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哥就这般……
封谨扬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被吓了一大跳,赶忙转过头,心虚的不敢再看床上的人。
直到宁妤要离开,封谨扬仍然陷在浓浓的自责与慌乱中,出了院子便闷头往前走,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宁妤也不追他,缓步往正院那边走,思索封谨礼这桩蹊跷的病。
又过了一月,封谨礼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凶险。
侯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封谨礼身上,也就无人注意到封谨扬消沉低落许久,已经好一阵子没去宁府找宁妤了。
眼看封谨礼病入膏肓性命垂危,事情终于迎来转机。
那日,有一游方道士撕了悬赏登门入府,金口玉音言之凿凿。
“府上大公子乃天喜星君转世,与夫人来此间历劫,只因投生入道时出了些许差池,这才导致一魂双体,有了如今这一难。”
刘氏本就对鬼神玄乎之事心存敬畏,再加上来人对侯府大小事了若指掌,更加对这位仙风道骨的仙长深信不疑。
她望着对方,仿佛抓住悬崖边最后一根救命藤蔓,满眼殷切。
“既然仙长已知个中缘由,可有良法救我儿性命?”
道士元成并未立刻接话,只抚着胡须看起来高深莫测。
刘氏赶忙道:“只要仙长能救我儿,妾身定为仙长建祠立庙,常年香火供奉。”
元成这才启声:“居士言重了,只是能救大公子的关键并不在贫道。”
刘氏焦急不已,“仙长但说无妨,无论有何难处,妾身定当竭力而为。”
元成道:“星君既是与夫人一同入世,若是能与其结成姻亲,便可借夫人福泽庇佑此生,只是大公子时日无多,需得尽快了,否则再耽搁下去,恐怕二公子也会……”
刘氏被元成的未尽之言吓得面无人色,顾不得仪态,死死抓住元成的手,嘶声请求。
“恳请仙长指点,妾身要如何才能寻得星君夫人。”
元成让人拿来纸笔,他在上面写下一行字,郑重其事交给刘氏。
“此乃那女子的生辰八字,另身上还有三处印记,只有一一对上,才为大公子的命定良人,能否在半月内迎贵人入府,便要看天意了。”
“多谢,多谢仙长。”
刘氏将那张纸紧紧攥在心口,仍有忧虑。
“仙长,星君夫人只有一位,我那二子该如何是好?”
“居士尽管放心,主魂于大公子身,只要大公子安好,二公子自会无恙。”
元成笑笑,起身,这便准备告辞了。
“倘若大公子此遭能幸免于难,贫道不求千金立庙,只望居士能每逢初一十五施粥布善,全当为贫道的修行积攒功德了。”
“多谢仙长,妾身定谨记善嘱。”
刘氏连连道谢,她亲自将元成送出府,不等对方走远便迫不及待拆开纸条,看清上面那行小字后心神大亥。
这八字,分明是……
待定远侯回府,刘氏立刻将元成道人来访的事与丈夫字字详说,包括他临走时留下的纸条。
“那位仙长既不要金也不要银,更不要官位虚名,许是上苍怜悯,让神明显灵来救咱们的礼儿了。”
封牧川面色沉寂,他看着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手指越来越用力。
他此生重诺,且谨扬与阿妤又两情相悦自小定下婚事……
可事关谨礼性命。
封牧川终是作出决定,“先找找有无旁人,若十日内未有音信,我亲自登门谢罪,为谨礼求娶阿妤。”
“我这就遣管家寻人。”
刘氏急匆匆去安排,眉眼之间难掩喜色。
无论如何,礼儿总算有了痊愈的希望,儿子病重的这些时日,没有人会比她这个生身母亲更忧心难眠。
刘氏甚至等不到十天,当天夜晚便安排嬷嬷去宁府,探问宁妤身上是否正如仙长所言那般有三处小痣。
宁妤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如此相告,将耳下、后腰以及脚踝的痣让嬷嬷看了。
八字与所谓印记本就是照着宁妤写的,除了她之外,哪还会有第二人符合条件。
于是十日之期一到,刘氏就做好所有准备要上门求亲了。
当然,在去宁府之前,定远侯将封谨扬叫去了书房,告知他这件事。
“谨扬,我知道此番让你受了委屈,可我不能将你大哥的生死置之度外,你一向明事理,能理解父亲的决定吧?”
