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认输的表情,直至点清目数。
当裁判数子确认黑棋获胜时,林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一个强劲又厉害的对手啊。
林冕是真心尊敬这位对手的。
“很精彩的棋,谢谢指教。”
井下景明优雅地整理好棋子,起身,鞠躬,她的姿态依旧那样无可挑剔,是井下道场最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在低下头时,眼中快速闪过复杂情绪。
难过吗?
在踏入棋道这一条路时,井下景明就知道,只会存在输或赢的结局。
而她不想做输家,因此她加倍训练,想要让那些叫嚣着井下家无子从此会落魄的人看看,没有男孩又怎么了?
围棋不是专属于男性的,女性同样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
被视为霓虹围棋界最强新人的井下景明,复兴了井下道场,让越来越多人知道井下道场。
所以输了她应该是难过的。
可击败她的人是林冕,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那些辛酸艰难的日子里,她是靠着MP3里录下的林冕钢琴曲度过的。
即便录下来的曲子存在些许杂音,并不如现场那样好。
可温柔的力量却如无形的手轻抚过她的额头,那些吞咽下的痛苦得到了安抚,慢慢从她心里散开。
井下景明已经回想不起自己过去没有林冕存在的生活了,明明这个人不在她身边,却用音乐陪伴了她,就像这个人在她身边那样。
他们说,她不能有朋友,她的将来是属于道场的,那些人都会离开她的。
他们说对了一部分,曾经那个和她一起去看音乐会的朋友因为升学,慢慢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身影。
可另一部分他们说错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离开她的。
林冕的音乐还陪伴着她,有了这份温柔的力量,即便是形单影只走下去,井下景明也不会再害怕了。
只是,她输了,无法让她的神明大人记住她了。
这竟然比输棋这件事还叫井下景明难过。
林冕起身,拉住了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的手。
“谢谢指教,对我来说,同样是相当精彩的一局棋。景明,你是我很尊敬的对手,很期待未来能和你继续下棋。”
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吗?
细微的风吹起散落的发丝,在睁大眼睛的同时,井下景明用力回握住林冕的手。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下一次,下一次,她绝对要让林冕看到更厉害的她。
那时,林冕也会变得更厉害,她们会下一场更精彩的棋的。
这局棋,充满了年轻棋手特有的锐意、冒险精神,她们进行了一场意志、计算力和胆魄的全方位较量。
最终,摘下了胜利的一方站在金字塔之上时,却选择回头拉住失败那方一同登顶,她们都是天才,也都是优秀的棋士。
天才之间的较量,更叫人在意,即便手上有事心里也总会想着。
星月杯比赛第一天,收视率就成为了历届第一。
报纸也竞相播报那天的棋局,分析她们每一招是带着什么心意去下的。
霓虹这边好像就是会很在意这方面。
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林冕露出豆豆眼。
——神之一手,新的围棋神明降临!
——来自帝国的十二岁天才棋士,是上天赐给亚洲的礼物。
——拥有锐利直觉力的中华鬼才,击败天才井下景明,令世界瞠目的新星!
——如暴风般的进击!给霓虹围棋界带来冲击与敬畏的一战!
这什么啊?
林冕以为自己赢了霓虹国的棋手后会迎来霓虹国铺天盖地的批评,可现在,这是什么啊?
居然都在夸她?
当然,也不是全然都在夸林冕,但主流媒体的报道上都是对她的欣赏会对她未来的期待。
霓虹是一个慕强的国家,突然出现林冕这样的棋士,击败本国备受瞩目的围棋天才,对他们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更何况这女孩还只有十二岁,更叫人直面她的恐怖了。
在林冕不知道时,她已经被一些业内记者称为“地狱之主”了。
魔王常见,这地狱之主可不常见啊。
虽然没有和林冕面对面下棋,可看着她和井下景明的棋谱,就足以让人心生害怕了。
是有着怎样的心思,才能这么缜密?
又是有着怎样的眼光,才能读懂对手的所思所想?
这一切,都让人们对“林冕”这个名字肃然起敬。
而随行的马望飞,平时一向不给林冕好脸色的人,在得知霓虹这边的风评后,拍着林冕的肩膀大声说道:“做得不错!”
