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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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在没有人知道的一千年前。
这里是真仙境实实在在的现在,她和她十岁看到大、沈玉清的亲传弟子,滚在了一张床上。
江照雪闭上眼睛,安慰着自己,她是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是牺牲小我成就大义。
可一想到裴子辰仰头那句“可若是与弟子行此事,我要什么您知道吗?”,想着裴子辰左一声瑶瑶右一声爱我,江照雪便觉脸上发烫。
这床上是片刻都待不下去,她只想赶紧跑远,越远越好。
她小心翼翼先从他缠住自己的腿里把自己的腿拔出来,又推开他压在身上的手,从床上探下一条腿,像泥鳅一样从被子里滑出去后,赶紧抓上衣服,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她穿好衣衫,一面给江照月发了自己回来的消息,一面小跑来书房。
阿南被她从识海中放出来,一跳到她肩头,便见她一把抓过旁边毛笔,不由得有些奇怪:“你要干什么?”
“我给裴子辰留封信。”
江照雪一面写一面道:“我和他现在不适合见面,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啊,”阿南一看,便明白了,点头道,“懂,睡了。”
江照雪正写着“裴子辰”三个字的笔一拉,墨水当即淹透了纸张,江照雪闭眼缓了缓,直起身来坐到椅子里,把写废的纸张揉了扔出去,有些不耐道:“他重伤,只有我有办法,我是为了救他。”
说着,她便开始斟酌着写:“子辰: 见字如晤。 昨夜之事,实乃情急救命,权宜之计。你灵力暴走,筋脉危殆,我既为长辈,便有照看之责……”
“然后你就把他照看到床上了?”阿南看着她写的字,脱口而出,江照雪笔尖一划,第二张纸再次被淹。
这个理由用太多次,现在再用已经不合适了。
江照雪深吸一口气,把纸抓起来揉成团,又砸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她有些舒心,拉了第三纸来,用镇纸铺开,开始想第三个理由:“他还是得再好好想想。”
她思考着,继续写到:
“子辰: 见字如晤。 昨夜之事,实乃情急之选,今日梦醒,深思熟虑,便觉不妥。你我年龄悬殊,身份有隔,你又修九幽功法,难长存于真仙境内,他日为求大道,你必远赴九幽,而我长居蓬莱……”
“哟,”阿南探头瞧着她胡扯,歪头感慨,“可以啊,谈个恋爱,你都想到婚后生活了。”
“你要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你就别说话了!”
江照雪被阿南说得心烦,紧皱眉头,把笔往它身前一递,不满道:“尽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写!”
“我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阿南奇怪看她,“我又不是睡了人家不负责的鸟,你不喜欢他你让他死啊,你不舍得他死,”阿南抬起一只鸟翅指着江照雪,指着江照雪,笃定开口,“你心里有他。”
这话把江照雪说得惊住,随后反应过来,立刻道:“废话!这孩子我养了这么久,事关我的未来,我能没他?”
“别一口一个孩子了。”阿南瞟她,“都不是孩子多久了?幻境你当是做梦,那昨晚总不能是孩子做出来的事儿吧?”
江照雪一时怔住,不知该怎么言说。
裴子辰是她一手教出来,幻境里夫妻四年,他到现实来,纵使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便能和记忆重合。
方才跑出来时她看得分明,裴子辰肩头脖颈全是抓痕吻痕,昨晚的事儿总不能说是他一厢情愿。
“你到底在怕什么呀?”
阿南从远处跳过来,仰头看坐在椅子里的江照雪,歪头道:“你也不是这性子啊?我记得之前你不挺喜欢那个前辈的,那个前辈就是你喜欢的款,现在裴子辰也是这个款,你就算没到生死相许,总有点心动吧?”
“心动也是要拿天机灵玉的。”
江照雪抬眸看阿南,阿南眨眨眼,似乎才想起这一茬,听江照雪认真道:“我做了这么多,没有为这点感情功亏一篑的道理。可我既然没有放下害他的念头,应下他的感情,他到时候不会更痛苦吗?”
“难道现在就不痛苦了?”
阿南想不明白。
江照雪垂下眼眸:“至少不是说爱他的人想害他。”
“你说过的谎不少了。”阿南提醒。
“现在我不想说了。”
这话出来,一人一鸟沉默。
片刻后,江照雪传音玉牌突然亮起,江照雪赶紧拿了玉牌,就听里面传来江照月冰冷的声音:“回来了?”
