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我学长家长。”
“行。”
贺岩挂好香薰挂件,宽大的手掌沾了清幽的气息,想拿纸巾擦擦,意外发现盒子里还有东西,“怎么还有车贴?”
闻雪猜测:“车贴?应该是店家送的。”
忽地,低沉的笑声传至她的耳膜,她纳闷,“笑什么?”
“新手上路,请多关照。”他收住笑意,慢声念出这几个字。
他十八岁拿的驾照,不算上辈子,到现在驾龄也有七年,确实是个新手。
闻雪也想笑,但喉咙的痒意来得迅速,她根本控制不住,捂住嘴偏头咳了几声。
“是你在咳嗽?”电话这头的贺岩面色瞬间一变,凛声道。
她咳得脸颊泛红,呼吸平缓后,选择坦白从宽:“没事,就是喉咙有点不舒服。我刚量了体温没发烧,如果明天没有好转我再吃药。”
“确定没事?”
“没事。”
贺岩还想详细问清楚情况,她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说啦,我室友她们都回了。”
“……”
室友回了,就不能打电话了?
谁规定的?
他勉强压着不快,叮嘱几句挂了电话,熄火下车,脸色凝重地往楼道里走,还未踏上台阶,他攥紧了手机站着,一楼明亮的感应灯从亮起到熄灭,几十秒的时间,足以令他改变主意。
他不再有半分犹豫,绷起脸转身走出昏暗的楼道。
步伐急促得刚熄灭的感应灯瞬时亮起。
开学后,闻雪在睡觉前都会把手机调成振动,她迷迷糊糊,感觉耳畔都是滋滋滋的电流声,费力睁开眼睛,胡乱摸到手机,关灯了的宿舍一片漆黑,屏幕光照得她眼睛胀痛,隐约瞥见贺这个姓,半梦半醒,好似时空倒流,回到了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鼻腔微酸。
手指轻颤着划向接通键,她还没出声,那边的人似乎奔跑了很久,声音带了些压抑的喘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下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恍惚忧愁的思绪被这句话砸散,人懵了,睡意立刻全无。
下一秒,503宿舍的其他人头一回见到闻雪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猛地掀开被子从床铺上下来,一阵手忙脚乱,差点绊到椅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懊恼地自言自语。
“疯了!”
“大晚上的……”
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忐忑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闻雪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还是被气的吓的,她这会儿感觉头更晕了,“我出去下——”
她停顿,一脸无可奈何,“有可能马上就回,有可能不回。”
夜不归宿?
三人咚地一下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们503宿舍的乖宝宝,今天要在外面过夜?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你去哪!!”她们异口同声道。
闻雪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嘘道:“医院。”
宿舍楼外,贺岩几乎都快跟夜色融为一体,他低头在手机上查找附近的医院,在他的计划中,他没打算晚上带她去医院,想着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然而在楼道的那几十秒里,他记起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周姐有抱怨说最近流感病毒来势汹汹,不少人中招,她女儿班级都停课两三天了。
当机立断,他决定开车过来带她去医院。
人没事,那自然最好。
脚步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他抬头循声望过去,却是一愣,因为下来了四个女生。
麻烦贺岩已经是闻雪的极限,她不想再去麻烦别人,忍着晕眩一遍一遍劝室友们上楼,实在不必都跟着她一起去医院,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三人听出她话语里的认真,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添乱,便不再坚持。
事有轻重缓急,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们肯定要和贺岩打招呼,现在也只能站在门口,目送闻雪迈下台阶,在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面前站定,谁也听不清她跟他说了什么,他抬眸看向她们,微微颔首。
是打招呼,是无声的感谢。
闻雪也回过头来,含笑冲她们挥手道别,然后和贺岩并肩走进了更浓的夜色中。
深夜的校园彻底沉寂,他们走的这条路都没什么人。睡得好好的,大晚上突然被人叫醒,闻雪本来无奈中带了些气恼,但还没走出宿舍楼,隔着玻璃门隐约看见他伫立的身影时,另一种更为柔软的情绪取而代之。
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几声咳嗽,就能开两个小时的车,从老城区到她的宿舍楼下的人,她一定会用她全部的心意去珍惜。
察觉到一道注视的目光,贺岩侧过头和她今晚格外水润朦胧的眼眸对上。
他刻意放缓的步伐顿住。
闻雪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这条路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一盏盏驱散黑暗的昏黄路灯。
“怎——”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干燥的、略带薄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她眼睫轻颤,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仿佛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敢动。
贺岩俯身,左手探她的体温,似乎担心不够准确,他蹙着眉,用右手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同时感受两种体温,长达十几秒钟,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注视着她,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发烧?”
