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杀身证道后,我重生了by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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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鸢鸢一扯嘴角,心里再度冒出一丝快意。
——借着大义凛然的正当理由去欺负人的快意。
洗完澡,陆鸢鸢怕他着凉,迅速给他擦干身体,自己也去擦了个身,熄灯上床。
夜深人静,冬雷一声比一声响,轰隆隆的,吵得人难以入眠,邻屋还隐约传来了孩子被雷声吓哭的声音。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儿,陆鸢鸢侧卧在床上,躺了许久,朦朦胧胧地培养出一点睡意时,突然听到指甲挠床腿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却没动,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墙。既不去阻止,也没有伸手拉一把的意思。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
等了片刻,她感觉到被子一沉。
段阑生爬上来了。
陆鸢鸢闭上眼。
黑夜的惊雷,战栗着神经。
从前的每一个雷雨夜,段阑生都是与同族一起度过的。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怕雷。可大概是今天受惊过度,他卧在空荡荡的床下,只觉得世界变得好大,摇晃的枝丫都是会抓走他的怪物。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爬到了床上。
这个名叫圈圈的人类少女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清浅,驱散了他不可名状的孤独和不安。
段阑生没有贴上去,就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床尾卧下,狐尾扫过被子,前爪轻轻挠动了一下,上了药粉的爪子还是有些痒,他舔了舔,默默不语。
这时,借着闪电的光,突然注意到,对方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有四道还没愈合的血痕。
是他抓出来的。
“……”段阑生盯着那儿,胸脯里涌出一丝丝陌生而迟来的歉疚,垂眼,舔爪子的动作越来越慢。
然而,不等他将浮现在心中的那个念头付诸实现,她的手就怕冷似的缩回了被子里。
段阑生见状,慢慢伏回原位,闭上眼睡觉。

翌日,陆鸢鸢睡眼惺忪地
醒来,就感觉到自己两条腿被压麻了。她拥被坐起,低头一看,瞧见昨晚只规规矩矩地占了床铺一角的狐狸,不知何时滚到了她的被子上,还压着她一条腿。沉甸甸的,暖洋洋的。
陆鸢鸢沉默一瞬,就不留情拎起被子,一抖。
这几天,段阑生都睡在地上。虽然有衣服叠成的小窝垫在身下,但这跟睡在床铺被子上还是没法比的。睡梦中,他本能地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温暖活物,睡了这几天最沉的一觉。
这会儿,他还沉浸在香甜的梦里。被子一抖,他睁开有些湿润的眼,毫无防备就滚了下去。洗干净的狐毛雪白、蓬松、柔滑,没什么阻力,他就像个毛团球一样,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墙边,屁股撞上墙,才停下来。
被这么一弄,段阑生似乎也彻底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到了她身上,而对方显然不喜欢和他贴着自己。
他的眼眸微微一闪,发出了低低的一声狐叫,第一次没有对她露出凶相。
陆鸢鸢垂眼,揉了揉小腿,掀开被子:“别睡了,找房子去。”
其实,从她发现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段阑生的识海后,就已经有了另找住所的意图,这样关上门来,做什么都方便。本想再在这里过渡几天,可昨天的意外,推了她一把。
在修仙界,一块中品灵石就可以买下一家三口的半年口粮。她兜里有三块中品灵石,置业资金不是问题。而且,在识海里花的钱,其实并不会真的消耗,因为交易对象都是虚构的。等离开了这儿,她兜里的钱半点也不会少,所以,根本不用心疼现在花出去的钱。
先前,陆鸢鸢每次看不到段阑生,都在担心他会趁她不注意跑掉。经过昨天的事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在找房子的路上,段阑生很老实,安安静静地待在她怀里。
这个镇子不大,河流结冰,三三两两的瓦舍沿岸分布。下午,陆鸢鸢就盘下了一间住宅,买了基本生活用品。这间屋子伫立在一条少人走的桥旁,宅后香樟成片,风光幽静秀丽。屋子的结构很简单,只有一室一厅,前主人用柴扉圈了个小院,屋中家具齐全。趁太阳没下山,陆鸢鸢迅速购置了一些必要用品,空荡荡的屋子总算有了些人气。
考虑到寒冬下雪,有时从屋外进来,鞋底会将地板踩湿。陆鸢鸢还用剩余的银石买了一个藤编篮子,往里头铺上厚厚的衣物,充当段阑生睡觉的窝,免得他打地铺。
顺利安家之后,陆鸢鸢开始一边养狐狸,一边耐心地等段阑生恢复元气,变成人形。
她没有读心术。凭借段阑生的识海里出现了这个小镇,可以推断,这里一定能找到破出识海的答案。一直待在家里是不会有进展的。陆鸢鸢就想着多点带他出门,接受新鲜事物的刺激。