“活着吗?”
“活着就立刻给我到沧溟海来。”
“来不了我就立刻去找你,把你的骨灰带回蓬莱。”
一连四句,一句都不带停顿。
江照雪一听,心上顿松,立刻升起一种“邪魔不灭,何以为家”的大义,认真道:“我得去沧溟海找我哥。”
“哦。”阿南了然点头,“找到借口了。”
“什么借口?”
江照雪瞪了阿南一眼,赶紧写了一封信:“蓬莱有事,我先行一步,好好修养,等我回来。”
说着,江照雪高高兴兴将信送回房间,趁着裴子辰还在熟睡,给他设下一个保护的大阵,便乘着仙鹤,赶紧离开。
乘鹤离开海域前,阿南还有些担忧:“咱们就这么留下裴子辰没事儿吧?他睡到这时候,身体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身体情况江照雪比谁都了解,解释道,“他昨晚和我说了,他今日修复身体,会睡得沉些,让我有事叫醒他一起走。”
这话说完,江照雪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阿南站在江照雪肩头,转头看她,想了许久,轻声道:“希望他醒来后,不会太生气吧。”
江照雪闻言一顿,随后冷笑一声:“他一个小辈,生气又如何?”
阿南:“……”
“反正到时候,”江照雪看着沧溟海方向密密麻麻的黑影,故作镇定,“我会解释的。”
阿南:“……”
它懂了,这是一只啄木虎,谁的嘴都没她的硬。
江照雪一路疾飞向沧溟海时,裴子辰彻底消化了斩神剑的力量和在时空中残存的力量,感受到阳光洒在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找人,低喃开口:“瑶瑶……”
刚一出声,裴子辰顿觉不对,神识瞬间打开,急坐而起。
他几乎是一刹之间就确认了江照雪不在附近,警惕扫了一眼周遭,目光落到不远处用镇纸压着的一张白纸上。
裴子辰站起身来,走到白纸面前,就看见江照雪留下的字迹,让他等她。
裴子辰静默不言,鸢罗有些忐忑:“嗨,你看女主人多为主人着想,想给主人多休息多疗伤,连睡觉都不打扰,爱意满满啊!”
灵虚敲扇不言,看了一眼周遭,轻声提醒:“主上,要不还是先洗漱穿衣。”
裴子辰没说话,他看了一眼纸张上一点墨痕。
这墨痕明显是透纸压下的,江照雪今日应该写了不止一封信。
裴子辰手上一抬,衣衫飞入手中,他一面穿一面往书房走去,等走到书房时,他抬手一点,发冠束正,衣衫早已穿戴完整。
裴子辰大步跨入房中,就见地上都是纸团,扫了一眼,抬手一掀,纸团便全部张开,漂浮在半空。
一句句未写完的句子落入眼中,格外扎眼。
“权宜之计”“照看之责”“年龄悬殊”“身份有隔”
“九幽功法难长存于真仙境内,他日为求大道,你必远赴九幽,而我长居蓬莱……”
裴子辰一个字一个字扫过,每看一字,神色便冷一份。
鸢罗灵虚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氛凝结,鸢罗试探着道:“那个……上面写的都很牵强,主人您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裴子辰哑声开口,抬手收起信纸,低声道,“是她没将我放在心上。”
“那个……”
“她不想要我。”
裴子辰竭力克制着情绪,平静转身,感觉每个字都像针一样落在心头:“她连安危都不顾,只想抛下我。”
这话鸢罗灵虚谁都不敢接,裴子辰抿唇不言。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昨晚江照雪环在他脖颈轻泣着唤他的声音,情欲和戾气混杂着上来,他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只抬手焚了这些书信,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前,裴子辰双手一开大门,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和妖魔。
这些人比真仙境的人都要魁梧许多,穿着与真仙境完全不同的服饰,为首是一位红衣女子,容貌与慕锦月有七八分相似,但妆容极为艳丽,手持红色金珠坠边雨伞,脚下匍匐了一群三尺长的尸蟞。
看见裴子辰开门,女子当即扬起笑容,广袖一展,便领着众人匍匐跪下,高呼出声:“恭迎我主,日月同光。”

看见这些人, 裴子辰淡淡一扫,御剑就走。
红衣女子见状急起,所有人瞬间环住裴子辰, 裴子辰眼皮一抬:“挡路?”
