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将这件事归咎为王渊偏帮林家,而是说他秉公执法。
王渊摸了摸胡子,嘴角微微上抬。
见状,林知清再次开口:
“二来,我也想问问王大人,从前与我们林家,是否有些误会。”
听到这话,王渊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吸了一口气:“你这丫头,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是个懂规矩的。”
“不错,我从前对林家是有些偏见。”他痛快地承认了:
“你们也知道,当初我的恩师力荐我坐上了御史中丞的位子。”
“他对我有恩,我对他也十分敬重。”
“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个极其难得的好官。”
听到这里,林青山也开口了:
“的确如此,在他弹劾从戎之前,本侯对他的印象也是刚正不阿。”
得到肯定,王渊叹了一口气:“老侯爷宽厚。”
“实不相瞒,正是因为太过了解恩师,我才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林从戎通敌叛国一事是如此,林家包藏祸心也是如此。”
闻言,林知清微微皱眉。
王渊却突然起身,朝着林青山俯身作揖:
“我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当初一叶障目,多年以后仍然对林家有偏见,这是我的不对。”
林青山看了一眼林知清,眼神中有些意外。
随后,他搀了一把王渊。
王渊却执意全了礼数,然后才直起身子,恢复成了那个倔老头的样子。
“第一次堂审之时,我瞧出了一些不对。”王渊的语气有些沉重:
“休堂以后,我让人去寻了恩师从前的小厮,这一问,才问出许多内幕来。”
“当初之事,确实是恩师对不住望舒侯。”
“江云鹤用我师母的性命威胁恩师,让恩师做了诬陷之事。”
听到这里,林知清心中了然了。
江云鹤为什么非要威胁前御史中丞来揭发和陷害林从戎,自然是因为前御史中丞刚正不阿的名声在外。
这样一个人出来指控,可信度非常高,还能不牵扯江家。
多好的买卖。
王渊没注意林知清的表情,神色有些落寞:
“此事了结以后,恩师心中有愧,一病不起,没隔多久便去了。”
林知清同林青山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御史中丞的意思。
从御史中丞的角度来看,多年前的事起源于镇远侯府的威胁,但他并不知情,所以一直误解林家。
这确实能够解释,先前御史台和御史中丞对林家的恶意。
林知清并没有想到,御史中丞会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的。
在第一次堂审上,御史中丞确实对林家不是很友好,第二次堂审他很多时候都站在中立的位置说话。
恰恰是这样,林家才有机会翻盘。
所以说,不存在御史中丞看林家复起所以上赶着巴结的可能性。
这位王大人,确实是个就事论事,脾气比较倔的人。
并且,是个放得下脸面的人。
林知清见过太多冠冕堂皇的人了。
现在回过头看看,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的大盛官员就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那时候她还颇为惊奇,监察御史这种靠嘴吃饭的人居然会有些结巴。
如今看来,御史台有王渊这么一个倔老头做***,下头的官员应当是以能力为主,其余为辅而选出来的。
这对大盛朝堂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青山和林知清当然不会过多地指责王渊。
至少御史台是没对林家产生什么实际影响的。
林青山没多说什么,宽慰了几句王渊,此事也就算是翻过去了。
镇远侯府倒了以后,林家闲了下来,倒是陆淮繁忙了起来。
陆淮上任以后,户部铆足了劲儿,以江云鹤的事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出了许多狗苟蝇营的事儿。
其中,大理寺卿周崇正首当其冲。
周崇正利用职务之便狱讼均金一事很快便爆发了。
除此之外,六部也有一些人被清算了,武将那头尤为严重。
先前以镇远侯府为首的人都缩起了脑袋,生怕被户部拿住了小辫子。
至此,压在林家头上的所有大石头都被搬了下来。
皇上已经昭告天下,林从戎通敌叛国一案彻底翻案。
他的爵位时隔这么久,又重新回到了林家头上。
一门双侯爵的荣耀兜兜转转还是归位了。
除此之外,朝廷顺藤摸瓜肃清了镇远侯府的残余势力,林家也出了不少的力。
百姓们口口相传,甚至说书人都将林家这段经历编成了话本子。
林女执堂申父冤,怒抗薄情郎扳侯权!
这句话在盛京城流传甚广,林知清的口碑也在百姓的口口相传当中逐渐上升。
甚至有些官员对她的婚事起了些心思。
“我说刘婆子,今日是我先来的,你给我退到一边去!”