然而,段阑生只是信了她不会伤害自己,对外界还是有很大抵触。尤其是,他似乎很排斥以自己现在的模样出门。陆鸢鸢怕勉强他会适得其反,只好把计划先放一放,决定要等到他能说话、肯出门的时候再说。
不得不说,他能这么早化成人形,还天生丽质,也是一种综合了父母优点的天赋了。大多数妖怪都得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修炼才能化出人形,短则十年,多则百年。而且,它们还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按着心情来七十二变,美丑是有定势的,基本第一次化形就注定了。
也许是现在心智退化,又处在识海里,段阑生对暴露出原形的羞耻心,并没有那么现实里强烈。同居在一屋檐下的日子,还算平和。
日子徐徐流逝,一眨眼,就是半个月。
段阑生化人那一天,来得比陆鸢鸢想象更早。
或许是前天洗头吹了风,陆鸢鸢有点儿头晕,那一天,罕见地睡了个懒觉。阳光透过窗户,给被窝染上一层温暖的阳光。陆鸢鸢卷着被子,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扯了扯。
陆鸢鸢睁开惺忪的眸子,看见了一只肉嘟嘟的小孩子的手。她懵了懵,睡意霎时跑光了,蓦地坐起身来,瞪直了眼,看到自己床前出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
这小孩儿赫然就是迷你版的段阑生,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垂到屁股处,眼珠又大又圆,睫毛卷翘,因为这些天吃好睡好,面皮白嫩,嘴唇有了红润的血色。身上光溜溜的,也没穿鞋子,肉嘟嘟的手轻轻抓住她一簇头发。
她睡觉时,总是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被角压得严实,仿佛很没安全感。这是他伸长了手,唯一能抓到的东西。
一大一小对视。段阑生的鼻子抽了抽,突然打了个喷嚏,在冷空气里抖了抖。
陆鸢鸢回过神来,连忙下床,找出衣服给他穿上。
因为预料到段阑生会变人形,捡到他时他那身衣服又太薄了,陆鸢鸢未雨绸缪,早就比对着原来的那套衣服,买好一套冬装给他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营养太好了,段阑生长大了一点儿,这套新冬装有些不合身,偏小了。肚子绷得紧紧的。陆鸢鸢蹲在他跟前,摸了摸下巴:“先凑合一下吧,总不能光着身体。等下就带你出去买衣服,到现场量一下。”
段阑生听见“出门”,眉头微微一皱,不乐意,但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拒绝。
出门前,看他头发太长了,怕沾到泥灰,陆鸢鸢也不会梳小男孩的发型,图方便,就给他扎了条麻花辫。
镇上熙熙攘攘,人头涌涌。挑着山货扁担的镇民与他们擦肩行过。
既然段阑生化成人形了,陆鸢鸢自然不会再抱着他走。
这是他来到这座镇子后,第一天出门,沐浴着这么多陌生人的气息,段阑生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寸步不离地跟着陆鸢鸢。
镇上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还在玩泥巴,邋邋遢遢到处野。和他们相比,段阑生实在是漂亮得很格格不入,肌肤白皙又默默不语,像个小仙童。很多迎面走来的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瞧,擦肩而过了,还好奇地回头打量他。
段阑生不喜欢那样肆无忌惮的目光,目光在陆鸢鸢下垂的手上定了定,又移开,闷头加快步伐。
镇上只有一家卖衣服的店铺。按理说小孩子长得快,同一个尺寸的衣服不用买太多,不然过段时间就不合身了。可在离开识海之前,段阑生估摸着不会再长大了,陆鸢鸢颇为豪气,一口气给他买了五套衣裳。
掌柜眉开眼笑,亲自给他们打包好衣服,送他们出门,还送了段阑生一串糖葫芦。
走下台阶,陆鸢鸢提着一包衣服,低头看到段阑生正好奇地闻着糖葫芦,悠悠闲闲的模样,一眯眼,突然把彼此手里的东西调换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
段阑生睁大眸子,被塞了一包衣服入怀,望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陆鸢鸢一挑眉,丝毫没有自己在欺负小孩的负罪感,咬了一口抢来的糖葫芦,愉快道:“走了,回家。”
段阑生没吭声,老老实实地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
衣裳倒也不重,只是比较厚,所以叠起来时体积略大,段阑生抱着它走,便有些看不清前路。他用余光跟着陆鸢鸢的衣角。走到一座桥边时,他停下来歇了歇,却突然发现,前方的人根本不是陆鸢鸢,只是一个穿着和她相似衣裳的女人。
他跟丢了。
这座桥建在镇子最热闹的路口,人们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气味也很淆乱,他找不到陆鸢鸢的味道。
段阑生抱紧怀中的包裹,心底涌上些微的茫然和慌乱,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陌生人的大腿。他连忙退开,又被另一个人撞了一下。就在快要被人潮推走时,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
音:“……段阑生,我在这里!”
