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祂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隐藏在“人堆”里的枕苏,枕苏暗叫不好,却不知从哪里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让她识海一阵混乱模糊。再次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未知之人的手腕上,盘旋着不详的黑纹。
像是相互纠缠的凤凰尾羽。
不知多久,枕苏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晃晃脑袋想要回神,却在中途被一双手扶住。
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的有些异常。手内有一层薄茧,轻轻托在枕苏耳边。
“别晃,会晕。”
是凌清秋。
枕苏回过神来,只觉得二人的距离极其靠近。她斜依在凌清秋怀中,耳边仿佛感受到凌清秋的呼吸声。凌清秋见她不说话,微微曲肘,手上的力度放的更加柔和。乍一看之下,像是半拥着怀中少女一般。
枕苏尽量让自己忽视旁边余镜台突然发癫般的鸡叫,冷静且安静地起身,只是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麻意,稍稍透出些微红。
站起身后,她不免得有些发愣,看着凌清秋清澈到有些愚蠢的目光,只觉得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算得上亲近的举动了。
她一时兴起,朝凌清秋笑了一下。凌清秋依旧面无表情,身形挺拔的像个门神。
果然还是那个只会练剑的呆子。
枕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转身理了理细碎的发丝,也就自然而然的没看到,凌清秋身后快要被左手抓破的衣角。
“苏苏,刚才快吓死我了,你碰到凌清秋以后,你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的昏过去了。”黎萤惊魂未定的挽上枕苏的小臂,“他也是刚刚醒过来,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敢乱动你们的位置。不过……”
“不过什么?”枕苏看着已经黑透的天空,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那些诡异的东西是如何被制作的?
自己和凌清秋为什么会又陷进一层幻境中?
二重幻境中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枕苏快速地复盘脑内的所有情报,右手无意识地掐出静心诀。余镜台见她面色凝重,又道出一个消息。
“你们俩刚刚昏迷,那些东西就开始有动作。要不是你们两个在这里相当于没有实体,早就造成踩踏事故了。”余镜台心有余悸般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们向那边走了。”
枕苏心中的问题,在看到余镜台所指方向的一刻,全都后退一步,淹没在主人不妙的预感之间。
枕苏二人昏迷前,不过是日光初现,但现在看天象,已过了第二天的平旦。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黎萤双手环抱着,上下搓了搓胳膊。明明在幻境中察觉不到温度,她却无故的感受到一种蚀骨的寒冷,“那里是……”
那分明是燕京城的方位。
这是几人赶到燕京时的第一反应。
不详的暗红血色布满城墙,却又收拢于焦黑之下。未灭的火星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所有的生灵都淹没于火焰之中。
“这是……”余镜台看着墙边得以保存、相互纠缠的两副骨骼,初生的晨光串过空隙,洒在角落里,他们在墙角下,其中之一手腕上带着一串紫色手链。
这是不融于火的紫兰石,只有燕京本地才产,一般是为家人祈福所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余镜台像是被日光刺到了眼睛,欲盖弥彰地转身。黎萤也不太好受,她一开始被传送的地点也是燕京城内,见过了百姓们的和乐,现在却统统在火下化作灰烬,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涨得难受。
枕苏则是直奔燕京城主府。朝阳下小少爷的笑容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当时秦弋阳身旁地上散落纸张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慢慢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想哭。凌清秋跟在她后面,一直欲言又止。
