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
害怕自己身上的泥泞浊黑会将白猫的毛发变污,害怕自己那些可笑的风趣幽默在白猫眼中低级又无聊,害怕自己整个人像一场笑话,却连让她笑一笑的资格都没有。
东方逸云捏着装着药膏的小瓶子,很久都没说话。
他一直望着七公主的睡颜,望痴了,望傻了。
他心里想过很多事儿,闪过很多念头。
“……算了。”
他颓然的起身,艰难的把药膏递还给阿元。
他大步往外走了走,高大的身形有点落寞,有点可怜。
“照顾好公主。”
阿元不理解三皇子为何拿了药膏又不上药,还了她就走了……但她不问,只俯首恭送殿下。
池醉养伤期间,听阿元说了不少府中的趣事儿。
她说三皇子不再去柳街花巷了,专心在书房里不知道做什么。
还说三皇子在外花重金买了西北的植物,统统让送给池醉的院子里放着了。还说三皇子亲自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据说是求了两个平安福,一个被阿金绣到荷包里了,一个送给了宫中的愉妃娘娘。
池醉凝眸看了窗外绽开的鲜花半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阿元不说她也猜得到。
系统每天都尽职尽忠的提示任务进度,虽进展不大,但好歹是在涨。
阿元还说:“三皇子从前不爱吃辣的,这几日也多让厨房做辣的。无论什么菜都放点儿……大家都怀疑三皇子是不是撞坏……”
“不能说。”
池醉无奈的抬指止住阿元的话头,小小的点了点她的眉心:“不能这样说三皇子。”
“……知道了嘛,奴婢这不是有口无心嘛……”
阿元被逼着看金鎏国的书,被逼着写金鎏国的字,已经不会把‘隔墙有耳’‘屁滚尿流’这种词弄错意思了。
——西北人嗜辣,无论做什么菜都喜欢用红通通的一片辣椒盖上去。
金鎏国人爱吃甜的,各种各样的甜酱是这里的特色。
三皇子这是……在慢慢的迁就七公主,免得回头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却不能吃一盘菜。
池醉眨眨眼睛。
她让阿元扶自己下床,说要去外面走一走。
书房内。
东方逸云逼着自己看了几天的书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生不如死。
他以为最生不如死的事儿是没有钱玩乐,竟然一打开满屋书册,就到了头皮发麻的地步。
他不爱看书,不爱写字,不爱附庸风雅的作一些诗画。
他宁愿花钱让别人去做。
“……唉。”
他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挠着桌面,恨不能挠穿了——这样就能不看了。
东方逸云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自从见过七公主之后,就一天一天不像自己了。
起先是对七公主有了不好的念头,一心一意只想把她拐到床上去。
后来又不服输,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那么好猜,叫一个西北来的疯女人猜中——故意跟她对着干,当真几天没去花楼见姑娘。
再后来……
他看着七公主的模样,想着七公主的眼睛……
就没办法驱动自己的腿自己的手去花楼了。
他甚至‘神志不清’的去寺庙求了平安符!
……还企图偷偷摸摸的放进七公主的贴身荷包里。
不料被阿金当场逮住,当场上交平安符。
还被那婢女好一顿说,说他求符之前怎么不先告诉七公主,这样还能带点儿别的东西回来……之类的。
“……”
小六见着自己殿下又恨这些书本子,又面目狰狞的抱着书本子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真是跟着牙酸。
他忍不住的劝:“殿下啊,咱们不是这块儿料,就别做了嘛……这,这这……您瞧瞧,您都瘦了好些了……”
三皇子吃饭也不好好吃,非要弄得满碗辣油。
吃的拉肚子还说‘本皇子乐意’‘本皇子喜欢’‘本皇子好这口儿’。
真给小六看笑了。
——但是没敢当着皇子殿下的面笑出声。
“……滚蛋!你懂个屁。”
东方逸云随手拿了本书丢过去,眼瞧着小六躲了,更为来气。
他哗啦啦的一本一本朝小六丢——
“哎哟!哎哟殿下您这是干嘛呀!”
