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妖冶之花by白泽不吃鱼
白泽不吃鱼  发于:202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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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行先生挠挠头,眼下难办,他只得让出一条路,让那位请来的先生瞧瞧。
双生咒——各式咒术中最为邪门的一种,以命结命,易结难解,说是禁术也不为过。现下天界或许有神略知皮毛,却少有人真的能掌握这门术法,即便掌握了,稍有不慎便是反噬自身。
可听玉尘所说,眼前这个小神不仅是下了,且能以己身纳寄身伤处,这便不是略懂皮毛了,起码是用得炉火纯青。
先生端详了许久,面前这个小神显然是年轻的,不过千岁左右,怎么懂这么一个邪门古法?难不成还是紫微星降世不成?
梨行先生在一旁干着急:“先生你看……”
“看什么看!”
被这么一喝,梨行先生不敢再多嘴。
“柳枢啊柳枢,我说你啊,你怎么什么都教?自己去找神官领罚去。”
梨行先生弱弱回应:“是……”
先生重重叹了口气:“双生易结不易解,二人连命,解不开这咒,谁的伤都好不了,再久一点便只能活活等死了。”
竺溪憋着火,努力压着自己的烦躁心绪,很想吼一句:“你这老头能不能有屁快放。”
现下只有三种法子:“一是伤处共享,下咒者先将伤势严重程度均匀摊到二人身上,后才能解;二则是……伤处转移,全由下咒者担着。”
全是由下咒者处理的法子。
梨行先生:“可眼下孩子也不醒,自然是做不了,先生,第三种呢?”
先生缓慢道:“杀了寄身之人。”
玉尘惊道:“先生!这话不能乱说,那个是殿下啊!”
先生:“乱不乱说,我没你个小孩子有数吗?”
玉尘:“可……”
梨行先生忽地怒道:“够了。先等着吧。”
竺溪站在床尾,怒目而视眼前三人,攥紧了拳,腕上金玲颤着玲玲作响。她抬腿便要走,却听到花川的声音。
“先生……”
竺溪望去,见他那副半死不活模样,眼眶莫名先热起来。
一个快死了的人,费尽了全力扯出了那样难看的笑。
花川抬起的手指颤着,比了个“二”。“麻烦先生再等等,弟子现在没什么力气。”
竺溪吸了下鼻子,手腕抹了下眼尾处,脸色冰冷。不想听他再继续说这些恶心话,她这次真的抬腿就走,刚跨过门槛,他的声音又在后面传来。
“竺溪……谢谢……”
谢?她还没杀呢?还什么都没做呢?
竺溪诧异回头,却见他松了口气般笑着,轻冲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是不叫她去选第三种方式?杀个人而已,她金翎竺溪杀过多少人了,多一个怎么了?还不是为了救他?
她不予理会,跨出门便走,后方又是虚弱的一声“谢谢。”
烦死了。
真的烦死了。烦死了。
他在哪?他会在哪?
九渊想了一下,脑海中锁定了那个地方。
阿汀跑出来:“阿渊你去哪?天快黑了。”
九渊狂奔出去,一步一飞,却觉得怎样都太慢了,太慢了。
再试一次,再抓住他一次呢。
后方阿汀浅叹了口气:“我点盏灯等你回来。”
“好。”九渊回头笑答她。“等我回来。”
脑海混沌许久,密密麻麻的什么都乱成一团,父帝的失望,他的反复无常,还有那个可恨的融姐,有朝一日她一定报复回来。
不过都是后话了,眼下,不论是什么结果都好,她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一阵清风,花川猛地一个寒颤惊醒。
醒来时却有些失落。
连日都做了噩梦,唯独这次做了个美梦:他梦到娘了,梦到自己是那样普通的一个小神,春日里爬彩云桑摘叶子,一不小心还摔了下来,被娘扶起来,嘲笑自己笨手笨脚,被娘牵回家一起平常的吃着饭,吃完之后,自己换了一身漂亮衣服,说要出去见朋友。
娘笑着唤他一声:“川儿。”
花川回头,她接着笑吟吟的说:“川儿要做个勇敢的人。”
花川不解,直到他慢慢走到了约定的地方,满壁白栀流霜,有一人站在那里等他。
为什么在梦里,大家都是笑着的呢。
他真的。真的。不想醒啊。
花川抬起手臂搭在眼上,打算再次沉沉睡去,一个声音却忽地叫住了他。
“花川!”
