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船by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25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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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城说:“你要是回家了,应该很容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跑出来,家里人找了这么久,你开口的任何事,估计都会答应。”
姜皙默默垂头,栀子的香味从脑勺上落下。她感觉,是不是真的给他添麻烦了。
“你有没有想过,有天家里人会找到你,带你回去?”
“想过啊。”她那天已说过,“那就只能回去了。”
许城无言。她真像个小孩,对所有事的严重性都看得很淡,懵懵懂懂的。或许对“喜欢”,也是孩子心气的。
他冷不丁问:“那我呢?”
她眼神茫然:“你什么?”
许城起身,逼近她面前,嗓音低沉:“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姜皙瞪大眼睛,慌慌张张的,脸颊的粉色迅速弥漫到脖子上。
电风扇上那一圈栀子花因脱水已泛黄,香气却愈发浓郁,乘风而来,姜皙有些晕眩。
昏昧暮色中,许城又朝她走了一步,她踉跄后退,撞到墙壁上。
船屋积攒了夏日一整天的热气,贴着她后背,迅速蒸腾出汗。
许城的身影将她笼罩,像在她头顶压了重物,叫她呼吸困难。
他低头,抬了手,食指指背触到她滚烫的脖子上,轻轻上刮,擦到她下巴尖儿上。
姜皙痒得要命,艰难地咽了咽嗓子。
许城看一眼她眼睛边那颗小小的泪痣,目光挪去直视她眼底:“看来是舍得。姜皙,我这些天白对你好了。”
姜皙哪里经得住他这么逗,脑袋里搅成一锅烧沸的粥,咕嘟咕嘟直冒泡;肚子里也像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在沸腾着,好难受。
许城离她很近,已能感觉到她急促而灼热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她傻了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愣愣望着他。清黑眼瞳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很确定了,如果他现在对她做点什么事,任何事,她都无力招架。
许城更深地低下头,姜皙眼瞳倏然瞪大。
咫尺之近,他却停下了。下不去手。
姜皙呆呆的,嗅着他脸上的特属于他的香气,鬼使神差地踮脚凑了上去。
许城一愣,立刻偏头。姜皙的唇莽撞地碰上他脸颊,结结实实压印下一枚柔软而温热的亲吻。
他后退一大步,对她突然的主动始料未及。
被她吻过的地方霎时发烧滚烫。姜皙也愣愣的,红透着脸,晕乎乎地问:“许城,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呀?”
“……”许城盯着她,没说话。
“你愿意去我家住吗?”
“什么??”
“小西楼很大,只有我和弟弟,还有多的房间。”如果有他在身边,就算身处地狱,她也不会那么难过悲伤了。“要是哪天我被带回去,肯定不能再来船上了。但你要愿意,可以去我家里住呀。那我又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她讲着讲着,眼睛亮起光芒。
许城陡然间只觉震惊荒唐——她的逃亡,果然只是场玩闹。
也好。那就按计划的来。

七月初, 姜皙说想去学校看看姜添。
过段时间放暑假,她就很难再见到他了。之前没去,是猜到家里人肯定重点蹲守姜添。但现在她离家一个多月, 估计家人以为她已离开江州,会放松警惕。
许城当时正往货架上置物, 想起前几天在“纯色”门口听到姜淮说的话。
姜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许城弯腰将地上箱子里的饮料摆上货架,顺手拧开一瓶营养快线, 喝了一口, 问:“要不要给你弟弟带点零食?”
她小声:“你请客吗?”
许城淡淡瞥她:“嗯。”
姜皙拿上塑料袋, 往里头装软糖、话梅、但不多。见许城在喝营养快线,也拿了一瓶。白色的。
许城想起之前姑姑说那个奇怪的小偷吃什么都挑口味, 营养快线只喝白色。
他问:“你喜欢这个味道?”
“一般。但包装好看。”她指他手中那款, “你这个橙色丑丑的。”
“……你是不是太颜控了?你那个很难喝。”许城扬了下手中的牛奶,“这款才好喝。”
姜皙面露怀疑。
“你尝尝。”许城将瓶子放上货架,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新的, 站起身——姜皙拿着他喝过的那瓶正在对嘴嘬。
许城:“……”
握着瓶子的食指抬了抬,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姜皙见到他手中的瓶子, 也一惊, 慌忙把他的饮料放回去,脸霎时通红, 好难为情呀:“我以为你要我喝这个——”
许城轻嘲:“你想象力也是很奇特。”
姜皙脸更红, 又察觉到嘴唇上有牛奶,赶紧伸舌头麻溜舔几圈。
许城一扭头就见她粉色的小舌头正自己舔来舔去。
他避开目光,问:“好喝吧?”