“……”
小六以为殿下是要跟他闹,反而越躲越高兴,还故意做哭丧脸想讨殿下欢心。
东方逸云玩心渐起,快活的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突然。
门开了。
一本书擦过来人的发簪,飞到了外边儿的泥里。
“……”池醉。
她蹙眉看向满屋狼藉,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阿元嘴里的,‘在书房不知干什么’?
这还真是猜不到,三皇子竟能这般……‘童真童趣’呢?
“……醉、醉儿……!”
三皇子本来高高兴兴的丢书玩儿——一本一本的丢出去,像是一点一点的把这些时日困扰自己的梦魇全都丢干净了!
门一开!
……他吓得连公主两个字都忘了喊,直接喊了闺名。
东方逸云如遭雷击,当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呼吸都忘记了。
更令他心碎的是——
七公主那眉间的褶皱,与眸中含有的些许失望。
自那晚之后,东方逸云就很怕看见她眼中的失望。
会让他……一次一次的在心里质问自己,做的稍微好一点,有那么难吗。
哪怕装个样子?
哪怕让她在皇子府生活的高兴一点点?
“……打扰了。”
池醉抿唇。
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全,下床走两步倒没什么,走的多了就会有点疼。
出门前让小厨房备了点心,想着三皇子‘洗心革面’,好歹对人家有个笑脸。
万万没想到——
书房这种怎么想都只能看书写字的地方,也能被三皇子殿下弄得如此玩笑化。
实在是……
冥顽不灵。
池醉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冲着阿元摆摆手,示意扶自己回去了。
阿元也是一脸无奈。
——起初认为三皇子并非良人,然而这时间长了他一点点在改……也让阿元和阿金心里有所慰藉。
那句话咋说来着……
‘狗改不了吃屎’?
不对,这太难听了,不能用在三皇子殿下身上。
咋说来着?——阿元努力的回想着。
“……醉儿,醉儿你听我解释。”
东方逸云手上的书哪儿敢随意丢下,他慌慌忙忙的放到书桌上放好,又提着衣袍一溜烟儿的跑到池醉面前。
他张开双臂,拦住了七公主的去路。
只见那本该风流俊逸的三皇子脸上满是仓惶,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冒……酸涩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小了小:“我,我刚才一直都在认真看书……虽然没怎么看进去。”
“但是你相信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这样的……你别生气。”
池醉不是因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把人看死了的性格。
她看见了东方逸云脸上的情真意切——于是放开阿元的手,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
东方逸云很紧张她的脚伤。
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脚是比较重要的部位,仅次于手。
即使不知道西北是不是这样的风俗,但东方逸云仍然想多多照顾她。
“你、你慢点……”
东方逸云是很想伸出去扶的,甚至手都已经快要触碰到她了。
却在一刹那猛地抽了回去,再不敢抬起。
“……”
池醉注意到了。
三皇子在面对她时,莫名其妙的多了点自卑。
这种情绪出现在一个皇子身上,是非常可笑的。
若皇室子孙都能自卑,这天下还有能安好的百姓吗?
那边区的贫苦农民,那不得已的奴籍贱籍,那沿街乞讨的老弱病残?
要是三皇子还是以前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就算了,池醉还能撒撒泼。
偏偏东方逸云这态度……让她怕自己话说重一点,他就吐血三升、倒地不起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
池醉垂着眼,望着三皇子殿下身上的一点墨渍,“你之前一直在看书,只是碰巧我要来的时候,想跟小六闹着玩儿了?”
“……是,是的。”
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像个借口。
东方逸云硬着头皮的应了,“我从不骗人。”
听着这句话,池醉笑了。
——是一个很清浅的笑,与她平时的冷笑嗤笑假笑全然不同。
像是发自内心的。
“三皇子殿下这话又在诓我了。”
“……啊?”