段阑生胸膛微震,蓦地抬头看去。
陆鸢鸢是过了桥才发现段阑生不见了的。环顾四周,都找不到那个矮墩墩的身影,她霎时有些懊悔,连忙往回走。好在,在下桥的地方就找到了人。
还好没把人弄丢。看来欺负也得分场合。
陆鸢鸢松了口气,连忙挤开人群,快步跑到他面前。
段阑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就一轻,衣裳被她拿走了。接着,手里被塞入一串糖葫芦。她吃了两颗,还有五颗串在上面。
段阑生的睫毛微微一颤,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手心向上:“来,牵着。”
段阑生抿了抿唇,慢慢将手递过去,一下子,就被她紧紧地包握起来。她的手就和他想的一样温暖,柔软但有力度。被牵住了,就不再有被抛下的恐惧。
因为已经变成人形,段阑生不能再睡那个狐狸窝。好在,陆鸢鸢也早就考虑到了这单,给他准备了一张小木床,就放在客厅里。
骤然化人,走了那么多路,他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回家后,就早早钻进了被窝里睡觉。
陆鸢鸢见状,只好先让他睡觉,有话第二天再说。
但睡到半夜,她发现自己的情况比段阑生还不对。前天着凉后,她本就有些不舒服,昨天却被段阑生的事儿打岔了。到现在,她完全睡不着,太阳穴跳痛,生命值也跌到了10/100。
陆鸢鸢:“……”
她黑着脸,盯着天花板,思忖片刻,终于还是爬了起来,来到外间。
段阑生睡得很沉,被她摇醒时,还有些迷糊。
陆鸢鸢道:“那什么,外面在打雷,我有点怕,我们一起睡吧。”
段阑生:“……”
说罢,陆鸢鸢就毫不脸红地将小孩儿弄到了床上,和衣躺下,不客气地将他当成抱枕来用。
说到底,自己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被困在这个识海里,也是因为这家伙。那么,借他当充电宝用用又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生病。也不知道提高生命值能不能避免生病,先试试吧。
不得不说,这块充电宝是真的好用。陆鸢鸢抱了一会儿,生命值就开始上升,头痛也开始缓解。
段阑生被她搂入怀中,身体有些僵硬。黑暗中,她的身躯热乎乎的,没有妖怪的味道,倒是有一阵皂角的香气。
段阑生垂下眼皮。
是了,这个叫圈圈的人,是他见过的最爱干净的人类,再冷的冬天,也每天都要沐浴。
也是他见过最琢磨不透的人类。
她像一个尽职又了解他的保护者,给他庇护,给他饭吃,被他抓伤了也不生气。明明是人类,却一点也不害怕身为妖的他。
但那天早上,第一次爬到她床上时,直觉告诉他——她不太喜欢自己。望他的那双眼睛,总渗着清清冷冷的凉意。
有些不习惯这份温暖,段阑生别扭地动了一动。已经快要睡着的陆鸢鸢,朦朦胧胧地凭着本能抬起手,捏了捏他的后脖子,又轻轻地拍起了他的背,嘟囔道:“快睡吧。”
怀里的小屁孩霎时静了下来。
陆鸢鸢吁了口气,眉头慢慢松开。
一夜好眠。

掉进识海快一个月,这是陆鸢鸢睡得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起来时,陆鸢鸢神清气爽,只就是胳膊被段阑生枕麻了。
一低头,她看到段阑生的脑袋拱在她胸口,翘翘的鼻头抵住她的衣襟,身体没有安全感地蜷起来,气息清浅。
昨夜被她抱住时,这家伙一开始似乎有点不情不愿。但睡着后,本能还是让他往温暖的大人靠拢过去。
段阑生长大后的睡相就是安安静静的,小时候也不输给未来的他。
陆鸢鸢抿抿唇,沉默一下,就坐起来,把手臂抽了出来。她一动,段阑生就醒了。似乎糊涂了一阵,他慢慢一眨眼,才跟着爬起来,略宽大的寝衣下滑,露出了一边肥嘟嘟的肩。
陆鸢鸢给他把衣领拉好,面不改色地说:“起来吧,你自己会洗脸和穿衣服吗?”