“主上。”
红衣女子打量着他, 试探道:“您不打算去九幽境吗?”
“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会去九幽境, 认错人了。”
裴子辰手捻一张白色纸人,再次开口:“让开。”
“主上, 您修炼的乃九幽境功法, 真仙境不会容下您的!”
红衣女子一听皱起眉头,劝说道:“如今您身负神器, 当年帝君曾经说过,若是得到五神器之人, 可为九幽境魔主,如今九幽境对您而言唾手可得……”
“我不会去九幽境,李修己也与我无关。”
裴子辰平静开口, 只道:“但你若敢打蓬莱的主意,斩神剑割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说罢, 裴子辰白纸一甩, 白纸身上燃起金色火焰, 化作上百个身上带着火焰、手持刀刃的阴纸仙, 朝着众人就扑了过去!
这火焰是源于斩神剑的炎阳之火,对他们这些邪物乃致命天克, 看见这些阴纸仙扑来, 所有人惊得急急退散。
红衣女子在最前方,迎来的阴纸仙最多,她伞面一转, 伞骨急飞,将阴纸仙齐齐斩断回头时,便见裴子辰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红衣女子面露惊色,随后愤然开口:“您会回来的!”
她咬牙扬声:“九幽境,才是您的归宿!”
她的声音裴子辰充耳不闻,疾行过去。
而江照雪早在之前便已到达沧溟海。
沧溟海作为中洲与九幽境交接,一直是被严加管控之地。
早在过来之前,江照雪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里必然是出了事。
江照月虽然嘴毒,但做事极有分寸,正常情况下,她既然回来传信,江照月一定会带人来接她,可是他却是通知她到沧溟海,可见他一定是在沧溟海遇到什么被困住,甚至于还需要她帮忙。
虽然阿南嘲笑她是为了躲裴子辰,但算下来就算没裴子辰,她也会立刻奔赴沧溟海。
她疾行赶路,刚到沧溟海附近,她便看见海浪化作黑色,阿南有些奇怪:“咦,沧溟海怎么黑了?”
“不是黑了。”
江照雪盯着看了片刻,神色凝重:“是怨虫。”
怨虫是九幽境特产的妖魔,长约三尺,形似尸蟞,以怨气为食,最喜人身血肉,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是生长极快,一次产百卵,一刻钟孵化一次,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两百年九幽境犯界时就曾经带来过大量这样的妖魔,这种妖魔数量太多,不管剑修、法修,损耗都是巨大。
最好的诛杀方法就是命师。
与天赌一次,灭一批。
效率高,损耗小。
现下沧溟海周遭全是怨虫,游在水里的飞在天上的,乱成一团。
除却怨虫,阴纸仙、妖兽乱撞,几位高阶修士在天空和仙盟的剑修打得难舍难分,两方法修都在战场远处,法光互相攻击互相拦截,不停交手支援。
江照月站在最高处,她一来他便察觉,传音道:“帮忙。”
不需要他说,江照雪也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不满,但还是拉远了距离,开始画阵。
只是她一画阵,便惊动了九幽境的修士。
一位头顶双触的修士明显对灵力极为敏锐,抬眼一看,便将目光锁定在江照雪身上,当即大喝:“命师!!”
听到这一声大喊,尸蟞修士铺天盖地朝着江照雪冲去,江照雪暗叫不妙,乘鹤逃飞。
真仙境修士也立刻反应过来,灵剑仙阁弟子距离江照雪最近,一马当先冲向前来,迅速化作人墙,将江照雪护在中间,为首的弟子来到江照雪身侧,惊喜出声:“师娘?!”
江照雪抬眼看向来人,端详片刻,这才认出来:“紫庐?”
