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惹的疯狗替身by昱生
昱生  发于:2025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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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霜坐下便问:“盈盈没跟你一起?”
温婉:“路途遥远,怕她吃不消,便没带着。”
“你们这是去哪儿?”
“上京去。”
“巧了,我也上京去。”
温婉笑道:“咱们可不就是有缘么。”
这边闲聊着,另一边霍停云兴奋地跟霍砚清比划:“就这样……然后那样!我师父就把那贼子一招擒下!”
霍砚清两眼放空:“我看到了。”
“嘿,我还头次有女师父,又厉害,又漂亮,还视金钱如粪土,正直!”
“我看到了。不过,漂亮吗?”霍砚清持怀疑态度。
“漂亮啊,怎不漂亮!比那些捎首弄姿的妖艳女人顺眼多了。”霍停云越说越骄傲,“再说了,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霍砚清呕了一口:“你打住!你记得感谢大嫂,没她帮你说两句,你今儿头可是白磕了。”
霍停云郑重点头:“说得是,大嫂真真儿是我的福星!以后大嫂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温婉这边,也还闲聊着。
明霜说不得几句,便皱眉问:“你如今瞧着,身子不大好?”
温婉淡然一笑:“刚病了一场,正将养着呢。”
洛明霜眉心更皱几分。
打她认识温婉,就没见这个女人病过,连生孩子她都强悍无比,第二天就下了床,跟柳浪山庄那帮同僚争权夺势,还干了一架,干赢了。
她的确常常喝汤药,但说是杀顾家人时运功太过,伤了内息,三五不时地呼吸不畅,并不算病。
眼下,温大庄主还真如了她的姓名,看起来温婉柔顺,弱柳扶风的,端杯子的时候茶面微微颤动,一看就很虚。
洛明霜想问她怎么了,当着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却又不便问出口。
温婉喝了一口温水,抬头见明霜正盯着自己打量:“想什么呢?”
洛明霜摇摇头,正想暗示她晚些时候私聊,却听不远处书剑喊道:“这贼醒了!公子,要不要送官?”
说话间护卫已将人押了过来,便是刚才偷了首饰盒的那个。
温婉眯眼瞧去,见那人骨瘦如柴,头发花白,浑身脏兮兮,要饭的似的。
霍青山摆摆手:“顺道押去官府。”
书剑便拿了绳子来,将那人双手绑住。
刚才逃起来还浑身是劲儿的贼,眼下已是无力挣扎。
温婉暗觉有些古怪,这人不过是摔了一跤,并未伤及要害,怎的便是这么一副虚弱模样。
正盯着他瞧,那贼没精打采地抬起头,下垂的眼皮忽而撑开,张嘴大喊:“洛师妹!是我啊!洛师妹!”
洛明霜一口马蹄糕险些噎死。她错愕地盯着那人,左看右看,茫然得很。
“我是你谭师兄啊!”那人急了,“我!谭青豫啊!咳咳……咳咳咳……”
洛明霜盯着他好一阵打量,满脸惊愕地站起来:“谭师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我记得你不过三、三十出头的岁数啊。”
这看起来都快五十了。
两人这一番对话,惹得众多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闹了半天,这两人竟然师出同门,难怪轻功都那般出类拔萃。
此时,谭青豫已是热泪盈眶,他颤抖起来,枯瘦的骨架仿佛就要当场散了,实在是虚弱至极。
温婉打量着他,猜想看来方才逃窜之时,他已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许也正是因为用了全力,这会儿才会这么虚。
霍停云忍不住插了句嘴:“那,这位我要叫师伯?”
洛明霜没搭理他,上前将师兄扶起,不好意思地对霍青山道:“这是我师兄,还请霍公子高抬贵手,不要送官。”
霍青山自是摆手作罢,让书剑收了绳子。
谭青豫当即作揖谢过,愧疚难当:“咱们这一门修习轻功,偷东西从来都如探囊取物。只是师父也曾叮嘱过,只可盗大奸大恶,为富不仁者,万不可行不义之事。我若不是被逼急了,万不会盗你霍家财物。我……”
他停下喘来几口气,才又接上自己的话,“我大限将至,那帮孤儿却还都没找到出路,除了给他们多留些钱,我别无办法。”
原来,是劫富济贫。
且不论对与不对,洛明霜惊了:“大限将至?!”又见他这般憔悴衰老,追问,“这些年师兄到底遭遇了什么?”
