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掂了掂袋子里的银子,大步迈进去,高兴道:“你随便选!”
“你别装啦。”阿南见她摆阔,忍不住道,“你来人间境以后,银子都是裴子辰给的,你有几两他不知道吗?”
这话让江照雪一顿,随即不满反驳:“那万一我有私房钱呢?”
“真仙境不流通银子,”阿南提醒道,“你要真在人间境背着他藏私房钱,他才是想不通。”
一人一鸟暗中吵吵,裴子辰跟着江照雪进店,迎面便有小二上来,带着江照雪开始相看。
裴子辰站在旁侧,走到掌柜面前,悄悄递了一粒金珠,小声道:“三楼。”
掌柜一愣,随后立刻明白过来,忙亲自上前,开始招呼江照雪,高兴道:“这位夫人,您是看什么?”
“我想给他买一身。”
江照雪指了旁侧裴子辰,掌柜明白过来,忙道:“那这边请。”
他将江照雪带着往上,江照雪知道越上越贵的道理,但掌柜走前面,裴子辰跟在后面,她也不好临阵逃单,只能再捏了捏钱袋子,琢磨着……
实在不行,她把沈玉清叫过来买单。
他欠她的钱多。
江照雪一想,心里踏实了许多,顿时大方起来,带着裴子辰走上三楼,入目便一排排华衣,她随意翻看着,同裴子辰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您挑吧,”裴子辰笑着看她给自己挑衣服,语气柔和,“您给我的,我都喜欢。”
“你这话说得……”
江照雪尴尬一笑,看了一眼旁侧等着的掌柜,便转身挑了起来。
她简单给裴子辰各种颜色的衣衫都选一遍,让裴子辰试。
裴子辰身段好,什么衣服都穿得漂亮,江照雪左看也好,右看也好,于是换一套拍板一套。
挑好衣服,她便又开始给他挑发冠环佩,等看到一块极其合适裴子辰的白玉兰花佩时,她随手拿了起来,回头比上裴子辰腰间,无意识道:“我觉得这块你带着……”
话没说完,江照雪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挑玉佩?
她居然在给裴子辰挑发冠腰带玉佩这些东西?
这些贴身之物,不比普通衣衫,她来挑,着实有些越界。
江照雪一时不敢动作,裴子辰察觉她犹豫,抬起眼眸,看着面前明显有些惊住试图将玉佩收回的女子,眼里不由得带了笑意,轻声道:“带着如何?”
“哦,没什么。”
江照雪故作镇定,试图将玉佩放下,却被一把拉住。
江照雪心上一跳,抬眼看他,就见裴子辰握着她的手,温和看着她,轻声道:“这玉佩很好,我很喜欢。”
旁边老板见状赶紧催促:“夫人,给你家郎君带上看看啊。”
“他不是……”
“劳您帮我带上吧。”
江照雪争辩声未出,就被裴子辰打断,他瞧着她,眼里带了些许遗憾:“您还没送过我礼物呢。”
这话让江照雪一瞬想起新年那个装满了首饰的乾坤链,虽然打算等一切结束后还他,但一想他送过这么多东西,她便觉得有些理亏。
两人静静僵持,裴子辰看了一眼掌柜,吩咐道:“您先下去泡杯茶吧。”
掌柜得话一愣,随即行礼,笑着离开。
房间只剩下两人,江照雪感觉他的气息和存在一瞬变得无比强烈。
他握着她的手强硬温柔,轻声道:“昨日我与师娘有些误会,我知师娘心存芥蒂。”
“没……没有。”
江照雪一听,便知他是说起客栈里的事儿,她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忙粉饰太平道:“我没什么芥蒂。”
“若我让师娘为难,弟子心中难安。弟子性命为师娘所救,与您生死相托。”
他说着,握拽着她的手,贴到他的腰带上,似是暗示着道:“您放心,弟子永远等着您,也绝不会让您为难半分。”
“你说什么,”江照雪尴尬笑着,“我听不懂。”
裴子辰笑了笑,只道:“帮我系上,当我的及冠礼,好不好?”
江照雪没说话,他也不放手。
房间里的温度攀升上去,裴子辰又上前一步,贴在她催问:“好不好?”
