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关灯
护眼

而叶天骄的条件是让她给李修己下药,可她当年许诺给李修己一条生路,如果这药是毒药,断没有承诺了别人反手去给人下毒的道理。
叶天骄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告诉她这个要对李修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若叶天骄对李修己没有恶意,他躲什么呢?直接和李修己认亲就是了。
那叶天骄必定是有什么无法和李修己相认的难处,要在服用这个药之后,他才能解决这个难处……
江照雪脑子将所有信息捋了一边,也想不出个头绪,干脆将药放回乾坤袋,清理了叶天骄传音留下的灵息后,扯过被子盖上。
她躺着感应了一下青叶蝶蓝蝶青的情况,确认他们没有受伤出事之后,便放松下来。
阿南在旁边扯了小被子盖在身上,见她睁着眼睛不言,好奇道:“你信叶天骄的话吗?要不要给李修己喂药啊?”
江照雪听着没说话,静静注视着阿南的小被子。
这一张碎花被是裴子辰前些时日缝给阿南的,他缝这个小被子时,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比对碎花,裁剪布料,挑选了最好的棉花,每一针都缝得极为认真。
她记得最初裴子辰学缝小被子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在泰州,叶天骄还暗暗嘲笑过他,说他像个小媳妇儿。
想起三人年少的画面,江照雪心上一酸。
阿南也有所感知,安抚着道:“就信他一次吧,好歹也是朋友,而且……”
阿南喃喃,似是有些困了:”还能怎么办呢?”
她要救裴子辰,人有亲疏,事有远近,她不能不信。
江照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低声道:“明天观察一下李修己,看看怎么下手合适。”
反正他也在骗她,说不定是个什么东西。
阿南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含糊道:“还有,你那个法子保不保险啊?咱们计划不会都被人提前知道了吧?”
“除非他很熟悉我,又或者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法子才可能发现,”江照雪闭着眼睛,随意道,“但内容不可能知道的。”
她传信用的手法都是加密之后再加密,也就叶天骄这种符箓天才能破解。
李修己修鬼道,但本质传承是剑修,不可能有叶天骄这种能耐。
听到江照雪的解释,阿南终于放心睡去。
而江照雪在这空荡的大殿,静默着,过了许久,还是有些睡不着,恍恍惚惚间,她依稀想起“李修己”宴席上的言语。
“若是有想见的人,那最容易不过。”
想见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江照雪突然觉得酒意升腾上来,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醉过去,慢慢便失去了意识。
没了一会儿,一股凉风卷席大殿,只听“嘎吱”一声声响,紫黑衣衫青年去而又返。
黑履踏上玄色大理石地板,金丝银线绣着的衣摆如流水淌过地面,黑色气息随着他的进入涌灌而入,一瞬遮天蔽日,将所有月光遮挡,把整个房间都化作一片黑暗。
江照雪眉头微皱,挣扎着抬眼,却是有些睁不开。
只迷迷糊糊隐约看到床纱之外,似是有个人走了进来。
床纱隔绝了对方具体的模样,只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形,他宽袍散发,身形清瘦,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床帐前。
周边雾气慢慢散开,房屋门窗早已关闭,月光透过镂空雕花婆娑而入,青年卷起床帘,目光如有实质,一点点扫视在她周身。
江照雪浑浑噩噩,似在梦中,她试图挣扎,却觉得全身酸软无力。
而对方明显也察觉她已经被彻底控制,动弹不得,弯腰抬起她的手指看了看,低头轻嗅片刻后,又放了下去。
江照雪迷糊作想,对方明显不会回答。
她只觉对方坐到床榻边上,垂眸看她,轻声呢喃:“不是说了会帮你把人安排过来吗,就这么着急?”
说着,青年衣袖之下,黑气如蝮蛇蜿蜒而出,钻入她袖口衣裙。
冰凉滑腻的触感缠绕上她的皮肤,仿若有人手掌轻抚摩挲,江照雪紧皱眉头,呼吸不由得乱了起来。
青年静静看着她,声音似在天边,任由那些魔气幻化的长蛇游弋在她身躯之上,低声询问:“一夜都分不开,在同谁说话呢?”
