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又谨慎的观察着小公主,恨不能写一本‘小公主观察日记’。
如今见小殿下似有苦恼之处,她掂量着,上前一步——遮掩住浑身的杀气。
实际上,为了让小公主那灵敏的小鼻子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那股子江湖气,她出门前都会用一些香料洗身,再佩戴一些小女儿家最喜欢的香囊。
小殿下嘛,就得小心呵护着的。浅月走到小殿下面前,单膝下跪,双眸诚挚的望着小殿下:“您有什么不高兴,都可以跟属……奴婢说。”
小公主本来慢慢悠悠的荡着秋千,心里想着事儿,时不时与系统交流。
浅月这一跪,才让她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人啊。
“……!”
池醉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太习惯把人晾到一边。
往常跟阿金阿元她们,总是能聊很久的。
她连忙用脚止住了秋千,然后作势要起身将浅月扶起——浅月微笑着婉拒,还让她重新坐下:“耽误殿下您玩耍,也是奴婢的不是。您要什么说一声就好了,奴婢定然听话的。”
“……好、好的。”
浅月太规矩、太客气了,池醉挠头。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会不会被浅月告知步容岚?
然后两个人都很尴尬。
浅月看出她的犹豫,微笑道:“您放心,殿下跟奴婢说的话,奴婢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连厂公大人也不说。”
“!那,那挺好的……嘿嘿。”
小殿下心不在焉的说。
浅月试探着走到小殿下身后,轻轻推着秋千——她又问:“所以,殿下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呢?”
浅月推着她时,力道恰到好处。
大概是肢体接触让池醉觉着两个人心与心的距离近了近——
她抿抿唇,“那个,你们厂公之前……有喜欢的姑娘吗?”
浅月,“……”
幸好,她是练过的,笑容并没有僵在脸上。
浅月咳嗽了一声,“没有的。厂公一直以大事为重,怎会看重儿女情长?”
闻言,池醉松了口气。
【池醉:看吧看吧我就说吧!反派大人怎么可能嘛!】
【……】
“是啊,就是嘛,”池醉弯弯眼睛,“我也觉得他像是那种‘工作狂’——哦,这是我们那里的方言,指的是眼中只看得见江山社稷啊这些东西的人。”
“这些人都特别了不起,做大事的。”
——不过反派大人就不一样了,他做的也是大事。
坏别人大事的大事。
后面半句话池醉没有说。
就算要说出口,也得当着步容岚的面嘛……说给浅月听有啥用?
“不过,”浅月笑道,“大人应当是喜欢小殿下您的。”
池醉,“??!”
浅月:“奴婢从未见过大人如此上心一个人。”
她昨晚守夜时撞见过大人,见大人一直在小殿下房中没出去,又坐在床边不敢上床……浅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横竖都是站在大人这边的。
虽然大人不需要同情、怜悯这些给弱者的情绪……
但浅月还是觉着可惜。
大人若非到了这个位置,也不能有机会将小殿下捆在这富丽堂皇的金殿之中。
可若非到了这个位置,也不能有机会彻底跟小殿下在一起。
她与大人这类人,怕是说了喜欢,也没人会信吧。
【看吧看吧我就说吧,反派大人怎么不可能了?】
“……开玩笑的吧。”
池醉不敢相信。
她哪儿能信了?!!
——做了什么,就叫反派大人喜欢上了?!
她与反派大人,也没见多少次面,相处多长时间呀……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
【嗯,即使有的小说中一见钟情的巧合太多了,但我敢保证。】
【宿主您与反派大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也不妨碍您是反派大人命定之人的事实。】
【所以。】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延长离开时间?】
系统想的很简单。
初始的两个位面可以让宿主谈恋爱——它们又没有压榨宿主的癖好,该怎样还是怎样的,有人性。
等到宿主谈恋爱谈腻了,就知道好好做任务了,也不会再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了。
【池醉:不不不不不用了!】
她拒绝的很快。
【?为什么?反派大人的反派光环比不上男女主的,但好歹也是重要人物。哪怕离开了这里的副本,也能活得很好。】
系统发出疑惑的声音。
——老实讲,反派大人长得比男主好看多了。
按照系统的审美,这算是本剧情最帅最好看的人了,没有之一。
最难得的是——
能让步容岚这种难搞的人对宿主另眼相待,岂不是……美滋滋?
