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挂了电话,苏祈安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发觉谭斯京就这么遥遥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漫不经心,那张清隽眉眼清冷如玉,慢条斯理地问她。
“苏祈安,只给男朋友的名分?不给未来老公?”
周雨喆一如从前的分贝,嗓门大得很,能这样问她,谭斯京指定听到了。
苏祈安笑得灵动,朝谭斯京伸手,要他过来。
谭斯京就这么配合地过去,抓她手腕。
小姑娘贴着他,“哪有呀,不要给你时间准备准备吗?”
瞧瞧,这话还拿把前几天他说的娶她,给放在里头。
苏祈安哪儿知道谭斯京会把这话听进去,以为他知道她开玩笑。
出乎意料,他掐了那苗条腰身,“苏祈安,再找借口,就多睡一会儿。”
“谭斯京,你又浑!”苏祈安咬唇,玩笑都开不得了,耳垂红似胭脂。
声娇人软。
“苏祈安,别这么说。”谭斯京问苏祈安,“这么久,有没有想过跟我有以后?”
难得的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加重语气。
其实大多时候,谭斯京的认真,都藏在细节里,再仔细一些,就能发现。
他从来都是一个体贴周到,温柔像潮汐的人。
苏祈安忽然眼眸灼热起来。
抬手去搂谭斯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然低头看她。
“三个月前,我很忙,打算忙完这些,就打算和你坦白所有事,毕竟那时候,未知的事情太多了,谁都没办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几个月就打算娶你,色令智昏的人一直是我。”
“结果你说你要离开我,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苏祈安。”
“被你玩了。”
谭斯京鲜少说这样长的话,他的眉眼淡然,第一眼看上去是从容的,冷淡的,但此刻他的眼睑微垂,是无尽的眷恋,爱慕。
那是深渊,是会让人看一眼就陷入的深情。
苏祈安早就掉进去了。
明明如此温情的时刻,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被粘住,像麦芽糖封了声道。
这样沉重的时刻,说很多其实都是矫情的,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眶灼热再灼热。
她就这么望着谭斯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祈安,你暗恋我这么久,二十七岁才想娶你,会不会太晚?”
他又问这么一遍。
谭斯京伸手去搂苏祈安,眼眸再垂,苏祈安那点动容,情深,都落入眼底。
水汪汪的眼,微动的粉唇,昭然若揭的情。
“谭斯京,你疯了。”苏祈安终于开了口,低头,大滴的泪终于落下来。
谁能不动容啊,他说这样的话。
但是真的真的,好难回馈啊,生怕说些什么,就对不上了。
她懂,懂谭斯京真的介意那几个月空白的时光。
谭斯京去擦她眼泪,真的一丁点也不喜欢她哭。
潮湿温热的泪,沾到手上都觉得难受,搂她,她还得寸进尺地落泪。
小姑娘是真的爱哭,什么都说不得,不好的说不得,好的也说不得。
谭斯京拍她背,一下一下。
等空气只剩缓慢的喘息,苏祈安混沌大脑终于捋清。
“谭斯京,其实我没有打算离开你,只是我太难过了,我需要时间去调整好我自己的心态,那时候在街对面看到你,你瘦了,你没有好好生活,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离开你,我们是不是现在还在一起。”
“是我不太信任我们的关系。”
“我觉得没有什么的。”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分开过啊,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我们只是去变得更好的我们了,不是吗?”
小姑娘那样委婉地表达,其实那时候他们的状态一点也不合适。
“苏祈安,从和你说话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救了。”
“彻底上钩了。”
谭斯京无声叹息,无论多少次,都会感叹。
苏祈安抱住谭斯京的手腕,很轻地叫他名字。
“谭斯京,你是为了我吗?”
好多事情,其实不难猜到。
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什么法商,乱糟糟的。
她晃晃他的手,眼泪早就被擦干了,此刻澄澈分明。
“别这么问,说为了你,不是把你自己束缚了?”
那瞬间,有什么轰鸣声在苏祈安的世界炸开。
要说为了一个人,做了什么。
像周雨喆。
要不是为了你,会这样吗?