东方逸云正望着她颊边的小酒窝发怔,一听池醉的话,又要焦急张嘴解释——
池醉笑着摇摇头,“三皇子殿下在花楼之中对多少姑娘许过海誓山盟?怎么就不曾骗人了?”
“……那,那……”
那都是……不作数的。
东方逸云耳根通红,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好啦。”
池醉用手指勾了下他的衣袖,顺手拍了拍上面不知道沾哪儿的白灰。
——应当是书房往日不常用,然后那些贴身奴才偷懒成性,见主子不来,就懒得打扫。
继而疙瘩角里都多多少少落了灰。
大概真如东方逸云所说,他去书房是为了看书的,所以也没顾得上哪里不干净,不在乎这些表面功夫。
当然,只是猜测。
她敛眸,“三皇子肯对我说实话,就很好了。”
“知错能改,也很好了。”
“从前有些话说重了,三皇子只在耳边过一过就好,不必放在心上的。”
——白嫩的小手一勾上来,东方逸云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呆呆的看着那红唇开合,吐露出堪称温柔的话。
这还不止,他望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微笑着指了指他的衣衫,说染了点墨水,但很好看。
全无呵斥之意。
竟……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被人信任真的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满足感。
仿佛原本贫瘠、黯淡的内心世界之中忽然有了神祗的降临,带来雨露春笋,带来袅袅花香,带来虫鸣鸟吟。
他肩膀上也不再是空荡荡,而是承担着一种……
名为责任的东西。
他有了责任,有了对自己说出话负责的责任感。
池醉见他傻了,不免又笑了。
她摇摇头,用手拍拍东方逸云的肩膀,试图让这见了她就呆愣住的三皇子回神:“我命小厨房做了点心,等下送到书房里来。”
“你记得把书房整理一下,这样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东方逸云只知道点头傻笑然后说好。
池醉又交代了几句,话里话外的点了点小六,示意三皇子离他远点儿,或是能打发出府最好。
她想过了,与其用激烈手段把这些小厮都给打出去,不如让三皇子自己做。
让他慢慢的体会变好的感觉,体会改变带来的好处。
【……】
系统挺想给宿主点个赞的,可惜暂时没出点赞功能。
——宿主这样,竟然都没崩人设?
监察系统给出的答复是:经过计算,原剧情中,要是东方逸云肯用这种态度对待深爱他的七公主,七公主也的确能收敛脾性。
爱是能够让人变好的。
系统似懂非懂。
——这位宿主的手段是绝对的温和与小心,除了一开始激将的几句以外……做的事儿也确实是在送温暖。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在以给予目标‘爱’为主。
——送温暖系统并不是说一定要攻略目标人物,这只是其中的手段之一。
最主要的,是让目标人物感受到爱意值,就算是送到了。
这位宿主的做法类似于。
给一点点‘阳光种子’,让目标自己催生发芽。
这是难得的攻略方式,得记下来。
——哦对了。
只有长得漂亮的宿主才能用。
系统想,这其中,有多少美人计的含量?
三天后。
池醉收到了西北王的回信,还含带了三颗小丹药。
信上说:先前于臣汇报的消息父王就收到了,立马派人着手准备解药事宜。于臣的药虽好,但见效比较慢。父王给的这三枚‘回元丹’有起死回生之效,醉儿你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必定要给自己留一颗。金鎏皇室奸猾狡诈,且有能者善于用毒……望醉儿需加小心。
后面还有很多关心的话,把一旁的阿元阿金都看得热泪盈眶。
——这位素未谋面的父王,池醉只能在原身的记忆中寻找答案了。
他是一位很爽朗很善良的君主,西北人民十分爱戴他。
从前的西北不仅酷爱在别的小国家制造战乱,还喜欢自己人打自己人……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西北王登位以后,废除了很多不公平法制,为西北人民谋求了许多福利。
——这回元丹,是西北专属。
只有西北皇宫密室之中的沃土才能培育出来回元草,更别论其他名贵珍稀药材。
回元草非常难成活,怕是每五十年方能小心翼翼的采下一株完好的,用来入药。
再排除炼药过程中火候把握不当、与其他药物相冲……等等原因,回元丹一枚乃是无价之宝。
阿元在此时科普介绍:“有史记载,西北以前遭受过一场瘟疫,回元丹大量被使用,所以目前大王手中怕是只有那么十来颗……”
阿金摇头否认:“不,就三颗。”
“……啊?”