“你个老货,我可是为沛国公侄儿来求亲的,你凭什么让我走开?”
“一家有女百家求,学士府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交代我一定要同林小姐说说我们家表少爷,你起来!”
“嘿,我就不信了,你连沛国公的面子都不给!”
林知清看着两个冰人针锋相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见状,林青山清了清嗓子:
“二位,你们莫不是要将林家拆了?本侯已经说过了,清丫头如今年岁尚小,不会考虑成亲的。”
“哎哟,侯爷!”其中一个冰人上前一步,眉头皱成了苦瓜:
“林小姐如今都已经是老姑娘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些抓住,过后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林知清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今年年方十九,已经成这些媒婆眼里的老姑娘了。
若不是怕传出林家目中无人的闲话,她早就忍不住开骂了。
从前盛京城中的世家避她如蛇蝎,最近集体转性一样,对她又夸又捧。
林青山皱眉:“本侯早已经说过了,清丫头不急着出门,还要留两年。”
冰人甩了甩帕子,再次开口:
“我的侯爷呀,林小姐眉如远黛含烟,目似秋水横波,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儿,将来定是个旺家的好相貌。”
“如今外头的人谁不知道,林小姐为父申冤,在大堂上一语震三贤,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孝女贤媳。”
“沛国公的侄子你也看过了,一表人才不说,沛国公只念叨了一句玉笋,就跑了上万里寻了回来。”
“二人都为至纯至善之人,十分相配!”
这冰人说完以后,另一个冰人也不甘示弱地上前:
“侯爷,你听我说,我们学士府是公认的清白好人家,表少爷明事理,懂进退,没有半点纨绔之气。”
“娶妻娶德不娶财,林小姐这般好姑娘品行端正,规矩周到,与我家表少爷十分相配。”
“不仅如此,我听闻林小姐女工针线、琴棋书画、医术茶道无一不精通,我家表少爷也是个才高八斗的,二人十分相配!”
“咳,咳咳。”
听到这最后一段话,林知清忍不住了。
女工针线、琴棋书画、艺术茶道样样精通?
这说的是她林知清?
这些冰人们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呀,闭着眼睛就是夸。
这也太夸张了。
林青山也听不下去了尽管在他心中林知清确实哪里都好,但也没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吧。
他忍不住拍了桌子:“本侯说不行就是不行,来人,将这二位冰人请出去!”
直接上强制手段了。
若是几日前,林知清可能会劝诫一番,让林青山的态度软和一些,不要轻易得罪那些人。
但如今她已经对此场景见怪不怪了。
这些日子以来,林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官媒先来说,不成以后冰人又上门。
每次来的人都还不同,林知清看得都头疼。
如今就连大学士和沛国公都来凑热闹了,林知清心中不免烦躁。
待那两个冰人被拉出去以后,林知清才感觉自己周围清静了下来。
林泱泱和严鹬从外头走了进来,二人皆是一脸幸灾乐祸。
林泱泱率先开口:“清妹妹,又来人了?”
林知清无奈点头。
“你如今的桃花运倒是不错,都穷追猛打到这个地步了,啧啧啧。”严鹬接话。
林知清尚未说话,林青山便冷哼一声:
“都是些什么货色,居然敢肖想清丫头!”
第450章 鉴心学!笛人的来历!
“不错!”揶揄归揶揄,林泱泱一贯是看不上京中那群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
“我清妹妹这般妙人,他们简直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学士府的那个表少爷我见过,整个一书呆子,比我父亲还爱念之乎者也。”
“沛国公的侄儿虽然我没见过,但放着自家父母不孝顺,跑去讨好沛国公,这种人能成事吗?”
“还有那左都御史脑子也是有些问题,他家女儿先前喜欢江流昀喜欢得不行,如今还想让你嫁进去,做梦!”
“还有还有……”
林泱泱一口气将那些人都吐槽了一遍,相当不留情面。
“好了好了。”林知清招呼林泱泱坐下:
“反正又不是真心求娶我的,多拒绝几次就老实了,管他们作何。”
“哼,以为将你娶进门就能拿捏林家?如今这些人想得越来越美了。”林泱泱如今也能看出那些人背后的心思了:
“若是真心求娶,怎么不让自己的儿子来,这个侄儿那个侄儿,这些人从前怎么没那么多侄儿?”