枕苏垂眸,脑海中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是突然出现在燕京城外的,四面都有,但每个方位的数量不一。不知为何弑杀活物,燕京城用来求救的信鸽也就无法飞出。”
“城主应该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燕京城内有地道,由于年轻壮丁几乎都去了城外,地道可以容纳如今的城内百姓。”
“那些东西不能接触阳光,对灯光也比较畏惧,连续举行的灯会会拖慢他们的速度,灯会结束后剩下的废料,均匀的洒在各处圈好的地界,引诱怪物需要活体,城主率军士将怪物引入圈内,等那些东西全部进城……”
“燕京城内有之前为了对抗外敌而设置的箭矢,只需提前燃起火焰,待机关打开之时,便是万箭齐发,烈火燎城。”
脑海中纸张上的箭矢分布图越来越清晰,开关所在的地方正是秦弋阳当时放置孔明灯的位置。
她依着脑中的路线,缓缓走到路的西角,在几架铁器旁停住。那几架铁器忽的颤动起来,轻易地被掀到一旁。
那块地皮翻转,露出一个黝黑的通道口来。首先探出身的是一个肌身形精壮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环顾四周,确认周围已无活物后,和地道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跳出通道口,开始一个个地给后面人搭手。先是年轻的女子,再是母亲和幼童,再接出步伐蹒跚的老人,最后是城主府的众人。
先是短衫的家丁,再是家里的女眷,小腹微微凸起的夫人,最后是神色迷茫的城主。看到他的那一刻,枕苏感觉脑门上“轰”的一下,手心随着地皮的合上而冒出冷汗。
没有秦弋阳。
城主显然是刚刚清醒,来不及悲伤与迷茫,他已经开始安排燕京的后续工作,仿佛不知道儿子失踪的情况,像是在一个正常的日子安排众人是事务。
他的平静一直持续至看到一个玉镯。
一个在地上被弄的灰扑扑的玉镯。
那玉镯虽然被灰尘遮盖,但色泽莹润,一看便是上品,外侧刻着几瓣玉兰,看起来别致的紧。可城主却莫名站住,颤抖的拾起玉镯。
“这秦弋阳怕是代替了他父亲的打算。”黎萤面色复杂。她对秦弋阳的了解仅存在于样貌。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少爷竟然有这种置生死而度外的精神,着实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爹。”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城主肉眼可见的虎躯一震,瞬间红了眼睛。他朝声音的发出地走去,是一个铺子的墙外,内有容纳一人凹陷,被不易燃的皮革盖着,外面被铁架挡住。由于火势太大,皮革被烧焦了一部分,露出秦弋阳闪着泪光的双目。
那个好像无坚不摧的城主大人,竟然踉跄了几步,快步上前挪开铁架。
“啊,这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余镜台不由自主的微笑,然后下一刻僵在了脸上。
“啪!”
秦弋阳刚从那个凹陷中出来,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父……父爱如掌?”余镜台默默找补。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擅自……”城主的手还在举着,在空中微微颤抖。秦弋阳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眼圈通红。
“百姓的生活需要你,城里的建设需要你……她怀孕了也需要你,我……我不行的,我太没用了,一无是处,我只想让你们好好的。”秦弋阳语不成调,词句混乱,胸口像是被灼烧过一般莫名出现一个黑色的印记。
“放屁!你是我秦雲的儿子,怎么会一无是处!”城主紧紧地回抱住他,在眼眶中盘旋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下。
枕苏注意到,秦弋阳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镯子,样式与刚才在地上的无二。她转头叮嘱黎萤几声,想上前细细地看,却是看到黎萤猫儿一样的瞳孔瞪得溜圆。
“叮!”
玉镯巍颤颤地在主人手中摇晃,不详的黑色从秦弋阳的胸口开始扩散,也是从胸口开始,身体像是碎了的瓷片,慢慢崩裂。
“不……我儿,不!”城主慌张地触碰秦弋阳,想要修补好他正在泯灭的身躯,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撕扯下自己的衣服去给秦弋阳披盖。
来不及了。
秦弋阳像是被火焚烧后的香灰,慢慢变得细散;又像突起的蝴蝶,朝着阳光的来处振翅而飞。
那抹晶莹的玉色终是落入尘埃。
灰飞烟灭,玉碎人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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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天去淄博吃了博山菜,超级好吃!!!