这位弟子和裴子辰是沈玉清身边左膀右臂,过去裴子辰负责公务,紫庐负责沈玉清的私事,相比下来,紫庐与她打交道更多些。
紫庐听江照雪认出自己,极为高兴,一剑斩下靠近的九幽境修士后,护在江照雪身前,认真道:”师娘,师父现下不在,这些怨虫太多,我和其他弟子护住您,您先开阵。”
江照雪得话,也不多说,微微颔首,一面画阵,一面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守好。”
这里怨虫太多,她需画个大阵。
紫庐也明白她的意思,背对着她拼命斩杀冲进来的修士,认真道:“师娘放心,师父不在,弟子必为师父护好师娘。”
听到这话,江照雪手上一抖,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觉不太对劲。
紫庐见江照雪灵力阻滞,奇怪回头:“师娘?”
“哦。”
江照雪反应过来,故作镇定,赞道:“你有心了。”
说着,江照雪提醒道:“我的小命交给你,怠慢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命师在战场性命宝贵,紫庐自然明白。
他也不多话,只应了一声,便全面抗敌。
江照雪抬手引天地灵气,她一动,那个双触角修士马上判断出来,睁大眼眸:“是八境命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九幽境反应极快,顷刻之间,所有怨虫妖兽都往江照雪方向冲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紫庐厉喝:“结阵!保护师娘!”
这“师娘”叫得江照雪扎耳,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计较这些,她只快速绘阵,她动作越快,旁侧攻击越猛,她几乎就是战场的靶子,紫庐一直护在她身边,眼看着大阵将成,江照雪眼眸一亮,高声道:“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说着,有人突然高吼:“师娘!!!”
江照雪直觉不对,转眼一看,便见一个黑衣修士突然从她身后破开空间,一剑朝她斩了下来!
他明显是个专业杀手,动作极快,紫庐疯狂冲去,朝着江照雪一扑而去!
眼看紫庐就要将江照雪扑倒刹那,一只飞箭突袭而至!急冽冽从紫庐江照雪两人身边破空而出,猛地扎入刺客胸膛!
随着那一箭袭来,有人如箭随形而至,一把抓在江照雪手肘,将她重重往后一拉,同时青年身形向前,另一只手压颈骨,拔剑而出!
那一剑带着灼人烈焰,涛涌神火,随着青年动作一甩飞去,青年抬手将江照雪护在身后,同时捻诀结印:“正本清源,万剑归宗!”
霎时间,众人手中飞剑仿佛是被那一剑召唤,随着那一剑朝着沧溟海飞驰而去!
火光铺天盖地,顷刻之间焚尽天地怨气,随后又被冰雪瞬覆,碎裂成晶。
江照雪在火光冰雪交织的末世之景中看对方回头,满脸震惊。
他怎么来了?
他不好好在屋里睡觉,来这么快做什么?
这里到处是灵剑仙阁的人,他来了还跑得掉吗?!
江照雪一连三问,从震惊逐渐化作惊慌。
她下意识看向旁侧紫庐,裴子辰眸色微沉,在旁侧一剑袭来时,将江照雪往边上一拉,拽着江照雪一跃往后,抬剑一旋,剑光“叮叮当”挡住飞来的兵刃,将两人藏在剑光之后,裴子辰在她平静开口:“弟子既已来了,师娘便不用劳烦其他同门。”
听到这话,江照雪瞟他一眼,见他明显不悦,也不敢应声,只低骂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等会儿灵剑仙阁就给你抓回去!”
“您是担心我吗?”
裴子辰将江照雪往后一拉,抬手凝剑。
江照雪知道他怨气颇深,懒得与他多说,只道:“我开阵了。”
音落时,裴子辰一剑化四十七剑环绕江照雪身侧,他一手提剑,一手捻诀,斜眸回头:“开。”
江照雪二话不说,将乾坤签一甩,九幽境人见状,立刻急喝:“跑!”
然而江照雪哪给他们机会,轻笑扬声:“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四方诛邪,诛!”
音落刹那,雷霆磅礴而下,一路沿海而去。
九幽境人逃的逃死的死,顷刻之间,战况便有了个结果。
而后便听紫庐带着弟子急急赶来,焦心道:“师娘!”