“嗯, 比白色的好喝多了。”
许城于是要把手上那瓶放进塑料袋,她却避开:“还是拿白色的。”
许城皱了眉。
“添添喜欢好看的。这个丑,他才不会喝。”
许城简直无语这俩姐弟, 说:“你迟早要吃颜控的亏。”
姜皙偷偷看他的脸。怎么会吃亏呢。好看的人,他的心也好看的。
江州市特殊学校在西城,离江州最东部的陵水码头不近。
姜皙和许城转了两趟公交,上午九点四十九分,到了特殊学校东侧小操场外的院墙下。
四周绿树成荫,姜皙戴着帽子和口罩,又穿着许城表姐的衣服,隐蔽性很好。
她看时间,说:“还有一分钟下课。”
“你对这儿课表很熟啊。”许城随口说着,看看街道四周。这地方偏,路两旁都是关紧门的自建房,行人车辆一样没有。
“这是我学校啊。”
许城惊讶,扭头望向只有两栋楼的小校园,问:“你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在这儿读书?”
“……我也不知道,爸爸让我在这儿读的。”她有丝窘迫羞惭,好像模糊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难以全面地说清楚。
而他那句“正常人”给了她心里不小的震撼。从小无论在家中还是学校,周围人都当她是不正常的。
铃声响起了。
学校却没什么大变化,虽有学生出现在走廊上,但总体很安静;不像普通学校,下课铃一响,就跟几千只鸭子扑翅下水一样。
许城难以想象姜皙从小在这所学校接受教育。不怪她几乎完全与正常社会脱节。
操场上,一个白T恤灰裤子的男孩揪着双手,偏着头,慢慢朝这边走来。
许城打量他十五六岁,长相清秀,皮肤很白,但目光斜视,一撞见他的眼神就受惊似的立刻避开。
“添添——”姜皙轻呼,隔着栏杆摸摸他的头,“你好吗?”
姜添垂着脑袋,安静地任姐姐揉着他的头发,说:“小猫。”
姜皙T恤前胸印了只小猫。她低头,将衣服扯起来:“对呀,是小猫。你看,可爱吧?”
姜添伸手戳戳小猫的脸蛋,腼腆地笑了下。
姜皙把塑料袋从栏杆缝隙塞进去:“都是你喜欢吃的。但这个你没喝过,可以尝尝。”
姜添摸摸那瓶乳白色的饮料,说:“它长得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姜皙语气开心,还带了丝骄傲。
许城:“……”
他双手插兜,再度环顾四周,街上依然没人往来。李知渠的人也不知在哪个角落,藏得隐蔽。但这会儿,姜皙的踪迹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他——”姜添发出一个音,但没看许城,而是盯着栏杆。
姜皙说:“他是我的朋友。你要和他认识一下吗?”
姜添一动没动,许城说:“你好,姜添,我是许城。”
姜添还是没动,右手攥紧了衣服,很紧张。
“添添不怕。他很好的。”姜皙再次摸摸他脑袋,“你有没有想我?”
姜添没答应,又说了一句:“小猫。”
姜皙说:“小猫等下要走了。”
姜添呆了,像在处理什么信息,隔了会儿,说:“添添,要和小猫一起。”
“可是……小猫要去流浪了。”姜皙难掩悲伤,“不能带着你。”
“流浪也一起。”他说,“添添,姐姐,一起。”
“等我以后有办法了,就来接你好不好?”
许城一旁看着,在弟弟面前的姜皙像个偷穿大人衣服了的逞强的孩子。
远处教学楼里有人高声:“姜添!”