但是八大局那条街人太多了,明明第二次去还是没排到鸡架(猫猫流泪.JPG)
第6章 燕京骨
主人身死,幻境崩裂。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而扭曲。几人警惕地站到一起,但瞬息之间,天旋地转,无数碎片旋转拼合成一面水镜的形状,从中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几人纳入其中。
幻境中的季节正是冬季。当几人脚踏实地时,正看到雪压青松,檐下露白,一片皓白的醉人景象。
几人刚刚站定,就看见一小孩从走廊上哒哒哒地跑进院子,由于跑的太快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嗤”一声就倒进满园的雪里。
他摔倒了也不恼,反而一边笑一边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像只无忧无虑的幼犬,期间还停下来搓两个雪球玩。
全然不顾身后两位婢女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表情。
“小少爷,外面冷,快随我们进屋吧。”
“小少爷乖,奴婢去给您拿您喜欢的桂花糖。”
“小少爷……”
别管婢女在一旁怎样好言好语的哄,玩心上来的快乐小狗只当自己突然失聪,反而在雪堆里刨的更欢了。
“唉,羡慕哭了,真的。”余镜台触景伤情,“想当年我也是看见雪就吱哇乱叫的小朋友一枚,现在已经可以被人喊叔叔了,太惆怅了。”
“要不你下去陪他玩?吱哇乱叫的秃驴。”黎萤席地而坐,翻了个明显不过的白眼。
“谁是秃驴?我是带发的,有头发!”
余镜台生气跳脚。
余镜台平心静气。
余镜台觉得跟黎萤计较有失格局。
黎萤也慢斯条理地收起手上的小蛇。
余镜台转战另一边。他拿食指戳戳木头人似的凌清秋:“我看这小孩看着眼熟,你觉得呢?”
“这是秦弋阳。”凌清秋俯看他一眼,也回戳过去。
用剑柄。
“嘶……疼死了,你浑身的牛劲没处使是吧。”余镜台就见不得他这种古板状态,刚想反驳,院中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秦弋阳,过来!”
余镜台选择闭嘴。
走廊上,一白衣女子快步走到院中,她从地上拉起秦弋阳,看着他的外衣上满是雪晶,连忙把他抱紧走廊内。秦弋阳也不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任由女子数落。
“辛夷姨姨,花花!”秦弋阳像小狗崽崽一样甩了甩脑袋,但发梢还是被濡地湿湿的。
他献宝一般张开一直合着的手,手上的雪已经半化了,但依稀能看出是一朵花的模样。辛夷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幼崽,蹲下身去,为他拍掉肩上的冰晶。
“花花,化掉了……”小弋阳有些失落。辛夷捧起他的手,笑容温和。
“小阳,你知道是花是因为什么化了吗?”
“因、因为……”
“因为你太没用了啊。”辛夷细细为他理好发丝,“雪花在你手中凋谢,真正的花也会,这些都是因为你的无能,知道吗?”
“你不能自己做主任何事,知道吗?”
小弋阳乖乖的点头,“那……下回我叫姨姨和爹爹来捏花花,我不捏了。”
“小阳真乖。”辛夷依旧笑的温柔,旁观的几人却心思各异。
“不是……这是教育小孩子的话?”余镜台看起来快要昏厥了,“这是PUA吧,是吧是吧!”
黎萤的脸色看上去一言难尽:“中原的教导都这么……谦虚么,我这个年纪让我的蛊吃了祭司爷爷养了好久的散蛊,他还夸我精力充沛,天赋异禀呢。”
枕苏面色凝重,她也没想到辛夷作为秦弋阳的亲人竟然这样教导她的外甥:“秦弋阳对她并不排斥,甚至很依赖辛夷。若是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这种想法,怪不得……”
怪不得从相遇开始,就一直或多或少的贬低自己,怪不得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活体靶子,这分明是打从心底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把自己当做首要的牺牲品。
“她为什么这么做?”凌清秋目送两人消失在缦回的走廊上,“他们两个不是亲人么?”
“就是啊,什么年代了,打压式教育早行不通了好吧!”余镜台又在嚷嚷着,蹲在角落画圈圈,看起来马上就要变成一株阴暗生长的蘑菇。
枕苏蹙眉,感觉事情越来越乱。她刚要嘱咐几人在新的幻境里不要乱走,面前的景象却又扭曲变幻起来,几人再次被不知名的吸力纳入。待他们又一次脚踏实地后,余镜台已经佛了。
“这转场转的我想吐了。”余镜台揉揉耳朵开始吐槽,他实在站得累了,干脆席地而坐。
“这幻境一重接着一重,却并无敌意,倒像是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回放。”枕苏垂眸思索几分,又侧过身来朝凌清秋耳语几分。这次的情景是书房。
辛夷依旧一身白衣,身体看起来过于纤瘦,像是春末即将凋零的玉兰。
她正手把手的教小秦弋阳练字。小孩子的手腕没力气,字写的歪歪扭扭,辛夷也不着急,耐心的调整小少爷的握笔姿势,偶尔指出小少爷的几个笔画上的错误。黄昏时分,柔和的阳光照进窗棱,给二人披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宁静而温馨。
“这个辛夷好生奇怪。”黎萤盘腿坐下,双手撑着下巴,“明明对秦弋阳很好,为什么要说那种讨人厌的话呢?”