段阑生揉揉眼睛,这次回答了她,声音嫩嫩的:“会。”
“那行,把衣服穿好,我去做早饭。”
陆鸢鸢用最快速度蒸了四个肉菜包,将肉丝粥盛在一个小木碗里——这是昨天去买衣服的时候顺手买给段阑生的儿童碗,又浅又小,不怕他砸破了会划伤手。
回来时,段阑生已经穿戴整齐,自觉地坐在椅子上等她。陆鸢鸢检查了一眼,衣服扣子对上了,鞋子也没穿反……就是很明显不会梳头,头发是披着的。
化人了就是有好处,不用再手把手地监督他吃饭。陆鸢鸢将木碗放在他面前,段阑生双手捧碗,低头喝了口粥,润润喉,才拿起一个肉菜包子,安安静静地咀嚼,吃相很文秀。
陆鸢鸢说:“阑生,我们一边吃,一边谈谈吧。”
段阑生闻言,抬起头,放下碗,绀青色的瞳眸看着她。
他的眼眸比长大后圆很多,瞳仁占据很大比例。
“你化人后,还记得以前的事吧?”
段阑生点头。
陆鸢鸢委婉地试探道:“那么,在这之后,有什么打算?”
段阑生呆了一下。
陆鸢鸢不想他误解自己的意思,叹了声,说:“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如果有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
但让她失望的是,段阑生微微垂首,没有吭声。
也不知是没有想法,还是不想告诉她。
陆鸢鸢本来认为,只要等段阑生能说话了,就很快能找到离开识海的关窍。可真的实践起来,才发现自己太天真。
系统:“是的。诸如‘你有什么想要达成的愿望?告诉我,我们一起把它解决了,就能离开这里’这一类简单粗暴的问话方式,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的。你需要靠自己观察。”
陆鸢鸢叹了一声。
既然识海的环境是这个小镇子,多和人接触交流,说不定会有更多线索。
陆鸢鸢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镇子很小,附近只有一个老郎中。而她虽然还没有金丹,不过上辈子当过丹修,给普通人治个发烧感冒跌打扭伤,也不需要金丹法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郎中身边缺乏人手,陆鸢鸢找到他,说明来意,又经过一番试验,就得到了一个在店里工作的机会。她对老郎中说段阑生是自己远房亲戚,她不放心小孩一个人在家,希望带着他来上班。
老郎中性情严肃,可看段阑生这么文静的模样,还是应允了。
故而,从这天开始,陆鸢鸢开始带着段阑生往返于医馆与家里。她在铺子里干活时,段阑生就在她旁边看书。
一眨眼,就是半个月。陆鸢鸢每天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只就是,还没有什么进展。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思路是不是有错之际,一个转机突然来到。
这一天,陆鸢鸢来到医馆,就被老郎中差遣去送药。原来,早些时候,一个货商的仆人来过,称自己的主人这几天感染了风寒,给了老郎中一张药方,让他按着上面的清单来拣药,午时之前送到镇子西边的渡口。
老郎中腿脚慢,陆鸢鸢接过捆得扎扎实实的药包,来到了目的地。她把段阑生也带出来了,出来走走总比一直待在铺子里好。
渡口熙熙攘攘的,颇为热闹。
自从上次走丢过后,现在只要出门,陆鸢鸢都会牵住他的手。段阑生也习惯了。
这座小镇在山下,若要离开,需要经过渡口坐船去江对面,再走几天山路。现在隔三差五就下大雪,山里的路都要被雪封死了。今天便是最后一天有渡船往来的日子。明天开始,想要离开,就得等明年开春。所以,这番热闹景象,过几天大概就看不到了。
陆鸢鸢找到了买药人的船只,发觉对方居然包下了一整条船。找船家说明来意后,她从船家口中得知,买药人是泸州
人。听说前段时间发达了,攀上了几个修士,这次要帮那些修士运一大批宝物去泸州那边卖。
很快,一个仆从模样的人从船舱钻出,来接过了她的药,一手交钱,嘴里还抱怨道:“你们也来得太晚了,船马上都要开了!”