第37章
闻雪后知后觉感受到他的掌心微凉,是很舒服的温度,稍稍减轻了她的晕眩感,使得她不想躲开。
原来不是他的手凉,是她的体温在上升,就连吐息都有些灼热。
她急忙为自己辩解,嗓音带了些沙哑,听起来有点委屈:“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量过体温,那会儿确实没发烧,真的真的。”
贺岩收回手,越发庆幸自己开车过来了,要是他今晚没来,她岂不是要烧到明天早上?
他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和她争辩,缓声道:“周姐说最近西城有流感病毒,她女儿所在的班级学校都停课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如果只是普通的感冒咳嗽,他吃饱了撑的,大晚上不睡觉开两个小时的车来接她去医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说闻雪的身体特别虚弱,那也不是,她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而已,寒冬腊月的清晨,天还没亮她能爬
到楼顶看日出,这般折腾也没见她生病。
吴越江说,闻雪特别像国产手机,看着电量不高,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不紧不慢,但待机时间杠杠的。
前两天打电话时她还好好的,今天毫无预兆地咳嗽,谁能放心?
反正他放心不下。
闻雪怔了怔,有些错愕:“流感?”
总算知道这不是小事了?
贺岩满意点头,“不然你以为我——”
为什么大老远跑来带你去医院?
他才说了六个字,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平日里走路慢吞吞的人,嗖地一下跑出好几米远,瞬间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躲得远远的,同时还用手捂住口鼻。
贺岩:“……”
在此之前,闻雪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可能得了流感。即便只是普通感冒都有一定的传染性,更不要提流感,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要再有人被她传染了。
尤其是他。
生病了真的很难受,她现在就有种喉咙开始艰涩发疼的感觉。
贺岩看着几米外的人影,哭笑不得。
他大步跟上她,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走得更快,步履匆匆,很少在她身上看到风风火火这一面,但谁能想到是在她生病发烧的时候呢?
“你消停点。”他嘴角抽了抽。
“你离远点。”她也喊。
很多大学生是夜猫子,学校附近的店铺关门时间都会往后推迟。南门外就有几家药店,这个点在营业的还有一家,闻雪舒了口气,抬腿想穿过人行道,脚还没落地,她便感觉到一股力道将她拽住。
她吃惊扭过头,是贺岩伸手抓住了她羽绒服的帽子,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他一把她扯了回来,“烧迷糊了?”
抬手指指蛰伏在夜色中的那辆吉普车,“车在那边。”
“没……”她解释,“我想去药店买口罩,还是要做好防护措施。”
真麻烦。
贺岩在心里无奈地想,但他确实拿她没办法,况且她只是要口罩,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我去买,外面冷,你先跟我回车上。”
他顺势将帽子给她盖上,更像蘑菇了,“还要买什么,你一次性说完。”
“酒精。”
闻雪仍然和他保持着距离,来到车旁,“可以消毒。”
贺岩嗯了一声,拉开车门,推她上后座。他一只手臂搭在车门上,弯腰与在车内紧紧贴着另一端车门的她对视,严肃叮嘱道:“关门后你就落锁,除了我,谁来了你都别开门,听到没?”