这个距离太近,她的手贴在他的腹间,七月盛夏衣衫单薄,她能清晰感知到衣下肌肉纹理,一瞬想起昨夜荒唐的梦境,未尽之欲被他调起,口中涎液也莫名旺盛起来。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这个动作虽然轻微,却还是带着她头上珠花颤颤巍巍。
裴子辰垂眸看着怀中人头顶珠花,心欲横生。
然而两人始终保持半掌距离,他不敢多越雷池一步,只歪了歪头,声音里藏了暗哑,像少年一般道:“从未有人替弟子系过玉佩,师娘,帮帮我好不好?”
“好好好。”
江照雪一听这话,感觉自己继续下去,快成衣冠禽兽。
她赶紧低头给他系上玉佩,故作烦躁道:“小孩子就是麻烦死了。”
裴子辰笑着不说话,垂眸看着她微颤的指尖。
等她将玉佩系好,他轻声询问:“好看吗?”
江照雪心跳漏了一拍,听裴子辰追问:“师娘,我生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
江照雪不敢多呆,逃一般转身下楼。
等到了楼下,远离了裴子辰,江照雪才觉空气新鲜起来。
她走到柜前,翻出银子,同掌柜道:“先算钱,钱不够我叫人。”
听到这话,跟在江照雪身后的裴子辰动作一顿,抬眸看去:“师娘打算叫谁?”
“沈玉清啊。”
江照雪大大方方道:“你放心,他有钱。”
“弟子也有钱。”
裴子辰一听,脸色淡下来,直接将衣服送入乾坤袋中,转身拉过江照雪,淡道:“走吧。”
“不是,”江照雪被他拽着,疑惑看向掌柜,“这还没给钱……”
“给过了。”
掌柜笑着送走他们,高兴道:“公子给过了,二位慢走。”
江照雪听着,被裴子辰拖着出去,她这才反应过来,裴子辰在给她送了这么多首饰后,居然还有钱铺张浪费!
她一时有些震惊,不由得道:“你哪儿来的钱?!”
“红白喜事,看坟算日,捉妖驱邪,护卫打手,”裴子辰平静道,“只要不伤天害理,价格合适,弟子都可以干。”
可永远不如沈玉清。
裴子辰拉着江照雪,心里清楚,他做这些,永远比不上继承整个灵剑仙阁的沈玉清。
“师娘,”裴子辰一想,便想放手,但既然已经握在她的手上,他便不甘放开,只能难堪道,“等以后我开宗立派……”
“你也太厉害了。”
江照雪惊叹看着他,裴子辰一愣,他诧异回头,就看见江照雪崇拜的眼神:“我最佩服你这种干事儿赚钱的劳动青年了,当总裁容易,当助理难啊。”
“师娘……”
裴子辰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隐约明白江照雪在赞美他,小心翼翼道:“您是说,我比师父厉害?”
“那当然啊。”
江照雪立刻道:“他赚钱哪儿有你厉害?”
裴子辰听到这话,虽然知道江照雪是夸大其词,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但他又觉和沈玉清对比,不是什么君子之行,只能笑了笑道:“师娘要不要再逛逛?苍城有许多小吃……”
“走走走,”江照雪一听立刻道,“咱们吃完再回去。”
这一路边吃边玩,等江照雪和裴子辰打打闹闹笑着回府时,已是深夜。
李府人早已歇下,江照雪刚同裴子辰讲笑话,又赶紧叮嘱裴子辰:‘小声些,笑小声……’
“回来了?”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之声响起。
江照雪和裴子辰顿住,愣眼抬头,便看沈玉清坐在大厅圆桌主座上,慕锦月站在他身后,正朝他们挤眉弄眼。
裴子辰表情冷淡下来,却也懂事后退,恭敬行礼:“师父。”
而江照雪目光下滑,看见满桌饭菜满满当当,不由得有些诧异:“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这话出来,气氛更冷,沈玉清气息明显乱了几分,在桌下暗暗蜷指成拳,他死死盯着裴子辰腰间玉佩,胸口闷痛。
慕锦月左右一看,见情况不对,赶紧解释:“师娘,师父是在等您回来一起用膳。”
“哦……”
江照雪反应过来,随意摆手欲走:“我吃过了,你先吃吧。”
“你吃什么了?”