快步跑来的脚步声,止不住的喘息声,叫他名字的声音。
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敢放下手去看。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九渊定定望着他,心底不断安慰自己,他怎么说都无所谓的,她只是单纯的,想问出自己的疑惑罢了。
“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花川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滞住的呼吸重新恢复。
他放下手,浓墨色的眸子望着她,没有想回答的意思。
九渊攥紧袖口,看着大半青红占据的天水,整个心都叫人攥紧了一般疼。
不回答也可以,怎样都可以。
她怎么这么没用,每次都害的他受伤,每一次都。
九渊颤声,发誓道:“花川,今后我,我绝不会再输了,一次都不会。你可不可以,也保护好自己啊……”
他缓缓起身,却是向前方走了几步。
“花川。我就站在这里,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你相信我吗?要不要拉住我的手啊……”
他闻声转头,再次向九渊看去,下一瞬,九渊慌张大喊道:“花川!”
冰冷刺骨的深潭将他吞没。
娘,我能不能最后尝试一次啊……
我可以吗?
噗通水花扬起,另一个白影急速下坠。
花川望着上方,天水洞口渐渐模糊成一个点。上次,她看见的天水又是什么样子的?
他轻轻抬手,遮挡着自己的视线,心底隐隐升起一股期盼,耀眼如日光不可直视,他却不敢去看。
腕上一热。
他无止境地坠着,真的有人拉住的他的手。
她一张嘴,呛到喉咙,吐出了个可爱的泡泡来。九渊只好用了点神力,将话说去给他听。
“那这次我来拉你。”
“我们一起回……”
话没传达完,花川猛地一发力,带她坠下更深,更深的地方。
花川扯过九渊向自己靠近,他一手托在她的腰上,一手紧扣着她的脑后。他紧紧拥着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想要紧攥着钳碎,又轻轻留出了些余地。
深渊照进日光,怪物变成神明。
唇瓣相接,花川粗鲁吻上,他才从陨灭边缘走了一遭,似是求生本能一般,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按在她头上的手始终不松力气,深潭之中不再刺骨寒冷,他吻的更深,胸腔狂跳不止,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这样才能喘息,只有这样才能活着。
九渊闭上双眼,唇上传来的火热触感不断,厮磨间,花川轻轻咬住了她的唇,动作分明是小心翼翼地,却掩不住的带了些恨意,像只小灵兽跳到了心上,不深不浅地挠了一下。
她抬手拥上他的腰间,花川轻微一怔,动作缓缓轻柔下来。
他不想再放手了。
浮上水面。叫他紧紧抱在怀里,九渊显得有些无措,轻推了推,小声呢喃:“你……放开我呀。”
无济于事。
花川闻言,抱得却是更紧了些,侧过下巴驻在她的肩头。
“我不放。我们一起沉下去吧。”
每说一个字,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柔软触感,燎得滚烫。
挣脱无用,九渊干脆也回抱紧了他,笑答:“好啊,一起沉下去吧,谁也找不到我们。”
她本想说一句“胡闹,”可她不也一样胡闹。
“我不要,我不舍得。”他直起身,抚着九渊耳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阿渊是要站在九重的人,声名赫赫,威震四方,漫天荣耀都会属于你。”
“那你呢?”九渊面上担忧神色立显。“你不与我一起吗?”
花川一笑,落在她额间一吻。
“我永远属于你。”
“阿渊,我也喜欢你。”
喜欢的不得了。
没说完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暗处走出来个水蓝色身影,玉尘又是吓了一跳,这怎么刚送走一个水鬼又出来一个水鬼了。
“我说你个老水鬼一把年纪还偷听,害不害臊啊?”
懒得追究他这狗屁话,西陇沉闷道:“我把花川给打了。”
“哈?你他妈水师当久了脑子进水了?”玉尘难得占了上风一次,手指一下下戳在西陇脑门上。“人家保护殿下差点命都没了,你啥忙帮不上不说,还干那添乱事,来来来,让我晃晃,听听有没有水声。”
玉尘说着,当真下了手,西陇少见的没有笑着拍开,再装逼的怼他两句。一下,倒……还不太适应了。
“那咱俩一块去道个歉吧。”玉尘用力拍在西陇肩上,难得像个神样。“我在那雾里还骂了人家呢,骂的可难听了,你瞧,舌头差点被割了。”
西陇疑惑:“你居然会道歉?”