倒是林冕,在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比赛都需要打扮一下自己,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是林冕。
因为霓虹那边挖出林冕还是个钢琴天才的事,想要采访她的记者也不止是体育记者了。
大家对这样全能的天才实在是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林冕只能拜托随行的教练帮自己买东西了,她现在都不敢踏出房间,毕竟她还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她的心,可不是只赢下井下景明就能满足的。
第47章
这名备受关注的天才棋手, 一路旗开得胜,直到在半决赛上碰到南韩棋手金治才停下脚步。
而这一届星月杯的冠军就是金治。
这让不少人有些惋惜,但放在一些记者眼里, 就不明白他们在惋惜什么。
12岁就在星月杯拿到四强席位欸!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种话有种穷人在心疼富人得到的钱不够多的微妙感。
而且林冕虽败犹荣,她的对手可是拿下过五个世界冠军的金治啊。
论资历、经验、年龄, 都是现在的林冕远不可及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 在棋局里, 也让金治出现过皱眉的情况,在赛后更是对这名棋手给予了充分肯定。
“围棋界的明天会是新人的天下”
这样的话, 让人很难想到会是这个态度倨傲的棋手能说出来的话。
但比赛输了,林冕提不起劲儿来, 回到酒店时也是面无表情的。
华国团队倒是对这次成绩比较满意,星月杯四强席位华国就占了三位, 东道主霓虹一个都没有。
只是冠军不是华国的,这让人有些失望,但也不挫败。
这三位棋手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才26岁, 这次没得到冠军, 不代表下一次得不到。
这三位棋手还会成长,他们的未来可不是止步星月杯啊。
尤其是本届最大的黑马——林冕,今年也不过才12岁,她的未来又有谁能肯定会是什么样的呢?
马望飞一直注意着林冕的状态, 见她对什么都兴趣不大,心里有些担忧。
他知道, 林冕以前没在比赛里尝到过输的滋味,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品尝到输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让一个从来没输过的人要接受自己输了的事实,只怕是很难受的。
这对林冕来说,也是一道关, 跨过这道门槛,她就会离最强的位置更进一步。
可问题在于,要怎么才能跨过这道门槛。
马望飞有心安慰林冕,想要林冕恢复精气神,可他想,这应该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需要林冕自己想通,他们做得再多,都不如让本人自己来,只有自己才会更了解自己。
“砰砰砰”
是那些记者查到自己的住址了吗?
可应该也进不来啊?
这段时间主办方安排所有星月杯的棋手都住在这个酒店,安保也很严格,应该不会存在记者进来的情况。
林冕走近,在门边用汉语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回道:“是我,井下景明。”
音色也是井下景明的,林冕确认好以后才开门。
门外,井下景明没再穿着那规规矩矩约束感很强的和服,而是很日常的衣服,和林冕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霓虹女孩没什么差别。
井下景明拿着袋子在林冕面前晃了晃,“我来解救您啦。”
这次是用霓虹语了。
“你和我是同辈,就不要用敬称了。”
林冕一边将井下景明拉进房间关好门,一边说着。
她之前就想跟井下景明说这件事儿了,偏偏看井下景明穿着她们国家的传统服饰,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林冕觉得这可能就是她们这边的礼仪,也就将这事儿吞回肚子里了。
可现在井下景明换上日常装,再在生活中用敬称,让林冕有种荒谬感,她们明明是同辈却搞得她像是长辈一样,让人受不了。
“礼不可废,林冕大人,这是我准备好的衣服,您换上和我一起出去吧。”
“出去?”
林冕眼下没什么要出去的想法,毕竟最近想采访她的记者太多了,上次还被一个记者拦在后台,要不是马上比赛,只怕还要和他在那里扯很久。
许多报纸上都有她的照片,就连一些路人看到她时都知道她是谁。
这让林冕全然没有出门的想法了。
“是的,您还没去过井下道场,我想带您去井下道场,以朋友的名义。”
朋友的名义?
林冕接过袋子,她笑着对井下景明说:“那就拜托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了。”
“应该的。”
等一板一眼的井下景明离开,林冕才打开袋子。
水蓝色的纯棉细肩带背心搭配米白色短款针织开衫,再配上一条深蓝色的低腰牛仔裤。
想着井下景明身上那套粉色的运动衫,林冕有些意外。
她看起来是沉稳到有些过于超过她年龄了,却在私服里意外的活泼。
林冕换上衣服,再戴上帽子和口罩以后开门。
看到林冕,井下景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像一朵朵蔷薇开在她的背后。
“很适合您呢。”
一边说着,井下景明一边取下林冕脸上的口罩。
“这也太明显了哦。”
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小巧的白色边框太阳镜为林冕戴上。
“这就很符合我们这儿的打扮咯,别人看到您只会以为您是一个有点早熟的女孩。”
“不过,有点太白了。”
井下景明拿出粉扑在林冕脸上扑了几下,“这是我平时用的,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白了。”
“好了,”井下景明拉住林冕的手,“接下来就请跟我走吧。”
她带着林冕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从这儿离开了酒店。
在车上,她盯着林冕看,让林冕有些紧张。
“您有跟带队的人请示吗?”