【池醉:……啊哈,没有人规定,谁喜欢我我就得喜欢谁呀?我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体验爱情滋味的……我不需要这个,你按时把我送出去就好啦。】
【……】
系统又开始在大数据库找答案了。
池醉想的更简单。
她对步大人的感觉还没沉重到能比得上现实世界里父母的地步。
她想回家,想见父母,想过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系统说破了嘴皮子——哦它没有嘴皮子。
系统想破了芯片,也别想让她动摇。
步容岚收到情报时,当场拍碎了一张桌子。
西北王准备兵临金鎏国——在此之前,他想接回小公主。西北王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出东方逸云那里的‘七公主’是个假的。
他们直奔都城而来,拼了命也要带七公主回西北。
步容岚才将自己的部分财产转移到一处,还未来得及收拾动身——
他仔细查过,西北皇室之中确实没有一枚回元丹了。
对于回元草的枯竭以及濒临绝种,哪怕是最擅草木的西北国师,都束手无策。
步容岚不能等了,他等不下去了。
他这月月底就得离开都城,带着小公主先去灵山下找隐居的神医。
而西北王的这群暗卫,明显就是阻碍……
步容岚凤眸冰冷,肃声下令:“立马给本座彻查都城!西北来的人,一个不差,本座全都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下边儿跪着的厂卫们仍无一丝惧怕,当场领命。
后来又有几拨人,说宫中囚禁的东方燕昀被人救出去了,正在往江城逃去。
——宋小安的老家就在都城与江城的半途中,一个小乡村。
谁救出了东方燕昀,似乎很好猜。
步容岚早知那宋小安不是省油的灯,东方燕昀能派她去诱惑万花丛中过的东方逸云,就证明此女有过人之处,能叫人忘不掉。
——不过是看在宋小安与小殿下的面子上,没杀了她罢了。
步容岚目光沉沉的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字画。
这是他派人从回王府书房偷的,小公主亲手画的。
那时她还初学,有些不熟练。
临摹老师的作品,却忍不住自己添了点花样。
——她一向这般,看起来乖乖巧巧十分听话,实则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一些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儿。
叫人惊喜。
步容岚盛怒的情绪很好地被平复下来——靠着画上歪歪扭扭的几朵花。
他叹息一声。
“……放他去吧。”
步容岚阖上眼,他轻启薄唇:“其他皇子嫔妃尽数放出宫去……”
“本座要烧皇宫。”
“……大王,这是金鎏国东厂厂公步容岚给您的信!”
西北王这几日都是睡的偏殿——王后可说了,一日接不回女儿,他一日不准睡主殿。
西北王又不想让王后生气,只得照做。
偏殿也不是很简陋,不过睡不习惯而已。
他刚服下一枚清心静气的药丸,这没眼力见的侍卫大喊着进门,将一明黄帛布双手奉上。
“东厂厂公?”
西北王看着只有金鎏国皇室才能用的明黄帛布,嗤笑一声,“这步容岚是越发猖狂,遮掩一下都懒得了!”
西北王叫他呈上来。
本以为步容岚信中怎么着也得狂拽酷一下子——结果从开头到结尾,竟然都比较客气。
只是这信的内容……
“大胆!大胆!!!!”
西北王同样劈碎了一张桌子。
他怒不可遏,手甚至抚上了腰间的佩刀!
——这一刻,仿佛不见血,都难消心头之恨!
“这混账东西!仗着寡人不在醉儿身边,就这般放肆不讲理!!”
西北王气得不行了,他抖着手,“去,去叫大将军来!寡人要御驾亲征!!”