若是放在两个月以前,封谨扬一定会纠结痛苦万分。
他实在舍不得宁妤,又无法眼睁睁看着至亲兄长殒命。
而现在,低着头的封谨扬就只是扯扯嘴角,平静接受了这个消息。
难怪大哥会忽然生病,原来他谋划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如今他们反倒成了天作之合的一对。
“父亲,我想去边关。”
“待喝了你大哥的喜酒再去吧。”
封牧川一向坚毅的面容露出无奈。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造化弄人。
万幸的是他当初同意让宁妤晚几年再嫁,否则宁妤嫁入侯府后再遇这种怪事,那才真正叫人左右为难。
天意,都是天意啊。
封牧川深感愧对用性命搭救了他的好兄弟,所以登门那日,他在看到周文姝后直挺挺跪在她面前。
周文姝被吓了一跳,赶紧侧身,不敢受此大礼。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婉姐姐,快些将侯爷扶起来。”
“弟妹,我对不住你和阿妤。”
封牧川固执的跪着,不肯起身。
周文姝想到定远侯府近日以来都在寻找与宁妤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子,心中有了猜测,无声叹息。
“侯爷,无论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封牧川虽难以启齿,可为了儿子性命,还是把请求说出口。
“弟妹,你能不能同意阿妤嫁给谨礼,我发誓绝不是为了冲喜,有位云游高人指点过,说阿妤便是谨礼命中注定的妻子,只有他们二人成婚,谨礼方能挽回性命。”
刘婉画也在一旁央求,“文姝妹妹,我生平从未求过你什么,你就当可怜我这一回吧,日后我定将阿妤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绝不会让人说她半个字不好。”
周文姝面露为难,攥着手帕沉默许久。
彼时的宁妤正在检查宁茂才功课,周文姝的贴身丫鬟过来讨要封谨扬当初的那枚玉佩,她这才得知封牧川与刘婉画上门了。
且两家长辈已经定好她的终身大事,侯府三日后便会过来迎亲。
宁妤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封谨礼会派李木立三更半夜过来问她要走那块玉佩,还信誓旦旦说过几日便会堂堂正正交到她手上。
他的病从开始就是一场局吧,如此一来,自己非但不用受到易婚的苛责,诸位长辈反而会因为愧疚待她千好万好。
只能说封谨礼很会拿捏人心,对他自己也是真的狠,侯府众人若不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恶疾吓住,怎会轻易相信这般荒谬之事。
不过日子虽仓促,可成婚该有的礼节都有。
定远侯府不止送来聘礼,还为宁妤准备了一套极尽奢华的凤冠霞帔,让所有人知晓定远侯府对宁妤这个儿媳的满意。
宁妤与封谨扬的婚事是满城皆知的,她此遭嫁给封谨礼,众人难免议论纷纷,可侯府的态度摆在那儿,他们除了感叹几句世事无常也说不得旁的什么。
成婚当日,天还未亮宁妤便被代金叫醒,梳妆打扮后顶着红盖头等待迎亲队伍来接。
代金心里就像有猫爪子挠似的,她偷偷瞄了眼端正坐在床上的新娘子,压低嗓音在代银耳边小声问。
“阿银,你说今日来的会不会是二公子?”