“人心二字,最是不可探究。”枕苏看着眼前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拽了拽凌清秋的衣袖,示意他上前。
凌清秋看了一眼被拽的袖子,没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辛夷跟前,左手抬起去碰她腕间的玉镯。同时,在黎萤和余镜台不解的眼神中,枕苏抓住凌清秋的右手腕,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这次她倒是清醒地来到了另一重幻境,幻境主体也是书房。一回生二回熟,枕苏干脆取了留影珠,准备录下来给小伙伴们看。
所处还是熟悉的书房,陌生的是一白衣女子轻倚着座椅靠背上,身姿窈窕,发丝如瀑。
“姐姐你看!”辛夷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裤装从门外进入,神色飞扬地打开一个木盒。
木盒中是一对玉镯,上面刻着盛放的玉兰。
“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玉,上面的玉兰花是我自己雕刻的哦。”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咋咋呼呼、静不下来的时候。她取出一只玉镯戴上,又兴奋的给白衣女子戴上。
“阿辛,长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毛躁。”白衣女子一只手轻轻揉揉妹妹的头发,另一只搭在略微凸起的小腹上,“马上都要当姑姑的人了,可要改改你这泼辣性子。”
“我才不呢。”辛夷抱着姐姐的手,乖巧地蹭了蹭,“姐姐最喜欢我闹腾了,对吧。”
“你啊……”白衣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抬头发现秦雲风尘仆仆大步走来,忙拍了拍自家妹妹 。辛夷撇撇嘴,瞪了秦雲一眼,却还是自觉地跑出书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位夫妻。
“玉堂,最近怎么样?”秦雲罕见地露出无措的神情,又像是突然感觉不妥,双手背过身后擦了擦,又拿还算干净的衣摆抹脸。明明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此时的神情却格外窘迫。
玉堂笑了笑,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
“孩子很听话,都不怎么闹我。你看,他感觉到父亲来看他了呢。”
秦雲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刚奔波回来。他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个孕育着他的骨肉的地方,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抱歉,燕京东面的路出了问题,情况太紧急了……没能好好陪你。”
玉堂笑着摇摇头:“我知道的,你的责任太重了,百姓的日子最近好过了些,自然是要抓紧时机的。”
她双手抚摸着秦雲的脸,轻轻勾勒着他的眉眼:“我很骄傲,我孩子的父亲,是个心怀大义的英雄。”
突然,画面骤转,曾经温馨宁静的书房变成了一片慌张的产房。产婆们脑门上急得冒汗,玉堂发丝黏在额间,感受着腹部撕裂般的痛苦,脸色越发惨白。
“让开!”
“小、小姐,不能进去!”
一阵喧闹声传来,辛夷一脸怒色地闯进产房,抓住姐姐的手。玉堂好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紧紧回握辛夷。
“姐姐……姐姐。”二人腕间的玉镯相碰,“坚持住姐姐,马上就好了……秦、姐夫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玉堂已经疼的意识虚浮,但看着妹妹的眼中仍如往常般温柔。不知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惊起窗外书上的鸟雀,玉堂费力地偏头,手指点了点孩子的额头。
窗外乌云散尽,初日照林。
“真好……阳光这么好,就叫他弋阳。”
“姐姐!”在辛夷悲痛欲绝的呼喊中,她笑着闭上眼睛,合眸垂颈,已然没了生息。
一旁的产婆已经把孩子包在了襁褓中,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离世,哭的撕心裂肺。辛夷哑着嗓子怒吼:“你哭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的东西!给我闭嘴!”