江照雪没有应声,长蛇巡视过她周身,开始轻轻舔舐,似乎越发仔细品尝辨别着什么,她呼吸越发急促,青年眸色却是越沉越暗,语气中带了冷意:“半点灵息不留,你倒是把人藏得好得很,来,让我看看。”
一条长蛇缠绕到她腿根,青年俯下身来,似是端详着她,温声警告:“若是我看不出来是谁……”
魔气克制不住从青年袖间溢出,化作两条长蛇将她腿拉开,其余游走在她身上,汗水从江照雪额前滴落,青年盯着唇齿微张间隐约透露的小舌,感受着那些魔气带来的触感,他也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宣告于她,只双手撑在她身侧,克制不住贴近她,哑声宣判:“那就要受罚了。”
说罢,蛇信一卷,女子整个人宛若弓弦,惊颤出声。
那声音仿若号角,袖中魔气瞬间化作密密麻麻小蛇朝着床榻上的人奔涌而去。
女子声如昆山玉碎,混杂着喘息之声,在大殿肆无忌惮散开。
听着那声音,青年眼神颤动,一双眼如同压着岩浆的冰面,一动不动盯着她,端详她,仿佛要将她生吞入腹,却不肯触碰她半分。
只想看她欲生欲死沉沦无果,同他一起坠入欢喜地狱。
“江照雪,”她隐约听到人带着喑哑告知,“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罚你,你明白吗?”
她明白。
虽然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陷在一个极度诡异的梦境里。
梦里她似是被一条巨蟒缠绕,粗壮的蛇身环绕她周身,而后那条巨蛇化作人形,撑在她上方,亲吻着她胸口,一路往下。
折磨她,亲吻她,直到最后,他温柔轻唤:“瑶瑶。”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轻抚她的头发,声音就在耳边:“想我了吗?”
“不要……”
江照雪整个人颤抖起来,一把抓在青年衣袖之上,几乎是要哭出来:“裴子辰……不要……”
这名字一出,青年愣住,也就是那一刹,江照雪从极致到近乎疯狂的刺激中猛地惊醒,瞬间惊坐而起!
江照雪大口大口喘息,惊惶看着周遭。
周边一切如初,整个房间异常安静,只有月光静静洒落。
她余韵未歇,仿佛还在梦中,肌肉不受控制打着颤。
冷不丁夜风袭来,床纱轻摇,她突然意识到——
“你醒了?”
青年声音从旁侧传来,江照雪防御阵法瞬间开启,同时抬眼看清了对方模样。
带着面具的广袖青年静坐在床边,一双眼清清冷冷,毫无邪念看着她。
江照雪不可自抑喘息着,震惊看着面前人:“帝君?”
“你今夜饮酒太甚,心境不稳,招惹邪祟入体。”
青年语如浮冰,沁人心脾,江照雪慢慢冷静下来,听青年道:“我特意过来看看。”
“帝君说笑了。”
江照雪听到这话,却是不信,她紧盯着对方眼睛,冷声反讥:“帝君在此坐镇,天下什么邪祟敢冒犯此处?”
“你想听实话?”青年一听就知她是在不信自己说辞。
江照雪被他言语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的反应有些过激,若是当真交手,她讨不了什么好处。
青年见她清醒几分,却没罢休,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若是想听,那实话就是,我方才察觉江仙主联系了外人。我想,江仙主应当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所以特意前查看一下仙主到底是同谁联系。可惜仙主将灵息抹得干净,我无从得知对方身份。唯一能知道的……”
说着,青年倾身贴近,他气息扑面而来刹那,江照雪身体骤僵。
方才梦里那激烈的余韵似是瞬间又被燃起,她紧张坐在原地,就觉青年在她耳边嗅了嗅,不带半分狎昵,平静阐述:“女修灵息应当阴盛阳衰,可现下却多是近乎阴阳平衡……”说着,他转眸看她,意有所指,“是个男人?”
