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变成鬼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鬼见光死,这个缺点可比强制关机更吓人。
鬼舞辻无惨冷嗤:“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得到蓝色彼岸花就能教我做事了?”
禅院真昼摇摇头。
小心翼翼挪动手指,边觑着他的脸色,边试探性揪住他绣着繁复纹样的华服衣摆,轻轻扯了扯,见他不虞垂下眼睑,耐心辩解:
“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在教您做事。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为您做事。”
我不想白嫖您。
“据我所知,植物一般都是在白天开花。”
我想更有用一点。
“您并不缺供您驱使的鬼,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实力出众如珠世那般的鬼必定不少。而我无法确定我变成鬼后一定会比他们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您的血,成为一个您并不需要的废物呢?”
只有作为人类活着,我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日分昼夜。鬼无法再白天行动,那我就维持人类的身份,为您在白天寻找蓝色彼岸花——我是这样想的。无惨大人,我会尽快好起来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梅红色的眼珠一瞬不瞬,仿佛盯上猎物的蛇:“你是说我错了?”
禅院真昼:“??”
他是怎么从真心话里听出这个的?
“我哪有?”她比窦娥都冤。
“你又在否定我的话!”
鬼舞辻无惨双目一眯,眼神冰冷异常。
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立刻发动可怕的裁员吟唱:“我为什么要非听你解释不可?我才是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个!”
阴沉冰冷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回荡。
“一切决定权都在我,我就是权威。未经允许就擅自把你那些无聊的想法说出来,还真是厚颜无耻。麻烦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类罢了……”
禅院真昼瞠目结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都把所有理由都坦率告诉他了,他怎么还这么无理取闹地恶意揣度她的真心?
像朵见不得光的阴暗菇动辄骂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擅自动起了杀心啊?
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脸上一点点没了表情。
这鬼好奇怪。
不是他先说很中意自己的吗?
作为他的意中人,只是向他提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他凭什么搁这儿摆脸子?
她明明已经做到合格恋爱对象该做的一切了,好话软话说尽,可他不感激涕零地回报她的情意也就罢了,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真是蛮不讲理啊。
“不想听我说话,瞧不上我的身份,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禅院真昼看着他,声音不大,也不再使用繁琐的敬语词汇,“想吃你就吃呗,想把我变鬼你就变呗,你又不是人见城主,是我努力努力就能杀掉的对象,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为什么又要征求我的意见?”
鬼舞辻无惨立时哑火了。
回答不上来,却不妨碍他用恼怒的目光瞪人,攥成拳头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无惨,中意一个人不是你这样中意的,你应该向我学习,我才是真正正确的那个。”
禅院真昼平静闭上眼,不去看他怒火中烧的脸,都不如五条悟好看了,“你中意我,而我为了回报你的情意,便毫无保留献出我的真心。你想要蓝色彼岸花,我就努力思考如何帮你得到它,实现你的梦想。如今,我只是想分享你成功时刻的喜悦罢了,你竟然就如此对我,你自己说你过不过分?……”
“你在教我做事?”鬼舞辻无惨瞬间打断她的话。
“你闭嘴!”禅院真昼捂着耳朵背过身,如果不是没力气,真想狠狠给他一拳,“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烦人!”
鬼舞辻无惨:“……??”
他怎么烦人了?
他可是鬼王啊,烦人是能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吗?
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当即上手去掰她,想要她说清楚究竟是谁在烦人,不然绝对要在她身上捅无数个透明窟窿,却在她软绵绵靠过来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睡、睡过去了?怎么睡过去的?她怎么敢睡过去?
他震惊、他愤怒、他怨恨,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忿然把她推回去,不让她靠着自己睡,冷死她算了!
鬼舞辻无惨冷着脸生闷气。
自从变成鬼,他就对人情格外敏锐。
越是敏锐,他就越是清楚意识到,象征着劣化的复杂多变感情是自己追求永恒不变道路上的阻碍。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知道她的确对自己怀抱某种柔软缠绵的情意,从她睁开眼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中就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惊骇,有的只是欣赏、惊叹、以及一种很温柔的东西,有点像五百年前的阳光,久违地照在他身上——那是他很久不曾有过的体验,可他很早之前就不需要了。
至于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倒不是因为她在给予他不需要的东西,而是他难得施舍善心要给予她新生,可她却搁那儿权衡利弊,最后,竟然还以鬼无法出现在阳光下而拒绝了他。
一想到这个事实就生气,即便她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又如何,还不是嫌弃鬼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他又不是什么没脑子蠢货,自然不可能被这点小伎俩糊弄过去,
身为鬼族的始祖,纵横四州五十二国几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挑三拣四。
而她呢?不好好道歉也就罢了,竟然还跟自己顶嘴!
