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点了下头,而后离去。
拜别上神,花川轻拍了拍九渊肩膀,似是而非的笑着,示意小殿下先走。待九渊走后,许久之后,他才离开天水。
而在揭榜时,也在众人的耳语中,九渊知道了那个神秘的传闻。
那日劫车后,漫天小神议论:小殿下当街同羲和上神抢男人了。
荒唐,滑三重之大稽。
阿汀从日月乡回来,还给九渊带了一大箱衣裳,多为月白色长裙,清冷不失温柔,亲近却又疏漠。九渊第一次听闻这种颜色,便喜欢的紧。
听阿汀说,阿汀娘亲近日喜爱同织女仙学做衣物,拜托花神们种了一园子的花,自己亲自调色亲自制作。她也一直想给九渊做件,可九渊成日一身脏灰武服,苦于不知何样颜色更衬这位殿下。
一日阿汀娘不小心撞翻盛着幽花枝的小碗,一滴幽蓝色滴入白花色汁中,散去汇入,便制出这般月白色,阿汀娘一眼便觉得,这就是最适合她的颜色。
九渊嘴笨,在阿汀的撺掇下换上,心中喜欢与感动,口中除了“谢谢”以外,也说不出什么。
阿汀开怀笑了,她好久没有见到阿渊害羞的模样。
二人赴揭榜式,穿过了层层人海,到门口才发现,宣武门设下结界,惟有被选上的学生才能进入,那些没被选上的便堆在门口,哭天喊地愤愤不公,诉着心中委屈。
阿汀今天穿的很漂亮,一身鹅黄纱裙,头上戴着个鸟状模样钗子,小巧可爱,极为衬她。
她声音清甜的,似春神降临时带来的甜果子,汁甜饱满,凡是尝上一口,心头便沁满甜味。
“阿渊,我就送你到这里啦,我在这里等你哦。”她笑着挥手,大有目送九渊前行的意思。
她推九渊走入门中,果然顺利穿过了结界。而后笑着和她摆手,示意快进去。
见她笑着,九渊心里却很难过。她的小兔子为什么不可以一起进来,小兔子为何妄自菲薄?
九渊停在门口未进,手穿过结界攥紧阿汀的手腕。
什么破结界,她就算是砸个口也要带阿汀进来。
九渊不敢用力,轻轻一拉,阿汀手便被她拉了进来。
“阿汀!”九渊欣喜攥着她的手腕,声调不由变高,“阿汀!快进来!”
阿汀满脸惊诧,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穿过结界的手。像个石头一样木讷的被九渊拉了进去,待从惊诧中缓回神来,止不住的哇哇大哭。
天上喜六数,照人间说法,“六”便是顺利之意。再往天界史说起,六万年前天妖大战,六位武神屠尽妖界,故选六位六重神官们,来三重收六人做弟子。
等到她们走遍宣武门,终于在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张宣纸,写着七个名字,七扭八斜的,很难看清是个什么字。
那张纸前站着个人,一身白衣纹如墨染,马尾高高竖起,手中抱着个竹笛深思。
正是修竹。
见了阿汀,他不再思考,疾步冲过来,摸了摸阿汀的头。
“是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去打他!”
阿汀一手拍开,擦了擦眼泪。“谁敢欺负我!我可有阿渊!”
顾不得什么小殿下身份,修竹下意识投去个幽怨眼神,而后突然发现这可是小殿下,他尴尬的扭过头去,小声说:“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修竹抓住阿汀袖子,给她拉去那张纸前。
要说这是揭榜,那可不是随便二字能概括下的。一路走来,各个榜上金纸银文,各色宝石嵌在裱框旁,能有多华丽就有多华丽,能有多大牌面就撑多大牌面。虽说神官们贫富有别,可这也太别了点,面前这个破纸来阵风就要散了,被吹去哪都不一定,这居然还是个神官手笔?