这话太过暧昧,江照雪瞳孔急缩。
她知道这是警告,对方已经察觉了她和他人联系的警告。
用这样轻挑的语气来警告她,江照雪心中盛怒,然而面上却是神情不改,冷淡道:“帝君玩笑了。”
江照雪暗中捏起锦被,转头迎向对方,不卑不亢警告:“我与谁联系,还轮不到帝君来查看。”
青年听着,神色不动,只凝视着她的眼睛,仿若一条盯着猎物的蛇,冷静、专注、将她整个人吞噬在他的眼睛。
意识到这一点,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狂乱的梦境,不由得心中暗暗埋怨现下的距离。
他们贴得太近了,气息交缠,目光融汇,任何人倾身半寸,似乎就能吻上。
哪怕对方眼神冷淡得像寒江潭井,江照雪身体还是忍不住热了起来。
她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不想在此时落了下乘,只能一退不退立在原地,任由对方端详。
只是涎液在口中汇聚,越来越多,到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喉头一动,将那些积累过多的液体吞咽下去。
看见这个动作,青年仿佛是目的达到,轻笑起来。
“天色已晚。”
他突然开口,从容起身,床纱如水在他身上落在他肩头,他轻轻颔首,仿佛完全没听到江照雪刚才警告的言语,礼貌道:“本座不打扰仙主休息,先行告辞。”
说着,青年卷帘出了床帐,江照雪反应过来,冷下神色:“帝君。”
青年顿住步子,江照雪挪眸看去,隔着纱帘,看着那一方美人山影,冷声询问:“帝君现在的意思,是打算将我软禁在此吗?”
“仙主怎会如此作想?”对方没有回头,语气客气,言语却格外霸道,“只是客随主便,我不愿仙主多见外人,想让仙主在此多留几日罢了。”
“那帝君打算留我几日?”
江照雪确定了对方的意思,冰冷出声。
青年却似乎是认真想了想,语气淡了下来:“很快。”
这就是没有期限了。
江照雪听得明白,立刻又道:“那我的人呢?”
“安置在客院,过得很好。”青年耐心回答,又提醒道,“你应当能感知到。”
叶天骄他们四人都在她这里留了一缕魂魄,她的确能感知到他们应当安全无虞。
江照雪问完问题,青年客气询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照雪被他这不温不火的语气问恼,明明是上门挑衅的人,还要装出一副温良恭谦的模样,她不愿理她,对方却是回过头来,隔着纱帘看着床上江照雪的剪影,想了想,轻声道:“若仙主没有问题,那就由本座问一个问题吧。”
江照雪警惕抬眼,就听对方用极轻的声音询问:“仙主方才做梦,梦到的是裴子辰吗?”
方才的梦境突然又撞入脑海,江照雪肌肉瞬紧。
对方见状,便确认了答案,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抬手一点,便让桌面茶杯自己续了一杯温茶,朝着床上人送去。
“仙主喝些温茶吧,”他语气关切,听在人耳中,却似是意有所指,“嗓音都有些哑了。”
江照雪闻言,瞬间惊怒,顾不上什么大局忍耐,将茶杯抬手一掀,怒喝出声:“滚!”
茶杯滚落在地,然而出声之时,江照雪却当真难堪发现自己音色有些喑哑。
她整个人彻底僵住,站在门口的青年却是轻声一笑,提步走到碎了的茶杯前,弯腰收拾了地面污水残骸,又重新倒了杯茶在桌面,耐心劝道:“置气归置气,水还是要喝的,喝完好好睡吧。”
说完,他抬手一点,紫黑色的清心经文飘落到江照雪床榻前,化作一道道符纸,环绕在床榻之上。
青年转身往外,安抚道:“邪祟不会再来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江照雪火气又再次上来,心绪翻涌,又羞又恼。
她不确定李修己是什么时候来,也不确定自己这个梦与李修己有无关系,更不确定李修己看到了什么。
但无论发生什么,李修己这样挑衅上门,都令人实在恼怒难堪。
江照雪心上气愤非常,忍不住朝着床板猛锤了几下,又觉自己嗓子干烧发疼,还是咬牙起身,去把桌上的茶喝了。
地面发冷,有些凉脚,她顿时有些后悔,还不如刚才把那茶喝了,免得跑这一趟。
她要宰了他。
她摸着叶天骄给她的药盒子,开始后悔自己最初那点心善怜悯,只心里恨不得这是什么穿肠毒药。
她一定要把药给他喂下去。
她微弱的道德感轰然坍塌,想着刚才那人挑衅的样子,脑子开始疯狂运转。
她一定要把这个药给他塞到嘴里,在把他按到地上,打爆他的面具,将他踩在脚底。
在舟上下咒,半夜跑到她房里放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戏弄她,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管他什么半神魔主,她一定要他好看!