林知清被她逗笑了。
不过,她说得没错。
不管是沛国公还是学士府,都是既要又要。
林知清大概能猜出那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看林家如今扶摇直上,想分一杯羹。
但他们又打心底里瞧不上林家,或者说瞧不上林知清,所以才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从旁宗子嗣中挑人求娶林知清。
这样既蹭到了林家的东风,又没损失核心资源。
打得一手好算盘。
“罢了,再来就直接打发了。”林知清看向林青山:“祖父,你应当可以应付的。”
“我还有正事儿。”
这话一出,林青山哪有不应的。
出了门以后,林泱泱和严鹬才跟上了林知清的步伐。
林泱泱忍不住开口了:“清妹妹,你说的正事是什么意思?”
林知清轻轻叹气:“先前堂审时,笛人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小的忙,我也想帮帮他。”
提到笛人,林泱泱也有些兴奋:
“上次在堂审上他清醒了一瞬,清妹妹,你再努力努力,说不准他真的会醒过来!”
林知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病人,帮他的同时,我也可以精进我的鉴心学。”
“走走走,我们这就去。”林泱泱拉着林知清向前跑:
“这几日事务繁忙,许久没有看看他了,我们现在就去。”
跑了没几步,她转头看向严鹬:“严鹬,你也一同去瞧瞧吧。”
“第一次堂审时你不在,你没瞧见他,他如今身上长了些肉,倒是隐隐能瞧出来长得不错。”
“再好看能有我好看?”严鹬越过林知清和林泱泱,向前走去:
“我对男人没兴趣。”
说完以后,他便朝着外头走了。
“切!”林泱泱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林知清笑了笑:“他要去找他弟弟,当然没时间。”
“也对。”提到这件事,林泱泱也不轻易开玩笑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清妹妹,你说这花蝴蝶的弟弟也会同他这般吗?”
“这谁知道呢?”林知清回答。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到了林十安的院子以后,林泱泱将沉睡的笛人推到了院子里。
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很耀眼。
林知清拧了帕子,给笛人擦了擦脸。
林泱泱嫌弃地看了看笛人的头发,最后还是让人打了一盆水,说要给笛人洗洗头。
二人之所以亲自上手,是因为笛人到底是外男,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传出闲话,到底是麻烦。
平日里林知清都是让朝颜照看的,今日刚好也没什么其他事情。
见今日天气确实还可以,受风寒的可能性较小,林知清干脆点了头。
二人忙前忙后忙了小半晌,才将笛人的头发洗了个干净。
林泱泱拍了拍手:“得了,现在瞧着顺眼多了。”
她将脏水倒了,回来的时候林知清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堂姐,你在旁边看着,若笛人有异动,及时按住他。”林知清张口道。
林泱泱点了点头,她对林知清的鉴心学还是比较感兴趣的,不过也只能看看,学不到精髓。
林知清先是从桌子上拿出了一个穿了线的圆环,放到了笛人眼前,有节奏地摇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林泱泱盯着那圆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啪!”
林知清一个响指将她的睡意打散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林泱泱能感受得出来,现在的笛人呼吸更加平稳,应当是进入梦乡了。
虽然方才他也没醒,但与现在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随后,林知清手中拿着一根银针,坐到了笛人身旁开口道:
“注意,我马上就要带你去熟悉的地方了。”
“那里是草原。”
说完这句话以后,林知清紧紧盯着笛人的脸。
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林知清继续开口:
“那里是水边?”
笛人依旧没有反应。
林泱泱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了,林知清一直试图找到笛人的故乡,每次都要询问和试探笛人的家的特征,但始终都没有效果。
林泱泱都有些无聊了,林知清却不厌其烦地开口:
“那里是个小镇?”
“那里是雪山?”
笛人还是没有反应。
林知清停了下来,她陆陆续续试过不少地方了,却还是没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还有哪里呢?
她拧眉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提问方式:
“你的家乡很热?”
“你的家乡很冷?”
还是没有反应。
林知清看向林泱泱:“堂姐,你快想想我还有没有什么说漏的地方。”
林泱泱捏了捏下巴,还是摇了摇头:
“你想不到,我更想不到了。”
“镇远侯府……他总不能也是大梁来的吧?”
“也不能啊。”
林泱泱自说自话,根本没有注意到笛人的小拇指轻轻动了动。
林知清却没错过这个小细节。
她身体一顿,打断了林泱泱的话:“堂姐,你实在太聪明了!”