“……大王,您这……”
侍卫踌躇着。
“还不快去?!!!”
西北王怒吼着。
“……是、是。”
侍卫咽了咽口水,麻溜着溜出去了。
西北王是真不解气,他恨得牙都想咬碎——
“步、容、岚!”
“你且等着……若敢碰我醉儿一下……必定挖你祖坟、鞭尸你全家!”
西北王好歹也是荒漠上一代霸主,不过近年来战争少了,他想效仿先人施仁政。
你真要说他是个软脚猫好欺负,那可真是欺负错人了。
——步容岚信上写着什么呢?
他不但将小公主如今在他手中之事和盘托出,还恬不知耻的说自己心仪殿下已久,如今就差一个婚礼仪式。
他还说,自己身份虽是太监,但可不是真太监——往日叫人冒名顶替,早早地躲过了一劫。
说绝对能给小殿下幸福之类的……
此等不要脸的信,也敢往人家家长面前送——
明摆着。
第一个是不爽西北王说开战就开战,意为报复。
第二个是简单的来个仪式感,堂而皇之的将小公主收入囊中……
西北王怒气冲冲的一路打到金鎏都城,却只见一座废墟皇宫……就是后话了。
再说金鎏这边。
步容岚要焚宫的消息,池醉是从浅月与另一个叫花影的丫鬟聊天时撞见的。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一群小羊驼在那里可爱的摆着尾巴狂奔。
古往今来,皇宫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被焚过多少次?屈指可数。
古人都忌讳这个,都避讳这个。
都怕杀得人太多,烧的人太多,折寿。
可偏偏步容岚要逆天而行,非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小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浅月是出来到后花园里找花瓣儿的,想给小殿下做些香膏。
撞见花影了,许久未见,便忍不住的多说了几句——得知大人要焚宫,唏嘘不已。
大人在这宫中住了那么多年了,说烧就烧?
金鎏国的皇宫这样金碧辉煌,处处都有金子点缀,还有价值连城的白玉……
饶是浅月,也忍不住心生不舍——不舍这泼天的富贵,说没就没。
“你们刚才说的……焚宫……?是真的吗?为什么啊?”
小公主手上还愣愣的提着裙摆,一张小瓜子脸上满是震撼。
浅月与花影对视一眼,一齐跪下:
“殿下饶命!奴婢等胡言乱语让殿下受惊了,真是罪该万——”
“不,不。”
池醉没那么好糊弄。
宫中这样的流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她刻意迈着大步子上前,弯腰扶起花影——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有惶然、有无措。
她声音低了低,却是多了几分慎重:“我听得你方才说的,步容岚要焚宫?”
“……奴婢胡说的,这是前些日子在话本上看的。”
花影不敢与这双眸子直视,怕禁不住把实话说出口。
她头低下去,没抬起来。
“……”
池醉看向浅月——浅月轻微的摇了下头,示意小殿下别问了。
大人巴不得小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他。
然而小殿下脚下空不住,老爱在四处走走。
池醉松开手,倒退了两步。
她看向旁边的亭台楼阁——这里的哪一处不是累死了无数工人修建出来的?这里哪一砖哪一瓦不是匠人费尽心思烤制出来的?