接过药,对方匆匆回到甲板上。果然,船家开始收起舷梯。
船只缓缓离开渡口,驶向江对岸。陆鸢鸢站在渡口下,看到这仆人走向船舱,突然,一个男子迎面从舱中步出,他看着也就三四十岁的模样,面相平庸而敦厚,衣着富贵。那仆人挤出笑脸,将药包递给男子,显然那就是他的主子。
就在这时,陆鸢鸢突然感觉到,自己手中那只小手一僵。她似有所觉地低头,看向段阑生,发现他的脸色极其怪异,死死地盯着那艘船上的男人,牙关“咯吱咯吱”地咬着,瞳孔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竖,身躯抖若筛糠,仿佛被魇住了一样。
陆鸢鸢发现了不对,心头咯噔一跳:“段阑生?段阑生!”
此地人来人往,她担心段阑生会一时控制不住,当众露出妖怪的特征,连忙将他用披风一裹,抱起来。段阑生双脚一离地,就手脚并用地剧烈挣扎起来,像只愤怒的小兽:“你放开我!”
发觉无用后,他泄愤似的将头埋在她肩上,用力咬住。
隔着衣裳,倒是没有出血,但也不舒服。陆鸢鸢没说话,径自抱着他,来到附近一条清冷的巷子里,才将小孩儿放下,蹲在他面前:“你控制不住你的眼睛了,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万一这里有修士,我护不住你……说吧,到底怎么了?那个人是谁?”
段阑生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发抖,慢慢地松开了咬住她肩膀牙齿。
“船上那个男人,你认识吗?”陆鸢鸢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盯着他:“他是什么人?”
段阑生攥紧她的袖子,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咬牙切齿道:“……他叫范深,是出卖我娘的凶手!”
陆鸢鸢微微惊诧,定了定心神,也坐在他旁边,一手揽住他的肩,问:“别怕,你慢慢说。”
段阑生所说的故事,开篇与桃花源记很相似。
采灵草的行脚货商与其妻儿在浓雾弥漫的深山中迷路,遇到妖兽追捕,逃难时,马车冲下山崖,跌断腿骨。万念俱灰之际,他们找到一个宝洞,洞中有避世的狐妖一族。
狐妖曾与凡人相爱,对人类有天然的好感。看到这个陌生人不是修士,携妻带子,儿女又和自己的孩儿差不多岁数,起了恻隐之心,不仅收留了这家人一段时间,还给他接上了断腿。
因为这件事,双方结下了友谊。货商的妻子本来染了瘟疫,也在狐妖的照顾下治好了病。然而,妻子尚未康复,货商就因急着处理一些家族上的事,而提前下山了。离去前,他再三拜谢,表示自己处理好事儿就会回来接走妻儿。
结果,这人一下山,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凭借记忆,将狐妖的藏身之地卖给了几个修士,还亲自为后者带路去找狐妖。
狐妖低估了对方的卑鄙,嗅到熟悉的味道靠近自己的领地,还以为对方是来接自己的妻儿的,并未戒备,就此中了圈套。
陆鸢鸢眉头拧着:“这个货商,就是刚才船上的范深吧。”
同样是被收留的人出卖,段阑生的母族远没有《桃花源记》里面隐居的人们那么幸运。他们与修士之间发生了一场血战,两败俱伤。烈火焚毁了一切,最终活着逃出来的,只有一个段阑生。
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个领头的货商,反倒是渔翁得利,搬走了狐妖洞中许多宝物。
而且,事后,那附近的人们听说山上有狐妖被剿灭,纷纷拍手称快,将货商和修士视作大英雄,歌功颂德。
系统:“叮!恭喜宿主获得关键性线索,请在来年一月前往泸州解锁更多线索。”
陆鸢鸢听了这个故事,心口好像被一块石头压住了。按现代人朴素正义的价值观来判断,这件事的对错很明显。然而,修仙界的现状就是这么操蛋。
就因为段阑生一族在修仙界是地位低下的妖怪。所以,明明做好事的是他们,被背叛的也是他们,却没人会同情他们,大家只会说他们死了活该。
所以,第一天,她自称为九尾的朋友,段阑生才会这么抵触吧?纯粹是对“母亲的朋友”这个词组产生PTSD了。
陆鸢鸢垂下眼睑。
上辈子,她虽然和段阑生当过夫妻,但他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如果不是意外卷进了他的识海,她应该永远不会知道这回事。
自从进入识海后,范深是唯一一个引起段阑生激烈反应的人。难道段阑生的心结与他有关?