穷且志坚,穷且志坚。
三人围在这张破纸前,不敢去想未来跟着这问先生修习,究竟要住在个什么破地方。
纸上写了六人的名字,先后顺序为花川、珉、修竹、阿汀、钟礼、樾乔。
以及在一旁临时大大的写下了盛九渊的名字。
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留下了小小的一行字:明日巳时,各位学生于槐园相见。
名头水墨题下二字:梨行。
若说这位梨行先生随便,可这槐园偏偏一点都不随便。
推门便是一泊约莫百里湖水,清澈见底,不知名为何。这湖置得没给落脚地,若推门直入,势必会掉进这湖中,闹得好生狼狈。
槐园六角,分别坐落着六座小院,古朴典雅。在离门近的两座小院中,硬生生加进了个小屋子,灰石土瓦,破败不堪,清风若来,便作摇摇欲坠之势。
九渊拉着半梦半醒的阿汀辰时便至,院中已有一人,翠纱白裙,坐在湖边石上,抚弦而奏,正是樾乔。
见来人,樾乔停手,点头示意,而后抚弦不语。
阮音阵阵,不似武选时那般急促逼人,时而慢捻,时而转圜,悠扬动听。
阿汀扯了扯九渊的袖子,悄声凑过去,半梦半醒的呢喃着:“阿渊,我还是不喜欢她,她心狠手辣的。”
“胡闹。”九渊眉头微蹙,轻拍了下阿汀脑袋,“武选之规,理当自践。”
“是是是。”阿汀白眼一翻,转头冲樾乔背影做了个鬼脸,心里根本不听九渊所讲。
巳时将至,入选者皆纷纷到场。
珉一身黛色长衣,身无它色,下半张脸藏于面具下,沉稳内敛,到场见了人微微倾首,礼至,便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修竹提着钟礼进园。钟礼一身檀色锦衣,头戴玉冠腰坠玉佩,一番豪华装扮委实精心,怎知一推门便直入湖里,身后修竹足尖点水,提着他飞过无名湖。
落地把钟礼一丢,径直凑去阿汀身旁,面色霎时明朗。徒留钟礼一人趴在地上,揉着眼睛不知方向地连声道谢。
九渊念动铭文,钟礼身上的湖水便悉数弹出,飞回无名湖中。
恍然想起,深潭寒水封了神力,不能用些小法术弹开,只能躺在大石上,静静地晒干。
钟礼道谢,起身睁开眼看清面前是盛九渊,又赶紧跪了下去,磕磕巴巴地道谢。
“喂,小结巴,帮你除个水而已,你何必行这么大礼,快起来快起来。”阿汀从九渊身后探出头,看着钟礼一脸不解。
钟礼心虚,不敢抬头。
本是跟着他们一起做件不地道的事罢了,哪想撞上了小殿下。早闻小殿下是个武痴,对一切大事小情都不闻不问的,怎还突然掺和了一脚。掺和了不说,还闯进了他们为花川设下的结界中。
结界只进不出,战战兢兢几日,本以为萍水不相逢,过去就算了,总之大概在也不会遇到。适逢赤霄战神随口一问,钟礼本就讲话结巴,叫赤霄战神心生疑惑,这才逼问出来,解了他们的困。
好家伙,不仅遇到了,独他一人与小殿下和花川入了梨行先生门下。武选惟有这位梨行先生愿意收他,他断然不能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是错了,殿下要打要罚也好,开了口,这话却始终蹦不出来。
“殿……殿殿下,我我……我……”
他战战兢兢,不知该说什么好,听头顶上传来一句“算了。”如释重负。
“不必和我说,去同他说。”
他们这恶劣行径本就针对花川,不关她事,她只不过顺带波及。
九渊没去看他,顺手扶他起身,视线越过他直盯门外。
巳时已至,该听到抱歉那人,却迟迟不见身影。
“咦,怎不见花川?”似是看破心中所想,阿汀凑到九渊身旁,一齐看着门口的方向。
九渊回头,“问,问我作甚。”
话一出口,也开始结巴了起来。说罢,便转回身对着门厅站着。
阿汀一愣,扭身看九渊,阿渊这是在学那个小结巴?和他说?和谁说什么?
她才不在几天,怎么阿渊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讲!
巳时已过。别说巳时了,午时已过,这位梨行先生始终没有出现。
花川也没有出现。
去找,又怕坏了礼数,学生见老师,自当恪守规矩虚心求教,梨行先生见了人不在,保不准来个不收弟子。
可花川怎还未到。
正想着,槐园角落跌跌撞撞地走出个老头来,那老头一身布衣,手持个酒葫芦正往嘴里倒酒,却撒了一身。他大喇喇地抹去脸上酒渍,瞧见园内木桩子似地立着几个小孩,迈着醉醺醺的步子走了两步,霎时又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盯了一圈后,他从怀中掏出个梨来,用袖子擦了擦,啃了一口,香甜可口,饱满多汁。砸了砸嘴,走去门厅台阶,往台阶上一坐一倚,看着众人。
“怎地少了一个人?”