“我之前有跟他们说我今天想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那太好了!”井下景明脸上的笑意加深,“接下来您的时间都属于我了。”
这种话也太微妙了吧。
微妙到林冕都忘记理会那股因为输掉而不甘的滋味。
她就这样看着井下景明手舞足蹈介绍着井下道场的情况。
她甚少有这样活泼的样子,让开车的井上家的司机下意识把车速减慢,让大小姐可以和她朋友多聊一会儿。
可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就算再怎么减慢车速,还是会达到终点——井上道场。
一下车,林冕发现原先很活泼、什么都说的井下景明变得沉默,就连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京都大小姐的做派。
“欢迎来到井下道场,林冕大人。”
林冕抬眼望去,为眼前这座建筑惊讶。
铭牌上写着「井下道场」的江户时代建筑大得有点惊人。
一进门,就有仆人上前为井下景明提包,井下景明侧身对着林冕笑:“接下来就让我为大人介绍吧。”
在古老的建筑里,林冕也下意识把脚步放轻。
“在这样的房子住着,很不容易吧。”
这么大还看起来这么古朴,想要奔跑也很难吧。
不能在房子里自由自在行动,这究竟是用来住人的房子,还是“囚”呢?
井下景明愣住,她微微低下头,“是呢,是很不容易呢。”
“姐姐!”
这时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和服过来,童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可爱。
“这是我的小妹,葵音。”
景明抱住妹妹,为她仔细整理裙角。
林冕一直以为井下景明是独生女呢。
“我要招待客人,葵音去找雅子玩吧。”
女孩乖乖应好,向林冕鞠躬以后离开。
“她是我最小的妹妹,今年也要读小学了。如果学得好,说不定会读大学呢。”
语气的喜爱是不容忽视的,林冕能感受到井下景明对她妹妹的喜欢,可同时她听出了那一丝羡慕。
“那你呢,学习怎么样?之后想要考什么大学,东大还是庆大?”
她下棋这么厉害,学习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林冕由己推人,她的棋告诉林冕她是一个聪明人。
没想到井下景明摇摇头,用一种没觉得有多遗憾的语气告诉林冕她在读完初中后就没再读书了。
“是因为围棋吗?”
林冕不明白,她身边人就没谁在初中读完就没再读书的。
如果是因为围棋而不能读书,那岂不是享受不到作为学生时在校园里无忧快乐的日子吗?
“这是我的命运,林冕。”
这次,井下景明没再叫林冕“林冕大人”了,可她的口吻是那样悲伤又沉重。
“这算哪门子命运?你想要的命运才是你的命运!而不是被逼做出选择的命运!”
井下景明瞳孔震动,细碎的微风穿过掌心,让她下意识握住。
林冕站在井下景明面前,她的身影清晰倒映在她的眼里。
曾经她带给她温柔坚定的力量,而现在,她带给她抗争的勇气。
她拍在她肩上的手,穿透衣服的阻拦,是那样温暖,直达她的心。
“你的棋可不是那样,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愿放弃的啊。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认命了呢?他人说的都不重要,你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林冕知道的,她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对自己存在的怀疑、否定,对别人目光的在意,似乎比起自己,别人的话语是更重要的。
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只有自己想要的,才能被定断为命运。其它的,都是阻碍走向命运面前的荆棘。
唯一要做的,是肯定自己,然后挥出长剑将所有荆棘都砍掉。
“景明,你不要用羡慕的语气提起妹妹,比起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到妹妹身上,不如做妹妹的榜样,告诉妹妹,我是这样的,你将来也会是这样的。”
那一瞬,过去父亲、母亲讲的那些话,都如同掉在地上的玻璃,很快碎掉随风飘走。
“做她的榜样吗?”
井下景明喃喃道。
她想要变强,复兴道场,不止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还有保护妹妹,让她们走上自己想要的路的那份初心。
井下景明永远不会忘记,在第一次输棋时,她的父亲向母亲说:“雅子也到年龄了吧,让她也开始学棋吧。”
不,不行。
雅子更喜欢的不是在她眼里枯燥无比的围棋,而是弓道。
井下景明不想妹妹也背负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复兴道场这件事,她来做就好,雅子去做她喜欢的事就好。
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着井下景明度过难熬的时光,直到林冕的音乐让她心中的郁气消散。
而现在,她的神明大人,好像在心疼她。
林冕抱住井下景明,任由湿意打湿开衫。
“我们都不能认输啊。”
这次输了,那就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输”没有机会再出现。
她们的命运底色,就是不服输。
“针对本届星月杯成绩,林冕棋手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家都很好奇林冕同学如何做到同时在围棋和钢琴上拿到好成绩的, 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的吗?”