闻雪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在昏暗车厢里也明亮的眼睛,胡乱点头。
“我很快回来。”
贺岩腿长,快步去了对面的药店,买了几包口罩还有随身携带的酒精,他惦记着车上的闻雪,在店员扫码时,也不忘走到门口看上两眼。
“先生,一共三十六。”
贺岩折返回到收银台,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现金递过去后便拿上装着口罩酒精的袋子直直往外走。
店员哗啦啦地拉开抽屉要找零钱,余光瞥见他不作停留要离开,愣了愣,哎哎哎地急声唤道:“先生,等等,等等!钱还没找给你呢!”
“不用找了。”
丢下这四个字,贺岩神色匆匆阔步离开,穿过人行道,还没走近,隐约看见车里一道熟悉的身影,随着距离被不断拉近,看得更加清晰,她没有规规矩矩地坐着,而是额头抵着车窗,睁圆了眼睛往外看。
她在等他回来。
车钥匙给了她,他扬扬下巴,示意她开锁,坐在车里的她却摇了摇头。
她冲他边比划边说:“你先戴口罩。”
贺岩这辈子就没这样无语过,他隐忍数秒,很想破罐子破摔告诉她,来,你来,传染给我。
她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大事是她现在在发烧,得赶紧去医院看医生,别给他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他戴不戴口罩,以及他会不会被传染,这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闻雪见他不动,以为是关了车门,车窗又贴了车膜,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她在说什么,手忙脚乱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戴上口罩。】
贺岩手机振动。
他咬了咬牙,行,服了,他对她心服口服。
几分钟后,戴上口罩的贺岩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发动引擎开车。
从大学到医院,全程他都没有跟她说话。
她也安安静静的。
等绿灯时,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调整后视镜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她也戴着口罩,仿佛对城市的夜景很感兴趣,一直看向窗外。
周姐并没有夸张,医院急诊里来看病的人不少,半大不小的孩子居多,咳嗽声此起彼伏,每每换季病毒高发期,多半都是儿童中招,医生挨个开抽血单。
贺岩拿着单子带闻雪来抽血区,晚上虽然有医护人员值班,但到底比不上白天人多,这个点也在排队,闻雪忧心忡忡,总觉得空气中全都是危险的病毒,再偷瞄贺岩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让他去外面等她时,一声怒喝突然响起,吓她一大跳。
“你要是不会抽血就给我换个人!”
“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
伴随着这声吼,抽抽噎噎的孩子顿时嚎啕大哭,吵得人耳膜都好似有震感。
闻雪伸长脖子想知道是什么情况,捕捉到家长骂骂咧咧的几个字眼,她下意识地回眸,看向面容冷峻的贺岩,四目相对,他蹙眉,戴着口罩,声音有些低,“怎么了?”
没怎么。
她眉眼低垂,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以前生病打针时,有个护士就说她的血管细,特别不好找。
她抽血输液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护士都是扎两三次才会成功,她都习惯了。
贺岩脾气好吗?
平心而论、公平公正地说,不算很好。
她在公司帮忙时,经常会听到他凶人,他只是不凶她而已。
听说汪远都被他骂哭过。
她都能想象到等会儿要是几次没扎成功会是什么情形。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吼人,但他会冷脸。
“没什么。”她迟疑着摇摇头,前面在短暂的混乱后又重新恢复秩序,刚才怒吼过的男人脸上从他们身侧走过,脸上仍然带着怒意。
眼看着马上就轮到自己了,思绪混乱的闻雪再次回头,欲言又止地望向眼神逐渐不耐的贺岩。
贺岩的不耐烦不针对谁,他只是莫名烦躁。
“不舒服?”他放缓了声音,问道。
“我刚看到那边供应热水。”她清了清嗓子,“有点渴,想喝水了。”
就这么点小事?