“玉娘!”秦雲踉跄地跑进来,发梢间还带着雨水。他想去碰玉堂的脸,中途又在衣服还算干燥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手。辛夷红着眼睛看他,又看看啼哭的孩子,扭头跑了出去。其余产婆也识时务地抱着孩子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身在阴阳两地的可怜人。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瓢泼的雨声在小院里放肆奔波,冲刷掉了满地的尘埃,也掩盖住了院内的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玉堂和辛夷是失去双亲的亲生姐妹,辛夷是超级严重的姐控。姐姐因为孩子难产失去生命,姐夫甚至无法在姐姐闭眼之前来看她最后一面,让姐姐带着遗憾而逝,辛夷肯定是哀伤的,连带着迁怒刚出生的小少爷。
昨天熬的太晚了今天天灵盖好难受,大家记得早睡,要把身体养好哦。
第7章 燕京骨
又是一阵模糊,景象再清晰时,辛夷已换了白衣,拿着一个拨浪鼓,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小秦弋阳对这玩意稀罕的紧,直“啊啊”地叫,大眼睛盯着鼓上的花纹又“咯咯”地笑起来。
枕苏注意到,小孩的脖子上挂着玉堂手上的玉镯,红绳做了处理,不会伤到小孩子娇嫩的皮肤。
“你倒是自在。”短短时间,曾经活泼的辛夷好像换了个人,平常闲麻烦直接束起的长发如今已挽起了一个侧髻,上面别着一朵玉兰绢花。
是玉堂常用的款式。
“辛夷。”秦雲好像兀的苍老了几分,三十出头的壮青年头上生出了不少白发,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消磨了。
“这孩子辛苦你多照顾了……他交给你,我也放心。”
“放心?”辛夷冷冷地笑了笑,好像又做回了之前那个行事泼辣的女子,“我是姐姐的亲妹妹,自然会好好照顾姐姐的骨肉,照顾这个吸食了她的全部的东西。秦雲,他的血肉承于姐姐,我定会尽我所能让他平安长大,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一点损伤。”
“但我会毁了他。”
辛夷放下手中的玩意,眼睛眯起:“你不是想让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么?别想了,他会成为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可怜虫,你好生受着吧,这是你欠姐姐的。”
“辛夷……”秦雲好似认为她在发脾气,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只得皱着眉头,悻悻地退出房间,以免招她心烦。
景象再一次变幻。秦雲整日忙于公事,小秦弋阳在辛夷身边一点点长大。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房中是数不清颜色样式的衣服。
——除了白衣。
辛夷不允许他穿白衣,即使是贴身衣物也不允许。小少爷一身皮肉被养的像是画上的金童,却也因长久的打压式教育变得自卑与天真。代替爹爹去引诱敌人,也许是他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景象再次变幻到清晨,身披黑衣的人形怪物在城中肆虐,被新鲜血肉聚集到一起,齐刷刷的行动。他们行动的太快了,像是茹毛饮血的动物,四肢并用,神态扭曲。被他们碰到的士兵连哀嚎都没能发出,身上开始长满黑斑,在初升的太阳下受尽折磨,不多时便断了气。
秦弋阳的斗篷在混乱中被掀开,城主亲卫们明显没想到领导者换了个人,更是拼命掩护。但人算不如天算,担当靶子的人再怎么灵活勇猛,也只是凡人之身。与其说他们竭尽全力地引诱怪物,不如说是怪物围剿着他们触手可及的猎物。最后的最后,竟然只剩小少爷和在偏远一点范围的寥寥几人。
“……哼,丑东西,你们完了。”小少爷明明怕的腿都在打颤,眼睛却亮的刺人,“给我滚出别人家里啊!”