池醉每一次看自己国家的历史书,读到一次次火灾带走传记、典籍、珍稀古董、字画等等无数珍贵资料,都会跟着心痛不已。
她甚至想,要是自己生在那个朝代那个皇宫就好了。
拼死也要将那些古人留下的精华、糟粕都带出来。
不管是好的坏的,是赝品是不完整的……统统都有本身巨大的研究价值。
哪怕到千年之后破碎了、损坏了,需要研究人员们日日夜夜的悉心拼护……都比什么也留不下的好。
【……宿主,您这是用现代思维看事情。】
系统又冒出头。
【您可以不用想那么多的。】
【步容岚本身要整座皇宫连带所有宫人、嫔妃、皇子全都葬在此处……若非遇到宿主您,若非身上的毒素清除了,他不会放过那么多人的。】
系统总是这样安慰她。
宿主还不太熟悉任务程序,很担心一步错步步错。
然而其他宿主却是恨不能搅个天翻地覆,搅得时空管理局没有片刻安宁。
系统渐渐地,都开始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有点欣赏了。
她在此之前,明明只是个很少出门的小宅女啊。
“……小殿下。”
浅月见瞒不住了,只能上前一步,将那身形单薄的人牢牢护住。
她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示意花影去把一旁的披风拿过来。
被人叫到名字,池醉呆呆的抬头,看向浅月。
“……”
望着这楚楚可怜的眼,浅月大不敬的抬手摸了摸小殿下的脑袋,带有安抚之意。
“您不要多想……如今敌国来势汹汹,朝中无人有能力应战。往日那些朝臣总是说着‘捐躯赴国难’‘为国献身’这种场面话,大人是要他们说到做到。”
“生为金鎏国人,国破自然也得下去陪各位先主——”
“然而大人格外开恩,有妻儿的大臣们倒没逼到绝路。只让他们自行选择,以身殉国还是苟且偷生……”
浅月讽刺的笑了笑,“没有一个大臣留下。迫不及待的收拾家中行囊跑路,生怕晚留一秒。”
“用奴婢的话说,就是活着没为金鎏做一点贡献,死了还要丢祖宗十八代的脸。”
——这话是有根据的。
从前太祖皇帝打江山时,身边能臣众多,都是刀尖上一步一步过来的。
如今朝中大臣多数是那些老臣的后代,或是族亲、宗亲,多多少少沾点关系——然而却如此窝囊,如此叫人看不起。
他们知道自己纵情享乐惯了,对国没有功绩,干脆挣扎也懒得,直接跑路。
更别说留下为新皇尽犬马之劳了。
“倒是七皇子、大皇子,坚持不肯离去。”
浅月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烈王想要领命出征,连带家中会武的夫人及其还未成年的小世子。被大人给否了。”
“七皇子一向久居深宫,在夺位之中倒是较为低调……只是不想,一直在谋划边关防御。”
“大人前不久收到七皇子殿下的策划草图,半夜没有睡下——不久,派人加固城防,只是徒劳做功罢了。”
“宫中大半宫人不肯离去,连那些大臣平日里最瞧不起的阉人们,都齐齐跪下——愿意与金鎏共存亡。”
“就在今夜之时——”
皇宫会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一场大火,带来了金鎏百年平和,带走金鎏最后一丝生机。
“大人……并未做绝。他给金鎏留下了几位皇子殿下,若真的命不该绝金鎏。”
浅月轻笑道:“几年之后,几十年之后,百年之后……总会再有东方皇室雄霸一方的。”
浅月是金鎏人,是正儿八经的金鎏人。
她曾经站在所有人的脚底下——是最底层的存在。她见过的惨状到如今都记忆犹新。
幼时也曾有过‘国破山河不再’的想法,等到渐渐长大了,这种想法便平淡些许。
如今大人真的实现她曾经愿望……倒是提不起来几分高兴。
只有遗憾,只剩遗憾。
金鎏也曾有过强盛之时,只可惜几个昏庸君主生生耗得衰竭,耗得无力。
谁人都可欺。
西北联合边关小国势如破竹般直逼金鎏都城,按照他们的架势,不过半月就能打过来。
烧了也好——这一场虚无繁华。
大人在史书上写下,这一场大火乃是东方皇室所放,因不忍宫中多数传承之物落入敌手。
写下‘满宫殉葬’这种一笔一划都鲜血淋淋的字词。
池醉半天没眨眼。
说到这个词,池醉记得三国之中——那位‘没骨气’名扬天下的刘后主,却有一位十分有骨气的儿子。
知道蜀国将破,他宁死不投降。
在祖庙痛哭一场后先杀妻子,再杀儿子,最后自裁。
她无话可说。
殉国不殉国,是个人选择。
但会被后人翻出来,品味千遍。
“……咳咳……咳咳……”
池醉突然眉头一皱,莫名难受起来。
她捂着胸膛咳了好半天,咳得脸都红了、晶莹的泪珠都挂在睫羽之上。
浅月大惊,连忙扶着小殿下先去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下。
“您定是最近贪凉吹了风了……都怪奴婢不好,总是没有及时照料到殿下。”
浅月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又是害怕——厂公大人这几日是忙于大事所以来的少,放到寻常,是一待待一天的。
怎会看不出来小殿下生了病?