那她要怎么做才能破出识海?是不是要那个人死了才行?
不,不对。如果这是段阑生未竞的心结,那么说,难道上辈子的他没有找到这个人报仇?
系统:“他去了,但迟了。按照主角光环定律,凡是和主角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那个货商并没命活到段阑生找他的时候。再过两个月,他就会路上遇到山匪,被乱刀砍死,尸骨也喂了野兽。”
陆鸢鸢:“……”
识海没有真正的绝境,一定有能离开的办法。
现在的段阑生,也许是恨不得生啖仇人的肉。但实际上,这个识海,是由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提取出来的。
也就是说,真正将段阑生困在这里的,并不是无法亲自手刃仇人的遗憾。
那个答案,如今的段阑生也给不了她。
就像系统所说的,她只能亲自去泸州去寻找。
系统:“宿主不必太过忧虑,既然是初级副本里延伸出来的识海,实施起来也不会太难。”
“在你学会怎么用自己的力量之前,你做什么都是送死。死了之后,还要被扣上一顶活该的罪名。所以我刚才拦着你。”陆鸢鸢想摸一下他的头,犹豫了下,手转而落在他肩上:“你的母亲送你离开,也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珍惜这条生命。有些事,现在的你是做不到的。”
段阑生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一只手按住了,轻轻地捏了捏,带了安抚的意思。
“但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我会帮你的。等山路通了,我们去泸州看一看吧。”
听了这话,段阑生抬起眼来,稚嫩的脸庞有些怔忪:“你要帮我?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趟这趟和自己无关的浑水?
因为我们得离开你的识海。
陆鸢鸢咽下了真正的答案,看向他,诚恳地说:“因为……我也看不惯那么坏的人,做了坏事却不用付出代价。我们一起想办法吧。”
段阑生抿住红唇,内心微微动容。
获得了线索只是第一步。最后一班船已经离去。在来年开春之前,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
也许是大家说开了,段阑生比之前待她更放松了一些。这天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积雪越来越厚,白天扫出一条路,入夜又会重新被雪埋起来。
因已经获得了线索,陆鸢鸢其实不用再去医馆工作。可她不想荒废时间,去那里给人看看病,也能当成温习她的医学知识。同时,段阑生老是在家里闷着也不好,还不如让他去医馆里看看书,帮忙擦擦桌子。
然而,很快,她就因为一个意外,不得不中断打工计划。
事情发生在十二月末,那天,她在医馆后院扫雪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把脚摔伤了。
这种皮肉外伤,是没法通过和段阑生接触来治愈的。她只能回家养伤。
那天夜里,她的腿动一动就疼,没什么精神,也早早上床休息了。
夜半三更,风雪交加时,却被一阵小腹的鼓胀感叫醒了。月光洒在被铺上,外间的段阑生睡得很熟。陆鸢鸢忍了忍,越忍越觉得难以忍受,便慢慢地扶着床,下了地,缓慢地挪向室外。
爱干净,总觉得恭桶有股味道,所以屋里根本没有买这东西,要上厕所都是去外面上的。
她越过外面的小孩儿,悄悄走到外面,掩上门。借着映在雪地里的月光,注意到院子里扫雪的扫帚倒了,就倒在她去厕所的路上。陆鸢鸢皱了皱眉,扶着墙,慢慢地将它捡起来,才继续前行。
然而,老天爷却在和她作对。不知是不是骤然从温暖的地方来到冷的地方,她的腿跳了几下,便有些酸,一下子不受控地软了软,一屁股跌坐在地,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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