“我在安慰你,你他妈能不能说点人话啊!”
玉尘给他推去一旁,“得了,你这嘴就没放出过什么好屁来。”
成见。有些时候在没有见到一个人,在没有认识一个人之前,心中便有了这样一个人的轮廓,至此,是非对错难以更改。
在见到花川之前,玉尘便听着风师处那几个仙侍常常提起他,其中一个待他很好的姐姐更是每每提到花川,笑靥如花,这叫他以为,是那位姐姐有了心上人了。
直到有一天,那位姐姐是哭着回来的,这便让他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负心汉”多了分厌恶,加之武选一败,对他的不满,便是重上加重。
没想到还是个挺有血性的神嘛,倒也没有旁人说得那样不堪。
“算了,你接着疯去吧,我回去了。”玉尘说着,大手一挥,抻了个懒腰便走。“实在不行,来我风师殿喝酒也行,勉强给你个座。”
西陇抬头望去,拂云见月,清冷动人。
月下有个人影,提起一坛酒往喉里灌,饮尽后,她捏着坛沿,狠地砸向西陇脚边。
她站起身,背对一轮皎洁明月,清风吹动,紫纱扬起,金玲沙沙作响,不同于天界清正之风,别有一般妖治诡谲风情。
漫天神女,独她一个这般独特。
竺溪提起弯刀直刺而来,西陇痴痴望着,竟是躲也不躲。
她弯刀一绕,险险收手,割断了他一缕发丝,她抬脚向西陇肩头一踹,猛地将人抵在了花川屋后的那颗罗汉松上,脚腕上金玲同头顶上方叶片一同发出沙沙声。
“你。冒犯。”她的指尖由西陇转向自己,幽紫色的指甲划出一道荧光。“我。”
“是。”西陇丧气道,垂下头不去看她。
竺溪指甲忽地嵌近他下颌皮肉中,强捏着他的下巴被迫直视着自己。
“你。道歉。”
“抱歉,今日之事皆是我错,千般万般都是我不该,大可打我骂我。但你喝多了,你住在哪里,我扶你回去吧。”
看着西陇面上一点点涌上紧张担忧神色,竺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
什么?竟然是装醉吗?
“你不是问我吗,那我告诉你好了。”
她松开手,放下腿,轻轻一点,跃到树上,继而跳去花川房顶上,那里还有几坛好酒。
西陇跟上,同她一般莫名其妙走了这么条路。
最后翻上屋顶时,西陇抬头望,见竺溪向他伸出了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搭上了手。
竺溪猛地一拽,西陇刚站稳,整个人前倾倒下,临摔前慌忙将头侧去一边,手肘撑出方寸间隙,强撑着没压到她身上。
她撑起胳膊抬起身,凑离他更近了些。
“竺溪……痒。”
她凑上他颈间闻了又闻,不知何时又闪身去了一旁,嬉笑着:“我开玩笑的。”
西陇整理衣冠,拍了拍下摆坐去她身旁。
“这种玩笑,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为什么?”
她笑着望过去,托起下巴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完美的无可挑剔,一瞬间西陇竟觉心上漏掉一拍。
未等西陇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接着补充道:“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讨厌天界。”她回头,望着天上明月,自顾自的说着。“天上真闷啊。”
她始终抬着头,伸手去一旁想着摸坛酒来,却不小心摸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啪嗒——
指尖触碰到他时,一滴雨落在她的手背。
西陇另一手撑起一把蔚蓝色的伞,接着,几滴雨滴化为淅淅沥沥一片小雨。
竺溪看向他,见他目光水般澄澈:“那我为你降场雨。”
禁室门吱呀打开,未等来人迈出脚步下楼梯,一方似等了许久般,上前去为来人照亮前路。
要说这百草阁的神仙们不喜欢这禁室,那可太情有可原了。先前他们被关在禁室上层,眼下二人非要呆在这阴冷潮湿的下层,昏暗无光之地,谁能喜欢。
阿汀端着些吃食和水来,柔声对一旁道:“钟礼,先生回来了,他有事情找你。”
钟礼沉闷应下,步子沉的像是带了镣铐,走向审判场的犯人似的。
不过在他想来,一切皆由己起,自然是少不了受罚,梨行先生先前顾不得自己,自己便来这昏暗禁室反思。
只是,他也不知道,修竹又为何要来?
