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你不是在找我吗?你不是要为我报仇吗?”
“我在这里啊,你为何不过来?”
陆鸢鸢暗骂一声。
真是打蛇尽挑七寸打,这玩意儿是知道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捅刀子的,还这么逼真。别说是豆丁版段阑生了,就算是外面那个十六七岁的他来了,都未必顶得住!
果不其然,被她牵着的小孩儿在幻象前停下步子,似乎被心魔所慑,捂住头,如同有刀子在一下下地剜着他的脑髓。随后,他晃晃悠悠地,往那边迈出一步。
陆鸢鸢勒住他的腰,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他,来一个百米冲刺,却发觉自己根本拖不动他!
果然,客人根本拗不过识海的主人!
顾不得那么多了,陆鸢鸢使劲跪在地上,用体重拖慢他的速度,将唇附在他耳边,重喝一声:“段阑生,你给我醒来!”
清脆的喝破迷障,段阑生步履一停,感觉到自己的肩被捏紧了,强行给转了过去。陆鸢鸢蹲在他眼前,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他,带着坚定:“段阑生,那不是你娘,全是假的。这里只有我和你是真的。”
“……”
“不要被过去困住,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要向前走。”陆鸢鸢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回家,带上她。”
话毕,二人同时听到什么东西碎裂倾塌的脆响。
漫天彻地,汹涌的血雾退散开来。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黑暗的天地间只剩他们,一束温润而盈盈的白光落在前方的箱子上。
段阑生一下子脱力,跪在地上,摸上箱笼盖子。可在他想打开时,另一只手却从旁边伸来,扣住箱盖。
小孩儿一颤,抬起头。
“不要看。”陆鸢鸢低叹一声,手上移,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记住她活着的样子就够了。”
下一秒,似乎有温热的水滴砸在她手背上。
旋即,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抽力,眼前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久违地听见了许多人的叫声,叫魂似的吵得她脑仁疼。
“醒醒!喂,陆师妹!”
“她不就是从剑上摔下去了吗?这都快天亮了还不醒啊。”
“摔晕了吧?”
陆鸢鸢恍若隔世地睁开眼,就看到一片晨光熹微的天空,自己头顶还冒出四张大脸:“……”
见她苏醒,几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因为被丢进段阑生的识海太久了,陆鸢鸢颇有种深山野人回归的感觉,眯着眼,迟钝地辨认了一会儿,终于把这几张脸与她的记忆对上号。
他们正是和她被吸进识海前,和她一起执行副本【仙肉】的那几个蜀山弟子!
感谢天,感谢地,她这是终于回归现世了吗?
系统:“叮!除妖副本【仙肉】完成。下方发放奖励,请在数值栏查看。”
【生命值】50/100(中规中矩)
【武力值】30/100(花拳绣腿)
【灵力值】未解锁(凡人之躯)
【角色完成度】40%
接着,系统又道:“叮!恭喜宿主成功协助识海主人段阑生离开困境,下面发放来自欲色鬼的特殊奖励:修炼秘籍《媚心三式》。”
虚空中,浮现出一本封面深蓝色的书籍,设计倒是挺正常的。但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不太正经。
陆鸢鸢疑道:“这是什么方面的秘籍?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系统:“它的前半本是一套特殊的吐纳调息法,有助于提高你的结丹速度。后半本,则记载了大量双修术法。练成后,就可以通过程度不一的亲密之举,来吸取强者的灵力——只要不超过一个度,就不会被察觉。”
陆鸢鸢:“……?”
系统:“毕竟欲色鬼是淫鬼,喜欢诱惑人类与它发生关系。在它的副本里掉落的奖励,也会带有它的风格。”
这世界上的确有双修之法,但都是建立在双方自愿配合的情况下,而且,一般两个人的实力会有一定差距,以强者哺育弱者,对弱者来说,是大补。
仙门不推崇此道,但也没有盖章这是邪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理论上说,但凡双修,被吸的那个人肯定是有感觉的。
偷偷吸取灵力,百分之一百属于邪门歪道。但系统说,不超过一个度就不会被发现……是不是可以视作另一种形式的充电宝?