姜皙立刻往柱子后躲,姜添则机械地偏了偏脑袋,将耳朵转向声音来的方向。他辨别了一秒,转身慢慢走去了,招呼也不打。
他走远了,一个女老师着急忙慌地迎上去接他。
再看姜皙,她垂着头,眼睫湿润,但泪没有掉下来。
“走吧。”她终于说。
许城什么也没说,抬起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没过几天,许城把船开去修船厂做养护和船舷加固。
他特地找了陵水码头下游十几公里开外,云西市下辖一个小县城的私人船厂。客少,对姜皙来说相对安全。
那是姜皙第一次见识轮船上岸。
修船厂在一处砂砾滩涂上,厂子不大,并未配备太多大型钢铁设备。
许城将船开到船厂外水域,姜皙在船头将缆绳扔下去。
岸上的工人接住绳子,绑紧绳索,绳索另一头接在十几米开外固定在地面的绞盘上。
船前,从水边到岸上,近十个巨大的黑灰色船舶下水气囊迅速充气,像巨型的圆筒气球一样鼓涨起来。
驾驶室里,许城加大马力,货船从水中缓缓沿气囊斜冲向上,沿着滚动的气囊向前行驶。直至平稳地完全离开水域,缓缓转向,行驶到理想位置。
气囊慢慢泄气,船体下降停泊在陆地上。
船舷平日大半沉在水下,上岸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姜皙这才发现船身很高,得搭专门的梯子才能下去。
这是家私人作坊。中年夫妻加一对青年儿子儿媳,不请外人。
全家做人本分、做事勤快。许城的船要是送去大船厂,得花个三五天;小作坊一次只接一单活儿,四人齐上阵,一天就能搞定。
许城初中那会儿跟姑姑姑父常来他家,老板给了实惠价,寒暄几句就热火朝天地开工。
老板娘快五十了,热情好客,见许城带了生人来,悄悄打听是谁。
彼时,许城站在梯子旁。姜皙在不远处的船舷下,一边无意识踩着瘪下去的气囊,一边抬头望高高的船体。
她今天特意穿的长裤,将假肢遮住。
他说:“一个朋友,坐船来玩。”
大婶说:“我以为你耍朋友了,小姑娘白白净净,好看的嘞。”
许城学她语气:“阿姨你八卦的嘞。”
大婶咯咯笑起来:“你是不是也快毕业了?”
“刚毕业。”
“考得怎么样?”
许城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无所谓地一笑:“我那成绩,考试不等于充数?没学上了。”他抬下巴指指船,“以后靠这发家。阿姨,您给我好好弄。”
大婶对许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只晓得他是个小混子,不感意外,说:“靠水为生好呀。人只要勤快,就饿不死的。”
说完便裹上头巾去干活了。
许城看了眼姜皙的方向,她还在船舷边,好奇地摸摸平时浸在水下的湿漉的船体。
他们今天来得极早。这时候,江上白雾刚散,金色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她白得好似在发光。
大婶和她的儿子儿媳从她身边经过,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肤色,被她衬得像灰炭。
他蓦地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或许,对姜家人来说,世间一切都是轻松游戏。逃出来是玩儿,回去也是玩儿。
世人于他们,玩具而已。
但这场玩闹,要到此为止了。看李知渠计划,今晚,最多明天,姜家人就会找来,把他跟姜皙带回去。
许城眉心拧紧,踩着梯子上船去了。
许城提早买了油漆,趁着今天修船,把栏杆和墙壁都粉刷一遍。自己做能省下不少材料费和工钱。
姜皙再上船,见许城穿着白背心、黑色长裤,头上戴着拿报纸随便折的纸帽子,蹲在那儿刷栏杆。
原本斑驳的栏杆被他涂成均匀的洁白。
少年瘦长而有力的手臂被阳光照得生机勃勃,他微朝前倾斜着身体,宽松的白背心在风中晃荡。阳光充盈在白背心和他胸膛之间,透着某种蓬勃的力量。
她好喜欢看他啊,眼睛挪也挪不开。
姜皙巴巴看了好一会儿,搓搓被太阳晒得发热的脸,走过去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但她快乐地说:“可我也想玩。给我玩一会儿吧。”
“这是生计,大小姐,不是玩儿。”他说这话时语气很难说好,头也没回,眼睛紧盯着在栏杆上平稳移动的刷子。
她皱眉:“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你不就是吗?姜家大小姐。”他今天没有容忍她。
姜皙兜头一盆凉水,不明白他突然怎么了。
可仔细想想,他对她其实一直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有时像朋友一样,寻常交谈,关心玩笑;有时又像忍着厌烦,很讨厌她似的。
她窘迫地小声:“你怎么了?”