“啊?你说我吗?”林泱泱有些小得意。
林知清没来得及再同她说话,而是直视笛人,微微张口:
“你的家在大梁?”
林泱泱有些激动,林知清比较镇定,只看笛人的脸。
可半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笛人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又是怎么回事?清妹妹,不会是巧合吧……”林泱泱话音刚落,那笛人的脸突然抽搐了起来。
林知清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不是抽搐!
他的脸部肌肉互相协作做出了一些表情,但因为太瘦了,那些表情有些狰狞,所以看上去像是在抽搐。
林知清凑近了一些,林泱泱见状,连忙上前了几步,保护林知清。
林知清一动不动,只紧紧盯着笛人的脸。
他的眉骨处一直向上耸动!
除此以外,眼周的肌肉也在往外扩。
不仅如此,他的胸口处开始剧烈起伏,整个身体不断往后缩,那椅子险些往后倒了下去。
林泱泱一把扶住椅子,也有些着急了:“清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林知清从前看过一些病人,要比这个恐怖多了。
她只从笛人的表现中看出了愤怒!
愤怒,为何愤怒?
大梁真的是笛人的故乡吗?
他的身体往后倒,那是一种防御的姿势。
愤怒加防御,林知清的眉头刹那间舒展了开来!
她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你是大盛人士,你的家在边疆?”
说完,见笛人还处在警惕与愤怒的状态当中,林知清反手拿出了玉笛,吹奏了一首非常舒缓的曲子。
笛人胸口起伏的弧度随着笛声逐渐缓慢了下来。
林泱泱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
见状,林知清才继续开口,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你的家在大盛,在边疆,那里有高飞的大雁,有战火,有孤烟。”
说着,林知清用手上的银针轻轻刺了一下笛人。
林泱泱见此情形,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怕笛人吃痛暴走。
好在林知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直在安抚笛人,笛人看上去十分安静。
林知清的视角与林泱泱的自然不同。
她之所以用银针刺了一下笛人,是想加重笛人的沉浸感。
镇远侯府能让刘邙控制笛人,中间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以林知清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打骂这些都是轻的,笛人肯定是受到过许多折磨的。
银针的刺激能让笛人更有代入感,想到从前的事情。
果不其然,很快,笛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那是一个笑容。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个笑容十分僵硬。
因为笛人面上太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
所以,他再次做的时候,十分生疏。
正当林知清和林泱泱看得认真之时,笛人的喉咙动了动,仿佛要说话一样。
可是,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道类似于嘶吼的声音。
林泱泱不解。
林知清观察了一下,走向一旁的石桌倒了一杯水。
她用手帕沾了水,轻轻擦拭着笛人的嘴唇。
有了水的滋润,笛人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愈发清晰:
“父,父,母,狗……”
“父亲,母亲,狗?”林泱泱将笛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林知清耐心道:“你的父亲是个极其值得敬佩的人,你的母亲对你十分宠爱。”
说到这里,笛人的情绪已经非常平稳了。
林知清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有些兴奋。
盯了笛人这么久,如今终于有些进展了。
笛人如今其实跟做梦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他的梦境是由他自己的记忆以及林知清的话结合起来,生成的画面。
这种梦境更加自由,没有限制。
林知清站在一个旁观者而非引导者的角度去探索。
这与先前刘邙算计林知清她们,或者林知清算计其他人的梦境是不一样的。
笛人如今的状态同做梦没有区别,所以林知清的描述都比较笼统。
若是她描述的场景偏离现实,那么梦里的人有所察觉,梦境是会崩塌的。
所以林知清非常小心。
她想到方才笛人所说的话,再次轻声开口:
“父亲外出回来了,母亲正在同你玩耍交流,你们很快便一起用膳。”
“你的脚边,卧着一只狗。”
“清妹妹……”林泱泱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对,他不对!”
林知清方才话刚说完,便已经注意到了。
笛人眼尾上挑,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这是对林知清所描述的场景产生疑问了。
林知清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不,没有狗。”
听到这话,笛人的眉头舒展开来。
林知清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狗的问题。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开口,重新描述了一遍:
“你的父亲外出归来,母亲张罗着用膳,你们三人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人……”
林知清越说,眉头皱得越深。
因为她注意到,笛人的眉头也越皱越深了。
不对,这绝对不对!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林知清一把拉住林泱泱,后退了好几步。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吹响了笛子。
笛音响彻整个院子,林泱泱咽了咽口水,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因为她发现笛人好似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是越来越……生气了?