苏祈安觉得太苦了,太束缚了,好多事做不成。
忍不住用手遮住脸,遮不住地窃喜。
谭斯京握住那手腕,再搂住苏祈安,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苏祈安,想笑就笑,这样笨死了。”
苏祈安趴在谭斯京怀里,好小声地笑。
谭斯京没打算放过苏祈安,“真不去见我奶奶?”
像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上回这事儿谭斯京压根儿没抛在脑后。
说明白点,苏祈安没打算去见,他谭斯京也会让小姑娘去。
小姑娘如今狡黠得厉害,要真按照她的想法下去,没个盼头。
可谭斯京挺喜欢小姑娘这样,鲜活灵动的,还哪有几分从前怯懦的模样。
苏祈安俏皮着,“见啊,为什么不见。”
她可太了解谭斯京了。
倘若再不让谭斯京做些什么,他会疯的。
说见就见,这事儿也顺利得很。
选了个周天的下午,苏祈安提前一步去了商场选了燕窝水果,投其所好又准备了好几袋花房必备营养液。
哪儿知等谭斯京来接她时,把东西放进
后备厢,打开,人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齐全得很。
什么投其所好,应有尽有。
苏祈安瞪着眼睛。
谭斯京眉眼清隽:“毕竟我可是被甩的人,怎么说都得准备好?”
苏祈安垂眼,红唇轻扯:“谭斯京,你可真记仇。”
小姑娘才不理他,打开车门,扯了抱枕坐在副驾上。
诚不欺人,谭斯京忽然想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活了二十多年,倒越活越回去,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也使上这招去博取一小姑娘的偏爱来了。
老太太谭淑华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什么都没准备,倒是敞开得很,围了围裙在花房里捣鼓。
等人谭斯京带着苏祈安来了,保姆去顶楼喊着,老太太谭淑华洗了手,脱了围裙,扶了拐杖下来。
苏祈安捧着水杯,漂亮的眉眼沾染些许紧张,等谭淑华下来时,下意识望过去,那些拘束还未消散。
谭淑华穿着普通的休闲服,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
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几分文雅娴淑尽显,倒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人老珠黄,耳目不聋不瞎,几句闲言闲语也听了进去,没全信。
倒是她这个孙子,把人保护得挺好,那几个月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出格。
拐杖交给保姆,先对着谭斯京说两句:“人带回来了,水果也不知道洗?就这么招待人小姑娘?”
想到什么,谭斯京起身,目光落在苏祈安脸上:“您可得给我面子。”
谭淑华浅笑:“话给你说算了。”
谭斯京去洗水果了。
不紧不慢的速度,老保姆在谭家待了十几年,摸得清谭斯京的脾性,在一旁说着:“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您一旁休息着去。”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冲过通红的苹果,谭斯京低笑一声,指骨洗过那果肉,“不是说了?要招待小姑娘的?”
这话什么意思,老保姆听懂了。
再回头一看,隔着没关全的透明玻璃,老太太谭淑华笑的清朗,几句“那混小子”隐隐传来,聊得倒是畅快。
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话题。
老太太谭淑华是挺喜欢苏祈安这小姑娘的,文文静静的,配着谭斯京这秉性合适得很。
人谭斯京自己喜欢就行,也轮不上她管,要真能管得住,倒也不用几句话巴巴地要他回谭家。
这么一回想,时光感叹,谭淑华忽然想起了什么。
“四岁的时候,他自己要去参加奥数班,参加比赛拿了个第一,那时候就有想法了,谁能管得住他。”
四岁的时候就拿第一?她四岁的时候还在背唐诗三百首吧。
也难怪,谭斯京十四岁获得欧几里得数学竞赛第一。
“从小就没了妈,还能这样有主意,也算是另类,打小早熟,十五岁喜欢电影,那倒也是有想法,后来了解,才知道是他妈是学电影的才没继续下去。”
谭淑华眉目慈爱,藏着些许心疼:“我那好孙儿,早早让我忘了他小时候的事儿,我哪儿能忘,偶尔记起来一些,和他说起来,他只当听不见,其实心里都记着。”
“说着他难相处,脾气差,其实周到体贴的倒是他了。”
几句话,寥寥带过。
苏祈安不清楚谭斯京小时候那些事儿,也没资格评价,只是从谭淑华那几句话中恍惚能看到从前从前意气风发的谭斯京。
聊到苏祈安学法的事情,谭淑华来了兴头。
“谭斯京他姑姑,也学法的,挺有名气,叫谭茉,哪个律所的我倒是忘了,有机会,你俩聊聊,说不定那话头,比你和我还多。”
苏祈安温柔地笑,没说其实早就和她见过的事儿。
这一聊,聊到饭点,没留在这儿吃饭,临走之前,老太太拍了拍苏祈安的手,说常来陪陪她,送的那些东西她很喜欢。
年过半百后,心生向佛,爱捣鼓花草起来,说白了,就怕孤独。
苏祈安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身体,下次来陪她吃饭。
谭斯京去地库开车。
日暮降临,天色暗得很快,空气里凉飕飕的,苏祈安没让老太太陪着,独自在外头等着。
“好巧啊,怎么在这儿?”