谭青豫摆摆手,看样子不欲多说。
洛明霜:“师兄!”
霍停云:“师伯快说了吧,你不说我们如何帮得了你啊。”
谭青豫被一再追问,仍是摇头:“你们便是知道,也帮不了我的。”
“师兄!”
洛明霜非要揪着,谭青豫到底是敷衍不住,只好开口问了句:“师妹可听说过解世峰,玄通大师,《大愿心经》?”
他那话一出口,温婉捏着杯子的手忽而一紧,指尖一股凉意蔓延开来,直达心底。
“你知道的,我身负杀父杀母之仇,自小立誓手刃仇人。可我根骨不佳,习不了什么像样的功法,倒把这偷跑的功夫学了个全……后来机缘巧合,我知道了《大愿心经》!”
洛明霜:“那是什么?”
“是伤己伤人,以血肉元气增进内力的一种功法。”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前阵子终于手刃仇人,实在爽快!可我因此精血耗尽,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咳咳……洛师妹,今日有幸遇见你,还望你帮我收个尸。”
洛明霜僵了脸:“就、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续命?”
谭青豫摇头:“临到死期,身上时不时便钻心挖骨似的痛,还活着做什么……玄通大师倒有功法缓解,可顶多再多撑个一年半载,又何必废那个尽。”
霍停云又忍不住插话:“和尚不都是慈悲为怀的么,为何还要教杀人的功法?”
谭青豫:“解世峰上供奉的乃是地藏王菩萨,施无畏,救拔众生。我以我血肉修《大愿心经》,杀恶人,止其犯罪,是救他度他,有无量功德。”
洛明霜没耐心听他说下去,这边拉住师兄胳膊:“不废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那什么解世峰,找玄通大师。咱们先把命保住,定还有救命的法子!”
谭青豫摆摆手:“有,当然有。这世上有三颗度厄金丹,一颗下肚便可自生骨血,外补元气,多活十年呢。可是……呵,我曾携万金往柳浪山庄去打听,人家告诉我,这样的神药他们也在寻,却从未有线索,多半是传说而已。”
柳浪山庄?洛明霜下意识地看向温婉。
温婉却起身了,无甚表情:“这风吹得太冷,请恕我先失陪了。”
汀兰扶她回了马车去。
洛明霜看着她钻进车里,牙关微咬,回头对谭青豫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走,我和你一起,先去解世峰把命保下来再说。”
霍停云把手举起:“我也去!”
霍青山终于忍不住呵斥:“去什么去,尽添乱!”
霍停云急了:“师伯这么大个儿,万一半路上晕了,我师父一个人如何搬得动。大哥,你就让我去嘛!我今日刚拜了师,就对师门中事袖手旁观,这若传出去,我还如何做人。”
霍青山冷着脸。
霍停云:“大哥!”
霍青山思忖片刻,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点了头:“一切听你师父的话,凡事不可自作主张。”
霍停云大喜过望,立即便去背谭青豫,崭新的师徒两人不由分说将他丢到马背上。
霍砚清眼见他要走,惊呆了:“江湖纷乱,大哥,你怎么能放他去!”
霍青山:“他出来就是长见识的,若不经历,又何时才能长大。你也一样,是时候摸条自个儿的道了。”
话落,不再理会,命人赠了银两与三人,一做路费,二也算是成全谭青豫扶救弱小之心,又挑了两个护卫予霍停云,叮嘱了些话。
洛明霜这厢收拾妥当,谢过霍青山,临行前去与温婉道个别。
温婉已在车中喝了药,靠着软垫闭目养神,三个汤婆子围在身边,终于不冷。
倏尔车窗帘被人掀开,一抹阳光晃了她的眼睛。她慢抬起眼眸,冲窗外的友人勾起一笑:“慢走不送。”
明霜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是笑不出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去过解世峰。”
“去过。”
洛明霜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她咬了咬牙:“好!好!你的过去,我现在知道了。”

是日,车队入城休整。
因是明日早起还要赶路,夜里众人皆早早就寝。温婉躺在床上虽合了眼,却半晌都睡不着。
白天的事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洛明霜的这次突然出现,又仓促离开,就好像老天特地的安排,提醒她一遭——你活不久了。
地藏王菩萨施无畏印,震慑邪魔、导正迷途,杀恶人便是度恶人。
她这些年杀了很多人,细细算来,没有几个是被冤枉的。所以,她是不是也积攒了许多功德,尽管逃不掉死路一条,来生却能投个好胎。
可惜啊,她对投胎并无兴趣,她只想把这辈子活好。
霍青山躺在她旁边,黑暗中翻了个身。他也是半晌未睡着,又知她还醒着,索性坐起点了灯。
他心中亦堵着什么,如何都疏通不了。
“怎么了?”温婉跟他坐起,见他眉间有愁绪,“担心三弟?”