江照雪在房中恼怒时,裴子辰关门漫步而出。
他也不知怎么,在听到江照雪梦中唤出自己名字那刹,这连日暗压在心里那点邪火终于消散,步履轻盈,竟觉逗弄一下江照雪,似乎也是一件趣事。
于是天还未亮,心里便忍不住开始念起明日与她再见。
只是行过长廊,正准备前往他打坐之处,没走几步,便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主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裴子辰脚步一顿,冷眼看去,便见新罗衣抱着文书站在门口,笑着端详着他。
裴子辰神色收敛,冷淡落到新罗衣怀中文书上:“什么事?”
“今日真仙境线人传来的密报。”
新罗衣说着上前,将一封文书交到裴子辰手中:“沈玉清今日从灵剑仙阁动身,前往九幽境了。”
听到这话,裴子辰神色骤冷。
夜风从长廊入口急掠而入,泛起凉意。
新罗衣躬身垂头,恭敬道:“您刚刚苏醒,正是虚弱之际,真仙境虎视眈眈,沈江二人夫妻情深,江仙主此行所图难测,还望主上,”新罗衣抬眼,言词恳切,“务必小心。”
*** ***
“李修己”离开后,江照雪一夜未眠。
阿南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醒来时,便见江照雪盘腿坐在床上,神色憔悴,气势汹汹。
阿南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得道:“你……你在干什么?”
“想办法。”
江照雪实话实说,阿南疑惑:“想什么办法?”
“咱们被困在这儿了。”
“困在这儿了?”阿南茫然,“什么叫困在这儿了?”
“李修己把我们软禁了。”
“软禁?”阿南越听越迷惑,“他软禁咱们做什么?金屋藏娇啊。”
江照雪听着没说话,她昨夜也是疑惑,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了理由。
“神器在我手上。”
她转着手中的玉签,认真分析着道:“当初他们盯着裴子辰,或许就是为了神器。既然如此,裴子辰死了,神器在我身上,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叶天骄与李修己应当不是一条线,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赶紧给他下药,早点抽身。九幽境的水太深,”,江照雪抿了抿唇,“不可久留。”
“那……那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阿南听她说得心慌,江照雪没有说话。
她要走,自然是给李修己下药之后走,药只有一颗,她必须保证药能进李修己的嘴里,那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控制住李修己,才能用药。
可李修己半神之躯,想要控制他谈何容易?
几次交手来看,李修己修为远高于她,若是要控制他,还需想些特殊的法子。
好在她来时带了蓬莱不少药物神器,其中一种就是专门针对灵体,若她提前布置大阵,再辅以针对灵体的药物,与天再赌,控制住李修己,也未必是难事。
江照雪思考着,将自己有的手段都想了一遍,心中便有了章法。
阿南在她旁边等候许久,等天亮起来,江照雪打定主意,这才起身,卷了床帘下榻,唤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推开,一群侍女模样的人端着梳洗之物飘然而入。
江照雪认出这些都是阴纸仙,没有说话,只跟着她们洗漱之后,坐在铜镜旁让阴纸仙帮着梳头。
或许是阴纸仙的缘故,她们触碰她,竟也没有被咒法反噬。
江照雪由着她们取出梳头换衣,等站起来后,才突然意识到,这里虽然是李修己的房间,但却有很多女子用的东西,而且喜好大多与她相同,仿佛是提前准备一般。
这里以前有女子住过?
江照雪心中好奇起来,带着阿南一起到偏殿去用饭。
阴纸仙不会说话,沉默着放了满桌的菜,一个早饭,天南海北各处的菜色都给她端了上来。
这些饭菜灵气四溢,应当都不是九幽境的产物,又或者是被人特殊处理,江照雪有些奇怪,但也无从问起,沉默着吃了半天,觉得有些无趣,抬眼看向旁边阴纸仙,抬手写了一封信,递给阴纸仙道:“把信转给帝君。”
阿南正埋头苦吃,听见这话,看她一眼,好奇道:“什么信?”