“谭斯京带你来的?”
谭茉穿着一身皮衣,摘了头盔,甩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落下,转身下车,黑色的紧身裤包裹着纤细长腿。
风格多变,每一回都叫人挪不开眼。
苏祈安不知道如何应话,谭茉也没要求她答。
“上回抱歉啊,一开始就想挫挫他的锐气,那次才那样和你说话。”谭茉道歉,站在苏祈安旁边,“你还真挺喜欢我那侄子。”
这么多年,谭斯京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头回带了个女大,还和那些玩得厉害的罗北和沾上什么。
圈子里乱七八糟的,谭茉想着试探一把,没想到人小姑娘骨子里清风玉立的,还护了短。
这事儿稀奇啊。
后来居然是谭斯京折了腰,为这一姑娘。
“我以为他干了坏事,包养女大,回头想想不对,江苻都告诉我了,现在是真的好意想引荐你。”谭茉那狭长眼尾一挑,抛出橄榄枝,“这事儿是我不对,诚心的,和你道歉。”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儿?资源好得很。”
谭茉不讨厌苏祈安,甚至还挺期待和她当同事。
误会说清楚,苏祈安站在风里,眉眼舒展,“不用啦。”
“我喜欢谭斯京,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远处有车驶过,停了车,谭斯京走过来。
“行。”谭茉也不强求,“你追他,还是他追你啊。”
“行了,别又欺负她了。”谭斯京揽过苏祈安,替她挡住风口,“现在都怕她跑了,你说谁追的谁?”
谭斯京从不遮挡对苏祈安的偏爱,那点散漫模样里,有着几分震慑。
“嗤。”谭茉淡然无味,“没劲儿。”
“走了。”她懒洋洋和谭斯京擦肩而过,几步距离后,她抬手示意,“要是你老婆改变主意了和我说。”
几句话,苏祈安耳垂热热的。
谭斯京问她说什么了。
苏祈安抿唇笑,“没说什么。”
冬季日暮,不过几分钟,整个厦城天色暗下,晚风吹过面颊。
车停在对面。
苏祈安抬眸看谭斯京,娇娇柔柔,“谭斯京,我脚疼。”
几句话,一如从前。
谭斯京回头,看她。
目光在空中触碰,苏祈安就那么清甜地笑着,小姑娘脊背挺立,直直地回视过去。
谭斯京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中,肆意笑了,“贪心鬼,又骗我了?”