啃了两口,又仰头倒酒。浑身酒气,便是槐园门口都能闻到。
众人不解时,见樾乔已收起阮,抬手俯身行一礼。温声道:“见过先生。”
由她起头,大家也变一齐行礼。各个心中满腹狐疑,便是整个天上,哪有这般孟浪之徒。天上的神仙各个楚楚衣冠,行事端正。哪有个像他这般,头发束歪,衣着邋遢,看起来就像个醉汉,这般模样是六重神仙?
“是。”似是看出他们心中疑问,他又喝了一口,倒了倒酒壶已空,这才正身坐着。“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们的先生,梨行。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原本心里有些动摇的,听了这话,暂也不敢妄自揣测。
梨行先生倚在台阶上,数了数,“还有一个呢?”
面面相觑,无人知晓。那人是个独一无二的怪人。
钟礼瞟了一眼九渊,不敢作声。
“带回来。”一个梨被他啃得,竟连核都吞了进去。
“带回来,便开始上这第一课。”
讲完,人走进门厅,面前的槐云殿大门重重合上。
找?上哪找?
“不会是在羲和上神处?”修竹捏着下巴深思。
钟礼惊惶:“那那那……那怎怎么找。”
“东南西北,各自散了吧。若是找不到,羲和上神那边,麻烦小殿下想办法了。”
樾乔柔声开口,想了这个法子,九渊随口应下。
接着,钟礼从怀中掏出各式各样的玉石来,撞在一起声音清脆。知道揭榜后,他便照着每个人刻了玉石,打算以礼相送。樾乔阮形、修竹蛇形、阿汀兔形,可剩下这些他便发了难,思前想后,给珉作了个环形,花川作了个花形,小殿下则能雕多细雕多细,做了个精致绝伦的冠状。
能想到这,实为有心。搞得大家莫名心生一股子愧疚,却还被他热情塞进手心。
而后,便各自散去,约好两个时辰后槐园门前汇合。
九渊走着走着,便行至一泊湖旁。
彩云湖,彩云桑,犹见瑶君娶新娘。
小时偶来听到这么句话,每每问时,身边侍女便不答,九渊自己也未能琢磨出瑶君是个什么神仙。
林中一仙子慌忙逃窜,一袭白衣身影落至她面前,她便见了鬼似地掉头就跑,回头一瞬,那白衣人却更快些挡住了她的去路,青藤飞出,狠狠扼住她的脖颈。
他笑问:“小仙子,怎地见了我,便走得这么匆忙。”
面露笑意,眼中狠戾。青藤束得更用力了些。
“对不……咳……对不。”
那小仙子面色惨白,叫那青藤扼着脖颈提着,脚尖渐渐离了地,使不出气力,连话也说不全。
“咦,怎地不答话?”说着,他空握着手,手上力道更甚一分。看着青藤愈来愈紧,而后低头浅笑出声。
“小仙子真是喜欢我,不是亲手替我做了决定吗?我还以为小仙子喜欢我这打打杀杀的模样。我这模样,难道你不喜欢?”
那仙子面色暗下,他满含笑意地望着,紧咬牙关。
“你是想看花川赢?还是巴不得他在武选台上,众神眼前,被狠狠踩在脚底?”
想都不用想,定是后者。
他猛地收了手,青藤松开,那小仙子站不稳,跪坐下来,捂着脖颈止不住地猛咳。
“对……对不。”
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那小仙子头连连磕下。花川垂眸看着,满眼的厌恶。
花川此人,惹得一身风流,却又遗世独立。他在人群中,便叫人注意不得别人,他若不在人群中,偶尔望见他孤寂身影,莫名心生怜爱。
笑时却似非笑,即便在他身旁,也永远不懂得这个人。
沉寂的欢喜,得不到的厌恶,偶来她便生出想狠狠踩碎他的想法。于是武选册中,暗自加上了花川的名字。
天界不喜逃兵。册上落名,非战即死。
叫他风光了,她便去讨功,或许能留在他身侧。叫他被狠狠踩碎了,她这口恶气便有地消解,狠狠地碾碎他吧,削去他一身的傲骨。
看,叫你那般傲慢,拒绝了我的喜欢,你也不过如此。
武选一战,众目睽睽,他意气风发,率先参战,一战便是一胜到底。风光尽出,风华绝代。
他竟走出不一般的路子。
只是她也不懂,这般本事,又为何久久拘泥三重,不肯脱身。
“还不走?”他抬手,对着日光,盯着臂上青藤,翠色盎然。
疯子……疯子……
那小仙子连滚带爬起身,匆匆离去。
待跑远了,她才敢回头大吼着:“疯子!你个疯子!我诅咒你有朝一日千刀万剐!孤独到死!”