“也许吧。”
他静坐着,心头思绪不定。
冻云峰上几度春秋,他也悟得一点道理,无非是五蕴皆空,要放下之类。今日却闻地藏王菩萨以恶止恶,要直面,要无畏,心头便一时混乱。
温婉不知他想,便只安慰道:“三弟这么大个人了,又是赶着去解世峰,可没空生出什么事端。”
霍青山揽她入了怀,斟酌再三还是低声问出了口:“今日你听了一半便称冷回避,可是想到你的大仇,心中不快?”
算有一半是吧,温婉点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你可放得下?”
温婉:“顾家人都死绝了,我也就放下了。”
霍青山:“若他们没有被人灭门,如今还活着,你若知世上还有《大愿心经》……是否也愿一试?”
温婉笑笑,告诉了他一句实话:“我知道有《大愿心经》的当天,就会动身上解世峰的。有的事,可以劝自己放下,有的事,到死都不能放下。”
霍青山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所以,放下还是不放下,也许只在于那件事重要还是不重要。
他敛了思绪:“都已经过去了,好生休息吧。”将臂弯放开,催她躺下去睡觉。
温婉却仍靠在他肩头,嘟囔了一句:“不想睡。放下归放下,可既提到也还是会不开心的。”
一合眼,她就想到洛明霜师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接着又想象出自己行将就木的模样。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可当那一天活生生地展示在自己面前,终究还是不甘心。
烛光倒映在她眼里,照不明亮她的眸子。她的整颗心都像溺进了水里,好想有个人帮她捞一捞。
温婉抱住霍青山,往他怀里挤:“我想……我想要你。”
“嗯,睡吧,我就在这儿。”
她不高兴地抬起头:“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还装没听懂。”
男人没有应她,起身欲吹蜡烛,温婉忽地搂着他的脖子,又硬将他拉了回来:“‘我想要你’的意思是——你我夫妻,也该行乐了。”
人总要发泄的,不是么。
他的眼睛不知盯着何处,并不看她:“你还病着。”
“可那样我会开心。”她说着便去吻他的唇。
唇瓣甫一触碰到,霍青山便一脸严肃地推开她:“你身子不好,莫要乱来。”
温婉却哪里听,伸手拉开了他中衣系带:“我不开心,你不想哄我么?”又将唇瓣贴上,仍是向他索欢。
“你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哄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不要胡来!”他沉着脸,竟再一次将她推开。
温婉原本只是想要寻个开心,被他一推再推,一时生了脾气,两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地将他一个大男人拽过来,硬是按上|床板。
这一用力,当即累得喘了两口,倒吓得他不敢轻动。
“周老大夫说了,我得心情好,才能身体好。我这么久都不见大好,定是你这个做丈夫的不太行。”
霍青山眼露无奈:“强词夺理!”
望着她失望的眼睛,到底又不忍她伤心,“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温婉那一腔苦闷到底是发不出去了,这个男人就是这么个冷性子,始终都在权衡利弊。
他是怕她的身子受不了,想要她多陪他几年,而不是贪一时的欢愉。
可这样真没意思。
温婉从男人身上下来,抓了衣裳穿上身:“我自己出去,不劳你一起。”
霍青山跟过来:“说的什么气话。”
“夫君早些睡,我走走就回来。”她没生他的气,只是有些失望。
拿了斗篷正要去开门,双脚陡然一空,她惊得险些尖叫。
霍青山径直将她丢上|床去,咬着后槽牙:“穿什么穿!又得再脱。”
一手抽了她的腰带。
温婉:“你!”