值得她频频回头,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行。”他点头,“等会——”
她选择性忽略他后面的话,从书包里找到保温杯递给他,轻声道:“不要接得太满,半杯就好。”
贺岩嗯了声:“很渴?怎么之前不说?”
“应该是发烧,水分流失快。”
她飞快看他一眼,脸没红,却有些心虚。
“你一个人能行?”他扫视抽血区的医护人员还有病人,收回视线问她。
“能!”
目送着贺岩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她才呼出一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一会儿排到了她,她在抽血窗口坐下,跟以往一样,扎了两三次成功。
抽了血后,她让出位置,用力按住那团药棉止血。贺岩很快接了热水回来,看她按住手不太方便,他帮她拧开瓶盖,没让她拿,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就这样喝吧。”
闻雪心虚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
嚷着口渴得不得了的人是她,如果她说等会儿再喝,好像是在耍他玩。
她便偏头摘下口罩,嘴对杯口,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喝水。
凌晨时分,闻雪的各项检查结果打印出来,确实和贺岩预料的一样。她现在不只是发烧,而是高烧,情况迅猛,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持续发热,直接住院输液。
当她躺在病床上输液时,已经是万物俱籁的后半夜。
她无法和侵袭而来的睡意抗争,看着贺岩忙来忙去,心里莫名安心,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她坠入梦乡的前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睛,瑟缩一下,
那是来自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应。
“睡吧,没事。”
贺岩站在床边俯身摸她的额头,感受到她的眼皮睫毛在动,仿佛很不安,想要躲开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安抚道,“睡吧。”
闻雪又缓缓闭上眼睛。
是安全的,可靠的,会保护她的贺岩。
触觉记下他的薄茧,掌纹。
听觉记下他低沉的声音。
嗅觉记下他冷冽的气息。
三者合一,在今天在这一刻便组成一道密码,告诉她的身体,下次他再触碰,不要害怕,不用躲避。
闻雪住的这间病房是三人间,另外两个病人也有亲属陪床,不算大的房间里挤着六个人,进进出出难免发出动静。
正如医生说的那样,她的确持续反复地发烧,这倒是其次,如果昨天晚上她的喉咙只是有些干涩发疼,那么现在则像是含了刀片般,稍稍咽下口水,便疼得厉害。
她疲倦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
视线轻移,落在一边的浅蓝色拉帘上,应该是贺岩后来拉起来的,与其他病床暂时隔开。
最后……
贺岩坐在椅子上,伏在床边。她只要抬起手,就能碰到他的脑袋,也不知道他以这样的姿势睡多久了。
她只依稀记得,他好像摸过她额头探测体温。
起初她很不习惯想要躲开,到后来她也不记得了。
还好医院开着暖气,室内气温不算低。她还是有些担心他会着凉,却也能够猜到,他比生病的她更累,否则别人开门关门就能把他吵醒,他一向反应敏锐。
睡都睡了,不在乎再多睡一会儿。
她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努力忽略身体的不适,脑子里一条一条地捋着今天要处理的事宜。
譬如,后天就是周五,以她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去方家补习,得提前给方丽容发消息请假。
譬如……
还没等她以轻重缓急排列顺序,喉咙一痒,她极力想忍住,不想吵醒他,憋得脸都红了,还是咳出声来,也无法掩饰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
贺岩闻声从睡梦中醒来,抬起头,见她捂嘴咳嗽,单薄的肩膀不停抽动,他彻底清醒,赶忙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她睡下之后,他又接了大半杯水,这会儿水温正好。
他扶起她,声音有些哑,“喝点水。”
闻雪感觉自己咳得半条命都没了,急切喝了几口水润喉,想说她把床让给他补觉,一抬眸,面色微变,紧张道:“怎么没戴口罩?”