沈玉清打断她,似是竭力隐忍。
江照雪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回道:“馄饨,烤羊排,还有卷饼。”
“这些有什么好吃?”沈玉清压着声,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评价道,“馄饨卷饼市井之味,难登雅堂,烤羊排味重性燥,不宜进食。家中又不是没有珍馐,非要去外面偷上一嘴才算爽快?”
他这话明显是憋了又憋,实在有些憋不住,但又不想起冲突,于是越发阴阳怪气。
江照雪懒得理他,骂了一声“有病”,便提步上了台阶,往自己房间走去。
裴子辰目光跟随她去,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沈玉清却直觉他似乎很是高兴。
高兴,高兴什么?
沈玉清看着裴子辰腰间玉佩,只觉扎眼,终于是忍不住将筷子一砸,怒道:“站住!”
江照雪冷眼回眸,就看沈玉清盯着她:“你有心思出去陪人买玉佩,就没心思吃条鱼吗?”
这话一出,江照雪愣了愣。
她心上微慌,一瞬想起给裴子辰玉佩打结的手法是她独有。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可她给沈玉清系过无数次玉佩,沈玉清自然熟悉。
她一时不好多说,裴子辰毕竟已经是成年男子,她给他打玉佩结,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这一沉默,沈玉清明显气息重了几分,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忍了片刻,想起这一日日没个止境的争执,才提起筷子,放缓了语气:“我还没吃,你过来坐着,看一眼也好。”
这话对于沈玉清来说,已是极低姿态,裴子辰不由得向江照雪看去。
江照雪本就理亏,听到沈玉清让步,也不再争执,走上前方坐下后,惊讶看见桌面上有条红烧鱼。
这些时日吃的都是西域菜,她许久没吃过红烧鱼。
这条红烧鱼色亮味香,虽然放了一会儿,但越显入味。
她虽然吃得饱,但食欲又上来,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取了筷子,笑了起来:“有红烧鱼不早说,犯得着和我这么吵吗?”
沈玉清得话,面色好了几分,淡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吃了。”
“习惯难改,”江照雪随意道,“我爱吃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是。”
沈玉清应了一声,整个人便平和下去,同慕锦月吩咐了一声,慕锦月便提前退开,走出门去,同裴子辰打了招呼:“师兄,我先去睡了。”
裴子辰淡淡应了一声,慕锦月行礼离开。
等她走后,屋中就只剩下江照雪沈玉清,裴子辰转眸看去,就见沈玉清在给江照雪夹菜,他夹了刺最少鱼腹,沾了酱料,缓声道:“红烧鱼还是得鲤鱼做才好,就是刺多。”
“吃多没事儿,我嘴里过一道就出来了。”
“罢了吧,”沈玉清淡道,“上次卡到,还是找药君取出来的,差点把食道开了。”
“那是灵兽,这凡间的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沈玉清没有在人前的气势,看上去格外平和。
明明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两人就能说下去,言语之间熟稔得不分你我,默契无间。
这一幕像针一样扎在裴子辰眼里,刺眼至极。
他不想多看,转身走进夜色,去给江照雪取消食汤。
江照雪感觉裴子辰离开,暗中瞟了一眼,沈玉清立刻察觉,淡道:“一个弟子,你倒是关心得很。”
“这话我耳熟,”江照雪漫不经心,提醒道,“当年我这么说你和慕锦月的时候,你是怎么回我的?”
沈玉清动作一僵,江照雪学着他的语气:“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我与她仅有师徒之情,再无其他。”
说着,江照雪抬眸看他,好笑道:“是不是?”
“所以你是报复我?”
沈玉清听着,不甘开口:“用这种方式……”
“我不是报复你,”江照雪打断他,认真解释,“我只是告诉你,慕锦月是你弟子,你关怀她。而裴子辰我养了八年,我从他十七岁看到二十五岁,他是我八年心血。”
沈玉清听着,面色泛白,手指不自觉蜷起,却还是道:“所以呢?”