“干活儿呢,怎么了?”许城拿着刷子,脚正要往这边移。她刚好挡在他行进路上,“能一边歇着吗,挡路了。”
她赶忙移开,因他略显烦闷的语气而不知所措。如果许城能看到她此刻无助的表情,或许会心软,缓和一点。
但日晒天热,油漆又是个细致活儿,他紧盯刷子,始终没看她一眼。
姜皙在他身后杵了三分钟,也不见他有回头的迹象,默默回房去了。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低低的收音机声响。
许城皱了下眉,将刷子蘸满油漆,重新涂刷。
栏杆耗时不久。但船面建筑的外壁是个大工程,整体刷下来花了四个小时。
等全部弄完,下午两点多,许城胳膊都快废了,脖子也晒爆了皮。
他计划在这儿停一晚,次日一早下水返回。
回到室内,姜皙在里屋睡着了。
许城去卫生间把手臂上沾染的油漆清洗了一遭;天气太热,又冲了个凉。
不知怎的,下午格外闷热,江上一丝风也没有,走到哪儿空气都粘稠得跟蒸笼似的。
许城记得,天气预报中的暴雨要等明天夜里。
六点左右,老板一家将船整理完毕,收工。许城检验后很满意,付了钱,说停一晚,明早走。
老板的儿子媳妇不住船厂,骑着摩托车回家了。船厂一个简易小砖房是给老两口住的。
到晚饭时间,夫妇俩邀许城吃饭。
许城婉拒了,料想姜皙或许不愿意。云西这边特色的炸整鸡很有名,且离这儿不远就有条小吃街。本想叫姜皙一起,也算缓和下,但她在睡觉。许城于是独自步行过去。
太阳西落了,可气温未降,反而愈发闷热,走了不到五百米,又是一身热汗。看样子,明晚会是场特大暴雨。
乡间道路两旁墨绿浓重,夕阳残照,沉寂无风。
许城一手拎着炸鸡,一手转着钥匙,心神不宁地往回走。
“滴——”
霸道的汽车喇叭声破风而来,极其嚣张。行驶在路中央的几辆自行车和三轮车吓一大跳,纷纷往两旁躲避。
许城回头。
两辆漆黑瓦亮的轿车风驰电掣杀过来,毫不减速地疾驰而过。一个骑三轮的老汉差点儿没躲过,摔倒在地。但那两辆车太张狂,根本不停留,轮胎搅起路上一阵尘土。路人们霎时跟浇了沙尘暴一样。
许城攥紧塑料袋口,别过头去咳嗽两下,却见两辆车在前方朝左拐去——那头只有江边的船作坊。
许城一愣,立刻加速奔去。

第17章
许城一路狂奔到小船厂, 两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船厂各个房间杂货间里搜索,更有四五个已登上船,翻箱倒柜。
老板和老板娘摔在地上。老板被揍得鼻青脸肿, 头流鲜血。老板娘手上、脸上擦破了皮。
可怜一把年纪,被人殴打成这幅惨状, 夫妇俩惊恐地抱在一起;见了许城,惶遽道:“怎么回事啊?”
许城一摸兜, 手机落在船上充电了, 道:“你们先报警!”
“不敢啊。”大婶痛哭, “他们说只是找人,不关我们事。要是报警, 就把船厂拆了。”
“那你们藏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出来!”
许城迅速奔向船。
船上,三个着黑衣的男人几脚将超市区货架全踹翻。垒起的货箱一股脑儿扔地上。什么西瓜、萝卜、饼干、饮料瓶、电池、面粉、摔得到处都是。
许城一股怒火直往头上冲,但这会儿没功夫跟他们计较, 飞快从船廊绕去起居室。
里头两个男人,一个抱胸冷冷站在一旁, 另一个发泄怒气, 把桌子茶几全掀了。帘子也扯断,破布般丢一旁。要不是空间狭窄, 怕是把沙发也掀个底朝天。
许城:“你们他妈的谁啊, 在我船上发什么疯?!”
屋内的人停了。抱胸的男人转过头来。他二十五六岁,眼神阴鸷,额头上一道骇人的刀疤, 将左眉切成两半。
“四哥,没人!楼上找了,也没有。”另一人跑来汇报。
叶四始终盯着许城, 判断着眼前这个人,等手下汇报完了,开口:“人在哪儿?”
许城:“谁?”