“听说林冕同学今年马上高二,是如何平衡好学习和兴趣爱好的呢?”
密密麻麻的话语砸下来, 让林冕不知先回答哪一个更好。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林冕茫然时, 一只手抓住她。
“不好意思各位, 林冕棋手需要休息,请之后联系这个电话, 休整好后会好好回答各位的问题的。”
本来有些记者还想继续上前的,但被陈晓秋带来的人阻止。
“回家吧, 小冕。”
在陈晓秋的保护下,林冕跟教练们说清楚后顺利坐到车上。
在系安全带时, 林冕听到陈晓秋说:“你妈妈很为你骄傲哦。”
很为她骄傲吗?
不过,“怎么来这么多记者啊?”
“小冕你不知道吗?你这次参加的比赛可不是以前那些比赛可以比的,起码这次体育频道转播了。”
那林冕懂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记者了。
她有些苦恼, 这不会对她的生活有影响吧?
“我都没拿到冠军, 也会有这么多人注意到我吗?”
在林冕的认知里,只有拿到第一的人才会获得关注,而她这次并没有拿到第一,也会有那么多目光盯着她吗?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一瞬间陈晓秋的表情扭曲了下, 如果不是林冕是她小老板,她好歹今天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 这可是被体育平台转播了,再怎么也会注意到的,而且,”陈晓秋顿了顿, “关注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吧,12岁可真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龄啊。”
林冕撑着胳膊向外看去,这些年来,华国发展迅速,尤其是大城市,真是一年一个样。
可同时,在车水马龙间,却越发能感受到人的渺小。
在庞大的水泥混合物面前,拥有温度的人类,会被影响吗?
会被同化还是会选择反抗呢?
就像她现在的人生,在无数条线汇成的路上,她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林冕不知道,但她很期待,每一刻她都会好好享受的。
人是情绪动物,每一天的想法可能都在变,就是此刻坚定的理想,可能下一刻也会有所动摇。
她还年轻,可以一步一步去实现自己想要的。
回到家时,林梅没在,家里在保姆王阿姨的照料下即便是冷色调的家也很温馨。
看着餐桌上的鲜花,林冕意识到了什么,她将行李放在客厅,转身就要走。
“小冕,熬好的汤还没喝啊,先喝汤再走啊!”
王阿姨的呼唤在耳边,林冕头也不回,“阿姨你先喝吧,不用等我,我有点事要做。”
这次她没有打扰陈晓秋,戴上口罩和帽子,淹没在人群里,即便是炎炎夏日里,她也在奔跑。
等到地铁站时,汗水滴滴嗒嗒落在地上,可林冕还是没有停下。
到了地方,出了地铁站,她又开始跑起来。
隔着口罩,呼吸有些困难,黏黏糊糊让人不好受。
在路过花店时,林冕停下。
等再出来时,她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向日葵,寓意着鼓起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想这对钟玉琪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站在她家门口,林冕有点懊恼,自己应该先打个电话的,现在贸然来,钟玉琪不一定在家呢。
开门的是江澹,不过林冕已经听到了钟玉琪嚷嚷着“是谁啊”的声音。
她和江澹短暂打过招呼就越过他,向钟玉琪奔去。
留在原地的江澹收回想要触碰的手,他怔愣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林冕,钟玉琪捂住嘴,然后紧紧抱住林冕。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还在霓虹呢,要不是看新闻,我都不知道你去霓虹比赛了。”
明明是抱怨的话,却透露着有些难过的情绪。
自从上了高中,与林冕不再同路以后,钟玉琪是失落的。
她知道,距离可能改变不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她们之间的线会随着时间慢慢变细。
她们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即便再怎么想要贴合对方的话走,可没有一起经历的生活就是会存在隔阂。
钟玉琪是害怕的,有一天这条线会断,断在一个她没有意识到的午后,之后再想修复却发现再也接不上了。
可现在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林冕,那些越来越大的距离、那些不再同步的生活,都变得不过如此。
“我是来看你的,玉琪。我很想你。”
钟玉琪想要尖叫,但江澹还在,她做不出这样的动作。
她拉着林冕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林冕说。
不过在此之前,林冕将花递给钟玉琪。
在她说话前,林冕将井下景明的事儿简单跟她说了。
“我就是想问你,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很多人对钟玉琪提过她身上要背负的责任。
她是妈妈最爱的人,可也是妈妈手中夺权争利的棋子。