陆鸢鸢想了想,说:“现在没空研究,你帮我先收起来吧。”
系统:“没问题。”
和系统扯皮了这么一会儿,陆鸢鸢清醒了许多,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个女修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陆鸢鸢歪在对方肩上,就看到人群突然分开,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段阑生。
他走到她面前,面庞苍白,神情僵硬,复杂难辨,看着她,色淡如水的唇动了动:“你……醒了。”
这种表情……
陆鸢鸢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果然记得,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连忙作眩晕状,往身旁女修肩上一歪,打断他的话,一副迷茫而虚弱的模样:“原来都天亮了吗?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头好痛。发生什么事了?”
此话一出,段阑生步子一顿,怔住了。
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异样,还七嘴八舌地解释了起来:“段阑生被欲色鬼袭击了。你在他旁边,肯定也受到不小冲击。”
“你除了头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鸢鸢继续弱不禁风状,倚着女修,轻轻地咳了一声,说:“没有,就是有些累,脑子空空的。我回去休息休息,睡个觉就没事了。”
人群后,段阑生一直盯着她。
在识海里发生的一切,他全都记得。
大雪,范深,小镇,郎中……还有,陆鸢鸢。
识海里的一切都听从主人的心意。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希望有人来帮自己,所以,陆鸢鸢出现在雪地里,收留了他,保护了他。后来,发生了那个意外,在那片倒错的镜花水月里,他与她当起了一对俗世夫妻。
在识海里,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清醒过来,他近乎被错愕,荒唐,狼狈与深深的恼羞打懵了。
只是,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也不能说是厌恶。
因为,他始终记得在识海中,那只牵着他离开的手。
脑子嗡嗡的,段阑生一时无法理清自己的想法。却料不到,他根本不用想那么多。
因为陆鸢鸢完全不记得识海里的事。好的坏的,她都没印象了。
“……”
也罢,就这样吧。
段阑生握剑的手蜷了蜷,别过身去。
既然她不记得,也无谓给她增加烦恼。
况且,识海里的一切本来就不是他想要的。他与陆鸢鸢,本就无多少感情,亦不熟稔。他也不愿因为这些违心之举,而让她对他们关系产生错觉。
日后,再想其它办法,去还了她的恩情便是了。
众人此行,查清了仙肉一案。随后,回到关家修整了一番。
陆鸢鸢其实没有大碍,不过,她还是借着“脑震荡要休息”的借口,在客房宅了几天。
一转眼,就是三天后,众人终于要启程回蜀山了。
一大早,风和日丽,众人在府门最后收拾行囊,段阑生亦在为马匹戴上缰绳。
仙门不愧是个慕强的地方。
这些外门弟子,往常遇到欲色鬼这种攻心的东西,没有个三天三夜都很难结束与其的纠缠。段阑生一夜就破除迷障醒来。就事论事,大伙儿都是服气的,待他的态度,也隐隐约约地好了不少。
陆鸢鸢收拾了个包袱,拿了块点心,踏出府门,看见段阑生负剑的背影。
这还是从识海醒来后,她第一次单独见到段阑生。
陆鸢鸢吐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打招呼道:“早上好啊,段阑生。”
那个修长的背影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过头来,低低应道:“早。”
“收拾得差不多了吧,终于可以回去了。”陆鸢鸢走下台阶,忽然余光瞥见什么,回头,原来有个扎着双髻、也就两三岁的小女童正趴在门边,好奇又看着他们。
陆鸢鸢认得这个小娃娃,这是关家老爷夫人的外孙女。
似乎是有些害羞,骤然对视,这小姑娘还往里缩了缩。发现陆鸢鸢态度温和,她的胆子大了些许,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却因年纪太小,还没走稳,很快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追出来:“哎呀,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仙师们,真是不好意思,小姐是太好奇了,非要自己跑出来看。”
“没关系。”陆鸢鸢笑着弯下腰,朝那扁着嘴的小女孩伸出手:“来,牵着。你得回家去了。”
段阑生一顿。
听见熟悉的话,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转头看去,望见那小孩懵懵懂懂地将手交给了陆鸢鸢。
陆鸢鸢没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将小孩儿牵回台阶上,交给仆从,她才发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不解地回头,以询问的目光看他。
“……”段阑生别开头,眉宇间笼着霜雪,声音有些生硬:“没事。”
陆鸢鸢轻轻“哦”了声,伸手拨了拨发丝,想了想,走向段阑生。
白墙外,阶梯前,栽了一大片剪秋萝,暗红花球,明艳灼灼。靴子摩擦过石砖上的落叶,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
发现她径直朝自己而来,少年下颌一紧,站着没动。
陆鸢鸢在他一臂之距处站定,仰起头,明亮的眼眸眨巴眨巴,好奇道:“对了,段阑生,听说我那天晚上晕倒的时候,你被欲色鬼缠上了。怎么样,它像书上说的那么难对付吗?”