九渊走着,忽见一仙子神叨叨的,口中振振有词,跑的匆忙,险些撞倒她。
好奇怪的人。
彩云湖畔,霞光漫天。
九天寒刃,那柄短匕还在。走到这里她便想起了这回事,反手召出,落于掌心,寒气四溢。
她没用这东西也赢了,虽然赢得不怎么光彩。
如果真用了,这小东西又能有多大威力?
虽小时在九重天住着,那些稀奇武器她却碰也没碰到过,就拿着一把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破剑,孤身坠于一重。至于那些个武器,她是不知道其威力的。
古昀哥哥又怎会这么随意地交予她,叫她拿去武选伤人。
这般想着,她掏出那把匕首,抬手敛袖,露出左臂,右手持着那寒刃,凝神,打算轻轻试上一试。
凝起心神,寒刃迫近。九渊正聚精会神,骤然间,不远处飞来一暗器,那暗器稳准地掷中她的右手腕,寒刃落地。
不是暗器。
落地一枚白色花瓣。
九渊一笑,捡起寒刃收了回去。
“正要找你,你倒是自己先出来。”
彩云桑层层阔叶展开,一位白衣神君卧在其中,白纱掩面,一双眼更是柔情更甚。红叶流转,蔚色变换,白衣垂下。
一朵妖治白莲。
“殿下想我?”
接着又是一粉色花瓣掷出,九渊抬手双指接下。
“梨行先生叫我们来寻你。”
“那群笨蛋,我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认我不出。”他笑得更是开心,敛去面纱,扬袖跳下,向着九渊走来。
认不出?怕不是缩了身形,扮了什么女仙罢。
九渊刚要松开指尖花瓣,却忽然发觉食指中指之间粘的牢固,挣脱不开,正是那花瓣!
“你!”
走近可算是看清了,先前他那般开心,已是憋不住笑。此刻更是笑的开怀,惹人恼怒。
“我还想着,给殿下额间粘上个额印,看着可爱极了。”
“花川。”九渊无奈放下手。
“在呢。”
花川挑眉,不再胡闹,指尖一绕,那小术法便被他收了回去。
“和我回槐园,梨行先生在等你。”
“好啊。”他拍了拍身上,“殿下弄丢了我最珍贵的东西,若是还我,我便同你回去。”
弄丢?她何时弄丢过他的东西?
花川指了指身上衣服,“殿下还我时,便不见了。”
这般一说,忽地有了记忆。
那日为取他的衣服跳下无名山,依稀记得是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一晃而过,并没多在意。倒真成了弄丢他的贵重东西了。
想起那乱石纵生、野兽称霸的无名山,九渊抿嘴,吸了口气。
丢了这东西,确是只有她知道在哪里。不过捡到立刻返回,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找回来给你,便和我回去?”
“花川从不说谎。”他碾起花瓣,并起双指,笑答。
“好。是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
野兽凶恶,险象横生,乱石寻石。
他怕是故意捉弄自己不成?想到这时,九渊正握紧长剑,坠下半壁断崖。
想起花川的神情,他目光垂下,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叹气留下一句:“不见天明。”
这青天白日亮着的,又怎会不见天明。
六丈坠下,清气渐稀。上次九渊来去匆匆,并未发现,这座无名山人界气味很重,直堵的她胸口发闷,心情烦躁。
沿着断崖边走寻着上次剑气的痕迹,另一边打起了精神警惕着四周,传闻无名山野兽众多,上次运气好没叫她遇到,总归是要提起十二分的心眼。
不见天明。满天上下英勇无双,豪杰无数,除去几个无伤大雅的泛泛小辈,皆是一身傲骨不折,一身正气不屈,有何不见天明之处。
脑海中恍然闪过一个红衣身影,羲和上神传闻中荒淫无度,武选一见,许是二人关系甚密罢了,他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上神总不能待他不好罢。
他心上有何苦恼之事。
九渊一手执剑,一手抚着崖壁,忽的摸到一处浅浅沟壑,料是上次所落位置于此。
手起一咒,方圆十里碎石皆悬与头顶上方。密密麻麻,大好艳阳天被这般遮住,成了阴天。
乱石找石,还是个同下界普通石头别无二致的石头,唯一特别便是石上刻有一条银纹,可这漫天密密麻麻的灰石,直瞧的人眼花缭乱。
她手持一团白光,漫天碎石笼罩其四周,在头顶上方铺出一条路来。
手中白光四散,在这条阴恻恻的暗影中走着,大抵过了一会,忽见前方一处小石呼应细小白光。
是这个!