钟礼走后,一个黑影飞一般窜上来,将阿汀扑在地上,一方熄灭,坠落在地。
阿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说你们呀,一个个来这里,给我们添了多大麻烦。”
修竹窝在她肩头蹭了蹭:“我没脸出去见人。”
“你是蛇还是兔子啊。”阿汀咯咯笑着,脆声银铃般驱散整个禁室的阴翳。“那你就躲在这里,叫其他人来见你吗?”
“不是。”
“那我来接你出去,你和我走吗?”
修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半天不见阿汀回应,才想起来阿汀并不能像自己一般,在夜里也看得清楚。
可看的清楚又有什么好呢,看见那鬼王从父帝殿中出来,他实在是想不通。
“嗯。”修竹应下。“他们都还好吗?”
“好着呢。”阿汀翻了个大白眼,“现在啊,花川可是从我这里抢走了阿渊,烦人的很。”
修竹却是笑了,心底暗叫:太好了。
受了重重罚后,梨行先生刚回槐园,便见花川那副笑脸迎上。
真好,还有弟子惦念着他,站在门口来迎。
未等梨行先生感慨完,便听他笑嘻嘻指着湖心道:“先生,您还没赠我礼物,我想要一座亭,建在那里。”
梨行先生叫他气得,抚在胡子上的手一拧:“好你个小花啊,你知不知道我受罚都是因为谁?危险的东西以后别再用了。”
花川望着湖心升起金光点点,梨行先生嘴上严厉,却是边说着,边真给他建了做小亭。
他心情大好:“谢谢柳叔叔。”说着回头便走。
梨行面色一怔,望着那白色背影:“你,叫我什么?”
花川回头,仍是笑嘻嘻的。
“我听他们叫你名字,便想着试试,无意冒犯先生,弟子有事,就不多陪了。”
梨行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面前白衣人影同脑海中模糊小点渐渐重合,叫他愈发确信心中所想。
漂浮于湖心之上的亭子刚建好,花川便拉着九渊飞过,落在亭中央。
望着九渊吃着点心,花川拄在下巴上的手忽地无力落下,他丧气垂手:“阿渊,喂我吃吧。”
“啊?”九渊抬手擦了下嘴边百果糕渣,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这种不明所以,也在目光与他相对的瞬间,点燃为脸上的嫣红。
“你……你的手不是好了吗。”
“对哦。是好了。”
花川有些不悦地看向自己右手腕,忽地左手扬起,青藤叫他攥在手心,化为利刃,冲着自己右手腕处直直落下。
“诶!”
九渊被他吓得惊叫一声,一块百果糕飞快塞到了他的嘴边,青藤这才在几厘之处停下。
“真是……服了你了。”
看她无奈的样子,花川浅浅一笑,在她指节啄了一下,而后满意地叼着百果糕向后靠去,餍足地看着眼前人泛红的脸。
钟礼出了禁室,忽地看见湖心一亭,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一下,手伸向袖中,握紧了那块小木雕。
同梨行先生一同回来的,还有玄机先生。
这些个被罚的日子里,玄机先生可谓是处处讨好,处处卖力,处处陪同,像个苍蝇似的绕来绕去,惹得梨行先生烦躁至极。以至于回槐园时,梨行先生故意使了个绊子不叫他跟来,奈何,人还是跟来了。
钟礼一进堂中,便见两位先生吵嚷不断,只好悄悄跪在一旁,静候两位先生。
玄机先生瞥见钟礼,立刻止住了话题,上前扶起跪着的钟礼:“孩子不用拘束。”
梨行先生大喝:“放手,谁说是你孩子了,自己不收弟子上我这里来要了。”
“老梨啊,先前的事情,我也同你道歉了……”
“一码归一码!”梨行先生扭头去一边,摆摆手道:“你赶紧给我出去,我自己说。”
闻言,玄机先生忽地绽开笑颜,出去时还好心带上了门。
不等梨行先生说,钟礼又是扑通跪下,端起双手。
“请先生责罚。”
梨行先生觉得莫名其妙:“我责罚你什么?”