“我说我无聊,让他找人管管我。”
江照雪喝了口豆浆,阿南好奇:“他会管你?”
“不就试试吗?”
江照雪看它一眼:“试试他对我的态度,知己知彼,才能有下一步。”
“要是他不管你怎么办?”
“那我就继续写信,”江照雪一想到这个最坏结果,不耐道,“烦死他。”
好在李修己并非她想得那么恶劣,早上信送过去,下午他就过来。
他来的时候,江照雪正在水榭准备给裴子辰招魂。
她早上把李修己的宫殿逛了一圈,他似乎是把自己所有活动范围都划给了她,从寝殿饭厅书房到花园水榭,都是她的活动区域,要是仔细观赏,一天都走不完。
这个区域之内,只有阴纸仙活动,她走了一早上,一个活人都没见到。
下午烈日炎炎,她便到湖边水榭钓鱼。
虽然魔宫的温度始终适宜,但看着大太阳,还是看看湖水心情舒坦些。
她把吊杆扔在旁边,就坐在铺好的蒲团上开始画招魂阵,刚画几笔,便觉身后一阵凉风卷入,随后就听一个青年突兀响起:“你在画什么阵法?”
江照雪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阵法上的纹路都被画歪。
她闭上眼睛,忍住骂人的冲动,拼命安抚自己,魔修是这样的。
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就喜欢用这么吓人的方式彰显他们的邪魅狂狷。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重新拨弄琴弦,头也不回道:“帝君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对方语气淡淡,和昨夜相比,似乎又冷淡不少。
江照雪开始有些习惯这个人的喜怒无常了,随口道:“我是让帝君找人陪我,又不是让帝君亲自前来,怎么,”江照雪回头嘲弄一笑,“九幽境除了帝君没……”
话没说完,江照雪顿住。
今日“李修己”换了一身水蓝色的绸缎华衫,头戴银冠,手握小扇,斜卧在水榭小榻上,长发流淌下来,看上去颇为闲适。
虽然被银白色面具遮了半张脸,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是生了副好架子,一躺一卧,皆是风景。
嘲弄的话被打断,一时便开不了口,对方眼皮一抬,轻声反问:“除了我,然后呢?”
“哦,”江照雪收起眼神,不想和对方打嘴仗,李修己来也不是坏事,她也怕把人赶跑了,便随意点了,“没什么,您能大驾光临,晚辈心中十分感激。”
“是么?”对方明显不信,”若你有得选,本座与你那亲亲徒弟、随身侍从、还有灵剑仙阁那位沈阁主,亦或是其他有的没的,你又会如何选?”
“帝君说笑,”江照雪知道他又是在警告她不安分,磨牙当作不知,吹捧道,“帝君半神之躯,一人创造一境之大英雄,如何能同这些凡夫俗子相比?”
“我要不是半神呢?”对方听着吹捧,却没半点情绪好转之意,语气更冷,追问着道,“我若没有创造一境,不过是寻常修士,稍有些天赋,今日我来,你还欢喜吗?”
“帝君何必妄自菲薄,”江照雪听着对方为难,继续吹捧道,“您就算什么都不会,那也长得漂亮!”
裴子辰听着,心知她是随口一说,轻浮浪荡,但还是失了为难她的念头,只将目光直接落到她画的阵法上,继续追问:“这是什么阵法?”
“招魂阵。”
江照雪画下最后一笔,打开桌上香炉,点燃香炉中的盘香后,随口应声。
裴子辰听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招谁……”
话没说完,他突觉心上一震,随后就见前方女子双指并起,轻声诵念:“天道有召,裴子辰,魂归来兮。”
音落,裴子辰脸色巨变,一把握紧折扇,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
尖锐的剧痛在阵法亮起刹那钻入脑海,仿佛要将他魂魄撕开!
她为他招魂!
她让他过来,是为了当着他的面位他招魂!
他一瞬明了,无数念头翻涌上来。
她想做什么?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叫他来这里,是为了验证他的身份,还是警告?