“姜家的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人在哪儿?”叶四看出这人不是个软骨头,这么大阵仗他居然不怕,料想他会撒谎抵赖。
不想许城慢条斯理将手里的炸鸡袋子放到灶台上,冲他一扬唇:“你有本事。找啊。找到了人你带走。”
他直视叶四的双眼,目光挑衅,语气放浪,扬了声:“姜皙,你最好藏好了。要是被他们翻出来,我可懒得管你!”
船屋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叶四没动。旁边那男的恼火了,冲上前一拳打来。
许城脸色一变,斜身躲过,一脚踹他右腰上。
男人猛地后退,踩到四脚朝天的桌子,脚一扭,嚎叫一声,一屁股坐进桌子里。
叶四眼神急剧发冷,人站直了,抻着肩膀,动了动手指头,吼出一声:“这儿!”
他一号令,船上超市区的、船下到处搜罗的五六人齐齐朝此处涌。最先从超市区赶来的两人一进屋就朝许城挥拳,许城抄起椅子狠砸下去,抵住两人。
室内门窄,大块头冲在前头,他弟兄堵住后路,两人进退不得,一时只能抬手抵挡,无法进攻。
先前跌进桌里的男人见状,强行起身要箍许城后腰,被他一个侧身踢,重新踹回桌子里。
“我他妈给你脸了!”叶四手攥成拳,大步过来。
许城扔下椅子,一个闪身移到灶台旁,抽屉拉开,抓住一把刀,人迅速闪到叶四身侧,刀刃抵住他脖子。
门口两大汉面前椅子松了,以为找到突破口,刚要发作,止了动作。
许城攥着刀,还歪头看了叶四一眼,陈述:“我给你脸了。”
拎着椅子的大汉吼道:“你他妈知道我们谁吗,啊?胆子这么肥?”
“知道。”许城说,“姜家的狗东西们。”
叶四笑一声:“小子诶,我要拆了你骨头喂狗。”
许城拿刀刃贴了贴他的脸:“谁先拆谁的骨头?”
“你现在就拆。我他妈赌你敢!”叶四低吼,像要发狂的疯狗。
他叶四居然在一帮弟兄面前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拿刀抵着,耻辱化作怒火在身体里冲。
“杀你不用坐牢?”许城闲问,“你这么激我一下,我就得蠢相得把自己搭进去?”
几个大汉都不出气,诧异于许城小小年纪,胆量惊人。还居然性格诡异,都这关口了,跟个滚刀肉一样调侃讽刺。
大概是他情绪太过平静,叶四语气也定了半分,说:“那你想怎么办?”
许城说:“都给我滚下去。”
叶四居然笑了起来:“我们是受了命令的,要带人回去。你拿脚趾头想想,你说的,可能吗?”
许城默了默,他料想到了,说:“你们几个都是打架的好手,一对七,我没胜算。可我手上有刀,你们也没胜算。”
“真要打成那样——”叶四想了想,忽然提高音量,“姜大小姐,这里就要出人命了。你这位小哥哥要么半死,要么吃牢饭,你不出来管管?”
许城眉心一拧,暗骂他阴险。可——四周仍是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响动。一帮大老爷们又等了半分钟,还是没动静。
叶四咂舌,赞赏地说:“小姐够狠啊,不愧咱姜家人。”
而许城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不在船上了。
这时,剩下两三个人出现在门外,汇报:“四哥,船上找遍了,没有。”
叶四思索了会儿,突然问:“床底下呢?”
坐在桌子里的男人抬手:“我找了,没有,全是纸盒。”
许城一愣,预感不详。
叶四骂道:“你个蠢货,老八!”