“应该不会,今天毕竟是小姐和小侯爷大婚。”
代银嘴上说着不会,却忍不住期盼。
听说小侯爷已经病到许久都下不来床,最好还是二公子过来迎亲吧,最好连堂也替小侯爷拜了。
也算了却二人多年情谊最后却没能成为夫妻的遗憾。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丫鬟兴高采烈的声音。
“侯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然而让代金与代银失望的是,此番前来娶亲的,是封谨礼。
打从定下婚约那日,他的“病”就好转了许多,这越发让侯府众人相信宁妤是庇佑封谨礼的吉星。
因为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宁妤完全没有待嫁新娘的羞涩与激动,顶着那方红帕听从喜婆指引完成婚礼的所有流程。
顾及封谨礼大病未愈,刘婉画本打算将所有仪式从简,但封谨礼执意不肯,直言宁妤仓促嫁他已是委屈,怎可再轻慢薄待,因此婚礼办得格外盛大而隆重。
封谨扬随封谨礼一同去了宁府。
如今的他已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只能站在热闹之外,亲眼看着兄长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牵出喜轿,在上苍与高堂前结发为夫妻。
此后她便为长嫂,自己再有任何心思,都是不轨与僭越。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高唱,宣告着拜堂仪式的结束。
宁妤与封谨礼在众人的簇拥下牵着红绸被送进喜房,但婚礼还没有结束。
封谨礼握了握宁妤的手,体贴道:“我先去待客,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上一些,不必非要等我。”
宁妤温柔叮嘱:“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喝得太醉。”
“我省得。”
封谨礼轻笑,依依不舍放开宁妤的手,缓步往外。
他也想留下陪着宁妤,可如果他借病推脱不去,那么招待客人的便会是谨扬了。
既然是他与宁妤的婚礼,就该由他亲力亲为完成所有仪式。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门被关上,喜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代金轻手轻脚走到宁妤身边,将端着的点心放在盖头下她能看见的地方。
“小姐,小侯爷得有一阵才能回来,您先垫垫肚子吧。”
宁妤已经在坐花轿时吃了不少东西,现在倒不是很饿,只让代金先放回去。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闹声。
是封谨礼回来了,却是浑身湿漉漉被人抬回来的,人群中随行的还有同样湿透的封谨扬。
代金大惊失色,“这是怎的了?”
“谨礼哥失足落了水,是谨扬哥下去把他救上来的,我们把谨礼哥肚子里的水按出来后就赶紧将他抬过来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快速道,他倒是心细,没让人把封谨礼往喜床上抬,而是放在木榻上。
“大夫来了吗?!”
宁妤此时也顾不上规矩了,自己掀了盖头挤到木榻旁,满脸担忧。
“谨礼哥哥现在如何了?”
“应当无大碍,嫂嫂,你先让人准备两身干净衣裳给谨礼和谨扬哥换上吧。”
竹峪说着,着急的催促小厮,“快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小厮匆忙跑出去,李木立刚给封谨礼换上里衣,一个山羊胡的老头便被小厮拉着飞奔而至。
大夫连气都没来及喘平便被按在榻边给封谨礼把脉,被一群人围着看,心头压力倍增。
等大夫把手从封谨礼腕上挪开,宁妤立刻询问。
“怎么样?”
“回世子夫人,小侯爷眼下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其贵体本就因病亏损,又陡然受了凉,所以才会陷入昏迷,草民写帖驱寒的方子,给小侯爷煎了汤药服下,想必便无大碍了。”
宁妤皱眉,“那他何时能苏醒?”
大夫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模棱两可道:“估计明日就能醒来。”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宁妤皱起的眉头稍微舒展开,吩咐李木立领着大夫去书房写药方,说完后目光与人群之外的封谨扬对上。
封谨扬移开视线,连衣裳也没换就这么离开了喜房。
收到消息的封牧川与刘婉画这时也赶到现场,刘婉画看到不省人事的封谨礼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心疼的摸着儿子额头,嘴里一直念天尊保佑他平安无事。
宁妤将大夫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二人,神态温柔恭顺,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长辈将她易嫁的不满。
封牧川沉声,“谨礼无大碍便好,我和你母亲就先回去了,你仔细照料他。”
“是,父亲。”
宁妤垂眸,恭送公婆。
七手八脚将封谨礼抬上喜床,房里其他人亦识趣的纷纷告辞。
宁妤让代金帮自己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冠,沐浴完换上轻便里衣后长舒一口气。
她将下人们都撵了出去,趴在封谨礼肩头,戳着他带着病气的清润俊美的脸,小声嘀咕。
“夫君,你我虽未喝交杯酒,可早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如今也行完大礼,便是最最正经不过的夫妻。”
“既然是夫妻,便不分你我,你私库里的宝贝就都是我的了,以后我将它们全部搬到我娘家去,你要是不愿意就尽快说,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宁妤从一数到十,没听到封谨礼说不行,欢天喜地的讲了句夫君你真好,带着笑容靠在封谨礼肩头沉沉睡去。
可出乎宁妤意料的是,封谨礼醒了。
宁妤睁开眼睛对上男人黑黝黝的眸子,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便见封谨礼狗蹲在枕边,也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宁妤骂了句破游戏又出bug,想着金银不保,有点笑不出来。
“谨礼哥哥,你怎么醒了?”