昨夜新罗衣的话在他脑海翻腾,他知道新罗衣的话中必然包含挑拨之言。
然而沈玉清来了是真的,她昨晚联系他人是真的,如今她在他面前招魂是什么意思?
想确认他是不是裴子辰?
她以为确认了他是裴子辰,她就可以仗着她的身份为所欲为,当真将他玩弄于掌心?!
她做梦!
暴戾之气在心中散开,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无论什么缘由,都不能让江照雪看出异常。
他压住将他整个人几乎撕开的痛楚,暗中在掌心化开止痛的药物,死死盯着江照雪招魂的背影。
面前人动作优雅温和,仿佛带着神性,只有他知道,这个看似神明一样的女人,如何欺骗过她,折磨过他,将他敲骨吸髓榨干之后,又从容抽身,不过三月就能另收弟子,与其他人欢声笑语。
都做到这个程度,还装什么深情,真当他是个蠢货,什么都看不明白吗?!
他疼得肌肉克制不住发颤,背上俱是冷汗,心中杀念翻来覆去,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面前这个人,然而却始终没有动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顾忌什么,只静默躺在原处,脑海中隐约还有一个念头。
她在为他招魂。
他自从苏醒过来,每日都在痛苦,原来是因为,她一直,每日,都在为他招魂。
这隐隐的念头支撑着他,等了许久,他整个人仿佛是从溺水中打捞出来,蚀骨削肉,化成一滩。
这时江照雪也招魂完毕,终于安心下去。
从昨夜知道裴子辰的魂魄在九幽境,她就想试试,不知道距离远近是否会影响招魂效果,现下确认过后,她安心下去,抬手一拂,招魂阵如烟散去,随后拿过香炉,将盘香倒去,清理干净之后,才回头看向小榻上的李修己。
李修己静静躺在榻上,相比来时,虽然有面具遮挡,却还他裸露出的面色更苍白几分,愈显鬼气森然。
江照雪感觉他似乎有些虚弱,但又看不出虚实,只能关心道:“帝君可是不适?”
“我讨厌仙法。”
对方冷声开口,江照雪一愣。
招魂阵发耗费灵力不少,李修己身为九幽境的核心,容忍她在他的领域开启这样的法阵,的确也算宽容。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旁边端了水过去,上前行礼示好道:“是我思虑不周,就以茶代酒,赔个不是吧。”
对方听着,却是不说话。
江照雪僵了片刻,尴尬抬眼:“帝君?”
“为什么给裴子辰招魂?”
她一开口,青年突兀出声。
江照雪有些茫然,裴子辰盯着她的眼睛,手指在袖中暗中蜷起,冷声道:“是愧疚?还是另有所图?”
“帝君在说什么?”
江照雪被他问的茫然,理所当然反问:“他是我道侣,我为他招魂,不是理所当然吗?”
裴子辰听着,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他强压着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念头,继续反问:“是责任?”
“不。”江照雪毫不犹豫,平静道,“是爱。”
这话一出,裴子辰心上仿佛被什么锐利划开,他瞳孔缩紧,不可自抑死死捏紧袖中衣衫。
有人在脑海里疯狂叫嚣起来。
她在骗你——
裴子辰,她早就看穿你的身份,故意讨好你。
就算没有看穿你的身份,她也当你是李修己,假装有情有义来骗你!
沈玉清来了,她另有图谋,她就是个骗子,一个字都不能信。
所有声音都在这么告诉他,然而他还是克制不住,被那种盛大的愉悦冲刷而过。
他平静看着江照雪,反复咀嚼:“爱?”
“是啊,”江照雪答得坦坦荡荡,“我心悦他,这当是爱吧?”
“可他是你丈夫弟子。”
“可他现在是我丈夫了。”
江照雪回得毫不犹豫,青年不再言语,他审视着她,仿佛是在辨认她言语中的真伪。
江照雪任由他查看,等了许久,青年从榻上起身,走到江照雪面前。
她只到他肩头,他一贴近,便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整个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江照雪瞬间绷紧肌肉,面色不动,却已是戒备起来。
对方乃剑修出身,对人的身体动向极为敏感,明显是察觉了她的变化,垂眸看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