“不知感恩的东西!”
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给她包扎好伤口。
看着她因没轻没重的动作疼得直皱眉,却还是睡得很沉,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她一眼,“你逃不了的!等你恢复健康,跟曾经的我再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我就把你杀了!”
做好心理建设,鬼舞辻无惨重新翻看起手里的书卷。
如果禅院真昼还清醒着,她就会认出来,那是快被她翻烂了的陈氏秘籍《极厉害、实用的——无限制格斗术》
禅院真昼再次醒来,太阳都日上三竿了。
她眨眨眼,原地发了会呆,就开始扭头望着鬼舞辻无惨的脸叹气。
鬼舞辻无惨:“你还能更没礼貌一点吗?”
禅院真昼不想跟他吵架。
手缩回被子里,捏着被沿拉高,整个人都埋里面,闷闷附和他:“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我就是这么没礼貌,让您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啊。”
“你知道就好。”
鬼舞辻无惨皮笑肉不笑。
手里的书本很快翻完,虽然上面的字看不懂,但还是能从生动形象的图案中领悟作者想表达的精神内核。
这本书卑鄙无耻又下流。
持有这本书的人自然也是卑鄙无耻又下流。
他把卑鄙无耻又下流的书塞回去,大度地原谅了她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粗俗野蛮又没礼貌,转而眺望窗外明亮的盛夏绿意,梅红色竖瞳微微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下来。
不再阴阳怪气,也不再冷嘲热讽。
就那样安静屈膝盘坐在一边,俊美的面容一半落入昏暗的光里,一半隐匿于无尽阴影之下,海藻般卷曲浓密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几缕顺着鬓角垂下,看上去文雅又秀气。
此时此刻的他格外温和无害。
体面地就像公卿贵族家庭教养出来的小公子,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蛮横不讲理的阴暗菇模样?
禅院真昼呼吸不畅。
从被窝里冒头,甫一抬眼就望见了这一幕。
“算了。”
可只要他一开口,那足以让人看入迷的幻象就不复存在了。
“你本来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做人的时候弱得很,变成鬼肯定也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你就做个人吧,像你说得那样,在白天为我寻找蓝色彼岸花。”
禅院真昼:“……??”
为鬼的善变感到震惊!
鬼舞辻无惨转过头,神情傲慢又轻鄙,高高在上的声音近乎施舍:“如果你找到了,或许,我会奖励你成为鬼。
禅院真昼:“……??”
鬼都这么反复的吗?
刚刚还无理取闹想杀人呢,现在却若无其事把人当狗使唤了……那先前不体面的争执算什么?她被气昏过去又算什么?她现在的耿耿于怀算什么?
****
自然只能算她倒霉喽。
****
禅院真昼重新埋回被子里。
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
“你不藏起来吗?”
禅院真昼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翠色眼睛,“天这就要亮了,人见城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要是被他发现,就算你真的很厉害,也有受伤的可能。在他人主场作战的情况,能避免还是避免了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不是很懂嘛?”
鬼舞辻无惨微微一哂。
依旧是恨不得把人噎得脸色发青的腔调,“那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病得快要死的时候,跟对方撕破脸?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男人,比起活着,还是更在意自己作为女人的纯洁吗?”
这话就很难听了。
不仅难听,还有点越界。
依着你们现在需要打问号的“中意”关系,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能讨论这种事的地步。
禅院真昼不太高兴,但还是认真回答:“我没有想那么多。过去的经验告诉我,那是最好下手、也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撕破脸,只是单纯失手了,仅此而已。”
鬼舞辻无惨嘴里发出轻蔑的冷哼。
禅院真昼实事求是道:“不过,您的确帮我了大忙。如果不是您及时驱使鬼出现,我可能还要再忍忍才能找到机会下手。而当我失手后,也是多亏了您的存在,我才能活下去。不仅如此,您现在还同意只要我找到蓝色彼岸花,就把我也变成鬼,赠我长生不老与强健的身体……您帮我了这么多,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所以,哪怕你的中意是假的也无所谓,我还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受伤的可能。你还是藏起来吧,免得他来翻旧账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你。你要是受伤了,我该难过的……”
“你为什么一会用敬语,一会不用?”鬼舞辻无惨听得难受。
“哦。”禅院真昼坦然回答,“因为我还在生气。”
鬼舞辻无惨:“……”
他气笑了:“你以为我是你?只是生病而已,就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还害得自己受伤……你自己不中用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中用?哼,还有心情跟我发脾气呢,还不如赶快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活下来吧。那个城主可是活着逃走了,你猜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胆敢冒犯他武士尊严的女人?。”
禅院真昼恍然大悟。
原来人见城城主已经离开啊。
事情不必堆到一起来处理真是太好了,但……
明明他拥有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斩草除根的能力却不使用,反而特意留给她做隐患……
她没表情盯他。
确认了。
你们相性真的很差!