门口几个男人瞬间明白他指示,冲进里间,两个抬床,一个掀纸盒。就听一声尖叫,姜皙被拖了出来。
“别伤到小姐——”叶四大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小子,刚说好了。我们找到,人就带走了。”
姜皙被两个大汉从里间拎出来,她目光仓皇,望住许城,一瞬间那眼神变成了有力量的手,死死抓紧着他。
“小姐,请吧。”叶四居然不顾脖上的刀刃,冲她颔了下首,动作恭敬,但语气绝对谈不上。
姜皙一脸凄惶,只盯着许城。
叶四冷了脸色,下令:“你们带人先走。”
许城一下收紧手中刀刃,利刃卡在叶四脖子上。但其他人收了命令,不管不顾。老八架着姜皙飞快往外走。姜皙一把扯住许城的T恤,力量之大,扯得许城歪了一下。刀刃蹭开叶四的皮肤,渗出一丝红色。
几人见状,赶紧掰扯。但姜皙不肯松手,死命攥着他的T恤。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切切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里像是装着千言万语,悲伤,绝望,恐惧,不舍,依赖,不肯别离,什么都有。
许城竟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时间脑子空白,人被她扯得摇来晃去。几个男人废了好大劲拉扯她,把她的手腕、手指扯得通红;终于,她的手承受不住,被掰开了。
姜皙“啊”地厉叫,伸着因充血涨得血红的手,还要冲过来再次抓许城;但在触及的那一秒,一个男人迅速打开她手腕,另一个将她拦腰扛起。
几人护着守着,迅速出门下船去。
许城立在原地,刀刃抵着叶四,心跳已在无意识间加速到狂跳不止,耳朵像要爆炸之时;暮色中传来姜皙一声哭叫:“许城——你别不管我——”
许城咬牙骂了声:“艹!”一把推开叶四,冲出门去。
船头,姜皙抱着缆绳桩死不松手,几人正试图强行将她扯下船。眼见许城赶来,其中两人抓起船侧的钢管,迎头挥来。许城接二连三拿刀抵挡,刀把震手也丝毫不觉。那刀本就不趁手,几下砍得刀刃卷页,成了废铁。
许城索性扔了刀。一人再次挥动钢管而来,他竟生生拿手接住,扯住钢管一拉,将人拖到跟前,猛一脚蹬到肚子上,踹开两三米远。
第二人趁这功夫一棍子砸在许城肩上,骨头砸出闷响。许城吃痛地一棒朝对方打去,对方立刻抬起钢管抵挡。可许城发了疯似的,击打力气极大,速度极快,接连不断猛击之下,对方被震得双手发麻,节节后退;许城趁机下了猛力,找准时机,一管子打在他手背手指上,对方惨叫着松了武器。
许城接着两棍子打在他肩上腰上,将人打趴在地,毫不恋战冲向姜皙。姜皙双眼瞪大,惊恐看向他身后。许城听到身后响动,立刻回头,叶四挥舞的刀落了下来。
是许城扔掉的那把刀。刀刃卷得东歪西扭,却足够在人身上划开口子,也恰恰因为卷刃,割拉出剧烈疼痛。
许城本能抬手去挡,刀从他右手臂划上肩头,右上背部顿时鲜血一片。叶四紧接着狠狠一脚踹上许城侧胸腔,力量大到他飞出去三四米,扑倒在地,把甲板砸得哐当巨响,头撞到姜皙面前——船头的缆绳柱上,发出骇人的一声脆“砰”。
那声音恐怖至极。
浓稠的鲜血瞬间从他头发里淌出来,覆上额头。
许城没了任何动静。
姜皙趴在船头,惊呆了,她僵硬地伸手去碰他,手胡乱抓,抓到他肩上、头上到处是血:“许城——”
叶四喘着气上来,还不解气,猛地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住手!”姜皙痛苦到极致,尖叫,“叶四你再踢他,我要哥哥杀了你!”
“那小姐松手。”叶四说,“你再为难我,我现在就把他捆了沉江里去,信不信?”
姜皙紧紧咬牙,眸子里又恨又悲。
“那你们喊医生来,”她扑上去,推许城,“许城你要不要紧,许城——”
叶四不理会,挥了个手。他们抓着姜皙下了船,其余人也一道飞速撤离。
她哭喊:“喊医生来!叶四你喊医生来!”
没人理会,只有忽然刮起的大风,吹得船厂三面高高的香樟树簌簌摇动。
“喊医生来!”姜皙大哭大叫,却被拖远,塞进车里。
叶四车停的位置更方便转向,先开了车出去。
姜皙坐的车落在后头掉头。
而这时,一身血的许城慢慢爬了起来,他拿右手臂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液,从工具箱里捡了把重重的长扳手,走下楼梯,沉声一吼:“姜皙!”
车后座的姜皙一回头,立刻咬人手腕,挣脱了推开车门跳下来。后座的人速度极快,马上下车抓住她。
许城下了楼梯,直奔车而去,在经过气囊鼓风机时,推开电闸。鼓风机剧烈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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