他没动。
苏祈安一下扑进谭斯京怀里,好放肆地撒娇:“谭斯京,抱我。”
“背我。”
小姑娘又这样撒娇,吴侬软语,字字娇柔。
谭斯京摸她脑袋。
苏祈安环住谭斯京的腰,“要抱,要背。”
谭斯京环住苏祈安,继而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苏祈安把去了谭家见老太太的事儿和徐清落说了,她笑着点头。
“好呀宝贝,闷声做大事。”徐清落笑得漂亮。
徐清落又说,“今年过年,应该不和宝贝你一起过了。”
“和阮晋伦?”苏祈安下意识地问。
“怎么可能?他配吗?”徐清落垂眸,满脸不满意。
漂亮的眉目拧着,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苏祈安轻轻笑,感叹阮晋伦这条路走的困难,倒也不问多。
徐清落自个就说了,“我爸妈临时改变主意,过年会回来,所以今年过年会和他们一起啦。”
“倒是阮晋伦,谁想见他啊。我听说了,几个月前,他拼了命找我,说什么在马路上看到个女的,追过去被车撞了,是不是蠢啊。”
这事儿苏祈安没听说过,不好评价。
但徐清落语气里的一丝愧疚和复杂,她听出来了。
听出了一丝叹息的语气。
徐清落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这类人通常最为细腻,也最好面子,感情上的事儿也许发现得慢了些,但一定多。
在徐清落看过来时,苏祈安抓住问题关键,问她:“是听说的吗?那你要不要亲自问问他?车祸的话,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
她的声音清清软软,像春风撞过湖面,有几分抚慰人心的感觉。
总归多少有些担忧,毕竟车祸真不是小事。
徐清落听得沉静下来
,转而又说,“难怪我认识他的时候这么蠢,比原来更蠢,这不会就是后遗症吧?”
“那我得亲自亲自问候他一下。”
徐清落发了两条消息给阮晋伦,顺势问了句谭斯京送她的那套房子要被拿来改造成芭蕾舞室吗?
那间房子太大了,苏祈安觉得好浪费,她每天最多最多也就练一个小时,再多也不可能了呀。
那间房,总觉得和梦一样。
苏祈安捧着装着热开水的杯子,指尖一下一下碰杯,“就留一间房就好啦,其他的正常改成三室一厅。”
徐清落搂过苏祈安,靠在她身上,夸谭斯京:“谁家好人刚在一起就送房?”
她比了个‘六’,“谭斯京是这个。”
“叔叔阿姨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周雨喆扯着嗓子和苏祈安打电话,“不就是提醒你爸早点回来,这事儿还要你交代?”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苏祈安,你太麻烦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然后,门铃响了。
三室一厅的小公寓,不大,可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周雨喆还是被谭斯京那副浑然天成的矜贵清冷模样愣住半秒。
清风霁月,即使足够淡然,那难掩的松弛感依旧藏着上位者的迫性。
谭斯京先一步喊过人,提了一些礼品过来。
周雨喆打着哈哈说太客气了,等人坐在沙发上,她拉过苏祈安小声嘀咕:“怎么回事?他买的什么东西?”
那些哪能称呼得上礼品?
那茶叶,茅台,还有什么几本苏父爱看又买不到的藏书,还有周雨喆喜欢的高定旗袍?
周雨喆是个识货的,光看外表就贵得不得了,还提什么礼品里头。
下足了功夫。
看是看出来了,送也是送到了人心坎上,能不能收买人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一回头,苏父从房间里出来了,见过谭斯京,他叫人去走廊下棋。
下的围棋,苏祈安小时候学过,学不精,输了要罚抄课文。
走廊上放着一个小盒子,放着苏祈安曾经抄过的数十篇课文,可不是短的,大都是大长篇文言文,什么《逍遥游》、《长恨歌》、《滕王阁序》。
想起来都觉得心痛。
周雨喆瞥一眼,“他会下吗?这怎么比报纸新闻长得还好看?”
“你就图这个?苏祈安,别给人看低了!”