话没说完,紫庐便急急停下,和灵剑仙阁的弟子站在不远处,看着明显亦是青年模样、神色比起当年冷淡疏离不少的裴子辰,一时不敢开口。
裴子辰感觉到他目光,转眼看去。
所有人都还是他去时的模样。
过去和现在时间并不一样,过去一年,等于真仙境现在一日,他们在过去呆了十七年,对于真仙境,也不过只是过了十七日。
可他已经是成年样貌,修为也已经越过化神,众弟子不敢相认,也不敢说话。
他们看着裴子辰,都是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裴子辰当年在灵剑仙阁,本就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虽然心中也会暗暗妒忌,但也会在受他照顾时,心生感激。
他当初蒙冤,所有弟子都看在眼里,希望给他一个公道,可是他却不知所终。
如今他突然回来,还像当初一样,毫无芥蒂帮了所有人,可他毕竟是以罪人身份叛逃出宗,灵剑仙阁打算如何处置他,他们这些弟子无法预测。
这些人静默不到片刻,便见一个青衣持书的中年人从高处落下,对方抬眼看向江照雪,正欲说话,结果一眼扫到江照雪身后裴子辰,立刻紧皱眉头,大喝出声:“裴子辰,你竟还敢回来?!”
江照雪听到这话,认出来人。
这是将沈玉清和温晓岸养大的第二峰峰主管修书。
他们走时杀了温晓岸,管修书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江照雪嘲讽一笑:“你们冤枉他勾结九幽境破坏结界,害死他亲友,他回来找你们讨债天经地义,怎么不敢回来?”
“江照雪,此乃灵剑仙阁阁内之事,我劝你少管。”管修书抬手一挽,手中书卷化剑,“今日仙盟诸友都在,他裴子辰既然敢来,我必将他带回灵剑仙阁。”
“若我不让呢?!”
江照雪走到裴子辰前方,将他拦在身后,盯着管修书道:“你们当初就为诬陷他滥用私刑,当初我杀温晓岸,你乃温晓岸长辈,我焉知你不会用裴子辰泄愤?”
“江照雪!”管修书警告盯着江照雪,“你乃泽渊之妻,蓬莱女君,我留你三分颜面,你休要逼我将话说得太过难听。”
“难听?”江照雪环胸冷笑,“你倒是说来听听,我看能有多难听。”
“你……”
“师叔祖。”
裴子辰冷静开口,打断二人交谈:“我随您回去。”
一听这话,江照雪错愕回头,随后就见裴子辰提不上前,江照雪反应过来,伸手欲拦。
只是裴子辰不想让她碰到,哪里是她能抓的?
他错身上前,走到管修书身前,行礼之后,恭敬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遭都听得清晰:“师叔祖,师娘乃命师,感应天地命理,当年知道弟子蒙冤,怕师父受因果之罚,又因身为长辈,怜惜弟子才华,故而才出手相救,所行所为,皆为维护天理公道,绝无徇私之意。”
裴子辰说话时,仙盟各家都靠近过来,众人都在打量着江照雪和裴子辰,听着裴子辰的话,看江照雪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过去两百年,江照雪出现在众人视野都是因为沈玉清。
不是在拈酸吃醋,就是在撒泼耍横。
但如今她突然成为八境命师归来,还为了一个弟子的公道和灵剑仙阁对抗,裴子辰轻描淡写之间,便将她塑造成一个坚持道心,不为强权的形象。
江照雪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被众人暗暗赞赏的感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管修书紧盯着他,就见裴子辰主动伸手,恭敬道:“而弟子清白,我信人心自有定论。灵剑仙阁乃弟子宗门,弟子自当回去,给宗门一个交代,也求宗门,还弟子一个结果。”
“好。”
管修书闻言,抬手一挥,冷声道:“上锁仙绳!我倒想知道,清清白白如你,为何会得九幽境相助,拿到溯光镜,得天降机缘,短短十七日,从一个金丹弟子直破化神。”
说着,管修书便让人上来将裴子辰锁住。
江照雪见状想拦,却被身后江照月一把握住肩头。
江照雪愤怒回头,江照月平静看她:“你不是你只有你自己。”
江照雪一顿,这才意识到,此时仙宗百家尽在,她代表的不仅是她的自己,还有蓬莱。
江照月不会舍弃她,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会牵连蓬莱。
她和裴子辰,光是男女一事就理亏,就算要闹,也绝对不能再这么多人面前闹。
江照雪没有说话,看着管修书将裴子辰锁起来,众人互相告别,等到末了,紫庐上前,有些忐忑道:“师娘,蓬莱如今暂歇于灵剑仙阁,师叔祖让弟子来问,您是随蓬莱的灵舟回去,还是随灵剑仙阁的灵舟?”