对未来的段阑生来说,这种小BOSS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而已。剑啸长鸣,气横八荒之日,邪祟便无攻自破了。可他如今到底离剑仙的身份还差得远。
这次同行的其他弟子也一样,说好听些就是实战经验不足,说难听些,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第一次碰到欲色鬼这种敌人,嘴上不说,其实个个都好奇死了。
她之前还一副卯足劲儿要和段阑生交朋友的样子,要是避而不谈此话题,岂不反常?
听到她单刀直入的问话,段阑生一愕,眼底极快地掠过了一抹淡淡的阴影。
那是狼狈。
陆鸢鸢的杏眼不闪不避,凝睇着他。深秋灿阳洒落她的鬓发上,白皙的脸庞透出两团健康的红晕。
她什么都不知道。
认真地等他回答。
段阑生袖下指节一蜷,压下起涟漪的心绪,眉宇清冷肃穆,不显情绪,淡淡道:“还好。”
“只是‘还好’?你太厉害了吧。我在书上看过,欲色鬼很难对付的,它们喜欢攻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金丹中期的修士,有时候也可能会着了它们的道。”陆鸢鸢的眸子亮晶晶的,露出钦佩的神色:“你不到一晚上就扳倒它了,真是吾辈楷模,太厉害了!”
左一句“难对付”,右一句“好厉害”,无非是为了提醒段阑生,他能这么快离开识海,有她的一份功劳。
段阑生:“……”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夸赞,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入蜀山后,未曾听过这样直白热烈的溢美之词。仿佛一个双手冻僵的人,不知该怎么接住外界的温暖与亲近。最终,他偏过头,说出来的只有一句冷淡的话:“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两人在这头说话,不远处的树下,三个蜀山弟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睛不住瞟向段阑生,跃跃欲试又有所犹豫的样子。
他们听了宗内传言,都知道段阑生在前次任务中擅离职守,害死同伴。身为人类,面对半妖,骨子里也有几分优越感。故而,来程时,对段阑生完全没有好脸色。
傻了吧唧地跟着段阑生的陆鸢鸢,自然也被他们边缘化了。
分组时,众人已做好了这两人要哭爹喊娘地跑回来求救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凑在一起,不仅成功救出了失踪多日的关家少爷,段阑生还这么快破开了欲色鬼的攻心迷障。
几天下来,众人私下议论起这事儿。有的弟子酸溜溜的,坚持段阑生只是走了狗屎运。有的弟子已经隐隐后悔,早知之前甩脸子别太明显,如今,想讨教一下与欲色鬼对战的经验都无从开口。
简而言之,段阑生的风评在好转。
商议一阵,那三人终于定好说辞,走向段阑生,脸上笑意没了讥讽,比出发时热络许多,邀请道:“段师弟,难得一起下蜀山,我们都没时间一起聊聊天。正好,回程路上,我们的马车腾空了一些位置,不如你与我们同乘吧?”
“是啊,那边位置还挺宽敞的,比载货的舒服。”
陆鸢鸢惨遭无视,却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些人打死都想不到她有系统,自然会认为她是被段阑生带飞的,没有结交价值。
段阑生却似乎没有接住橄榄枝的意思,敛目,态度冷淡地拒绝了:“不必,我已经习惯此处。”
那三人没料到会吃了个闭门羹,脸色微僵。屈尊降贵来请段阑生,已经破了他们的先例,心里暗骂两句“不识好歹”,便不再纠缠,转身离去。
清点好路途所需之物,众人正式向关家辞行,登上马车。
车轮碌碌,车厢里堆放着杂物箱,陆鸢鸢钻出窗子,回头看去。他们都走出很远了,关家老小携着奴仆还在原地恭送他们。
直到他们都变成看不清的小点点了,陆鸢鸢才缩回车子里。段阑生安静地坐在他来时那个位置,在看书。
陆鸢鸢笑眯眯道:“段阑生,你刚才怎么不答应他们去那边的马车上?你没看出来他们想和你交朋友吗?