林泱泱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
林知清的笛音越来越急,充满了压迫力,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舒缓与温柔。
下一刻,笛人倏然站了起来。
他仿佛看破了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感到疑惑,竟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林知清的眼睛微微瞪大,笛人居然有自己的姿势了吗?
平日里他虽然会做出一些微小的反应,但那是身体的反应,是不受控制的。
但如今,他同在大理寺大堂一样,似乎是有了自己可以控制的意识一样。
林知清当机立断,转换了一种吹奏方式。
笛音又逐渐平缓了下来,仿佛在配合笛人的动作一样。
林泱泱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惊扰了林知清。
林知清笛音的音量逐渐变大,变得更加悠扬。
她明显感受到,笛人同笛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她丝毫不敢松懈,笛音经久不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笛人居然缓慢地朝前走了一步!
林知清心中一喜。
林知清轻轻开口:“先别动,危险。”
如今笛人的状态不稳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还没有陷入沉睡。
这样的话,他便是危险的。
林知清缓缓停下了吹笛的动作,再次拿起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玉圆环。
她像是一开始一样,轻轻晃动着玉圆环,而后开口:
“注意放轻松,看着圆环,回到方才的位置,回去吧,回去。”
说完这些话以后,那笛人挣扎了一下,随后才用一种比较僵硬的姿势爬了起来,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看到这里,林泱泱才松了一口气。
林知清则是走上前去检查了起来。
过了许久,确定那笛人再次回到了沉睡状态,林知清才朝着林泱泱招了招手。
林泱泱走近以后,迫不及待开口问:
“清妹妹,如何,看出些什么?”
林知清洗了***,随后摇了摇头:“他以前的家应当很幸福。”
“让祖父帮忙,往军中查一查吧。”
笛人多半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镇远侯府抓走,后来遇到了刘邙,才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
这种做法,放在林知清从前的世界是相当不守医德的。
笛人如今的境况非常不好,意识一直被困,挣脱不出来。
这对林知清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她深吸一口气:“倘若只是即时催眠,人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这多半是刘邙一直在加固笛人催眠的效果,笛人的心理意识完全被封存,这也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
林泱泱听得有些晕了:
“清妹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是连起来怎么那么陌生呢?”
这也不奇怪。
林知清耐心解释:
“人在面对精神痛苦时,会无意识地进行自我保护。”
这话听起来是复杂了些,但要说起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类型就很简单了。
首先是压抑。
把不能被意识所接受的念头、情感和冲动抑制到潜意识当中去,这便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另外,否认也是如此。
拒绝承认引起焦虑痛苦的事件,当其从未发生过。
这些都是一些基础心理防御机制。
若说是进阶一些的,还有投射。
人有时会下意识把自己的不良品质投射到别人身上,就像是一个自私的人往往会觉得别人也很自私一样。
退行,比如说一个成年人在遇到巨大压力时,可能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
这些都属于心理防御机制的表达。
笛人目前的情况,比较偏向于“否认”。
或许是他在尝试过反抗但失败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不愿让意识从沉睡中挣脱出来。
因为挣脱出来后,很可能面对的还是伤害和失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林泱泱若有所思:
“他现在是不是同我手刚受伤的时候一样,不想面对事实?”
“对,就是这个意思。”林知清点头。
每个人的自我防御机制都有不同的表现。
林泱泱叹了一口气:
“那这样我们要如何帮笛人?”
“我当初的状况没有他那么严重,你们经常开导我陪我玩儿。”
“可笛人醒都醒不过来,怎么开导他呀?”
林知清摇了摇头:“没事的时候多同他说说话,但这种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猜测,或许找到一些他在意的东西,可能会将他唤醒。”
“就像上次他见到江云鹤,受到刺激短暂清醒过来了一样。”
当然,这只是林知清的猜测。
她深吸一口气,因为她从前并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在鉴心学这一方面,她也是在不断探索的。
经历过江家父子的事情以后,他有的时候明显会感觉到一些力不从心。
如若每次遇到事情都要像之前一样跳崖啥的,那代价太大了,过程也不是林知清可以随意掌控的。
而且,先前她陷于大盛,不免产生了一些过激的想法。
这都是她迫切地需要去解决的问题,或者用一个更加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瓶颈期。
医治笛人,很有可能就是打破这个瓶颈的机会。
所以,林知清想尝试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