周雨喆忍不住数落起谭斯京,说有钱真不是好的。
苏祈安听着,晃了晃周雨喆的手,不急着跟她说了,等着瞧吧。
急忙忙到厨房切了提早让周雨喆买的水果,落地窗上贴着几个红色的福字,是周雨喆去年过年时今年亲手剪的,遮挡住苏父的侧脸。
苏父下棋时除了必要的话,其他时刻绝不允许人说话。
能猜出,此刻气氛一定是寂静无声。
苏祈安拉开走廊透明落地窗,把水果放在一旁桌子上,一点声也没出。
苏父见苏祈安过来了,抬眸看了眼,继而下棋。
苏祈安看着棋盘,白云子的棋子,不便宜,看着质感足好,谭斯京执黑棋。
白棋将所有的路都堵死,黑棋只要再下错一个子,即满盘皆输。
而谭斯京眉眼从容,141打后143挡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苏父看着旗袍,再看谭斯京。
很难想象,这样清冷的人居然会下棋,瞧不出一点破绽,如今他执的白棋,已是处处受限。
终于,他开口:“装的很痛苦吧?又不想输,也不想赢,这是你作为祈安的男朋友,还是棋客的为人处事?还是单纯的一个客人?”
谭斯京慢条斯理地下了棋,看向苏父,他先喊伯父,“这三种身份,都有。”
苏祈安从小下棋就很痛苦,被罚了那么多次,已经很多年她都没陪苏父下了,实在是下不会,早就忘光了,如今看棋盘也是一知半解。
苏父没应,语气平静严肃:“谭家和苏家的身份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外人眼中这是高嫁,可我苏家,并不是非要嫁你谭家,门当户对的,也不是没有。”
“她妈妈帮她相中了那么多相亲对象,也可以继续。”
这话的意味太多了,也太明显。
苏祈安眉眼轻拧,没说话。
谭斯京收了棋,端坐在椅上,字字清明,眉眼舒展。
他说自己从商,说苏父应当早有耳闻。
说他会处理好一切,说苏祈安跟他在一起不需要负担很多,她是她,谭太太也只能是她,她若不愿意,谭太太束缚不了她。
“我向来让她随心,这次来拜访,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拜访。”
谭斯京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此刻并不多,如今的姿态只是一个诚恳的小辈,说这些话,没有半分不诚心。
苏父敛眸,丢了棋子。
白棋被丢在棋坛里,“啪”一声,脆响响的。
“出去吧。”
这话倒不是允许的意思,意思是再看,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就对谭斯京完全放下心来。
周雨喆在外头关注着走廊外的状况,把苏父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倒是等人出来了,不好说什么,露出礼貌又热络的笑,“哈哈,聊完了啊,那个谭……什么是吧,快过来坐,多吃点水果哈哈,今早刚买的。”
拍拍沙发,再把苏祈安叫去和苏父聊天。
苏父只字不聊谭斯京,只问她最近工作如何,要说也最后只说了句,“明年结婚是不可能的事,再谈一年,看看他人怎么样。”
最后自顾自地下棋起来,没等苏祈安答话,这话完全就是命令了。
回过头,谭斯京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就和周雨喆聊了起来。
客厅桌上放着周雨喆去外头旅游的照片,一张一张,谭斯京拿着,居然把她收拾得清清楚楚,说有个摄影团队,报他名字打两折。
周雨喆一听,这摄影团队可不是STG旗下的,没套其他关系,打个情分而已,居然聊起来了。
天知道周雨喆去了旅游,有多喜欢拍照。
苏祈安乍一想,这不是阮晋伦的摄影团队吗。
在阮晋伦不赚钱的买卖里,谭斯京赚翻了。
初次见面,谭斯京并没有把周雨喆和苏父完全收拢,他倒是不急。
周雨喆在厨房里择菜,苏祈安留了下来陪着她,“我让你相亲你不去,偏偏喜欢这个。”
“和这种人在一起,往后亲戚知道了,一有什么事,就往我们家跑,说帮忙,不帮也不是,帮了蹬鼻子上脸,一来二去,很麻烦的事情,背后嚼舌根,嫉妒心,见不得你好!”
周雨喆戳了戳苏祈安的脑门,“就你现在小年轻,情情爱爱的,是舒服了,其他的有没有考虑?”
“那么亮眼一张脸,但凡识点字的,谁认不出来那什么STG?”
苏祈安沉默下来,没说话,这事儿确实没考虑过。
但周雨喆又说:“你要真喜欢,真开心,你就再谈,亲戚方面我去说。”
周雨喆抓了把菜,丢进菜篮子里,“都说了你开心就行,免得老了以后你回想起来,在病床面前臭骂我,说后悔!现在我让你去,以后可别说后悔!怪我没提醒你!”