“我为他加冠赐字时,没来得及送他礼物,今日补上,赠了一块玉佩而已,”江照雪取了帕子擦着手,轻描淡写道,“一个弟子而已,你别太敏感。”
说着,江照雪起身离开,淡道:“我先休息,裴夫人明日会过来与我们商议去圣池的事,你也好好休息吧。”
她从门口走出去,刚走出大门没几步,就见裴子辰已经端着消食汤站在长廊上,冷淡行礼:“师娘。”
江照雪略一颔首,端了消食汤一口喝完,随意道:“给你师父端一碗吧。”
她放下汤碗,转身欲走,刚一动,便听裴子辰突然开口:“鱼就这么好吃吗?”
江照雪一愣,裴子辰便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一般,端着消食汤往前走去。
江照雪独站在在空荡荡长廊,后知后觉舌尖泛酸,酸得发麻,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回房间,端了茶水连灌三杯,才感觉舌头缓了过来,不由得道:“他朹子是不是放太多了?这么酸。”
“有没有可能,是人酸呢?”
阿南站在桌子上提醒,江照雪一顿,不敢多想,只摆了摆手道:“行了,先睡吧。”
睡下当夜,江照雪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瀑布下清修,有人站在岸上看她。
对方看她看了很久,她睁开眼睛,人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对方面容。
只远看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玄衣广袍,如山如松。
她心上一跳,认出来人,不由得笑起来:“道友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观天上月,可如水中影。”
“什么天上月?”江照雪听不明白,对方没有出声。
他只站在远处,凝望着她,好久,才道:”你。”
江照雪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不是水中影,何不近前来看呢?”
对方静默片刻,涉水而下。
江照雪远远看他没入水中,一步一步走来。
水深处,他消失不见,江照雪坐在莲台上,笑着看着水中出现一个人影。
先伸出的是一直素白的手,江照雪含笑握着那湿漉漉的手掌,青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瞬间,人破水而出,她终于看清他面容。
裴子辰!
江照雪看见那英俊面容刹那,惊得急急抽手,而对方没有给她诧异时间,紧握着她猛地一拉,随后抬手一扶,便揽着她腰,翻身将她压入水中。
水声一瞬轰隆入耳,他压着她吻撞过来。
“师娘,”他声音飘散在水里,冷淡询问,“吃了那么多鱼,还记得想我吗?”
江照雪醒时,天色尚暗。
她在黑夜里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上黏腻,整个人仿佛被汗水浸透。
她又做梦了,还是裴子辰。
他先带着她在水里胡来,等闹够了,他就抱着她,给她喂鱼。
清蒸红烧煎炸……满满一桌,吃得她此刻想起鱼就想吐。
阿南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怎么了?”
“不对……”
江照雪立刻意识到:“不太对。”
“什么不对?”阿南茫然。
“我又梦到裴子辰了。”
江照雪看着床顶,不可置信道:“我这两天都在梦到他。他手里有灵虚扇,那玩意儿擅神魂之道,他是不是入我梦了?”
“嗨,你想这么多。”
阿南翻了个身:“说不定是你自己心虚亏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阿南提醒她:“你都这么一二再而三拒绝他了,人家男主角自尊心很强的。现在肯定就算有点心思也只把你当师娘了,洗洗睡吧你。”
江照雪被阿南安抚,觉得也是。
而且,不管是她自己心生杂念,还是裴子辰入梦,她好似也都不能做什么。强行拒绝他入梦,那就等于让他知道她发现了此事,一旦撕破了这层纸,她就得回应,生硬拒绝,裴子辰万一心灰意冷要走,她也不可能让他走。不拒绝,那更是荒唐……
左思右想,江照雪觉得,阿南说得甚是,肯定她自己多想了。
必须是她想多了。
江照雪自我安慰一番,再次睡去,睡去之前,她突然意识到。
裴子辰和那位前辈……
好像越来越像了。
在梦境里,她一开始甚至以为,那是那位前辈。
江照雪闭眼睡去,而裴子辰在清醒之后,先去净室洗澡。
穿好衣衫从屏风里走出来时,冥已经起身,他坐在小榻上,看着走出来的裴子辰,冷声提醒:“今天的鱼是你师父做的。”
裴子辰冷淡扫他一眼:“我知道。”
所以他让她吃了一晚上的鱼。
她喜欢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吃到别人桌子上就行。