这小辣椒精可比五条悟更会呛人!
……好奇怪啊,我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恶劣的鬼一见钟情?难道只是为了回报他的中意吗?
禅院真昼想起自己身为咒术师(失败)的事实,瞬间醍醐灌顶,随即面无表情缩回被子里,背着他转过身,只有如瀑散开黑发露在外面,顺着枕头蜿蜒流淌:“无所谓,我会杀了他。”
太好了!
还好我是狗屎,还以为我成抖M了呢!
狗屎喜欢谁都是正常的,我果然哪里都很正常!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会化身不讲理的小辣椒精,呛得人短命。
可只要有他在,效果也是显著的,不用担心被陌生男人摸上床,更不用担心哪天就因为天灾人祸死于非命。
这么一想,说话难听也就不算什么致命缺陷了。
况且,她作为顶着这样一个一听就是小日本鬼子的名字,却在华国普罗大众中间长大的人,在没有融入之前,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不善的眼神没见过?什么尴尬的处境没经历过?
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一切都是对她的考验!
谁让她对鬼舞辻无惨一见钟情呢?
这可是那个除了性格都是完美的六眼神子都没做到的事,他却轻易做到了,可见一切都是注定的。
就算他是吃人的怪物又如何?
喜欢,看到他就心情愉悦,那她就是得呆在他身边。
人想开了,精神宽泛了,身体也就自然而然好了。
在珠世和美绪的双重照料下,禅院真昼飞快康复,不再反反复复发烧,更不会动作稍微大点就力竭昏迷,很快,除了脸色依旧过分苍白,再无异常。
——她重获健康!
美绪喜极而泣,抱着她不撒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呜,姐姐,你终于好了,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你,好害怕你会出问题啊。”
禅院真昼笑着拍抚她后背:“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在正当防卫的时候失手了……嗯,无惨大人似乎不太信任我,也是时候到他跟前,向他证明我究竟多有用了……”
“还请您不要操之过急。”
珠世将今日份的药递给她,恭敬垂首端坐一旁,眉眼微敛着,声音平静却又温柔,“您毕竟病得时间太长,身体有所亏损。如果现在不好好休养回来,将来必将留下隐患。”
“那姐姐还是不要去找无惨大人了,我们过段时间再向他证明也没关系!”美绪立刻就紧张起来,死死抓着她衣袖,生怕她会挣脱自己跑到鬼舞辻无惨跟前。
“好,不去找他。”
禅院真昼安抚下美绪。
没有做出违背珠世医嘱的事。
一方面,她很惜命;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是有很素质的病患,医生说什么是什么,骨子里就不存在医闹基因。
跟那个超会折腾医生的鬼舞辻无惨可不一样!
禅院真昼也是最近才发现,鬼舞辻无惨真的超没素质,不管对谁是一副辣椒精模样。
有好几次,她都快跟美绪睡着了,却被他大声训斥珠世的声音吵醒,不是骂她没用,就是骂她进度慢,恨不得把找不到蓝色彼岸花,无法成为完美究极生物的责任统统都甩到她身上。
美绪心有戚戚:“……无惨大人好凶,珠世大人好可怜。”
禅院真昼点头。
谁说不是呢?
遇见他这样糟心的上司,员工抗压性稍微弱点都容易跳楼自杀。
也就是她真心喜欢他,才能包容他的一切,不管他暴露出多么丑陋恶劣的本性,都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鬼舞辻无惨向来没素质。
迁怒完珠世,就开始迁怒起她。
看见她搁院子里教美绪慢腾腾打拳,顿时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打拳吧?你就是这样有用的?呵,这软绵绵的东西你能打死谁?”
“强身健体跟杀人技法是两回事。”禅院真昼不跟没见识的乡巴鬼计较,慢腾腾打完一组,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才耐心地跟猫儿般炸毛的他解释,“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试试?”
鬼舞辻无惨立刻冷下脸。
梅红色的竖瞳眯起,中间细长的黑色瞳仁蛇般缩成一条细线,阴沉沉道:“你要挑战我?!”