“回先生,一切皆由弟子而起。”钟礼低着头,不敢抬。
“你给鬼王开的门?”
“不是。”他慌忙抬起头解释。
“你叫鬼王杀人?”
钟礼声音弱下:“也……不是。”
“那我罚你什么?”
“弟子……”
“行了行了。”梨行摆摆手,“坐吧,我都听说了,伤都没好呢,自己给自己关禁室里面了。钟礼,你没那么大能耐,承受不住一切后果,鬼王之事,也不是因你而起。他既然是想闹,管他有没有谁依旧会来一闹,你无需介怀。
这次找你来,是玄机先生想收你为弟子。”
钟礼悻悻坐下,屁股还没等沾到凳子,又忽地弹开,再次跪下。
“先生!”
“行了,别激动。我不介怀,只是这事先叫我拦下了,眼下你们一个个都升上了四重,我同玄机说,等你过了五重天试炼再说。
玄机先生人不坏,就是圆滑的很,跟个老狐狸似的,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听他所言,你喜爱研究这天上过往历史之事,而他也对这方面颇有见解,现任天界史官,你若是想去,便去,我不拦你,只是你要思量好。”
梨行先生低声叹了口气:“若是去了,便要跟他研究那些个枯燥事,也许,再向上去,就变得很难了。”
让他的弟子止步,他竟有些难过。
“所以我说,至少,你要过了五重试炼。”
钟礼显得有些犹豫:“先……先生,我,我……”
梨行先生打断了他:“行了,给他们都叫来吧。”
“五重试炼,自降为人。入了五重试炼,你们便不再是神,而是真真正正的凡人,生如芥草,命如纸簿。”
座下的弟子们,心中隐隐预测到先生要说的是什么。
梨行先生忽地缄口,重重叹了口气,目光从每个人脸庞扫过,打量。
“可是……”九渊出口打断,“先生,花川还有伤。”
梨行先生:“无妨。”
花川笑着望去,示意她安心。
樾乔:“先生,我们如今才刚升上四重不久,如此之举,不会太急了吗?”
“亦无妨。”
玄机先生走来,梨行先生点头示意。
梨行先生继而道:“活着就是要面对不断的意外嘛,准备好的,就去向玄机先生那边,玄机先生自会带你们去五重试炼之处。”
樾乔率先带头起身,一个两个皆是跟着起身去向玄机先生身侧。
至于钟礼的试炼,梨行先生事先托了天外仙神们,一只仙鹤飞来,示意他落座。
一个两个从梨行身侧拜别走过,梨行先生抬手一拦,拦下了最后那人。
行至通天炉前,玄机先生毛笔一挥,缓缓开启的炉内,竟是别样绮丽世界。朱砂楼阁,烟雨蒙蒙,红灯挂彩,兵临城下。
人,与神。
神,或是人。

兴阳七十二年,太子弱冠,举国同庆。
要说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出生在了好时候。恰逢灵泽国与赤乌国战乱纷争结束,定了休战条约,此后风调雨顺二十年,灵泽国这位太子,在春暖花开之时,携满天祥光诞生了。
随着年岁愈长,太子殿下模样便是愈精致,面冠如玉,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钩子似的要将人钩进去,鼻梁高挺,下颌斧子般刻过的一样。你要说他生的美艳,偏生脸上的棱角英气逼人,你要说他生的英俊,那双春光般的水眸又偏生叫人陷进去。
于是见过太子殿下的人都叹:太子殿下乃天神下凡,天人之姿,举世无双。
这位含着金汤匙降生的太子,生得尊贵,养得尊贵不说,人还丝毫不摆架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待人平和至极,宫内凡是接触过的,都说太子是活菩萨现世。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关于太子的故事在坊间口口相传。
太子弱冠之年,太子殿下亲口提出,进行巡游大典,去坊间亲近百姓。
国主国后起初不肯,架不住太子拉着国师一起苦口婆心地劝说。于理,他们觉得太子能有体谅民心这般觉悟实属不易;于情,由于十年前那场事故,国主国后仍是放心不下。
十年前,为庆祝这十年的太平日子,灵泽国上下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庆典,安逸的日子太久,便是在这庆祝安宁的时刻,太子叫人掳了去。不过好在,最后太子完好回来,对于发生之事只字不提,国师叫国主国后缄口,他们便也没有追问。