机关开启,万千箭矢从高处俯冲,箭头携带的火焰像是无尽的光芒,没入黑暗,点点汇聚,燃燃而起。
猎手变成了猎物。
困于囚笼。
天光大亮,不详的黑雾随风而逝,火光外,仅剩的几人互相搀扶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秦弋阳连灰扑扑的脸也不擦,兴奋地就回身向地道走去。
变故突生。
猎物反击。
一只怪物还未完全泯灭,他手臂前伸,尖锐的指甲穿透人的皮肤,血肉,心脏。
辛夷不知从哪儿飞奔过来,挡在了秦弋阳身后,她的心口被直直贯穿,白色的衣物被鲜血染红。她看着慌张的侄子,眼中的神色复杂,眸光转向玉镯,那些哀伤,思念,憎恶,迷茫,欣慰的情绪,统统归为了释然。
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了。
怪物的痕迹一旦碰到人体,会因为接触阳光而灰飞烟灭。虽然辛夷为秦弋阳挡下了致命一击,但怪物的指甲还是微微触碰到秦弋阳的前胸,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支撑的时间长了些。
天旋地转,二重幻境破碎,枕苏和凌清秋随之醒来。枕苏简单说了下情况,让同伴们看了留影珠内的景象,黎萤不解道:“所以辛夷到底是喜欢秦弋阳还是讨厌秦弋阳啊。”
“我不知道。”枕苏摇摇头,“情感方面的事本来就复杂难说,不过最后辛夷为秦小少爷挡住攻击,理应是向着他的。”
“唉,这里面很复杂的啦。”余镜台倒是好像想通了什么:“玉堂是因为难产而死,那时候辛夷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然接受不了姐姐因为孩子而死,有恨意实属正常。之前有个妇人因为生了个孩子,身材走形,丈夫不喜她容颜变丑,又纳了妾。她当时来庙里诉苦,我看着她可讨厌她孩子了。但是一段时间后,她又非常爱他。”
“孩子承于母亲之血肉降生,让母亲受到极大的痛楚,但感情确是两个人相处日益相处而增长的。秦弋阳是姐姐的孩子,辛夷的侄子,是她的亲人,就算再恨也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改变了。”
“哦……你又懂了。”黎萤似懂非懂,但选择先阴阳小伙伴,看着轻易炸毛的余镜台,本来有些沉重的感觉减轻不少。
余镜台,一款好用的减压产品。
枕苏掐了个手势,语气有些凝重:“我们要尽快出去了,幻境超脱于普世,没有灵气存在,难说我们自身能撑多久。”
话音刚落,下一刻,天旋地转,一切都归于原位,几人又被迫传送到最初的方位。
“时间不对!”枕苏看着天边落日,凭着记忆寻找燕京城主府的位置,刚刚进了书房,就看到秦雲不可置信地倒在桌上。
秦弋阳捡起地上的酒杯,费老大劲把自家老爹挪到床上。枕苏慢慢走近,灵力在空中勾勒出笔画。
【其实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如何解决,不必这么极端。】
但秦弋阳没有丝毫反应,好像看不到她一般,郑重地朝秦雲磕了三个响头,抄起披风就要出门。
“站住。”
秦弋阳好像被施了定身术法一般定在原地,怔愣着看着辛夷迈进房内。
“你真是翅膀硬。”辛夷眼下青黑,却依然不损威严,“别跟我说你想当活靶子给那些怪物加餐。”她是城主夫人之妹,这么多年一直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早就成了燕京的二把手,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内幕。
秦弋阳低头去扣披风的带子,像是还没断奶的小狗遇上了成年的长辈。过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老爹年龄大了,腿脚不如我……我、我能做好的。”
“哦?能做好。”辛夷怒极反笑,“你是觉得,从小习武逼走八个师傅的废柴、死活背不下诗文的笨蛋和你无关是吗?”
“不是的!”秦弋阳把手藏在身后握紧,“我是笨蛋,我什么也做不好,但是我年轻,输得起!城内重建需要老爹,而且她还怀孕了,我一没功名二没家室……”
“所以你就能找死了?”辛夷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断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看起来像是要把秦弋阳大卸八块。
“……我不是很没用吗,还不如消失了好。”小狗不敢大声反抗,但依旧哽着脖子呛声。
辛夷表情瞬间僵住,掩在袖袍下的双拳紧握,指关节掐的泛白。看着面前嘴硬的小子,怒极反笑,“好好好,说的不错,你早就该消失。”
“这样你娘的生机也不会断。”
秦弋阳的手上已经被他掐出印子,他一言不发地跑出门去,枕苏连忙跟上。辛夷没有再阻拦,若是枕苏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眼底只剩一片茫然失措。
时间好像乱了套,直接跳过半途快进到了秦弋阳死亡的时刻。熟悉的黑色开始蔓延,枕苏忍不住去碰他。
“对不起啊鬼魂小姐。”秦弋阳攥紧了手中的玉镯,“我不是故意装看不见你的。我那时候不知道说什么……我是说,燕京以后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