“……没、没事。”
池醉又咳了几声,把嗓子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咳过去之后,虚弱的笑了笑:“我就是被口水呛到了……”
浅月哪里肯信,但嘴上还是说着:“小殿下不用着急,奴婢一直都在这里呢,想说什么话随时都可以说,奴婢随时都能听。”
“对了,告诉殿下您一个好消息——”
浅月笑意稍敛,“大人要将您以前的两个侍女都接入宫来,往后跟我们一起离开。”
“?!阿元、阿金?!”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池醉高兴得不行了——然后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系统,“……”
浅月,“……”
池醉,“……咳咳咳……咳qaq……”
步容岚下午来了一趟。
他听闻小殿下身子不舒服,手上有天大的事儿都给放下了。
连衣裳都没换下,直接用轻功在屋顶上几个来回——到了小殿下的房间。
在短短的几息路程中,他就在想,小殿下现在是不是难受的靠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怕不是普通的风寒,是毒素恶化了。
哪怕有大夫开的药,也于事无补。
步容岚越想心里越焦灼,进门后竟险些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一跤——
“殿下可还好?”
他径直入内,一眼看见小殿下垂着脚在榻子上晃悠,一只手乖乖的给御医把脉,一只手在把玩他的文玩核桃。
步容岚略松一口气——不管如何,没见着小殿下难受的模样他就舒坦。
“小殿下在后花园咳了几声,嗓子有些哑……奴婢有罪。”
浅月见到那道红影就跪下了。
步容岚看也不看她,走到小殿下身旁,握住她那只玩核桃的手。
“……干嘛、干嘛,放开!”
小殿下本来高高兴兴,一见他碰自己,唇角又落下来了。
她小幅度的推着步容岚,想让他离自己远点儿。
步容岚微微弯下腰,用微凉的指尖点了下小殿下的眉心:“瞧你,就是贪玩儿,病了吧?——往后不许随意出去了,知道么。”
“不行。”
小殿下当然得反驳!——被困在这里已经很难过了,还不让她出去透透气?
光在屋子里闷着,闷坏了怎么办?
“怎么不行了?”
步容岚这回没有直接否定,而是耐着性子问,“想出去玩儿就得加衣裳,本座知道你不爱穿那厚厚的披风,那就不出去玩儿了。”
“……”
小殿下咬唇犹豫。
步容岚轻飘飘的看了御医一眼——那御医连忙跪好俯首,道:“步大人所言极是,公主殿下您身子弱,再吹不得风了啊!”
“……我也不是不喜欢穿,”小殿下耷拉下小脑袋,“就是身上容易冒冷汗,我不舒服。”
步容岚呼吸一滞。
他唇边勉强撑出一股子‘胸有成竹’的笑意,“没关系,小殿下出了汗也是香的——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吃药,这种症状就会消失了的。”
“……真的吗?”小殿下忽而抬眸,直直的透过步容岚那双眼望进他的心底。
——真的吗?
真的会好吗?
这毒真的还有救吗?