封谨礼歪头,不理解她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谨礼哥哥?”
宁妤又叫了封谨礼一声,看男人没有反应,便伸手想戳戳他。
封谨礼却一把攥住宁妤的手往嘴里塞,也不咬,就是含在嘴里,口水沿着宁妤的手指把她整只手都弄得湿漉漉的。
宁妤嫌弃得要命,她没能将手抽出来,推着封谨礼的头扬声唤人,直到代金与代银将封谨礼拉开,她的手才终于重获自由。
早知道刚才用脚了。
宁妤满腹怨气,擦着手皮笑肉不笑,“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封谨礼没说话,转头去咬扯着他的代金。
代金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把手缩回去。
封谨礼咬不到代金,便又去咬另一边的代银,代银没敢躲,仅片刻便被男人将手臂咬出血。
代银哭着向宁妤求救,“小姐,救救奴婢……”
“谨礼哥哥,你快放开代银!”
宁妤扬声,而封谨礼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死死咬住代银的手臂不放,宁妤只得冒着被咬的风险过去掰开封谨礼的嘴。
封谨礼倒是没咬宁妤,还乖乖放开了牙齿,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满嘴是血,看起来瘆人得紧。
“怎的见人就咬,难不成是得了狗症吗。”
宁妤皱着眉头,看到代银掀起袖子的伤后倒吸一口气。
代银手臂上那块肉都快被咬下来了,相比较起来,她仅仅被裹了手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觉得恶心。
“代银,你先包扎一下,代金,去通知侯爷和夫人,让他们过来看看,切莫声张。”
宁妤哪还会看不出封谨礼状态不对劲,快速安排好,想去屏风后换衣裳,却被男人抓着手不放。
宁妤只得耐着性子道:“谨礼哥哥,你先放开我,我换好衣服再陪你玩,不然父亲母亲看到我衣衫不整,该笑话我没规矩了。”
封谨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继续把宁妤的手指噙在嘴巴里。
这下她手上的不止是封谨礼的口水,还有代银的血了。
宁妤太阳穴直突突,总不能穿着里衣见公公,用另外一只手拧封谨礼耳朵,狠狠转了大半圈。
“快点松口,不然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封谨礼吃痛,吐出宁妤的手指,双手捂着耳朵委屈兮兮看她。
宁妤没工夫安慰做错事被教训的“坏狗”,赶紧下床去,洗完手堪堪在封牧川与刘婉画来到之前换上得体的衣服。
封谨礼正维持捂着耳朵蹲在床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宁妤朝两位长辈行了个礼,愁容满面。
“父亲,母亲,儿媳昨晚睡下时夫君还没醒,今晨一睁眼便看到谨礼哥哥已经这般了,儿媳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婉画看到封谨礼满嘴是血,心疼坏了,刚要上前便被宁妤阻拦。
“母亲小心,谨礼哥哥如今见人就咬,方才便咬了我的婢女,我担心他再伤着您。”
“我是礼儿的娘亲,他怎会伤我。”
刘婉画摇头,她推开宁妤,急步过去坐到封谨礼旁边,刚要碰他,便被封谨礼一口咬住手。
他现在根本不认得任何人,眼神狠得像是狼一样,恶狠狠驱逐每一个踏进他领地范围的仇敌,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温润如玉。
宁妤为了以防万一跟在刘婉画身后,封谨礼刚咬住刘婉画她就反应迅速的去掰男人的嘴。
“松口!”