九渊跑了几步,抬手刚要去摘,正上方垂下一只手,抢先一步攥紧那块石头,滑下的青藤顽皮地在她额头敲了一下。
他怎么来了?
九渊抬手一挥,周围碎石全都碎裂,化为齑粉。
“这是何意?”
“殿下,无名山凶险万分,我是担心你。”花川盯着掌心的石头,轻笑。“这是我拿回来的,便不应你了。”
无耻!说什么不见天明,说什么珍贵万分!她还满心愧疚来寻,竟又叫他摆了一道!
九渊召出长剑,提剑便刺向花川。
他侧头一躲,双指轻轻夹住剑刃,向自己拉近了些。
九渊这一剑单是发泄,本就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他倒捏着剑刃,慢慢移到自己的颈间。
“殿下,歪了。”
九渊不想再和他争,两时辰已至,同门弟子们此刻应是汇合。不知那梨行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非要带他回去不可。
六位中神招六位弟子,可九渊是那个第七人,还是写的最为乍眼的那个,不知先生们是如何安排,竟叫自己开了个破例。
歪歪扭扭的“盛九渊”三字,梨行先生应是对她不满。
九渊收剑,“和我回去。”
“我若不呢?”
他宝贝似地摩挲着手中那块石头,光滑圆润,石上一条银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殊。他眼神温柔极了,当真是当个宝。
九渊提剑,这次近了,贴着他的颈间刺过,穿过了一只黑雀的喉间。
花川转头,那黑雀血溅到了他的肩头。他一手握着那石头,一手弹开九渊的剑,眉头微蹙,嫌弃地扑了扑肩头血迹。
“脏东西。”
转回身看,约莫数十只黑雀正扑闪着翅膀,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二人。
那群黑雀有意识地飞向四周,渐渐呈包围之势,扑闪着翅膀,传来阵阵腐烂气味。
九渊实在是讨厌,下界这又是浊气,又是恶臭。她转过身,执剑站到了花川背后。
一声哨响,那群黑雀尽数攻了上来,九渊执剑,一道剑气还未等打出去,一道青影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青藤绕过花川背后,稳准的贯穿一排黑雀喉咙,再转回来清理掉花川面前的,委屈巴巴的悬在他面前。
“不许回来。”他看着满是脏血的青藤,嫌弃地退后一步,轻撞到九渊。
“黑雀齐飞,恶鬼将至。殿下,我们该走了。”
顺手扯过九渊手腕,二人向崖壁跑去,青藤在后面轻飘飘跟着。
忽地一道疾风划过,从花川脸庞擦过,割出血痕。青藤急飞去他身边,看着对面蓄势待发。
花川向前一步,挡在九渊身前。
对面是一团滚滚黑雾翻涌而来,约莫百尺高。尘土翻飞,树枝狂颤,无名山开始隐隐地动,浓郁压迫感随着黑雾袭来。
“殿下,快走。”花川紧盯着面前,侧头悄声对后面说。
“我堂堂九天殿下,还轮不到你来保护。”
走出他的身后,右手紧握起长剑。她还真没见过这般架势。
黑雾中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来,骨节分明,手背上爬上层层黑羽。那手弓起,却见一块小石头飞速飞去那人掌中。
花川不假思索追上,手伸向前方抓着,却始终差那么一截。
“殿下快走!”他头也不回,又喊了一遍。
那惨白的手扯下自己腕上一根黑羽,刺向花川膝上。花川腾空一点,霎时另一根黑羽直刺,身子没站稳,借力一抓,又与那石头擦边而过。
那人才不要什么破石头。黑雾霎时敛去,从那诡异的雾中跑出一只豹子,满身黑羽,四目四耳,迅捷如雷。
跑到花川面前,睁大眼盯着他。
四目如一片血色湖泊。
是重耳!