阿元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回元丹制作过程极其艰难,又是这等秘药……
西北有个不成文规定,只能让王室使用回元丹,普通人看一眼都得挖眼珠子!
那场瘟疫是个意外!
——当时的老西北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全都死于病魔手中吧?
且就算是那时,回元丹也是先让王室服用的,分到平民百姓手上,多数是几个人分吃一小块的。
阿金神色凝重:“大王曾有密令,回元丹不止只有王室成员才能使用,凡是对西北有功勋者,都能求赐药。”
“……”
阿元险些没站稳。
她只知西北王仁慈,却不想仁慈到这种地步……
阿金闭了闭眼,“从前光是大将军,就求去了三颗。”
“公主殿下,此药是整个西北皇宫之中最后三颗回元丹——回元草这几年越发难培育,连国师都说可能再也无法炼制出来了。”
池醉的手上忽然重了很多。
她看着这三枚小小的、黝黑的、不起眼的丹药,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如果说信纸上那些温暖又笨拙的宽慰是西北王能说出口的父爱,那么手上这回元丹……
就是那冰山一角下面的庞然大物。
它蕴含的不单单是一个父亲对远嫁女儿的关心,还是一位王者用尽全力,想要保护曾在自己怀中撒娇打滚的小公主的奢望。
池醉把回元丹装好,锁进了自己的藏宝箱。
她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回元丹重要至此,但她怕是……要辜负西北王的期待了。
这三枚丹药,个个都有去处。
却没有一个,是给来自西北、最受宠爱的七公主。
东方逸云这几天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意味。
他没去花楼的行径被老皇帝得知,公开在朝堂之上对他褒奖——简单考了几处学问之后,就干脆的赐了封号、给了爵位。
东方逸云记忆力其实不错,再加上废寝忘食的学习……
老皇帝终于对这个三儿子另眼相看。
他给三皇子的封号是‘回’。
池醉猜测,是有‘回头是岸’‘金盆洗手’‘痛改前非’的那意思——懂的都懂。
“醉儿!醉儿!”
大老远的,就能听见东方逸云的咆哮。
他太喜欢还没进院子就一路嚷着喊着七公主的名字,像是生怕声音小点儿,七公主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醉儿!我们今日去金玉堂吃饭吧?!”
东方逸云身上朝服还没脱,厚重的服饰完全不能阻挡他的热情——好似一只花蝴蝶从外飞进来,带着满头热汗与畅快笑容,落到了七公主的桌案上。
他趴在桌子上,不停地用手指拨弄池醉发间垂下来的流苏。
他笑出了一口白牙,“去嘛去嘛。”
“……没说不去呀。”
池醉无奈的叹一口气,继续完成手上没有完成的画作。
她道:“殿下,你过去一些,别挡着我了。”
“嘿嘿。”
东方逸云也不觉着被嫌弃,反而当场把外衫七七八八给脱了,直接绕到这边来,站在池醉身边。
他弯下腰,更近的看向七公主的侧脸。
他不看画了,就看小公主的脸。
——七公主是自学的绘画,找了两位老师,最后只留下了一位。
她说库房里的好东西不多了,反正留一位老师也是学,留两位也是学,不如节省一些钱财……好去买其他吃的喝的。
老管家当时还不乐意呢,说什么都要七公主学就学的尽兴。
还是池醉拉来东方逸云,才说通。
东方逸云一直惦记着要重新办一场婚礼,然后顺势让七公主改口的事儿……可惜父皇近日给他的事儿较多,东方逸云一时顾及不上。
——前尘往事,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他在某一天早晨醒来,忽觉自己浪费了太多时光。
他明明拥有一身气力,明明年岁正好……明明什么都来得及!