“他要是想跟你结婚,他家庭背景确实好,但我们家也别让他那么轻易就娶,往后想起来觉得容易,低看了你,往往最难得到的才是最珍惜的。”
天,苏祈安一个字都没说。
反而周雨喆那模样觉得亏死了不行,最后问一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祈安忍不住捂着嘴终于轻轻笑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周雨喆。
“他叫谭斯京。”
“谭然风雅的谭,斯是陋室的斯,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的京。”
周雨喆沉默了,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苏祈安。
“苏祈安,你想夸他你就直说,别给我拐弯抹角!”
周雨喆一锅铲就往锅里铲。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说高尚品德而显珍贵。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强调了婚姻是天定的良缘。
还谭然风雅!!
怎么不说这桩婚事嫁给一个高尚品德的人,是天定的良缘!
在周雨喆即将要拿锅铲挥过来的那一瞬间,苏祈安拉开透明落地窗,迅速跑开了。
谭斯京依旧坐在沙发上,苏父坐在走廊外下棋,没和他再说半个字。
茶几下放着一本相册,苏祈安眉眼婉转,拿了打开给谭斯京瞧。
一页一页,全是周雨喆之前和她吵的那些照片。
前边大多是芭蕾舞照,后边是苏祈安拿着奖状或者是生活照。
但那张苏祈安在病床里的照片,依旧刺眼。
谭斯京眉眼拢起,指着那张照片,有些滞涩地问她:“从这时候开始,就不学芭蕾了吧?”
苏祈安轻轻点头“嗯”,“后来我妈妈管我管得好严,今年年初,有些受不了了。”
她轻轻笑,似乎想到什么,掌心按在柔软沙发上,沙发陷下去一角,那样柔声细语地和谭斯京说话。
“逃一样地去参加宴会。”
“你知道吗?谭斯京,我根本没有想过会再见你。”
照片不多,几下就看完了,苏祈安收了照片。
“谭斯京,那时候是我故意接近你的。”
有时候,从在乎的人嘴里说出一些话,能够给另一方人带来复杂情绪。
无非,这些话给谭斯京带来了昭然若揭的影响。
“我知道。”
谭斯京一直都知道,从前也和苏祈安说过。
“后来我妈妈还要送我出国,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那时候好不开心,总觉得见不到你了。”
“嗯,我以为你一直在耍我。”谭斯京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明知道苏祈安一开始带着目的接近他,但他依旧让她接近。
眉梢也染了笑,那样清冷的面上在说着这话时,总叫人觉得是让苏祈安负责。
偏偏苏祈安问他:“那你后来在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啊?”
“不会,苏祈安,我早就去看过你了。”
“三次,见过你三次。”
苏祈安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相册被她紧握。
抿着唇,说话都变得慢吞吞的,又放软了音,软绵绵。
“哪三次啊?”
真面对起这些,回想起来,是有些许愧疚的。
那样接近他,又那样不负责任地离开,成年人里,虽说都是你情我愿,快餐式,为了满足些欲望,有些东西压根儿不需要真心。
两情相愿的事情,可偏偏苏祈安不是。
什么都没解释,就那么走了。
尽管这样,谭斯京还真一本正经地想了会儿。
十分认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一次和你对视上了。”
苏祈安却恍然想起,“那天,你让张鹤轩给我送了伞,还给我送了创可贴。”
“是吗?可能是凑巧碰见。”谭斯京轻描淡写,对上小姑娘那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假不记得,大概是为了让苏祈安别那么在意吧,少些愧疚。
苏祈安的手从他的手臂再往下,落进他的掌心。
“又占便宜,小没良心的。”
苏祈安懂他,就那么挽着他的手臂,藏着的话就那么直勾勾地说出来,“谭斯京,你再这样,我会不想离开你的。”
“真的啊?”谭斯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得意味不明,“那就不要离开啊,苏祈安。”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会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