步容岚身形有些不稳。
他垂眸道:“真的,本座不骗人。”
小殿下没有多看他,可有可无的一点头:“知道了。”
哄了小殿下吃完药睡下后,步容岚把浅月叫到了外面。
“西北那两个侍女来了之后,你严加监视。有任何透露西北军情的话,都不准说给小殿下听。”
按照步容岚以前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再让那两个侍女活着的。
奈何他太想让小公主开心了。
“……是。”
浅月迟疑着跪下,“奴婢照顾殿下不力,请厂公大人——”
“不必。”
步容岚冷冷的丢下两个字,抬步走了。
衣衫翻飞之间,不难看出急切。
要离开,有很多事情须得处理,一刻也等不得。
浅月在外站了会儿才进去。
——厂公大人自得了小殿下之后,行事风格与以前有很大的区别。
虽对于旁人来说仍旧算不上仁慈,但已尽量少造杀孽。
仿佛是怕再多一些,就……报应在小殿下身上去似的。
池醉再次醒来时,已经在路上了。
车辆行了很久,将都城远远地甩在脑后。
阿金阿元都沉默的守在车厢内,最靠近车帘的是浅月。
“……小殿下!”
“公主……!”
阿金阿元反应慢了半拍,等池醉自己撑着手要起身,才猛地一激灵回神——
透过时不时能看见外面一点绿树黄土的车窗,池醉身上力气卸了下来。
她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阿金先开口:“公主,您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大夫说了,您身体不能再忧思过重,会……”
“殿下,我们现在是去灵山。”
阿元截断了阿金的话头,面上喜气洋洋的:“听说那地方可好了,可灵了——灵山寺的香火一直都特别好,奴婢想去很久了呢!”
“……是、是啊,”阿金也笑,“还有很多小零嘴儿,殿下您一定会喜欢的。”
然后阿元和阿金你一句我一句,把灵山那小小的一块地儿描述的跟仙境一般。
浅月在一旁不做声。
她靠在门板上,半阖着眼。
——原来小殿下喜欢的是这种贴身侍女。
说到底……她是有些不合格了。
夜晚路过一个城镇,步容岚让停车休整。
他们一行人人数并不多,隐匿在暗处的暗卫断后,处理掉跟上来的小尾巴。
大多是照顾小公主的侍女——侍卫就不用带了。
步容岚时时刻刻跟着小公主,比一百个一千个侍卫都强。
“……你一直在窗外啊。”
池醉下车前心念一动,抬手将车帘往上拨了拨——一下子就看见步容岚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她呆了呆,惊道。
——步容岚一袭红衣,坐在白马之上。
乍一看,倒像是结亲的新郎了。
步容岚骑马凑了点车厢,“是啊,等着小殿下你一开窗满是惊喜呢。”
“……”
小殿下当场翻了个白眼,“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啦。”
步容岚不生气,他只温柔的笑看着她。
池醉反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悻悻的将车帘放下了。
阿金阿元眼神复杂的对视一下下,小声道:“殿下……那位厂公,是不是喜欢您啊?”
——这,这表现得太明显啦。
阿金阿元本来跟回王爷都上了路,结果快到江城时,回王爷突然病重,说是起不了身了。
好不容易到了江城,阿金阿元才知道——原来她们天天伺候的七公主是个假的!
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金阿元跟七公主多少时日?多少年了?说是假的,就能是假的……
她们又听闻皇宫被步容岚烧掉的消息,心如死灰,甚至准备面向西北方向自尽了——
结果被从天而降的暗卫救下,说七公主殿下没死,现在就带她们去见。
阿金阿元半信半疑,直至真的看见那瘦了一小圈儿的七公主殿下。
她们哭了好久,把红衣厂公都哭烦了——扬起手似是要把她们两个‘小苍蝇’拍死,却又不知道为何。
只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阿金阿元那时心里就留了个心思。
又看着厂公这一路上各种焦急各种宠爱各种默不作声的温柔……她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了。
“……不知道啊。”
七公主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缩在车厢一角,“我不知道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
后来下车,步容岚唯恐七公主受凉,手上拿了狐裘披风,亲自爬进车里来抱七公主。
不知是她们几个在这里,七公主害羞还是什么——她不要步容岚抱,还不小心把他衣裳给踢脏了。
阿元阿金两个瞬间僵直了身体,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公主!祖宗啊!
就算厂公大人对您有那么一丝丝好感,我们现在也是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