封谨礼眼神瞬间变了,他放松牙齿力气,继续捂着耳朵缩在墙角,看起来无比可怜。
所幸宁妤阻止及时,刘婉画的手只留下被咬得发白的齿印,而非像代银那般伤势可怕。
“谨礼怎会这般……”
刘婉画满脸不可置信,眼泪滚滚而下,不敢相信封谨礼竟然真的连她也会伤害。
封牧川眉头紧锁,对于近日以来频遭横殃飞祸的儿子同样很是担忧。
好不容易否极泰来,谨礼可千万不要再出任何波折了。
“去喊大夫过来。”
侯府下人很快领着大夫过来。
因为只有宁妤能够接近封谨礼,所以她便将封谨礼抱在怀中,拽着他的手让大夫把脉。
封谨礼果真没有再伤人,乖乖靠在宁妤身上,但眼睛仍一眨都不眨的瞪着大夫,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将他撕碎。
大夫低着头把完脉,快速收回手,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回侯爷,回夫人,大公子脉象极乱,时而细涩沉迟时而急促亢进,三脉具混,恐为失心之症。”
刘婉画听封谨礼得了失心疯,实在无法承受这般大的打击,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丫鬟及时扶住,她绝对要狼狈摔倒。
封牧川看向抱着宁妤不肯从她怀里出来的封谨礼,本就没松开的眉心竖起深深川字。
“怎会如此?”
大夫的腰弯得越发低,“草民才疏学浅,一时也探查不出大公子病因,还望侯爷恕罪。”
封牧川:“有何药医?”
“草民实无良策……”
之后,封牧川又请来许多大夫为封谨礼看病,却无人敢断言一定能够治好封谨礼,最多只写了药方,让他先服几贴药看看效果如何。
药苦,封谨礼闻都不愿闻,打翻了不知多少端到他面前的瓷碗,还是宁妤一勺一勺亲手喂的,他才勉强将药喝进肚。
封谨礼的好奇心很快就不再满足于那张小小的床了,侯府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且好玩的,有时要爬树,有时要上去假山,甚至还有次非要在三更半夜划船。
而他扩张自己的新地盘时,必须要有宁妤陪同,如果她不在一旁,转眼间便能惹出祸事。
比如烧了厨房,再比如放了马匹任由它们在侯府乱跑,谁也想不到,那般清润贵气的翩翩公子在患上疯症之后破坏力会这般惊人。
短短几天,宁妤就被磨得憔悴了不少,回门日一推再推。
好不容易趁着封谨礼睡着,宁妤去找了刘婉画,商议自己回府的事情。
封谨礼现在离不开宁妤,刘婉画又实在不放心让封谨礼以现在这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出府,可宁妤也确实该回去了,于是刘婉画便决定给封谨礼喂碗蒙汗药让他睡上一天,总好过在外面出岔子。
宁妤有心想走剧情,可封谨扬近日总不在侯府,她已经好几日没看到封谨扬了,只得暂时将剧情搁置。
而她往万青院走时,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封谨扬,还未出声,他便主动改变方向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定下步子后唤了一句大嫂。
“谨扬哥哥,你怎么这般叫我。”
宁妤声音娇滴滴,眼神幽怨,想勾引他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封谨扬面无表情,“你既然已经嫁给大哥,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你一句嫂嫂。”
宁妤的目的并不是让封谨扬对她重燃爱火,也就无所谓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她水性杨花,往前走了半步,眼睛黏在男人身上。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大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往后我和侯府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封谨扬抿唇,他后退,要与宁妤保持距离的态度非常明显。
“我打听到汶州有一隐世神医,或许他能医治大哥怪疾,你回去收拾与大哥的行李,待我向父亲说明此事,便立刻动身。”
“汶州?”
宁妤扬眉,她没出过远门,但想也知道以古代这种交通水平,路途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
这倒正合她意,不在侯府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还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这么远啊,我有些怕呢。”
封谨扬平静道:“届时有十余护卫陪同,土匪强盗自不会靠近。”
“谁跟你说我怕的是那些绿林强人了?”
宁妤弯着唇,再次靠近封谨扬,笑容意味深长。
“只是我本就手无缚鸡之力,丈夫又是个智若孩童的,万一有人心存歹念想对我些做什么,到时我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吗。”
她嘴上说着担忧,却是调笑意味居多,就差点名道姓说那个歹人姓封名谨扬了。
封谨扬面色沉沉,“大嫂放心,你所担心的情形绝不会发生。”
“小侯爷,您跑慢些!”