这件事,便成了再也没有提过的心结。
奈何拗不过太子和天师两张嘴,国主只能应允,国后舍不得孩子,亲自吩人把游车装点的豪华至极,多派了百余名护卫,层层环绕,日日演习,恨不得给殿下保护的像个娇花一样,生怕受了一点风就吹跑了。
不过两日,巡游大典的事很快流传到坊间,卖早点的铺子,买菜的大娘,逛街的小姐,无不讨论着,想着一睹太子殿下真容。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灰砖瓦爬满青苔。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孩儿蓬头垢面,盛夏日里,身上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破布,满手遍布脏垢。他啃着手里刚偷来的馒头,噎得他咳了好几声,满街沸沸扬扬地讨论太子巡游,几声传入了他耳朵里,他怔住许久,垂目凝视自己肮脏不堪的手,和手心里干干净净的白馒头。
而后在热闹的长街里,消失在逼仄的小巷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巡游大典第一日,太子生辰之时,拜别了父皇母后,便离宫去。
数十驾辇车缓缓驶动,两边侍卫训练有素骑马并行,中间的辇车同别的车大了两倍,檐上坠金穗,架上刻金纹,金色纱帐放下,宽阔台上,隐约见着个人影。
头戴金冠,身着白玉龙纹袍,领口袖口绣着金丝,华丽贵重的很。
巡游走的是最为曲折一条路线,从宫中驶出,直上北方,沿着地界反反复复绕着两圈,继而南下向灵泽国中心驶去,末了又转了一大圈方才算巡游完毕。
太子北侯川盯着面前的图纸,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眼中惊诧毫不遮掩:“我说姜天师,你这是瞎画的吧?”
“啧。”姜天师从他手中抢过图卷,飞速几下折好。“你这败家孩子,天机不可泄露。”
败家?北侯川瞪大双眼,要说败家,也是他那个操心的母亲和那个不惜耗费万万人力安排巡游的顾将军败家,他反抗了数次,末了拉着天师一起劝诫母亲,谁知天师竟当着母亲的面反水,全力支持他们的安排。
姜天师看着他心有愤懑的样子,反而悠闲喝了口茶。
北侯川偷偷在心中叨咕了一句:“故弄玄虚。”这话刚在心里说出,对面那人却噗嗤一声笑了。
怎地?他还能听见心声不成。
“罢了,我练剑去了。”北侯川一甩袖子,可不想在他这里耽搁。
待他走后,姜天师才缓缓展开那副图纸,指尖轻点在北方一处,而后一笑。
是乱画的没错,不过这巡游,也走不了多久。
在一片轰鸣礼炮声中,漫天花瓣坠下,宛如天降花雨,巡游辇车驶过,两侧百姓见了,直高呼:“神仙下凡!神仙下凡!”不少人直接跪在地,口中念着太子殿下保佑灵泽国的话。
北侯川端坐在车上,透过四下金帐,眼神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身子依旧维持着端坐姿态,不敢乱动一下。
行至午时,车走出数百里,烈日当空,车夫侍卫交替轮岗,休息吃饭,纱帐内的太子殿下仍端庄坐着,一动不动。
车夫躲在树荫下乘凉,拿着草帽扇风道:“我说这真奇了怪了,不热不动就算了,这花太子不用吃饭的吗?”
坊间流传太子美貌如花,私下便有很多老百姓说太子是“蝴蝶太子”“花太子”,就连太子像也修得美艳动人,半边男相半边女相,男相奢贵华服,女相花裙坠蝶。
一旁车夫“啧”了一声,手肘撞他,低声道:“太子殿下和我们能比吗,太子殿下是天人,喝露水就能活的。”这话是敬畏,语气却染上些不屑意味。
不过这话叫他说对了,这太子是和常人不同,不仅可以不用动,可以不用吃食,甚至——坐在那金纱帐里的根本不是太子!
巡游大典盛大隆重,即便是白日看不见焰火,却也轰隆隆的响了半边天。
盛夏炎热,人挤着人争先恐后,贴着人群擦过蹭了一身的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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