禅院真昼:“……”
鬼舞辻无惨死死盯着她。
某种偏执扭曲的气息扑面而来:“你竟然妄图挑战我的地位?区区人类罢了,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让你生出这种该死的野心?!”
禅院真昼按耐住想要扶额叹气的冲动。
背在身后的手冲慌了神美绪挥挥,示意她也下去。
美绪这才发现,庭院里伺候的仆从早在鬼舞辻无惨出现的时候,就都消失无踪了。
最开始他们并不是如此有眼色,甚至一度妄图凭借“人见城家臣”的身份,在这里当家做主,处处约束、事事辖制,对于鬼舞辻无惨的出现,更是失态尖叫,声音差点惊破屋顶……可最后,那些多事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恭敬地臣服在姐姐面前。
念及此。
美绪已然明白自己又成拖累了。
纵然心里还担忧姐姐,也不敢多留,飞快跑走。
“我挑战您的地位做什么?”禅院真昼耐心解释,“别说我现在还不是鬼,就算我成为了鬼,我也不可能背叛您,我喜欢您都来不及呢。况且,您还救过我,我又不是什么热爱白嫖的白眼狼,我现在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专心致志为您做事,找到蓝色彼岸花,助您实现梦想,又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背叛您?”
鬼舞辻无惨双眸微眯。
梅红色竖瞳中间的黑色裂隙细如利刃:“为我做事?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饶过了你,还答应克服阳光后也把你变成鬼,结果,你就在这里慢腾腾打拳……你就是这样为我做事的吗?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跟珠世一样没用!你们统统都是没用的混账!”
禅院真昼:“……”
她叹了口气。
仿佛没听见他又在那里歹毒地破口大骂。
思忖片刻,翠色的眸子再次明亮起来,异常真诚望入他眼底:“您饿了吗?”
鬼舞辻无惨眉头一皱。
禅院真昼翻过阑干跃到他身边:“最近宅子里没有发生失踪事件,附近也没听说过有人丢了,足见得您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您不饿吗?”
鬼舞辻无惨眼神陡然一厉,目光森然:“你想掌控我?”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表情有一瞬扭曲,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
她撸起袖子,把胳膊举到他跟前,肌肤苍白胜雪,手腕处甚至都能看到泛青的血管:“不,我只是想向您证明,我对您的情意是真的,为了回报您的中意,我有为您献出一切的觉悟。”
鬼舞辻无惨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可很快,那缕锋芒就被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嫌弃所取代。
他挥开挡路的胳膊。
“你献出来我就得接受?”
“你在教我做事?”
“与其在这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快点完成你对我的承诺。谁稀罕吃你这具破烂身体,好了就赶紧去找蓝色彼岸花。再跟我本末倒置,我就杀了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把你从头到尾蔑视了个遍。
禅院真昼并不生气。
只是脆弱的道心隐隐有点濒临破碎。
眼前冒出大片雪花般的噪点,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直跳。
她深吸气,拼命告诉自己,对我自己非对辣椒精一见钟情的,人是我选的!我选的!忍着!忍着!
禅院真昼没表情抹了一把脸。
扯住鬼舞辻无惨的衣袖,止住他离开的脚步。
迎着他不虞皱眉的视线,苍白的脸上再次露出恳切的神情来:“这样吧,还是让我向您证明证明自己吧。无惨大人,我打拳真的超棒,你来试试嘛……啊对了!还请您不要用使用鬼王之力,不然,依着我的破烂身体,指不定又休养多久呢,那岂不是太耽误您的正事了?来呀来呀,请您务必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很想向您证明自己!”
鬼舞辻无惨无所谓。
反正他骂也骂完了,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被这么连连哀求,也就不那么介意向属下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他答应下来。
也同意不使用鬼王之力。
瞧着禅院真昼的小胳膊小腿,很难不露出轻蔑的神色。
甚至还想着要压下鬼的身体素质,免得自己一拳就把她骨头捶碎,她又要在榻上躺几个月,耽误为自己做事。
可也正是这一瞬的漫不经心,后果就是被人一拳狠狠砸在了脸上!
“黑闪——”
灌满咒力的拳头狠狠捶上鬼王脑袋。
爆发出来的强大破坏力甚至让他口鼻都涌出血来!
鬼舞辻无惨猝不及防。
只感觉有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脑袋,锋利的刀刃顷刻间就将大脑搅烂,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从那巨大冲击力中稳住身体,下意识抬手捂脸,只摸到一片黏稠温热的猩红液体。
好半晌,他才意识那是自己的血。
“真昼!”