段阑生摇头:“吵。”
“你是说他们说话会吵到你?”陆鸢鸢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也会和你说话啊。”
段阑生低声说:“一张嘴,比五张嘴安静。”
陆鸢鸢:“……”
她吐出一口气,抱着臂,决定将彼此的关系往想要的方向推一推:“好啦,不开玩笑了。你不用不好意思,好歹我们也同生共死过,我知道,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我也一样。”
这个陌生的词触动了段阑生的心弦。而那句别有深意的“同生共死”,更是让他翻书页的手指一停。
偏偏,陆鸢鸢在这里停下了讲述。
安静笼罩了车厢,嘈杂的车轮碾地声都远去了。
陆鸢鸢面带浅浅的微笑,看了他一会儿,手指把玩窗帘上的须须,才续道:“你看,在凡人界的时候,我们一起度过了发妖的危机。这次任务里,我们又合作着打了场漂亮的仗。这难道不算同生共死过吗?”
段阑生:“……”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陆鸢鸢膝行靠近两步,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所以,我们从此以后,就是朋友了,对不对?”
段阑生望向她,对上她的眼。
分明在那个世界一起生活过,他仍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人。
初见时,还有后面几次接触,都觉得她举止轻浮古怪,因此心生不喜。可经过识海的共处,他发现……也许是自己带了偏见,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
思及此,段阑生垂眼:“……嗯。”
陆鸢鸢的笑意越发灿烂,嗓音甜美,轻声说:“太好了,我很高兴能结交到你这个朋友。”
一开始,她以为欲色鬼给她挖了个坑。如今才发现,多大的困难,就代表着多大的奖励。
在这个意外前,她能感觉到,段阑生是不喜欢她的。如今,他却会对她说那些弟子吵,不经意地露出了一点这个年纪的真实想法。
多讽刺,前世的她拼尽全力去当舔狗,却事倍功半。
也许,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一世,她真的能成为段阑生的挚友,达成平和的新结局。
可是,当朋友,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怎么可以这么平和地走向终点呢?
要她待在段阑生朋友的位置,看着他飞升为剑仙,一路康庄坦途,她接受不了,她无法既往不咎。
因为她是真心爱过他,因为终究怨恨难平。
回程很闲,陆鸢鸢借闭目养神的时间,在脑海里翻阅欲色鬼留给她的那本《媚心三式》。
电子书就是有好处,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有前世经验,书本上的晦涩文字难不倒她。等回到蜀山剑派时,她已经掌握了这套修炼的吐纳呼吸法。由于担心段阑生发现这套吐纳法不属于蜀山剑派,她都是背着人练习的,惊喜地发现对身体大有裨益。
虽然名字不正经,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至于后半本,她也粗略翻了一下。这书写得倒是直白,如果想摄取灵力,最低限度的亲密行为是吻。当然,一个吻能摄来的灵力只是毛毛雨。最有效的,还是天地阴阳之气的交合。也就是,啪啪啪。
毕竟还没有金丹,也没有践行对象,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陆鸢鸢把它当成猎奇书籍,囫囵看了一下,就作罢了。
三日后,众人回到蜀山,交接任务。
陆鸢鸢看到派发任务的修士收了她做任务的玉牌,往里头注入一道光,又把玉牌交还给她。她知道,她这个任务的评级积分已经汇进去了。
年底能不能升级做亲传弟子,就看积分多少了。
收回东西后,陆鸢鸢马不停蹄地回到丹青峰。拜识海所赐,她感觉从自己离宗开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实际上,她只离开了蜀山不到十天。
十天,正好也是她和大师姐说好的,对方给她解毒的间期。
丹青峰与她离开时一样,风光幽美。她跑回殷霄竹的洞府,正是午时,对方似乎正要用膳,出人意料的是,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仆役模样的小女修,正在从一个食篮里取出食物,置于桌上。
不是说殷霄竹身边一直没有仆役的么?