见花川站定不动,重耳张开血盆大口,腐臭气息喷鼻而出。
花川依旧未动,眼神垂下,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在它的足前。
重耳目视花川嘴欲吞下,忽然间,一柄长剑插入它的下巴。
九渊从它喉下跃过,割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恶臭的血淋了她满头。
她落下滚了个身,拾起那块石头藏于怀间。
“吓傻了?还不快走。”
重耳仰天嘶吼,花川嘴角微扬。
“殿下,我们有麻烦了。”
重耳巨足落下,花川碾起双指,青藤飞速绕过重耳身下,九渊会意,抓住青藤,随后便被它飞快拉出。
青藤不停,带着她直直向崖壁飞去。
“花川!”九渊欲松手去帮他时,青藤却环过她手腕,不叫她放开。
“花川!”她回头又喊了一声,那白衣身影却还是在嘶吼着的猛兽前站定。
他闪身而过的速度是很快,武选便有听闻,可遇上这么个鬼东西又能有几分胜算。他逞什么英雄?
九渊拍打着腕上青藤,“放开我!你主子有危险!”
青藤微颤,顿住转回去看了看,就在这迟疑瞬间,九渊手握长剑凑近它威胁。
重耳擅猎,善听善视,身疾如风,爪如利齿。
鬼界的死东西,怎能出现在天上?
难闻,太难闻了,脏东西。
花川打出一道术法,遍地爬满了各式藤蔓,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攀上重耳四足。藤蔓之上开出数百朵无名小花,馨香满溢。
他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藤蔓缠上重耳,倒刺狠扎进肉里,死死捆在地上,凄厉尖叫在整座无名山回响。花川转身,不去看它,回身却见到一身月白,满头是血的小殿下朝着自己跑来。
小殿下生的标致,一双英眉下双目有神又倔强,平日亦如这般,不染铅华,长发随意束起马尾,再随意系上一根发带,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身颜色真是衬她。清冷孤傲,秀雅绝俗。
多干净的颜色,竟叫她弄的脏兮兮的。
“傻笑什么!”九渊跑到跟前,拉过他的手腕便急忙向崖壁跑去。
花川不语,盯着她的头顶,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了拍,一团污血染上手心,而后小声呢喃一句“都脏了。”
嘶吼声凄厉不绝,到崖壁的路竟有这么长?
地动重重,回身只见重耳挣开藤蔓,周身淋漓污血跑来。迅疾如风,花川再召出藤蔓,仅拦住了片刻,九渊抬剑遮挡。
下一瞬,重耳满是猩红的四目紧盯着她,咬碎了她举起的剑。
“殿下快走!”
双指捏起,青藤飞来,绕着重耳眼前转啊转,趁它看花眼的瞬间挥下,砸在它一只眼上。
边逃边挡,重耳迅速扑来,一掌悬于九渊头顶,狠狠踩下。
寒光乍现,九渊拼了全力挥臂狠的劈开,只见重耳踩下的那只前足,前掌炸开,血肉横飞。
九渊头晕目眩,摇晃几下,站也站不定,呕出一大口血,手中紧握着那把九天寒刃,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将要脱力,连手也开始发颤。
她抬手看着手中那小匕首,失声笑了,这要是叫她拿去伤人,那还了得。
如此危险的东西,古昀哥哥为什么不说清,他不怕她真拿去当武器在武选使了?
“殿下!”
似是浑身力气被抽离,九渊撑不住倒下。花川跑过,伸手一揽,召回青藤便带着二人向崖壁飞去。
“这身……阿汀娘,脏了。”
是说阿汀娘做的这身衣服脏了?
她没了力气,满身脏血,被花川揽在怀间时有意避了避,抬手软绵绵地拍了拍花川胸口,试图擦干净被她蹭脏的地方。
“殿下。”青藤晃了一下,花川捏紧,身子一顿。“我们回去了。”
九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自己正卧在彩云阔叶上,层层彩云叶叠在一起,拢成一个柔软温床。
花川趴在一旁树枝上,四肢垂下,背上盖着一片阔叶,笑问:“殿下醒了?”
力气恢复了几分,九渊勉强撑起身坐起,瞧着他这好笑模样——白衣垂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路过的人见了怕是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