“……”贺岩面露无奈,怎么一醒来就惦记这个,“二十四小时戴着?我怕没被你们这些病号传染,就已经闷死了。”
“可是……”
“别可是了,要传染早传染了。”他满不在乎。
闻雪想想也是。
来了医院后才发现哪哪都是病人,除了医护人员,她没见几个人戴口罩,“还是注意一点。”
贺岩敷衍地点头。
她想下床洗漱,随着她掀被子的动作,他再次注意到她输液的那只手背,昨晚他一直压抑着火气,毕竟对辛苦值班的护士发脾气是很没素质的事,但他的确非常恼火。
闻雪白皙的手背看起来有些吓人。
除了针孔痕迹,还有几片淤青。
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很快敛住,挪开眼不去看,眼不见心不烦,将他买的洗漱用品连盆递给她,“新买的,不一定好用,将就下。”
“哪里来的?”
她准备穿鞋时,发现多了一双崭新的拖鞋。
“偷的。”
闻雪忍俊不禁,脚踩进拖鞋,接过盆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台子上也有其他病号的东西,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把剃须刀是他的。
她知道他会在车上也备一把剃须刀,看上面沾了些水,赶忙抽了几张纸巾,仔细擦拭干净。
忙活一通,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贺岩没在病房,手机里有他发来的消息:【我去买早餐】
她想了想,唇角带笑打字回复:【别买多了^^】
医院附近全都是各种店铺,门口都有人推车卖包子茶叶蛋,贺岩还没走出大门,攥在手里的手机振动,摁亮屏幕,弹出这条消息,他凝神看了几秒,哑然失笑。
她是怎么好意思发“别买多了”这四个字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回她:【嗯】
闻雪早上八点给方丽容发的请假消息,十点半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电话里方丽容语带歉意:“阿姨说你提醒过她微微咳嗽的事,我们当时都没重视,结果星期一早上喊微微起床才发现她发烧了,这几天她反反复复,我也忙忘了,忘记和你说这周补习取消——”
话到这儿,她语气更轻了些,“小闻,不好意思啊,你给我发消息说你流感住院,我心里就一咯噔,估计是微微传染给你的,真不好意思!”
闻雪安慰了几句后,关心问道:“微微还好吗,没事吧?”
“还行,烧总算退了。”方丽容停顿几秒,“小闻,方便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吗?我抽空去看看你。”
闻雪知道她现在也焦头烂额,自然客气婉拒。
但方丽容很坚持,盛情难却,她便将医院名还有床位号说了。
方丽容吃惊:“这么巧?”
原来方令微生病时,方家附近的三甲医院床位难求,只好退而求其次来了这里,没想到闻雪住的也是这家。
挂了电话后,闻雪对贺岩提起这件事,迟疑着问道:“我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学生?”
贺岩瞥她一眼,“你先顾好你自己。”
闻雪陷入思索。她对人情世故不是很熟,本来还想找他商量商量,听他这不算温和的语气,她果断歇了念头。
果然,找准时机的贺岩又道:“趁这个机会,干脆把这份兼职辞了。”
她哭笑不得,“我跟她好不容易磨合好,听说她小考成绩有进步,现在辞了,不太好。”
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止赚到了钱,还收获了成就感。
“……”
贺岩语气没有起伏地说:“你要是不给她当家教,这场病也找不上你。”
他早说了,想上班赚钱?放心,以后多的是机会,从毕业那天干到五六十岁,够不够?
“也不能这样讲。”她忍住笑意,公平公正地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她妈妈,还有她们家阿姨都好好的,她们相处的时间更多,是我抵抗力太弱。”
“吃吧。”
他把买来的雪梨削好给她,“知道自己抵抗力弱,还不多吃点?”
闻雪还要在医院输液几天,她昨晚出来得匆忙,除了钱包手机以外什么都没带,于是拜托和她关系最为亲近的室友叶曼妮帮忙收拾好东西,再由贺岩开车去拿。
白天的住院部人来人往,好几台电梯同时运转,但每次电梯门一开,里面的人站得满满当当,等了两趟,贺岩本就不多的耐心告罄,抬手看向腕表,转身往安全楼道的楼梯走去。
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从里走出一个拎着大果篮的俊朗男人。
接着,面容带着几分憔悴的方丽容跟在他身后出来,“柏舟,要不你到楼下等我?”