陆鸢鸢有些疑虑,但没表现出来,站在门口,说:“元君,我回来了。”
殷霄竹单手执着一本书,懒洋洋地倚在窗边那张躺椅上,身姿舒展,衣衫拖曳在地。
由于已提早知道陆鸢鸢归来的消息,听到声音,殷霄竹瞥向她,并不意外,一颔首,就放下书,站起来。
这时,旁边的
女修行了个礼,两腮桃粉,略微羞赧:“元君,午膳已经备好了。我来侍奉元君用膳吧。”
陆鸢鸢:“……”
姓殷的真不愧是蜀山万人迷,魅力男女通杀。
殷霄竹漫不经心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小女修有点儿不甘心的模样,看了陆鸢鸢一眼,眼神不太友善。但她不敢违逆殷霄竹的意思,行了个礼,就起身走了。
陆鸢鸢:“?”
与对方擦身而过,陆鸢鸢往前走了一步,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一阵不同寻常的药味,顺其望去,才注意到殷霄竹的右手包着纱布,她怔住了:“元君,你的手弄伤了?”
“嗯,炼丹时不慎伤了。”殷霄竹左手按住右手腕,轻轻活动了下手指。
陆鸢鸢立刻明白了刚才的小女修是来做什么的,肯定是殷霄竹行动不便,才临时叫个人来帮忙的吧。
虽然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对方的仆役,可实际上,她只是殷霄竹的病人,半年后就要回去外门弟子的宿舍了。
但是,与殷霄竹接触下来,陆鸢鸢已经不止一次暗想过要坐实仆役的身份——废话了,当仆役的福利这么多,殷霄竹又不是苛刻之人。更重要的是,留在她身边,搞不好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吹吹离间她和段阑生的风。
因此,她之前才会卖力地表现自己的柔弱和对殷霄竹的依赖,来博取对方的怜惜。
只是没想到,在她第一次离宗任务期间,殷霄竹的手会受伤,生活不便。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以“报恩”为名来刷好感的机会。
想到刚才的小女修,陆鸢鸢心底闪过一丝危机感。
殷霄竹身边本就没有仆役,不是铺张之人。也就是说,即使她要人,恐怕也只会要一个。
如果殷霄竹因为这个意外,认为那个小女修更合自己心意。那么,即使有留下的位置,她也不能留下来了。
她得争取一下。
陆鸢鸢心念一动,快步迎上去,抱住对方的胳膊,换上歉疚的语气:“元君,对不起。”
殷霄竹对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元君给我解毒,还给我买月事带,对我这么好。可元君需要帮助时,我却不在你身边。我也想为元君做些事情,好让你舒服点。”陆鸢鸢抱住她的胳膊,一脸恳切:“既然元君的手不方便,让我喂你吃饭吧?”
她记得,殷霄竹是吃她装小白兔这一套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殷霄竹眼中滑过一丝嘲意,但只是一瞬,也就恢复如常了。她轻轻自陆鸢鸢的怀抱里中抽回自己手臂,往内间走去,回到刚才的躺椅上。
陆鸢鸢一愣,有些迟疑。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没等她思考出下一步该如何做,对方已撩袍坐下。
见她还傻愣在原地,殷霄竹用没受伤的手招了招她,仿佛在招一条小狗来身边,轻轻一笑:“不是要喂我吃饭么?过来吧。”
陆鸢鸢略一迟疑,扭头,看向桌子。
也许是因为知道殷霄竹近日握筷不方便,厨房送上来的午膳,几乎都是可以直接用手取食的糕点:有色白莹润、表面浇了蜜露的桂花水晶糕,整齐而精致地四块并列在碟中;秋天最肥美的橙色蟹黄卷在糯米里,外裹豆皮,蒸得鲜美出汁;还有琳琅满目的酥脆咸味小点心……
陆鸢鸢看得眼花缭乱,有点儿挑不下手:“元君,你想吃什么?”
殷霄竹的衣袍铺开在矮塌上,色泽素净,泛着华光,不太在意的模样:“随意吧。”
陆鸢鸢一怔,蓦地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也是,殷霄竹从小在蜀山长大,厨房想必最是熟悉她的喜好和口味,怎么可能送她不爱吃的东西上来?