唇|瓣便被吻住。
他的言语含糊不清:“如果这是你非要的,那要多少我都给。”
刚才说什么都不肯的男人,突然又将她压在身下,倒比她还气似的,撕扯起她的衣裳。
帐中一时热了起来。
她知道,霍青山也早想要发泄了。当把那道墙推到,他比谁都凶猛。
温婉于浪涛中抱紧男人,这样便看不到他的脸,想不起那个人,也不必串联起那些不愉快。她只管跳出过去,将身心放在此刻,享受一场极致的欢愉。
这一刻,她无比地清楚,在自己身体里驰骋着的男人不是谁的替身。
他是霍青山,只是霍青山。
次日没能早起,但早不早起也都一样,大雪封了路,无法启程。
天气就这般骤冷下去,突然造访的雪将天地铺得一片白。听管家的说,这雪怕要一下两日,连年这个时节都是这么下两天停两天。
一行人客居在徐庄雪庐,这处府邸清幽雅致,正是个看雪的好地方,早上起来便见红梅抱雪,粉妆玉砌,冷虽冷却是好看极了。
温婉托腮趴在窗边,欣赏着那漫天乱舞的飞雪。
她觉得心情好多了。
下次再有心情不好,便祸害霍青山去,这人不禁逗,赢的总是她。
正看着雪,窗户突然便被关上了。
是汀兰端了药来,顺手就把窗关了:“少夫人别光顾着看雪,小心着凉。”
温婉又将窗推开:“着什么凉,你摸,我的手可是热的,都出汗了。”
“那是因为屋里烧着炭,您还抱着手炉。”
温婉笑着:“话不能这么说。先前一直抱着手炉也捂不热手,如今能捂出汗便是好转多了。你得让我透透气,要是把我憋死了,你这大丫鬟又给谁当去。”
汀兰将药碗奉给她,严肃着脸:“少夫人怎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仔细让公子听到,又黑脸。”
温婉喝了药,还是一脸嬉笑:“他黑脸的时候还少么,也不差这一桩。”
话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男声:“我几时爱黑脸了?”
温婉扭头,见霍青山打门口走来,身上披着狐裘大氅,头上点着几粒雪。
这是刚从二弟那边吃茶回来。
她把眉梢一挑:“你现在不就黑脸了。”
汀兰抿嘴偷笑,默默收了药碗,端着走了。
霍青山吃了瘪,脸上反浮起浅笑,走过来靠在她椅子扶手上:“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
“是我有道理,你没道理。”温婉推开他,起身,“我想出去堆个雪人。”
“有心着凉。”
温婉拉着他的手出门去,回头笑:“有人昨晚怕我身子虚,不还是弄起我来就没完。”
霍青山脸又黑了,忙往四周瞅了一圈,见汀兰出去还没回来,也无闲人在此,脸色才缓下来。
“怎这般口无遮拦。”
“又没别人。做得说不得么?”
霍青山:“……”
到了院中,温婉提裙下了台阶,躬身抓起两把雪便堆起来。雪冰凉,冷风吹着,贴在脸上冷得人忍不住打寒噤。
身后男人却没吭声,她连抓了几把雪,将雪人的肚子垒起来近半,头顶倏尔一暖,一双手捏着绦绳,从脖后绕至她胸前,将斗篷为她系上。
原来他回屋拿斗篷了。
温婉等他系好,见他嘴角轻勾,含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不拦我玩雪?”她问。
霍青山:“不是说,你开心才最重要么。”
温婉发出一声笑:“哈,我家夫君可终于有了这样的觉悟,为妻甚是欣慰。”
便又蹲下,继续弄她的雪人。
霍青山便无多话,走到她对面,就那么站着。风从他的身后来,雪花也从他的身后来,他似一堵墙,将她护在墙的这一边。
温婉很快堆好了她的雪人,一个花瓶大小的小东西。她将它托起来,小心地放到墙角去,扒了扒积雪,想捡两颗石子填成小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霍青山已跟过来为她挡风了。
她蹲在那里,看着他那亦步亦趋走向自己的样子,突然对雪人没了兴趣。
霍青山见她不弄雪人却回头看自己,一时脚步顿住,不再往前。
她的眼睛,竟是欲说还休之貌。
“你……”他刚要问,一块冰凉骤然砸在他脑门儿正中央。
“哈哈哈……”温婉笑得扶墙。
霍青山错愕地抹了把脸,手指扫下一片雪渣滓。仔细一看,她把雪人的脑袋揪下来甩他脸上了。
“你自己堆的雪人,拿来砸我?”
