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不就想想让他保护我吗?”
虽然以前赖阳也会护在他身边,但那只是偶尔,像这样长时间护着的时候几乎没有,说明他的处境可能也不会安全。
但为什么呢?
谁没事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若真的对他下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冲着自家父亲和娘亲去的。
他虽然不说,但知道不少。
对于小团子的这番言论,温照凛有些吃惊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怎么忘了,这小子一直都精明得很,当初他和阿杳成亲之前,这小子就会权衡利弊了。
他笑着揉了揉小团子的发顶,轻松的开口,“知道的还不少,那你说说我今日是想要跟你说什么?”
“嗯?”小团子发出疑问,皱着小脸转头疑惑的看着温照凛,“不是这个吗?”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被温照凛捕捉在眼里,若是在以前,温照凛大概就不会追究了,但这次不一样,“你知道不是这个。”
小团子还是个小孩,大部分时候温照凛还是将他当作一个小孩子看待,可是现在不一样,“来军营这几日,你都听到了什么?”
整个军营几十万人,他治军再严,也不可能封住每个人的嘴,小团子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晚上就不会做噩梦惊醒,边哭边念叨着不要,更不会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还不了解这小子,表面上跟谁都能玩到一块,但骨子里却矜贵又粘人得很,若不是躲着他,根本就不可能每天就吃饭的时间才出现在他营账内。
小团子闻言,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没了,眸子里甚至染上了些许的惆怅和悲伤,他别扭的把自己的手从温照凛手里抽出来,低着头不愿再跟温照凛对视。
温照凛也不着急,带着人接着往回走。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了主帐,小团子净手之后便坐在床榻边上,双手撑在两边,低着头一直情绪不高,温照凛没管他,让人去给他热羊奶去了,天气渐冷,这小子身体又不好,喝了冷的一晚上都折腾。
他坐在离小团子不远的椅子上,捡了一本兵书随意的翻看着,时不时的用余光瞥一眼小孩儿,鲜少见他这样情绪低落,倒是新奇得很。
小团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床沿边上坐了多久,反正他几番偷偷抬头,没几下帐内的烛火都暗了不少。
最终,他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缓缓开口,“他们......”
小团子低着头一开口又顿住了,不管心里怎么告诫自己,但真正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又实在开不了口。
他抬头委屈的看着温照凛,眼眶里已经蓄了一汪泪水,但他强忍着不敢落下。
温照凛听到他出声,收起了手里的书,转头跟他对视。
大概是温照凛平静、淡定还带着点宠溺鼓励的眼神给了小团子触动,他心一横,眼一闭就把话说了出来,“他们,他们说我是别人的孩子,是你从别的地方抱回来的。”
“嗯,还有呢?”
“还,还说,我是什么六皇子,我不是你的小孩儿。”
小团子瞪着自己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温照凛,不知道是不是含着泪水的原因,这一刻温照凛竟然分不清他究竟是想让自己否认还是承认。
他向来自诩冷静,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可是此刻,他迟疑了,他不自觉的摩挲着扶手,久久没有开口。
小团子没得到答案,心里焦急又害怕,“是真的吗?”
那些话他其实也听过一些,说他跟温家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往心里去过,但是温照凛不止以此给过他肯定得答案,所以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可是这回不一样,南丘城外那些杀手,他虽然受了惊吓,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就像当初在汴京城,自己被掳走那一次一样。
再加上自己来军营的前两天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背地里说的那些话,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起来,可是这次甚至更加荒谬,他怎么会是父亲仇人的孩子呢?
一直得到不答案,小团子心里的火苗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光亮了,他瘪嘴看着温照凛,却依旧倔强的开口,“他们这次,没有胡说?”
虽然是带着疑问的开口,但是语气却是九分的肯定。
温照凛在他委屈的声音里终于回神,看着小团子的模样,点了点头。
这下小团子彻底绷不住了,心里的那边火苗彻底熄灭了,豆大的泪珠砸在腿上,可他不敢哭出来,耸着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抬头。
温照凛心软又心硬,小团子这个样子让他于心不忍,但他还是制止住了自己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冷酷的开口,“你是闫曜梁和皇后所出的中宫嫡次子,是当朝六皇子闫蠡,当年在你周岁宴上,闫曜梁想要利用你挟制住大皇子,所以以你做局,诱大皇子入局,可他棋差一招,大皇子的人把你劫走,我刚好碰上,为了看他们狗咬狗,也想着你的身份,日后可能会帮我一个大忙,所以我便出手把你带走了。”
他不想隐瞒小团子,也不想美化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如此,他便如实告知。
小团子定定的看着温照凛,眸子里迸发出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小团子问。
温照凛挑了挑眉,“也可以这样说。”
只是他这只黄雀,属实要运气些。
“闫曜梁派了很多人找你,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前些日子,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的身份,南丘城外的那些人,就是想要带你回去的。”
当年的真相和情况并不复杂,短短几句话就能说明白,他如实告知,经得起任何审查,他带他回来目的不纯是真,这些年的付出也是真,闫曜梁对他的不放弃也是真,不做半点虚假。
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回到了一炷香之前,沉默,无尽的沉默,时不时拿余光瞥一眼对方,像是试探,又像是欲言又止。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小团子先开口了。
他没有抬头,甚至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大概是太紧张,他双手紧紧纂成了拳头,关节都发白了,“你,是,是想要送我回去吗?”
这样赤裸裸的试探,温照凛即便现在再不清醒也能听得出来,他突然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我......我可以不回去吗?”因为不确定,因为不自信,所以小团子这句话小得跟蚊子的声音一样。
温照凛听到了,还挺开心的,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当然。”
小团子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照凛,嘴巴几次张开又合上,俨然是被这两个字冲击到了。
“真,真的吗?”
“我从来不骗你。”温照凛点头,“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这件事抛不开特殊情况,你的身份,你的血统,你将来的尊荣,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不想回去。”这话似乎已经在他心里酝酿很久了,温照凛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那个皇帝。”
他以前就不喜欢皇宫,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多,可他每次都觉得压抑得很,话不能大声说,玩不能放肆玩,处处都被管着,不仅如此,甚至稍不注意就丢了命,他可是亲眼见过了,那个人,就是皇帝,下令把人乱棍打死,他当时就躲在不远处,能听见皇帝的声音,也能听见被打的人的声声惨叫,他胆子小,但好奇心重,看过那人的死状,吓得他回去好几天没睡好觉。
这件事他谁都没说过,怕自己因为乱跑撞见了这样的事情而也被乱棍打死。
那个皇帝好可怕,当时那张阴沉的脸和视生命为草芥的漫不经心的眼神,至今都是他的心理阴影。
“想好了?你现在回去,闫曜梁一高兴,可能马上就封你为太子入主东宫,以后就是天子了。”
“嗯~”小团子摇头,憋着嘴拒绝,“我不要。”
他可不要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真的不要?”温照凛再次确认。
“不要,不要。”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一样,“难道你不想要我了吗?”
说着就又委屈上了,那表情,那眼神,可怜巴巴的,惹人心疼。
温照凛心中大石落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小团子面前,看着他哭花的脸,伸手捏了捏,“都在我温家的族谱上了,把你送走我要被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