鬼舞辻无惨又惊又怒。
梅红色竖瞳倏然望向禅院真昼的方向。
手臂不受控制膨胀扭曲,当即就要毫无武德化身绞肉机,把那个罪魁祸首搅成细细的肉臊子!
他都想好要怎么报复了,却在下一刻惊恐发现,她早躺了!
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
他强忍怒气上前察看情况。
本以为是什么“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特殊技能”,把她掰过来才发现,她呼吸绵长,明显只是睡着了!
——她打完人就睡了!
鬼王困惑,鬼王震惊,鬼王愤怒,最后所有情绪汇成一句高亢的咒骂:“禅院真昼,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
鬼舞辻无惨真是要被气死了。
虽然鬼的强悍恢复力早就让他恢复如初,危险的黑闪攻击没有在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只要一想起来她打完人倒头就睡,都没让自己报复回来,心中就会立刻燃起汹汹怒火!
他接连好几天都没个好脸色,整日都散发着阴郁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把人全杀了。
禅院真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明明自己只是全力向他证明自己真的很有用而已,但他却总是耷拉着脸,恨不得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没办法了。
谁让自己喜欢他,并对他一见钟情了呢?
再去哄哄他吧!
禅院真昼站在秋日的廊檐下。
秋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在她眼底,翠色眸子流光溢彩,肌肤苍白胜雪,恍若透明。
她安静仰望着庭中不知何时染红的枫树,脸上一贯的没什么激烈表情,似是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廊柱,踮起脚尖从梢头折下一枝,路过还在跟药材斗智斗勇的珠世,无视她忧虑的眼神,换上微笑的表情,径直推门而入。
“滚!”
禅院真昼自然不会滚。
非但不滚,还笑盈盈举着枫枝来到他跟前:“无惨大人,您瞧,枫叶红了。”
鬼舞辻无惨扭头不搭理人。
仿佛怕生的猫咪,盘缩在阴暗的角落不见人。
禅院真昼凑到他脚边。
将枫枝对准隐约透出亮光的格子窗方向,微薄的光线穿透叶面,露出火红的颜色,仿佛熊熊燃烧的炭火:“无惨大人,时间过得好快啊,不知不觉秋天都来了呢……当初,我毫无防备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酷暑难耐的盛夏,每一次呼吸,灼热闷潮的的空气都仿佛要烫穿我的肺腑,痛苦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幸亏遇见了您。有您陪在身边,我才能顺利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才能好好活下来。大概是过得太开心了吧,以至于我都没有察觉秋天已经不在不知不觉间降临了……”
“难以想象,我竟然在这里活了那么久;好开心啊,我竟然在这里活了那么久……”
她试探握住他搁在膝上的手。
望着他不愉快拧成结的眉心,微微垂下头,将枫枝放入他掌心,捧在双手之中,攥紧,之后,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深深凝睇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您的存在。无惨大人,要怎样才能向您传达我的心意呢?真的好喜欢您呀,在我短暂的十九年人生里,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我不小心做事惹您生气了,请您相信那绝对不是我的本心,我只是太喜欢您了,只是迫不及待想要想为您做事、迫不及待想向您展示我的用处……”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道歉总归没错。
“哼!”
他冷笑一声。
轻易挣开她的手,无情地把枫枝甩到地上。
梅红色的竖瞳冷冷瞪过来,脸上尽是无论如何讨好都不为所动的愠色,“我就知道你野心勃勃!”
禅院真昼:“……??”
“像你这种贪心的女人我见多了。”
他言语间的嘲讽如有实质,“为了达成目的,什么轻佻的话都能说出口。你以为你能骗到我?别痴人说梦了!即便你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你那颗妄图对我取而代之的野心!”
禅院真昼:“……不是,我怎么就想取而代之了?”
要说你存着不可见人的小心思也就罢了,你的确可能不够清白,但他究竟是怎么推导出眼下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无法理解啊!
这就是被害妄想症患者特有的脑回路吗?
鬼舞辻无惨嗤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好让你隐藏得更深?别做梦了,你这个混账东西!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禅院真昼愈发纳闷了:“如果你是这样看我,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留我一命?又为什么还要跟我立下约定?对待有可能妨碍到自己的人,就不应该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及时斩草除根才是正经吧?”
鬼舞辻无惨倏得冷下脸:“你在我教我做事?”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识时务败走。
看来他并没有气到想杀人,想必也不是真生气,应该只是气着玩的。
那自己也就没必要过来打断他的特殊爱好,那太不识时务了。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包容他所有气人的小爱好,嗯,就让他继续气着吧,反正又气不死。