温婉又抓起雪人肚子:“反正天气一暖它就化掉了。”
用力将手上雪块一扔,又精准地砸在他的胸口,便又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我家夫君砸不坏!”
霍青山不及闪躲,被她砸了个茫然,再抬头,见她手里竟又搓了第三个雪团,朝自己扔来。
他仓促闪身,堪堪躲过:“婉娘!”
“你喊我‘娘’也没用,吃我一球!”
第四个雪团砸在他肩上,这次没能躲开。霍青山劝阻不成,又被砸急眼儿了,顺手抓了枯枝上的一团雪反扔了过去。
雪球擦着温婉耳边过去,她得意地吐吐舌头:“你打不到我!哈哈哈……”
男人又抓了一大把雪,搓成一块雪团子,朝她丢了过去。雪球这次砸在她的裙摆上,砸得她“哎哟”一声。
“你怎的还欺负我一个病人!”
“合着只能你打我,我不能打你?”
“那不然呢。”
“没这样的道理!”
“霍青山!”
雪团你来我往,汀兰端着刚出蒸笼的红糖姜枣糕,站在屋檐下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两口子打起来了!

打雪仗,是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不论于温婉而言还是于霍青山而言。
这一玩便似开闸放水,收拾不住,雪变得不冰不冷,砸得也不痛不痒。
院子里雪团乱飞,笑声时高时低,间或夹着几声尖叫。
温婉笑得头晕,跑得头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直到脚下终于虚得一闪——
男人回身大迈一步,将她抓住,她顺势一倒,扑进他怀里。
“打住!你该歇了。”
温婉仰头冲他“呸”了声:“谁说的,我还能跑!”
霍青山垂眸看着她,见她两颊累得红扑扑的,艳若雪中红梅,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不由心下一动,弯了眉眼。
“那是我跑不动了。”
“这还差不多。”温婉抓着他的袖子,往他耳朵里吹起,“打雪仗而已,我可不累,比这累的都经得住。你说呢,嗯?”
霍青山吹头看着她,见女人眸子里有跃动的火焰,于是心房里那颗本就快速跳着的东西,随着火焰的闪动而一样踊动。
雪花簌簌,心旌摇曳。
他突然屈膝,将她打横抱起:“我只要你开心。”转身回屋,紧闭了门窗。
温婉如他所愿地开心着。
她还能堆雪人、打雪仗,在院子里疯了一样地跑,还能在床笫间寻欢放肆,她便觉得自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这雪果然一下两日,积了半尺深。
第三日雪停,第四日一行人才又重新上路,车轮滚滚撵过积雪,离上京越来越近。
温婉坐在车中,觉着天寒地冻真难熬啊,可有汤药杀鸡取卵般地激升阳气,她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起来,倒也还熬得住。
入京那天也下着雪,街道两侧屋顶皆白茫茫积了一层。上京的冬天确比东郡要冷上许多。
因是去信知会过的,抵达京城那天,城门口早早有人来接,车队顺利入城,一路驶到大宅门口。
车停稳,温婉扶着霍青山下了车来。
落脚处,积雪已然清扫干净,只余一点湿漉漉的雪水。她仰头,见那朱漆雕花的匾额上写着“钱府”二字,字体飞扬,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霍青山这位小姑姑名唤霍诗秀,嫁的乃是当年钱姓新贵,名唤钱曜,如今乃是中书门下参知政事。
只是这位小姑父近十年再没动过位置,也未再有贴职。
昨日新贵如今已是明日黄花。
陛下要削世家,自然不会提拔与世家牵扯太多的官员,除非像齐氏父亲那样,有不得不提拔的本事。
如今的朝堂大员,有六成出自寒门呢。
钱家与霍家联姻,一开始或得了好处,如今反受牵连,不知又是否后悔当初下了一步臭棋。
温婉想,应该是后悔的吧。霍家的马车到了京城,钱曜派了管家来迎,如今客已到了府中,却不见他这一家之主露面。