“我跟你们走。”
江照雪毫不犹豫,转头看了一眼江照月,拍了拍他手道:“之后我来找你。”
江照月瞟他一眼,便知她是另有打算,点了点头,悄无声息递给她一叠符纸,转身道:“嗯。”
江照雪将符纸收到袖间,跟上灵剑仙阁的队伍。
她现下和沈玉清和离的消息尚未传出,还是沈玉清名义上的夫人,紫庐不敢怠慢,给她准备了上房之后,本欲找两个女弟子来侍奉,被江照雪驳回。
“我一个人在外面习惯了。”江照雪故作神秘提醒,“我若不召人,今夜离我房间远些,以免我误伤。”
这是许多修凶剑的剑修习惯。
紫庐虽然不清楚一个命师为什么有这种习惯,但他对命师所知太少,八境命师真仙境少见,他也不敢反驳,只道:“是。”
“那个,”江照雪见他要走,又叫住紫庐,“你师叔现下怎么处置裴子辰?”
“师叔祖……”紫庐闻言皱起眉头,露出些许不赞成,“因温师叔之事,始终心怀芥蒂,本是打算今夜刑审,但是被劝阻下来。现下将师兄关至水牢,不许任何人靠近。”
“哦。”
江照雪点点头,同紫庐道:“行吧,反正到了灵剑仙阁,老祖宗会给他清白的。”
“弟子也是如此作想。”
想到回去见孤钧老祖,紫庐面露信任之色:“老祖宗一定会给师兄一个结果。”
“你对裴子辰挺好的。”江照雪夸赞。
紫庐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以前大师兄对我们也好。”
说着,紫庐同江照雪行礼:“既然无事,弟子先行离开了。”
江照雪颔首,看着紫庐退下。
等他走后,江照雪自己坐在榻上调息,等到入夜,灵舟行路过半,江照雪计算着灵剑仙阁寻常入定时间,开阵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隐身法阵,便立刻走了出去。
灵剑仙阁看守的都是普通弟子,根本看不穿她的法术,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水牢,进入牢房,她抬手一点,弄晕两个看守弟子之后,大大方方走到关押裴子辰的水牢。
灵舟上的水牢是一个巨大水池,布满法阵,裴子辰一人站在法阵中央,四肢锁链囚住,闭眼安睡,神色从容,仿佛此地不是水牢,而是高床软枕,不显半分狼狈。
江照雪看着来气,从旁边捡了颗小石头过去砸他:“还睡!”
裴子辰听着,慢慢睁眼,就看江照雪蹲在水池边上,神色焦急道:“再睡就到灵剑仙阁了!”
裴子辰不说话,只注视着面前女子,轻声反问:“到了又如何呢?”
“你不怕死啊?”江照雪瞪大眼,提醒道,“你糊弄普通人还可以,你以为你能糊弄孤钧?到时候被发现了,仙盟不会留下你。”
“女君既然不要我,又何必再管我?”裴子辰语气淡淡,又闭上眼睛,轻声道,“弟子自己选的路,女君不必忧心。”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想白日的事,便有几分气短,低声道:“你一个大活人,说什么要不要的?”
裴子辰似是不愿听她说这些,装作没听到。
江照雪知道不服软是哄不出人来,只能小声劝哄:“而且我也没有不要你呀,我不是说了吗,让你等我回来,我只是出门办事。你看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被抓了吧?别同我置气,赶紧出来,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弟子不是孩子,您也不必诓哄我。”裴子辰平静道,“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但不必为了善良勉强。您若无意,我不强求。”
“你没有强求啊!”江照雪越发心焦,“我是有事儿……”
“昨夜是权宜之计。”
裴子辰一开口,江照雪就觉得有些耳熟,听着他平静陈述:“您是我长辈,于我照看之责,昨夜性命攸关,您只是救人心切,但并无情爱之意,弟子明白。”
“倒也不是……”
“而且你我年龄悬殊,身份有隔,”裴子辰一说这个,江照雪僵住,她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尴尬看着他,看他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若提醒,“九幽功法难长存于真仙境内,他日为求大道,我必远赴九幽,你我长居蓬莱……您既如此作想,您还要应下我,不是勉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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