陆鸢鸢不再多话,去净了手,取了一个空碗,每样点心各取一件,来到矮塌前。本想趁机坐到殷霄竹旁边,刷一刷姐妹情和亲密度。然而,对方扫了一眼靠椅前的那张脚踏,示意她坐到那里去。
那张脚踏长而软,外覆织锦,平日不能穿鞋踩上去,当椅子坐也不是不行。陆鸢鸢一心想尽快弥补自己缺席的日子里的亲密值,也没挑剔,听话地坐下了。
因脚踏放得离椅子有些远,她坐下后,直接伸手拽了拽,连人带脚踏往前挪去,几乎要整个人嵌进殷霄竹自然敞开的双腿|间。
这样的姿势,若放在一男一女的情境里,多少有些孟浪。好在,殷霄竹是女人,陆鸢鸢十分坦然,并未察觉到,殷霄竹的双腿似乎动了动,想收拢,碰到她了,又作罢。
陆鸢鸢将瓷碟放在自己膝上,右手二指捻起一块糕点,左手掬在下方准备接糕点碎,满脸殷切地递上去:“元君,请用。”
坐在这个位置,她就比殷霄竹矮了半个身位,举手时,上半身亦会不由自主地前探,越发靠近对方的怀里。
殷霄竹睨向她手中那块糕点。她睫毛极长,日光下,一侧瞳孔剔透而浅淡。另一侧瞳孔则笼在阴影中,幽深润泽。过了一会,她还真的俯下身来,咬住了糕点。
因咬得慢,从那张唇里沁出的湿润温热的吐息,也呵在了陆鸢鸢的指尖上。
指间一空,陆鸢鸢就飞快地缩回手,指腹微微搓动了下,心底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殷霄竹的吃相很文雅,慢条斯理又安静。等对方咽下糕点,陆鸢鸢再接再厉,又喂上一块。直至把一碟糕点都喂光,她还想再端一碟来,殷霄竹制止了她:“够了,我饱了。”
这才吃了几块,就够了?
这家伙的食量也太小了吧,还不够她表现的。
陆鸢鸢垂下小脸,藏起隐隐泛起的不甘,面上温顺地“哦”了声,将瓷碟放到一旁。
突然,她余光瞥见什么,一下子又支棱起来了,立刻取出一张丝帕,并直起身体,膝盖压在矮塌上,在殷霄竹的嘴角上按了按。
殷霄竹要起身的动作一顿。
陆鸢鸢给她擦了擦嘴,杏眼弯起,嗓音甜丝丝的,婉转如黄莹:“元君,你这里沾了糕点碎,我给你擦擦。”
想不到,这脚踏上方是弧形的,面料又极其丝滑,她跪得太靠外面,猝不及防,衣裳便与脚踏打滑了一下。陆鸢鸢微惊,为了不撞到眼前的人,伸手抵住对方的身躯,手掌不偏不倚地按住了殷霄竹的胸膛。
还来不及感受掌下的触感,下个瞬间,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扼住了,一寸寸地从对方的胸膛上被拉开。扼她腕骨的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痛叫出声。
似乎察觉到自己力气太大,殷霄竹的手突然松了松:“小心点,别摔着了。”
语气温和,与平时好说话的模样毫无差别。
若非自己的手腕被捏出了一个红印子,陆鸢鸢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了。
这家伙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而且,反应是不是也太激烈了……
她尚未深想,殷霄竹就转移了话题:“好了,你坐上来,我看看你身体里的透骨青如何了。”
这是要做正事了。陆鸢鸢依言坐上去,熟练地开始宽衣解带。滑溜溜的外衣从肩膀滑落,露出小衣带子。可在这时,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衣裳,轻轻往上一带。
陆鸢鸢不明所以地回头。殷霄竹笑了笑:“天气冷,露出肩膀就好,不必全脱。”
解毒的过程与前两回一模一样。结束后,殷霄竹收手,别开头,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也刚回蜀山,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陆鸢鸢还不想那么快离开,整理好衣裳,瞧见殷霄竹已经站在书桌前,似乎要提笔写字,顿时又找到了机会,巴巴地凑上去,抬起乌亮亮的眼眸:“元君,我一点也不累,你要写字么?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磨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