管家解释说,因是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得身,还请贵客谅解。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
不过,他接不接待无关紧要。霍家此次入京,是为霍青山的小姑姑。
他小姑姑自然也是上心,派了心腹嬷嬷与管家一道来接的,把人接进府中,在正厅小坐片刻,安置了随行人员,管家便就脱了手,任嬷嬷将人带去了内宅。
听霍青山提过,他这位姑姑脾气怪,打嫁过来就跟钱曜分开过,连装都不装。因她有心疾,钱曜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反倒要把她当佛爷供着。
温婉随霍青山并霍砚清一道入了内院,甫一走进院子,便觉暖风拂面,叫人无比惬意。
放眼瞧去,那院子里绿草如茵竟似春日,花坛里开着红黄白蓝各色的花儿,若非犄角旮旯里积着一些雪,还以为这院子与别处节气不同呢。
霍砚清看呆了眼,惊叹道:“听说,这是地下是铺了铜管道,用水车将温泉水引入。院子里头都暖得很,屋里想必更暖和了。”
这么大个院子,那得在地下埋多少铜管,花多少钱啊,离这儿最近的高热泉可有四十多里远。
嬷嬷笑道:“温泉那么老远过来,途中散了热,也就只比洗澡水烫些,还要再加上地炉,这院子方才能暖如春三月。”
地炉奢侈,宫里也只一些重要的宫殿才有。建造这些耗费颇多,钱府的这暖居,自是霍家出钱造的。
当年将霍诗秀远嫁联姻,虽是违了她的意,可霍家也是处处为她着想的。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以她那身子骨,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众人止步在门口,嬷嬷笑盈盈地捧了热水来与他们洗手。
“小姐身子弱,二位小公子是知道的,洗这手啊,是谨防外头的脏东西进来。进屋之前呢,也还要熏一遍艾,去去邪虫之类。”
这嬷嬷是随霍诗秀陪嫁过来的老人,姓竹,还沿用的是在霍家时的称呼。
温婉净了手,又熏了艾,默不作声地跟他们一道进了正屋。她浑身被这儿的暖气伺候得舒服极了,连带着心情甚好,只顾欣赏美景没有心思说话。
霍青山却当她是紧张,捏住她的手,直到进了屋方才放开。
屋里更是暖和,四方八面摆放着花草,一株株开得茂盛。
众人入院之时便将斗篷脱了,只穿了袄子进来,已是穿得不多,可不一会儿还是觉得热得不大舒服。
温婉细细打量周围,见这屋里伺候的丫鬟,身上穿的都是仲秋时节的衣裳而已。
竹嬷嬷领着三人往里去,绕过一道小门,进了最里头。
“小姐,人到了。”
这间屋子更是暖和,竟有一条温泉小沟打屋中横穿而过,上跨着一弯小桥。屋顶有几处琉璃瓦铺的天窗,冬日暖阳照下来,将浅浅流水照得明亮清透。
四周开着小窗扇,屋中并不闷,因是热气供得足,主人并不介意散出去些。
这里花草并不如前头屋子的多,倒是摆放了许多银盘子,堆放着各类果子取香,尤以红沙果子的香味最浓。
富贵人家真真会享受,堆这么多果子不吃,用来代替熏香。
“来啦?”珠帘后的贵妃塌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
几人上得前来。
霍青山躬身一揖,恭敬斐然:“多年未见,不知姑姑近来身体可好。”
等得两息,方传来回答:“也就那样吧。”
丫鬟上来拨开珠帘,那坐在贵妃塌上的妇人,终于露了真容。
温婉飞快瞄了她一眼,见她体态丰腴,肤白貌美,虽只简单佩了一只血玉钗,穿着一身妃色素衣,却也很是雍容华贵,配得上这一屋子奢华。
只是,她又眼睑浮肿,唇色微紫,一看便知身体不好,令人不免唏嘘,再怎样的富贵都不及一副好身子。
温婉与霍砚清躬身行礼,也都跟着见过了长辈。
霍诗秀懒洋洋地扫了众人两眼,垂下摩面的玉推,口吻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我甚少见外人,屋里平素便没备着椅子,你们且就站着说话吧。也不必站多久,我精神不好,说不得几句便放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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