说着,他躺到床上,等盖上被子,灵虚扇才提醒:“主人,刚才灵力波动不对,江女君怕是察觉了。”
裴子辰一顿,随后道:“知道了。”
“怎么办?”灵虚扇有些担心。
裴子辰闭上眼睛,他知道灵力波动不对在哪一刻,在江照雪看到他脸那一刻就出了问题。
可江照雪让梦境继续了。
她知道,但是……
她想要。
裴子辰不由得笑起来,脑海中却还是不由自主浮现她看见他时诧异的眼神。
她期待的不是他。
但不重要。
最后的结果是他,就够了。
两人各怀心思,早上起来,等第二日正午见面,两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裴子辰恭敬行礼:“师娘。”
江照雪冷淡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
冥从他身后走来,瞟了裴子辰一眼,带了几分笑意,压低声道:“她不要你了。”
裴子辰没有理他,提步往内。
等进屋之后,便发现屋中人都已经来齐。
江照雪坐在主座,沈玉清坐在身侧,冥是客人与他们同桌,裴子辰和慕锦月便各自站在沈玉清和江照雪身后,为他们布菜。
“等会儿裴夫人要来商量搬迁的事宜。”江照雪通知了一下大家,沈玉清应了一声,便继续吃饭。
冥今日换了裴子辰的衣服,他骨架和裴子辰相似,但毕竟年少,比裴子辰矮上不少,之前他穿得都是杀手穿的劲装,衣袖极窄,今日换了常服,一拿筷子,衣袖便滑落下去,露出满手的伤痕。
江照雪一愣,不由得道:“你怎么手上都是伤?”
“身上也是。”冥眼眸一抬,直接问,“要看吗?”
这话让沈玉清皱起眉头,裴子辰也面露不满。
江照雪察觉少年尖锐,笑了笑道:“不用了。就是问问你一个小孩儿……”
话没说完,江照雪便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小孩儿,他是一个杀手。
能在这个年纪当一个杀手,过得必然不是寻常日子。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只能主动给他夹菜,劝道:“多吃点肉。”
冥静默不言,只低头吃肉,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饭一样。
江照雪心生怜悯,便给他夹菜,沈玉清坐在旁侧,提醒:“你先吃饭。”
江照雪闻声回头,就看沈玉清给她夹了鱼。
江照雪看见鱼,脸色微变,昨晚梦里吃了一夜的鱼,此刻见到,着实有些吃不下了。
她随意吃了两口,赶紧同还要夹菜的沈玉清道:“不用夹了,就先着放着吧。”
沈玉清一顿,抬起眼眸,锐利看着她:“为何?”
“昨日吃得太饱……”江照雪含糊开口,赶紧道,“我吃菜,吃菜清淡。”
沈玉清没说话,只想了想后,抬手夹了她正在夹的菜,放在她盘子里,平淡道:”吃菜也行,想吃什么说就是了。”
江照雪听着,尴尬笑开。
旁侧裴子辰静默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没一会儿吃完,裴书兰便赶了过来。
她一入屋,冥就抬起眼眸,静静看着她。
裴书兰察觉,好奇道:“这位是?”
“之前同您说过从极乐长生教中抓回来的那个孩子。”沈玉清开口,解释道,“暂时安置在此处。”
“哦。”裴书兰反应过来,有些怜悯看着冥,感慨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当杀手了?”
说着,裴书兰走上前去,试图拉过冥的手,冥下意识一收,裴书兰僵了僵,尴尬笑道:“抱歉,我是看你手上有伤。我有个孩子,若是活着,应当同你差不多的年岁……”
裴书兰说着,又伤感起来,收手回头看向江照雪,笑起来道:“罢了,我们先商量怎么安置府里的人吧。”
裴书兰没有再理会冥,冥被她触碰过的手放在身后,轻轻颤抖。
裴子辰看了一眼,悄无声息走到冥的身侧,为他挡住。
李府主要需要安置的就是李念修和李思己两个孩子,但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单独过去,裴书兰商量过后,便决定先把管事这些人搬运过去。
裴书兰对孩子看得重,事无巨细。
冥就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商量,神色飘忽。
江照雪同裴书兰商量过后,思考着道:“管事侍从一共十二人,我夫君和弟子前往江州,应当是半日一趟,单人单次可带四人,十二人至少要三日……”
“不可。”沈玉清一听,立刻道,“可多花些时间,我留下,子辰去。”
江照雪抬眸看了一眼站着的裴子辰,他看着地面,观不出喜怒,但江照雪不想再拖时间,摇头道:“不必,我会保护好慕锦月。”
“我说的是你。”沈玉清闻言皱眉,“你一个命师。”
“我给你传信好了。”
江照雪立刻道:“若当真出危险,你这么厉害,直接撕个空间口子过来不就好了。不过就是得回真仙境,再回来麻烦。但我和你那小徒弟的小命,”江照雪笑起来,“应当值沈仙君折腾一趟吧?”