他一定要成为配得上醉儿的人。
哪怕拼尽全力,哪怕付出生命。
他如是想。
金玉堂是远近闻名的酒楼,菜色非常多,各种口味都有。
来的正好是个饭点,酒楼里满满当当坐着的全是人——东方逸云一脸烦躁的把池醉护在怀中,在小二的带领下直往他早早定下的包间里走去。
“……没关系的。”
池醉见他有点过于小心了,不免笑道,“我们西北也有人多的地方,我也偷偷去玩过。”
——她想说的是自己完全不介意被人碰着肩膀,完全不介意走路走得好好的被人挤一下。
这在现代社会里太常见了。
搭地铁呀,排队呀,去广场散步呀……
哪儿有这世界出门就有马车,还能清路的特权?
在门口低声骂人、对着小二分毫不留情的东方逸云与她说话倒是耐心:“这里人多手杂,不免有不轨之徒。”
“我也就简单挡一挡,防止你被他们碰坏了。”
“……”
东方逸云的唇抿得死死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他不耐到了极致,烦躁到了极致,却因怀中守着一个人,全都忍了下来。
他知道小公主不喜欢自己滥用特权,上次出来逛街清场子,就被她说过了。
池醉哑然。
她不再纠结这事儿,乖巧的在东方逸云的‘保护’下进了包间。
——可能是她学画画的事儿给东方逸云触动,这包间之中挂着不少山水画,还放着书房四宝……
似乎就等着客人用餐完之后,在纸上挥墨一幅。
东方逸云见她一进门就看墙壁上的画,看得目不转睛——瞬间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
心中高兴的要死、满足的要死,仿佛有一只小鸡在他心里昼夜不分的尖叫打鸣,吵得他热血沸腾。
“喜欢吗?有没有喜欢的?”
在此之前,东方逸云已经很久没有清点过库房了,府中大事小事都是交由老管家办理。
昨儿个晚上好不容易空下来,把账本翻完了……用多出来的钱,给池醉买了几幅还算得上能入眼的画作。
“嗯。”
池醉一向很喜欢这些跟艺术有关的东西,她一个一个看过去,每一个都看了很久。
总觉得这些能长时间保存的小艺术品,每次看都能得到不同的体会。
这是一件神奇且有趣的事儿,能做一辈子也不无聊。
她笑了,东方逸云就开心。
他原本最不喜这些黑白模糊不清的玩意儿,此时此刻,却在小公主的喜爱之中,多了几分美感。
陪着小公主看了一会儿,东方逸云还亲自替她拉开了椅子,抽出了筷子。
——极尽狗腿之事。
池醉弯弯唇,同样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他。
这样,三皇子殿下就会特别高兴,比在皇帝那得了赏赐还高兴。
“我看账本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要多多赚些钱。”
库房里的钱根本支撑不了他如此铺张浪费一年,甚至半年都勉勉强强。
他无法相信,老管家是多么会做打算,才能让王府如今都井井有条。
“嗯,可以呀。”
池醉点点头——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多多益善。
“可是,”东方逸云想到父皇让自己办的那件事儿,很伤脑筋,“父皇让我协助东厂彻查官员贪污一案……很奇怪啊。”
——这句话听起来更奇怪。
本应该是东厂协助你……怎么还本末倒置了。
池醉心里有了谱。
这些朝堂之事,大臣们根本不会说给家中夫人听。
尽管再恩爱,也不会说详细。
毕竟妇道人家,懂什么家国天下?懂什么庙堂风云?