“不用。”
林柏舟目光平淡,“微微的老师是哪个床?”
来医院探病无外乎是大果篮鲜花这类,花还好,果篮份量很足,也很沉。
“58床。”
母子俩一前一后保持着几步距离在走廊寻着58床对应的病房。到门口时,林柏舟很有分寸地停下脚步,侧过身让母亲先
进,他再跟上。
病房里,闻雪不想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趁着输液时间还没到,她起身站在窗台前,借那么一点点推开的缝隙透气。
也算是消食,贺岩给她削的梨子很大,她到现在都感觉撑。
“小闻,还好吗?”
听到方丽容爽朗的声音,她循声回过头来,阳光穿过玻璃窗,温柔地洒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也映照着在柔和光晕中温婉朦胧的脸庞。
“方姨。”
闻雪知道她会来,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早来,短暂的惊讶后,上前迎她,意外发现她身后的男人。
两道视线交汇,闻雪觉得他有点眼熟,略一回忆,想起他是方家那张全家福里的人,对他礼貌浅笑。
对方微愣,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继而神色自若地颔首。
寒暄过后,方丽容环顾一周,问道:“小闻,没人照顾你吗?要不我给你请个护工吧?”
闻雪也不知道拿什么招待他们,还好贺岩买了些矿泉水,她拿了两瓶,一瓶给方丽容,“有人照顾我,也是他昨晚到宿舍接我来医院看医生,他现在去学校给我拿换洗衣服了,马上就回。”
方丽容以为她说的是家人,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
闻雪也笑,将另一瓶水给林柏舟,“你好。”
林柏舟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还没介绍呢。”方丽容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小闻,这是微微的哥哥,我儿子柏舟。柏舟,这是微微的家教老师,你们俩是不是通过电话?”
“嗯。”
林柏舟一瞬不瞬地看着闻雪,他一向克制,比这间房间的人更早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平静地挪开视线,落在果篮上,问:“这个放哪儿?”
闻雪看着这包装精美,种类繁多的水果篮很是犯难。
因为在人情往来中,似乎不能太过爽快地收下别人的红包或者礼品。
那,她现在要说些什么?
你看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是这句吗?
可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张了张嘴,“方姨,您太客气了。”
“这不应该的吗?”方丽容很喜欢闻雪,笑眯眯地说,“要不是你,微微进步也不可能那么快!”
闻雪一边尴尬地说“哪里哪里,微微本来就很聪明”,一边走到床头,手忙脚乱收拾床头柜上贺岩喝过还剩半瓶的水,“放这里,挺沉的吧?”
“没事。”林柏舟在她身后,“一点都不沉。”
方丽容还有事,见闻雪气色不错,又有人照顾,不想打扰她,出自本心关怀叮嘱几句后,便准备走了。
闻雪坚持送他们到电梯厅。
目送这对母子进了电梯、门合上后,她肩膀一松,如释重负。
另一边,贺岩准时来到宿舍楼下,没过几分钟,叶曼妮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一股脑全塞给他,“闻雪没事吧?她都不肯让我们去医院看她,情况很严重吗?”
“还好。”
贺岩也认为她们没必要去医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是添乱。
“那——”
叶曼妮还想打听具体情况,身后传来一道夹杂着喘息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回头见是平常接触不算多的团支书,狐疑道:“你找我吗?”
“对……”团支书急急喘气,“闻雪她生病了?还好吗?”
贺岩本来想拎着这些行李就走,听他们提起闻雪,似乎还很关心她的状况,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打量、审视眼前这个年轻男生。
个子不高不矮,大概一米七几,人看着清瘦斯文。
“你有事吗?”叶曼妮说,“闻雪已经向辅导员请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