她曾是爸爸最爱的孩子,可现在他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了,她连他的电话都很少接到。
爷爷奶奶说她是他们最喜欢的孙女,可她前面还有一个江澹,江澹是他们最喜欢的孙辈。
到头来,所有人都认为她很幸福,将她身上的枷锁视为对她的祝福。
钟玉琪知道,自己生来就远离了贫穷,已然比世界上很多人都幸运。
可幸福的定义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钟玉琪不觉得自己不幸福,她在世俗意义上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是,“我过得并不开心。”
钟玉兰现在已经开始带着钟玉琪接触家里的生意了,以前钟玉琪要相处的是妈妈生意伙伴的孩子,而现在她要与妈妈的生意伙伴相处。
她说的话不只是代表她,也代表了钟玉兰的态度,代表了钟家的态度。
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还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成为被别人揣测的人。
有时即便不想笑,也要想方设法露出假笑。
林冕握紧钟玉琪的手,“那你想过就此生活下去吗?就这样按照阿姨说的那样去生活。”
“不,”钟玉琪摇头,“我要变得比妈妈更强,按她说的去做,只能成为下一个钟玉兰,可我要成为的是钟玉琪,我要钟家在我手里变得更强。”
假笑算什么,被当作牵线木偶又怎么了,那都是因为现在的她不够强。
这番话让林冕放下心来,钟玉琪是和井下景明不一样的女孩。
一个选择在规则里继续践行着规则,而另一个选择跳出规则自己制定规则。
所以林冕选择告诉井下景明不要认同别人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而对钟玉琪说的是——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能开心。”
她对钟玉琪无限包容,而钟玉琪也无限包容着她。
斩不断的线将她们连在一起,近到她们可以听见彼此所思所想。
林冕回家的时候,林梅已经在家了。
“怎么一回来就往外跑啊?”
林梅拿起梳子为女儿整理那头因为奔跑变乱的卷发。
“那你是要这个到处跑的女儿,还是要乖乖坐在家里的女儿?”
林梅现在可不吃这一套。
“我要叫林冕的女儿。”
“好呀,”林冕佯装生气,“那天底下叫林冕的人都叫你妈妈算了。”
说完她自己倒没先忍住,“噗嗤”笑出声。
“我只要你行了吧。”
林梅试图抱起林冕,像从前那样,在原地抱着女儿转圈。
可现在不行了,她的女儿都快和她一样高了,再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林冕对林梅来说已经不现实了。
林冕看明白林梅想做的,她站在沙发上,对林梅撒娇:“妈妈背我去床上好不好?”
虽然抱不起林冕转圈了,但背林冕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梅是一个从小就做脏活苦活长大的女人,即便现在力气不比从前,她还是能将女儿背到她房间的床上。
林冕将脸贴到林梅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服,她闻到妈妈身上的香味,是被泡沫彻底浸湿留下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无数个夜晚里,她将她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让她睡得更安稳。
等林梅起身,才发现原来不是林冕一声不吭,是睡着了。
她睡得是那样安稳,白皙的脸上扑闪着浅浅红晕,是累着了。
林梅舍不得叫醒林冕,就让她这样睡吧,在国外一个人时,她该有多累呢?
既要应对媒体挖的陷阱,也要面对接下来难缠的对手。
林冕赢下的每一场棋,都不是那样简单,她的胜利不只是媒体口中的“轻松”、“幸运”、“天赋”可以概括的。
林梅仔细为林冕掖好被子,再把空调打开。
就让她睡一个长长的觉吧,做一个美美的梦,她会在旁边陪着她的。
当林冕再次睁眼,正对面的时针指向“12”,她猛地起身,回忆慢慢涌现。
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林冕有些高兴,连拖鞋也不穿,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声。
林梅听到动静,转过头说道:“醒了啊?快去洗漱,然后来吃饭,今天妈妈特地做的菜哦。”
“哇!”
林冕已经很久没吃过林梅做的菜了,当她们搬到越来越大的房子,她们却不像以前那样常常见面。
林冕也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林梅做的饭了,当她咬下,林梅紧张的眼神飘过来。
还来不及咽下,林冕就双手比了个赞,她滋溜一声一口吞下。
“太好吃了!”
林梅这才放下心来,她笑着劝林冕多吃点。
“我会好好吃的!”
林冕大声回道。
她会好好珍惜的,下一次再吃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即便现在林梅许久没做过饭,掌握的火候不对,让肉炖的很难嚼动,那又怎样?
这是妈妈的劳动成果,林冕只想将它们全都吃完。
不过等吃完饭,见林梅居然还在看自己吃而不去上班时,林冕察觉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