她哄起人来一套一套,沈玉清招架不住,扭过头去,只道:“你胆子太大。”
“是我们时间不多。”
江照雪认真起来:“就这么定,今日你和裴子辰就开始,有体力就干。裴夫人把玄青石准备好,打通各项关节,裴夫人这边准备好,我们把小公子和大小姐送过去,就立刻出发。”
“半个时辰给我一次消息。”沈玉清开口。
江照雪一顿,无奈叹息,点头道:“好。”
事情就此定下,当天裴子辰和沈玉清出发。
而裴书兰之后便按照冥的指引,一面寻找玄青石,一面找极乐合欢宫采集玄青石的人。
大家忙忙碌碌,就江照雪和慕锦月、冥没事儿干。
江照雪师心大发,决定教导一下两个孩子,她先检查了慕锦月的灵根,发现慕锦月灵根还未修补好,她不由得有些奇怪:“灵泯散这么强吗?不是拿到解药了吗?”
“弟子也不知。”慕锦月摇头,随后想想,苦笑道,“不过,弟子的灵根,反正也是杂灵根,无甚作用。修仙一路,也就是师父强求。”
“那可不是嘛。”江照雪瞟她一眼,感觉她果然和裴子辰有几分相似。
男女主的可恨!
要换个人,谁会管她?也就她是女主,遇到沈玉清,沈玉清其他天赋超凡的徒弟他一个不管,一个不看,就盯着她这个杂灵根,在书里把她的天劫木灵根挖给慕锦月之后,慕锦月悟性绝佳,一跃成为第一女仙,可现在……
“那你师父打算怎么办呢?”江照雪好奇。
可别还打她灵根主意。
“不知道。”慕锦月摇头,随后道,“不过,师父说,等拿到斩神剑,他会给我一副天灵根。”
听到这话,江照雪心上一凛,笑着道:“这样啊。泽渊对你真好。”
“师娘不要介意,”慕锦月一听她说这话,赶忙道,“弟子只是……”
“不重要。”江照雪打断她,笑着道,“我不在乎。冥公子,”江照雪转头看向旁边的冥:“你呢?你想学什么?”
“我想修仙。”
冥平静道:“我想从最基础的学起。”
江照雪听着,上下将他一打量,摇头道:“你修不了,你没有灵根。”
“我要学。”
冥很坚定,江照雪无奈,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儿做,便开始教。
他用不了是一会儿事儿,但知道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江照雪教了一天孩子,等到晚上,裴子辰和沈玉清在江州休息未归,江照雪闭眼做梦,便梦见了江州。
裴子辰坐在海滩边上吹笛,她站到他身后,感受着海风扑面而来,好像自己就在江州一样。
“师娘,您是不是好久没见过海了?”
裴子辰开口,江照雪疑惑:“怎么问这个?”
“蓬莱是个海岛,听说您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裴子辰转头遥望海岸,慢声道,“我想让您看看。”
江照雪梅说话,她静默看着这久违的大海,听着裴子辰道:“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将一个发着光的海螺递了过去。
江照雪奇怪:“这是?”
“荧光螺,我刚找到的,据说人可以把自己的声音封在里面,留音之人死去后,才会听到生前音。若您想要,用传音玉牌写信给我。”
江照雪一愣,便看裴子辰眼里带了几分苦涩:“今日一直听着师娘给师父传音,我……很是不甘。”
说着,裴子辰走上前来。
星光落在他身上,他停在江照雪面前,注视着她道:”师娘,我要的不多给他一道传音,给我一个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