东方逸云就想跟池醉说。
他不仅说,还巴拉巴拉巴拉的说。
一顿饭下来,尽听他在说话了。
池醉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停下来,望着他眼睛认真的听。
“……既然如此……陛下让你跟东厂一起查,就一起查吧。”
这事儿本是东厂的活,先前已经查出几个大臣贪污受贿,停职查办了。
老皇帝又让继续查下去……只怕朝中人人胆战心惊,不明白老皇帝到底是想揪出谁。池醉还怀疑,老皇帝就是故意制造恐慌,想要做点什么。
——老皇帝时日无多,这是明摆着的事。
然而储君之位还没定下来……
“其他的倒没什么,”东方逸云还没说完,“只是那步容岚步大人,有点奇怪。”
听到这个名字,池醉顿住了。
东方逸云:“以前听闻厂公大人性格乖戾,谁都不放在眼里……倒是对我还算可以。”
“他主动把先前查到的卷宗拿给我看了,受益良多,大概知道了搜查方向。”
——被东厂厂公看中的皇子,十有八九会被扶持。
因为那群太监自己做不了皇帝,手上又有滔天权势……除了扶持傀儡皇子登基,从而稳固自己的大权以外,别无他法。
在如今的情形中,东方逸云是争储势力最弱的皇子,东厂来扶持他,确实也有其中的道理。
步容岚……真的是冲着那皇位来的?
池醉认为不是。
原剧情中并没有给步容岚结局交代,还得靠她自己去点亮。
——不过。
男女主统一天下了,这倒是个关键点。
这里边儿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金鎏国灭亡了,男女主重新建立了政权。
一个是金鎏国日渐强盛,让万朝来贺的盛景出现在历史长河之中。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东方逸云似是想到一个困扰他许久的事儿,放下了筷子,有些吃不进去了,“以前那位名满天下的王司马,居然从府中搜出了叛国证据……我对比多次,证据确凿。”
东方逸云很久不理朝事,认识的人还都是以前的旧臣。
如今朝堂大变样儿,熟悉的旧臣死的死被革职的革职……着实令他头大。
王司马……
池醉凝神。
【友情提示:王司马曾经是三皇子东方逸云的老师,与江南吴家关系很好。】
【任务进度:60%】
……江南吴家?
现在貌似又可以确认,是步容岚为了吴家家产搞的鬼。
【宿主,您不用管那么多,只给目标人物送温暖就可以了。】
虽然宿主任务完成的很好,但……系统总觉着,宿主太多管闲事了,惹怒反派,对任务没有任何好处。
可能是现代生活给她太安逸的感受了,所以看见这种不平的事儿心中过不去。
没遇到还好说,遇到了……心里就有个疙瘩。
“……抱歉,是我太多话了。”
东方逸云见池醉半天没动筷子,后悔道:“我不该在醉儿吃饭的时候说那么多……”
“不碍事,是……”
“哟,三皇子当真在这里用膳啊?稀客稀客呐。”
池醉的话音被来者打断。
两个小二把包间的门毕恭毕敬推开,那一身红衫的人大咧咧的踏步进来,含笑的凤眼扫向屋内二人。
他手中‘啪’的一声推开骨扇,慢慢悠悠的扇着——说话的调子阴阳怪气,与之前跟池醉讲话时区别太大。
他像是故意捏着嗓子,故意用这种刺耳的声音讽刺着什么。
东方逸云愣怔一下,起身迎接:“步大人怎么有机会出宫?”
老皇帝喜欢把得意助手都拉到御书房里去侃天侃地,这最得意的步容岚,则是能轻易牵动老皇帝情绪的存在——他说个什么,老皇帝都信。
怕是哪天从嘴里蹦出一句‘三皇子非亲生’,老皇帝都能查也不查,直接让三皇子滚出宫去。
人老了,没有精力去琢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却偏偏不服老,想什么都管一管。
东西两厂加锦衣卫的掌权者都很懂这个道理,平时说的话也是真假掺半。
“不巧,这金玉堂就是本座开的。”
——这自称在皇子面前,可见猖狂。
东方逸云却不觉得奇怪,反而很高兴的让小二再去添个座位。
他还冲步容岚介绍池醉:“这位是西北七公主……也是我的王妃。”
他看向池醉的笑容怎么都冷不下来,暖暖的全是小得意——这并非只针对于步容岚一人,他就是很骄傲能娶到池醉,很欢喜能跟她住在同一个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