远处传来丫鬟焦急的声音。
宁妤转过头,便见那穿着粉袍的男人风一般跑过来,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到眼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封谨礼满声委屈,“你去哪里了,我醒来没看见你,心里好慌,你听,小兔兔现在还跳得厉害呢,把我胸口撞得好疼。”
封谨礼说着放开宁妤的脖子,把胸口往她耳边凑,非要让宁妤听听他的小兔子。
宁妤顺着封谨礼的话听了一会儿,而后抚着封谨礼的胸口哄他。
“小兔子乖,不要再撞我们谨礼哥哥了,不然我就把你挖出来,做成红烧兔子给狗吃。”
“给狗吃!”
封谨礼凶巴巴重复,他很快就喜笑颜开,注意到旁边还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立刻护食的把宁妤又圈在怀里,瞪着封谨扬。
“阿妤是我的,你走开!”
“夫君,他可是你弟弟,一胞双生的亲弟弟,对谨扬哥哥温柔一点嘛。”
宁妤趴在封谨礼胸前,转头看向封谨扬,弯着的笑眼潋滟多情。
“不许叫他哥哥。”
封谨礼气哼哼,抱着宁妤转了半圈,连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想让封谨扬看到。
“好好,我以后只叫你哥哥。”
宁妤很会哄“小朋友”,她安抚好封谨礼的情绪,被男人拖着往前走时回头看封谨扬。
“三更天来一趟吧,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没与你说呢。”
封谨扬看着宁妤与封谨礼相携离开,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看来大哥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还时刻谨记宁妤是他从别人那里抢走的事实,所以才会这般草木皆兵的守着,生怕再被人抢回去。
他多虑了。
从宁妤嫁进侯府的那天起,自己就从未想过再与她藕断丝连。
回去万青院后,封谨礼难得没有粘着宁妤,一转头便跑不见了人影。
宁妤正好要收拾回门带的东西,也就没管他,让代金代银抬着箱子跟她去封谨礼的私库搬宝贝。
李木立将宁妤吃里扒外的行径看在眼里,却又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半人高的大箱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无声祈盼夫人给他们家小侯爷留点家底吧。
封谨礼不多会儿便兴冲冲回来了。
他拿着一条绳子,一头已经绑在了他手上。
宁妤看到封谨礼将绳子的另外一头往她手腕上缠,皱眉。
“谨礼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绑起来,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和阿妤在一起了。”
封谨礼双眼亮晶晶,他那时看到被拴住的马儿,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宁妤早已习惯封谨礼过于粘人的性格,忍俊不禁,让代金和代金继续往箱子的缝隙填东西,随手拿了支点翠步摇插到封谨礼头发上,噘着唇状似苦恼。
“若是绑起来了,那夫君如厕和沐浴时又该怎么办呢?”
“一起如厕,一起沐浴。”
封谨礼摇头晃脑,那支步摇亦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很是可爱。
池子很大,他们可以一起玩水。
宁妤假装嫌弃,“不要,好臭的。”
封谨礼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连绳子都顾不得绑,一个劲儿的凑过去让宁妤闻香香。
“不臭,夫君香香。”
原因无他,封谨礼先前“开疆扩土”时格外喜欢在池塘的泥地里捉泥鳅,他自己弄得一身脏污也就算了,还非要往宁妤身上蹭,被她拧了耳朵才终于老实下来。
如果不是宁妤说最讨厌脏脏臭臭的夫君,他不知还要捉多久泥鳅。
“嗯嗯,夫君香香,”
宁妤很是敷衍,她看箱子装得差不多了,牵着封谨礼出去。
“谨礼哥哥肚子饿不饿,咱们喝完药就用膳好不好?”
“好。”
封谨礼说着好,脸痛苦的皱成了一团。
他不喜欢喝药,有甜甜的蜜饯也不喜欢。
可是不喝药阿妤会不开心。
那他就喝叭。
封谨礼的脑袋现在很不够用,他满脑子都是喝药的事情,也就忘了要用绑住宁妤,被她不动声色将绳子解开扔远了。
夜幕悄然降临。
宁妤先将封谨礼哄睡,而后穿着单薄衣衫坐在庭院的树下,等着封谨扬送上门。
她知道他会来。
果不其然,吹着冷风的宁妤没多会儿便看到万青院的墙壁上出现一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